远 游

。

    历太皓以右转兮，44经过太皓身旁车向右转，

    前飞廉以启路。飞廉开路走在队列前方。

    阳杲杲其未光兮，45明亮太阳还未放射光芒，

    凌天地以径度。46由东往西凌驾天地之上。

    风伯为余先驱兮，风伯是我们车队的先驱，

    氛埃辟而清凉。47我已避开浊世身心清爽。

    凤凰翼其承旗兮，凤凰展开双翅承接旌旗，

    遇蓐收乎西皇。48途中又遇到蓐收和西皇。

    揽慧星以为旍兮，49摘取慧星作为我的旗帜，

    举斗柄以为麾。50举起北斗斗柄作旗挥扬。

    叛陆离其上下兮，51旗帜五光十色忽上忽下，

    游惊雾之流波。52上如云雾流动下如波浪。

    时暧曃其莽兮，53天色渐渐昏暗日月天光，

    召玄武而奔属。54我命玄武赶快紧紧跟上。

    后文昌使掌行兮，55让文昌在后面掌管随从，

    选署众神以并毂。56选择安排众神并驾前往。

    路漫漫其修远兮，前面的道路啊又远又长，

    徐弭节而高厉。57慢慢把车停下高高凭望。

    左雨师使径侍兮。叫雨师在左边路旁侍候，

    右雷公以为卫。让雷公在右边放哨站岗。

    欲度世以忘归兮，58我想超脱尘世乐而忘返，

    意姿雎以担挢。59我想随心所欲高举向上。

    内欣欣而自美兮，心中高高兴兴修饰自己，

    聊愉娱以淫乐。60暂且尽情娱乐身心舒畅。

    涉青云以泛滥游兮，61穿过层层云雾纵横游荡，

    忽临睨夫旧乡。忽然看见了自己的故乡。

    仆夫怀余心悲兮，车夫感怀啊我心中悲伤，

    边马顾而不行。两边马儿停下回头眺望。

    思旧故以想象兮，62我思念故土啊又想回去，

    长太息而掩涕。深深叹息涕泪沾湿衣裳。

    泛容与而遐举兮，63游荡徘徊还是远远离去，

    聊抑志而自弭。64暂且控制感情硬起心肠。

    指炎神而直驰兮，65指定炎帝驱车向南驰去，

    吾将往乎南疑。66我将要奔驰到九疑山旁。

    览方外之荒忽兮，67我看见那世外渺渺茫茫，

    沛而自浮。68就像浩瀚波涛上下浮荡。

    祝融戒而跸御兮，69祝融告诫我要停止前行，

    腾告鸾鸟迎宓妃。70我传令鸾鸟把宓妃迎上。

    张《咸池》奏《承云》兮，71安排《咸池》曲奏起《承云》乐，

    二女御《九韶》歌。72娥皇女英进献《九韶》之歌。

    使湘灵鼓瑟兮，73我让湘灵把瑟弹奏起来，

    令海若舞冯夷。74叫海神与河神一起跳舞。

    玄螭虫象并出进兮，75众多水中神物一齐走出，

    形蟉虬而逶蛇。76它们形体屈曲婉转自如。

    雌蜺便娟以增挠兮，77彩虹艳丽把我层层缠绕，

    鸾鸟轩翥而翔飞。78鸾鸟高高飞翔围着舞蹈。

    音乐博衍无终极兮，79舒展的音乐声缭绕不绝，

    焉乃逝以徘徊。于是我就到处徘徊寻找。

    舒并节以驰骛兮，80我放松了缰绳纵马驰骋，

    逴绝垠乎寒门。81奔向那遥远的天边寒门。

    轶迅风于清源兮，82穿过寒冷疾风发源之地，

    从颛顼乎增冰。83跟从颛顼来到冰天雪地。

    历玄冥以邪径兮，经过玄冥前面道路崎岖，

    乘间维以反顾。84暂且凭借天间地维休息。

    召黔嬴而见之兮，85召见黔嬴向他讯问缘故，

    为余先乎平路。让他给我在前铺平道路。

    经营四方兮，86我乘驾着车辆走遍四方，

    周流六漠。87东西南北上下周游一趟。

    上至列缺兮，88向上我来到了闪电之处，

    降望大壑。89向下把东方的归墟眺望。

    下峥嵘而无地兮，下界深远渺茫看不见地，

    上寥廓而无天。上界空旷无垠天在何方。

    视倏忽而无见兮，一切迅速变化眼看不见，

    听惝恍而无闻。90四周空寂默默没有声响。

