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 游

    王逸《楚辞章句》认为，本篇是屈原所作。但是，现在不少研究者认为，这是汉人模仿《离骚》的作品，尚无定论。

    这是一篇游仙诗。描写神游天上和走遍四方的快乐，其中也涉及服食轻举、养生炼形的理论，充满了阴阳家和道家的出世思想。诗篇不乏出色的诗句，有一定的文学价值。

    悲时俗之迫阨兮，1悲哀社会习气嫉贤妒能，

    愿轻举而远游。2我愿轻身高举远游求真。

    质菲薄而无因兮，3本性鄙陋没有什么依靠，

    焉托乘而上浮？4怎么能乘清气向上飞升？

    遭沈浊而污秽兮，我遭逢的时世污秽浑浊，

    独郁结其谁语！独自愁思郁结向谁诉说！

    夜耿耿而不寐兮，5夜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魂营营而至曙。6神魂凄凄切切直到天明。

    惟天地之无穷兮，只有天地才是无穷无尽，

    哀人生之长勤。可怜人生只会劳碌终身。

    往者余弗及兮，过去了的我已不能追及，

    来者吾不闻。将要来的我也不能听见。

    步徙倚而遥思兮，7我徘徊不定而想得很远，

    怊惝怳而乖怀。8惆怅失意理想难以实现。

    意荒忽而流荡兮，9我心情迷茫而四处游荡，

    心愁凄而增悲。10心中愁惨痛苦无限悲伤。

    神倏忽而不反兮，11魂魄很快飘忽离而不返，

    形枯槁而独留。躯体形销骨立独自留下。

    内惟省以端操兮，12心中反复思索审察志向，

    求正气之所由。13探求正大之气来自何方。

    漠虚静以恬愉兮，14淡漠平静内心安适愉悦，

    澹无为而自得。15清心寡欲才能恬然自得。

    闻赤松之清尘兮，16我想听赤松先生的美言，

    愿承风乎遗则。愿意继承他的遗风法则。

    贵真人之休德兮，17我崇尚赤松先生的美德，

    美往世之登仙。18羡慕过去的人能够成仙。

    与化去而不见兮，19他们蜕形而去人不能见，

    名声著而日延。20他们名声显著流传千年。

    奇傅说之托辰星兮，21惊叹傅说死后化为辰星，

    羡韩众之得一。22我羡慕韩众能得道成仙。

    形穆穆以浸远兮，23他们形体渐渐远离尘世，

    离人群而遁逸。24他们逃避世俗隐去不见。

    因气变而遂曾举兮，25凭借精气变化高高升举。

    忽神奔而鬼怪。26能像鬼神往来瞬息万变。

    时仿佛以遥见兮，有时仿佛能够远远看见，

    精晈晈以往来。27神灵耀眼往来宇宙之间。

    超氛埃而淑邮兮，28超越浊世居住名山洞府，

    终不反其故都。始终不愿返回他的故都。

    免众患而不惧兮，避免众人忧患毫不惧怕，

    世莫知其所如。世人难测他们从哪到哪。

    恐天时之代序兮，29担心一年四季不断变化，

    耀灵晔而西征。30灿烂的太阳在渐渐西下。

    微霜降而下沦兮，31寒冷的严霜也开始降临，

    悼芳草之先零。32我悼惜香草会首先凋零。

    聊仿佯而逍遥兮，我暂且徘徊而逍遥自在，

    永历年而无成。33我只虚度年华一事无成。

    谁可与玩斯遗芳兮？谁能和我共赏这些香草？