    超无为以至清兮，91远远胜过无为清虚境界，

    与泰初而为邻。92我和泰初一起共存共亡。

    1〔重〕《山带阁注》：“重，音节之名。洪氏（兴祖）曰，情志未申，更作赋也。”这是古代乐歌中的表现形式之一，大致相当于今天的领唱。从诗的结构来看，这是另起一层意思，所以用“重”辞来重新发端。2〔轩辕〕传说中的远古帝王黄帝的名。3〔王乔〕《集注》：“周灵王太子晋也。《列仙传》曰：‘好吹笙，作凤鸣，遇浮丘公，接之仙去。’”4〔六气〕《集注》：“六气者，陵阳子明《经》言：‘春食朝霞，日始欲出，赤黄气也；秋食沦阴，日没以后，赤黄气也；冬饮沆瀣，北方夜半气也；夏食正阳，南方日中气也；并天地玄黄之气，是为六气也。’”即天上的云霞。〔沆瀣〕（hàng xiè）露水。5〔正阳〕即上注，南方日中之气。6〔凯风〕《集注》：“南风曰凯风。”7〔南巢〕《集注》：“旧说以为南方凤鸟之巢，非汤放桀之居巢也。”〔一息〕休息。8〔王子〕即王乔。〔宿〕《集注》：“宿，与‘肃’通。”深深地作揖。9〔审〕《山带阁注》：“审，讯问也。”〔一气〕一，即“道”。一气，《山带阁注》：“外气既入，内德自成。所谓六气者，凝炼而为一气矣。然必得所养而后能和，故就王子而讯之。”10〔滑〕（gǔ）《通释》：“滑，音骨，乱也。”毋，一本作无。11〔孔〕最。12〔于中夜存〕《集注》：“而气之甚神者，当中夜虚静之时，自存于己，而不相离矣。”13〔虚〕清虚。与“无为”义近。14〔无为〕清心寡欲。清虚、无为，都是道家的处世原则。15〔庶类〕《补注》：“众法。”16〔门〕路径。17〔至贵〕《通释》：“上所闻之道要也。”〔徂〕（cú）往。18〔仍〕就。〔羽人〕《山带阁注》：“飞仙也。”〔丹丘〕《通释》：“南方赤色之丘，神之所在也。”19〔晞〕晒干。〔九阳〕《山带阁注》：“九阳，即所谓汤谷上有扶木，九日居下枝者也。”20〔飞泉〕《山带阁注》：“张楫云，飞谷也。在昆仑西南。”〔微液〕即神话中飞泉的泉水。“吸”一本作“漱”。21〔琬琰〕美玉。《章句》：“咀嚼玉英，以养神也。”〔怀〕揣着，引申为吞食。古人有食玉的习惯。22〔玉色〕是指自己饮微液食玉英后面色如玉。〔〕（pīng）美好。〔脕〕（wàn）《补注》：“艳美色也。”23〔醇粹〕《补注》：“班固云，不变曰醇，不杂曰粹。”这里就是纯粹完美的意思。24〔质〕指形体。〔质销铄〕《集注》：“所谓形解销化也。”即凡胎脱尽。〔汋约〕通“绰约”。《集注》：“汋约，柔弱貌。《庄子》曰：‘藐姑射山，有神人焉，汋约若处子。’”25〔要眇〕《集注》：“深远貌。”〔淫放〕钱澄之《屈诂》：“淫放，无拘无碍。言其得道之效。”26〔嘉〕赞美。〔炎德〕南方气候温暖，所以认为南方有炎德。《章句》：“奇美太阳，气和正也。元气温暖，不殒零也。”27〔萧条〕这里指空虚寂寥。28〔营〕《山带阁注》：“营，荧同。营魄者，质既销铄，晶荧而轻也。”〔霞〕《补注》：“霞，谓朝霞，赤黄气也。”一说与‘遐’同，远的意思。29〔掩〕《章句》：“攀缘。”这里是乘着。30〔阊阖〕（chāng hé）传说中天上的南门。31〔太微〕传说中天上的宫殿。《通释》：“太微，在紫微之南，天市之北，中宫也。”32〔集〕停留。引申为来到。〔重阳〕指天。《集注》：“积阳为天，天有九重，故曰重阳。”33〔旬始〕《集注》：“星名。”〔清都〕《集注》：“《列子》以为帝之所居也。”34〔太仪〕《集注》：“天帝之庭也。”35〔于微闾〕传说中的地名。《集注》：“于微闾，《周礼》：‘东北曰幽州，其山镇曰医无闾。’”36〔容与〕缓缓而行的样子。“容”一本作“溶”。37〔雄虹〕古人把虹分为内环、外环，内环叫雄虹，外环叫雌霓。〔旄〕（máo）旗的一种。原指旗杆上的装饰品。38〔服〕服马，居中的两匹马。〔偃蹇〕高大雄俊的样子。〔低昂〕俯仰自如的神态。39〔连蜷〕指体形长而四腿弯曲自如。〔骄骜〕即骄傲，指骖马（边马）的神态。《集注》：“马行纵姿也。”40〔胶葛〕《集注》：“胶葛，杂乱貌。一曰犹交加也。”《通释》：“缠绵相杂错貌。”41〔斑漫衍〕《通释》：“斑，从行之众列。漫衍，从游众盛貌。”42〔撰〕持、拿。43〔句芒〕神话中的木神。《集注》：“木神也。《月令》：‘东方甲乙，其帝太皞，其神句芒’注云：‘此木帝之君，木官之佐，自古以来著德立功者也。’”44〔太皓〕传说中的远古帝王伏羲。《集注》：“太皓，即太皞也。始结网罟，以畋以渔，制立庖厨，天下号之为庖羲氏。”45〔杲杲〕（gǎo）明亮。46〔经度〕这里指从东向西直去。47〔辟〕同“避”。48〔蓐收〕传说中的西方之神。《集注》：“西方庚辛，其帝少皓，其神蓐收。”〔西皇〕指神话中的古帝少昊氏，也是西方之神。49〔彗〕通“慧”。〔旍〕（jīng）同“旌”，旗的一种。50〔斗柄〕指北斗斗柄。〔麾〕（huī）旗帜。51〔陆离〕钱澄之《屈诂》：“陆离上下，言其光采不定。上若惊雾下若波流，闪铄动摇，皆指旍麾而言。”52〔游〕流动。53〔暧曃〕《集注》：“昧暗也。”〔莽〕《补注》：“，日不明也。莽，日无光也。”54〔玄武〕《通释》：“玄武，北方之神。”55〔文昌〕星名。《山带阁注》：“文昌，在紫薇宫，北斗魁前六星。” 〔掌行〕《山带阁注》：“掌领从行者。”56〔并毂〕并驾齐驰。57〔厉〕《山带阁注》：“凭陵之意。”高厉，高高地凭望。58〔度世〕《山带阁注》：“度越尘世而仙去也。”59〔恣睢〕《集注》：“放肆。”〔担挢〕（——jiǎo）《集注》：“轩举也。”高举。60〔淫乐〕尽情地欢乐。“淫”一本作“自”。61〔泛滥游〕自由自在地到处周游。一本无“游”字。62〔想象〕象，依顺。这里指想返回故乡。63〔泛〕游荡。〔容与〕徘徊不定的样子。64〔自弭〕自己压抑感情。65〔炎神〕传说中的南方之神。《集注》：“南方丙丁，其帝炎帝，其神祝融。”66〔南疑〕九疑山。67〔方外〕世外。〔荒忽〕渺渺茫茫的样子。68〔沛〕水流的样子。〔〕一作罔象。《集注》：“水盛貌。”69〔跸御〕《集注》：“跸、止行人也。御，禦也。”御，止。跸御，停止进行。“跸御”一作“还衡”。70〔腾〕传递。71〔咸池〕〔承云〕都是古代乐曲名。《章句》：“咸池，尧乐也。承云，即云门，黄帝乐也。”72〔二女〕指舜妻娥皇、女英。〔九韶〕古代乐曲名。73〔湘灵〕传说中的湘水之神。74〔海若〕《集注》：“海若，海神号。《庄子》：有北海若。” 〔冯夷〕河伯，黄河之神。75〔玄螭〕红黑色的无角龙。〔虫象〕《章句》：指为水中神物。76〔形〕指以上水中神物的形体。〔蟉虬〕《集注》：“盘曲貌。”77〔便娟〕《集注》：“轻丽貌。”〔增挠〕层层缠绕。78〔轩翥〕高高地飞翔。翥，举。79〔博衍〕《集注》：“宽平之意。”形容音乐声舒缓悠扬。80〔并节〕车上的缰绳。《通释》：“并节，总辔也。”81〔逴绝垠〕《集注》：“逴，远也。绝垠，天之边际也。”〔寒门〕指神话中的北极之门。82〔轶〕《集注》：“从后出前也。”即穿过。〔清源〕《章句》：“八风之藏府也。”指寒冷的北极风的源头。83〔颛顼〕神话中的北方之神。《补注》：“北方壬癸，其帝颛顼，其神玄冥。”84〔间维〕《通释》：“间，上下四方为六间。维，四隅为四维。”这里指天地之间。85〔黔嬴〕《通释》：“雷神。”“嬴”一作“羸”。86〔经营〕《章句》：“周遍八极。”到处周游。“方”一作“荒”。87〔六漠〕《集注》：“六漠，六合也。”指东西南北上下。88〔列缺〕闪电。这里指天的最高处。89〔大壑〕《集注》：“大壑，在渤海东实惟无底之谷，名曰归墟。”90〔惝恍〕寂静无声的状况。91〔至清〕最清虚的境界。92〔泰初〕《集注》：“《列子》曰：‘泰初者，气之始也。’《庄子》曰：‘泰初有无，无有无名。’”道家认为，“道”是无形无象的混沌状态的精气。泰初就是指这精气产生之初，即“道”出现时最初的境界。与泰初为邻，意思可能是与“道”一样永存。正如朱熹说的，“真可以后天不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