    长向风而舒情。34我只好长久地迎风抒情。

    高阳邈以远兮，古帝高阳离我们太远了，

    余将焉所程？35我又将如何去效法古人？

    1〔迫阨〕（——è）迫，胁迫。阨，灾难，引申为危害。《章句》：“嫉妒，迫胁贤也。”这里指嫉贤妒能。2〔轻举〕《通释》：“轻身高举。”〔远游〕《通释》：“远尘而游于旷杳。”3〔质〕本性。〔菲薄〕《章句》：“质性鄙陋。”〔因〕依靠、凭借。4〔托乘〕《通释》：“乘太清之气也。”〔浮〕漂浮。5〔耿耿〕《章句》：“耿耿，犹儆儆，不寐貌也。”6〔营营〕《集注》：“营营，犹曰荧荧。亦耿耿之意也。”一说“悲绪也”，见《山带阁注》。现取后说。一本作茕茕。7〔步〕行走。〔徙倚〕《章句》：“仿徨东西。”即徘徊不定。〔遥〕远。8〔怊〕（chāo）悲伤的意思。〔惝怳〕（tǎng huǎng）失意而不快乐的样子。〔乖〕违反。一本作永。〔怀〕怀抱，志向。乖怀，理想不能实现。9〔荒忽〕通“恍惚”，心神不定、心情迷茫。〔流荡〕游荡。10〔凄〕痛。11〔倏忽〕很快。12〔惟〕〔省〕思考。〔端〕《通释》：“端，审也。”〔操〕《通释》：“志也。”13〔正气〕《山带阁注》：“正大之气也。”14〔漠〕淡漠。〔虚〕空虚。〔静〕寂静。漠虚静，这是阴阳家要求求正气者炼形归神的原则。〔恬愉〕恬然自乐的意思。15〔澹〕（dàn）淡。〔无为〕清心寡欲。这是道家为人的原则。16〔赤松〕《补注》：“《列仙传》：‘赤松子，神农时为雨师，服冰玉，教神农，能入火自烧。至昆山上，常止西王母石室，随风雨上下。炎帝少女追之，亦得仙俱去。’”〔清尘〕对人尊敬的词，指他脚下的尘土。赤松清尘，即在赤松先生的脚下。《章句》：“想听真人之徽美也。”兹用王说。17〔贵〕崇尚、重视。这里和下句的“美”都作谓语，是形容词的意动用法。〔休〕《补注》：“休，美也。”18〔美〕羡慕的意思。〔登仙〕成仙。19〔与化去〕《通释》：“与化去者，蜕形而往，所谓尸解也。”20〔日延〕一天天扩展。21〔傅说〕《集注》：“傅说，武丁之相。辰星，东方苍龙之体，心，尾，箕之星。所谓大辰也。《庄子》曰：‘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22〔羡〕念慕。〔韩众〕《补注》：“《列仙传》：齐人韩终（众），为王采药，王不肯服，终自服之，遂得仙也。”〔一〕这是道家的哲学概念，即“道”。23〔穆穆〕《通释》：“幽远也。”〔浸远〕越来越远。24〔遁逸〕隐去。25〔因〕凭借。〔气变〕这里指精气的变化。古人认为人身上有一种精气。《通释》：“精化气，气化神也。”〔曾〕《通释》：“曾，高也。曾举，谓上升也。”26〔神奔〕《通释》：“神奔，神御气以往来。”这里指像神那么往来迅速。〔鬼怪〕《通释》：“阴魄炼尽，形变不测，所谓太阴炼形也。”这里应该是指像鬼一样行为变化莫测。27〔精〕神灵。〔晈晈〕《补注》：“神灵照耀，晈如星也。”明亮的样子。晈通“皎”。28〔氛〕《集注》：“昏浊之气。”氛埃，昏浊的尘世。〔淑邮〕《山带阁注》：“淑，善也。邮，传舍也。神仙往来，皆洞府名胜之地。故曰淑邮。”“超”一作“绝”。“邮”一作“尤”。29〔代序〕代谢。30〔耀灵〕《集注》：“耀灵，日也。”〔晔〕光闪闪的样子。〔西征〕向西而行。31〔沦〕《集注》：“沉也。”32〔零〕凋零。33〔永历年〕经过了很多年。34〔长〕一本作晨。35〔程〕《通释》：“衡量也。”焉程，《章句》：“安取法度，修我身也。”

    重曰：1又一支歌：

    春秋忽其不淹兮，四季不会停留很快过去，

    奚久留此故居。我怎能长久地留在故居。

    轩辕不可攀援兮，2黄帝尊贵高远难以求助，

    吾将从王乔而娱戏。3我将跟随王乔娱乐游戏。

    餐六气而饮沆瀣兮，4我要吸食六气渴饮清露，

    漱正阳而含朝霞。5含漱朝霞呼吸正阳之气。

    保神明之清澄兮，保持自己精神清新纯净，

    精气入而粗秽除。精气入浊气除吐故纳新。

    顺凯风以从游兮，6我将乘着南风随风而去，

    至南巢而一息。7到达南巢后我停下休息。

    见王子而宿之兮，8看见了王乔我深深作揖，

    审一气之和德。9讯问他“一气”怎样“和德”。

    曰：“道一可受兮，不可传；他说：“‘道’可心领不可言传；

    其小无内兮，其大无垠；道是无限小的又无穷大；

    毋滑而魂兮，彼将自然；10你精神不混乱，心就自然；

    一气孔神兮，11‘一气’什么时候最为神通，

    于中夜存；12半夜寂静存在自己心中；

    虚以待之兮，13对待一切事物任其自然，

    无为之先；14万事之前应该寡欲清心；

    庶类以成兮，15如果众多法门已经成功，

    此德之门。”16那就找到了‘和德’的路径。”

    闻至贵而遂徂兮，17领教这些要诀就想去做，

    忽乎吾将行。迫不及待地我将要前行。

    仍羽人于丹丘兮，18走到飞仙们居住的丹丘，

    留不死之旧乡。留在这长生不死的仙乡。

    朝濯发于汤谷兮，早晨我在阳谷洗濯头发，

    夕晞余身兮九阳。19傍晚我让九阳晒干身上。

    吸飞泉之微液兮，20我要吸饮飞泉里的泉水，

    怀琬琰之华英。21把美玉的花朵作为食粮。

    玉色以脕颜兮，22我的貌如美玉光彩照人，

    精醇粹而始壮。23我的精神纯粹开始强壮。

    质销铄以汋约兮，24我的凡胎脱尽质丽体轻，

    神要眇以淫放。25我的神灵深远无束无拘。

    嘉南州之炎德兮，26南州气候温暖令人赞美，

    丽桂树之冬荣；桂树冬天开花非常美丽；

    山萧条而无兽兮，27这里仙山空虚野兽不到，

    野寂漠其无人。这里旷野寂静没有人迹。

    载营魄而登霞兮，28载着晶莹魂魄登上朝霞，

    掩浮云而上征。29乘着飘浮云彩向上飞去。

    命天阍其开关兮，我叫守门人把天门打开，

    排阊阖而望予。30他推开南门望着我进来。

    召丰隆使先导兮，我召唤丰隆去前面开路，

    问太微之所居。31叫他打听太微宫的所在。

    集重阳入帝宫兮，32来到九重天进入太微宫，

    造旬始而观清都。33访问旬始星游览天帝府。

    朝发轫于太仪兮，34早晨又从天帝宫庭出发，

    夕始临乎于微闾。35傍晚来到了于微闾停留。

    屯余车之万乘兮，我把很多车辆聚集一起，

    纷容与而并驰。36众车缓缓而行并驾齐驱。

    驾八龙之婉婉兮，驾车的八条龙蜿蜒前进，

    载云旗之逶蛇。载着的云霓旗随风卷曲。

    建雄虹之采旄兮，37又把虹霓作为彩色大旗，

    五色杂而炫耀。旗帜五色混杂光耀千里。

    服偃蹇以低昂兮，38服马高大雄俊俯仰自如，

    骖连蜷以骄骜。39骖马身长蹄曲纵横恣意。

    骑胶葛以杂乱兮，40车骑众多相互交加杂错，

    斑漫衍而方行。41从游队列正在浩荡前往。

    撰余辔而正策兮，42我已拉紧缰绳持好马鞭，

    吾将过乎句芒。43我的车骑将要越过句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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