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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彝尊选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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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宗。杜子春:西漢末師劉歆,受《周禮》;後戰禍頻仍,學者皆亡,唯子春獨存,年且九十,賈逵等往學之,《周禮》遂得傳。

    憎蠅

    曉夢晨光裏,羣飛户尚扃。慣能移白黑〔一〕,非止慕羶腥。曲几思投筆〔二〕,輕巾屢拂屏,北窗眠未穩〔三〕,孤坐憶江亭〔四〕。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二十二年(一六八三)。

    〔一〕移白黑:《詩·小雅·青蠅》:“營營青蠅,止于樊,豈弟君子,無信讒言。”鄭玄《箋》:“蠅之爲蟲,汙白使黑,汙黑使白。喻佞人變亂善惡也。”

    〔二〕投筆:事本晉魚豢《魏略》:王思性急,執筆作書,蠅集筆端,驅去復來。怒起逐蠅不得,取筆擲地,拔劍逐之。

    〔三〕北窗眠:《晉書·陶潛傳》:“嘗言夏月虚閑,高卧北窗之下,清風颯至,自謂羲皇上人。”

    〔四〕江亭:謂故鄉。唐劉長卿《洛陽主簿叔知和驛承恩赴選伏辭》詩:“二載出江亭,一心奉王事。”按:竹垞於康熙十八年(一六七九)出仕,此當係“王事”不如意而思江亭,乃反用劉詩。

    【評箋】

    謝章鋌曰:“竹垞有《憎鼠》、《憎蠅》詩,蓋比興之作一。然蠅猶可憎,拔劍而起,何訝昔!”(《賭棋山莊詞話》續卷三)

    柳巷杏花歌同嚴中允繩孫、錢編修中諧作〔一〕

    頻年住帝里〔二〕,一山一水何曾經。有若蝸負殻〔三〕,又若鳥翦翎〔四〕。疾風揚沙卷花去,眼看春事如流星。邇來罷官居〔五〕,肆意尋郊坰〔六〕。朝從潞河還〔七〕,犯卯酒未醒〔八〕。雙橋東偏柳巷北〔九〕,小寒食後微雨零〔一〇〕。偕行者二子,各各駐輿丁〔一一〕。杏梢含苞猶未白,柳條踠地今漸青〔一二〕。晴絲冉冉香細細,卑枝嬝嬝高婷婷。村童灌畦愛看客,轆轤井架雙銅缾〔一三〕。種花此地已難得,那不更縛香茅亭〔一四〕?江鄉爾時春愈好〔一五〕,西神山下泉泠泠〔一六〕。閶門游人連臂出〔一七〕,筠車十里填支硎〔一八〕。只如南湖亦不惡〔一九〕,桑鳩穀犬聲可聽〔二〇〕。紫荷花草雜坐卧〔二一〕,燕來竹筍生竛竮〔二二〕。人生還家貧亦足,何苦晨夕勞其形〔二三〕?吾儕田廬況不遠〔二四〕,峭帆柔櫓淩迴汀〔二五〕。都籃兼攜茶酒具〔二六〕,悶拓小眼紅窗櫺〔二七〕。吴歈越吟相繼和〔二八〕,五日十日恣留停。念此令人反惆悵,夕陽四顧塵冥冥。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二十四年(一六八五)。

    〔一〕嚴繩孫:見前《贈鄭簠》詩注〔四三〕。錢中諧:字宫聲,江蘇省吴縣人。順治時進士,康熙時舉“博學鴻詞”,授翰林編修。學識淹貫,詩文雄贍。

    〔二〕帝里:猶帝都;京都。

    〔三〕有若句:謂微官覊縻若蝸牛負殻。宋范成大《鼎河口枕上作》詩:“漂泊離巢燕,彎跧負殻蝸。”

    〔四〕又若句:語本韓愈《調張籍》詩:“惟此兩夫子(指李、杜),家居率荒凉;帝欲長吟哦,故遣起且僵!翦翎送籠中,使看百鳥翔。”

    〔五〕罷官:康熙二十三(一六八四)年,竹垞以書吏自隨入内録四方經進書,忌者潛請學士牛鈕劾之,吏議當落職。

    〔六〕郊坰(jiōng):猶郊野。此指代山水。《詩·魯頌·駉》:“駉駉牡馬,在坰之野。”毛《傳》:“坰,遠野也。邑外曰郊,郊外曰野,野外曰林,林外曰坰。”

    〔七〕潞河:水名。即今之潮北河,乃北運河之上游。《水經注·沽水》:“沽水俗謂之西潞水。鮑丘水世謂之東潞水。會流南涇潞縣爲潞河。”

    〔八〕卯:卯時,謂清晨。唐白居易《卯時酒》詩:“未如卯時酒,神速功力倍。”又,原注云:“晨過宋使君犖,留飲漫堂。”過,探訪。宋犖:字漫堂,河南商邱人。淹通典籍,著作甚富。以曾官江蘇巡撫,故稱使君。

    〔九〕雙橋、柳巷:皆地名,位於清代北京東郊(今北京市朝陽區)與河北通州(今北京市通州區)間。偏:側。

    〔一〇〕小寒食:寒食後一天(或説前一天)。寒食在清明前一或二日。

    〔一一〕輿丁:轎夫。

    〔一二〕踠(wǎn):屈;曲。此謂彎曲下垂。北周庾信《楊柳歌》:“河邊楊柳百丈枝,别有長條踠地垂。”

    〔一三〕缾:汲水器,猶今之水桶。

    〔一四〕那:何。《三國志·劉曄傳》:“曄年十三,謂兄涣曰:‘亡母之言,可以行矣。’涣曰:‘那可爾?’”縛:結紮;搭建。香茅:香草名。《本草綱目·草部·白茅》:“香茅一名青茅,一名璚茅,生湖南及江淮間,葉有三脊,其氣香芬。”王維《文杏館》詩:“文杏裁爲梁,香茅結爲宇。”

    〔一五〕江鄉:猶水鄉。朱、嚴、錢爲江浙人,原籍分别在運河、吴淞江、太湖之畔,故云。爾:此。

    〔一六〕西神山:江蘇吴縣華山之一峯。唐陸羽《遊慧山寺記》:“慧山,古華山也。山上有方池,池中生千葉蓮花,服之羽化。老子《枕中記》所謂吴西神山是也。”

    〔一七〕閶門:蘇州城西北城門名,戰國時吴國所建,以象天門(見《吴越春秋》)。

    〔一八〕筠(yún)車:未詳,或係竹車。支硎(xíng):山名,又名報恩山、觀音山。在吴縣西南二十五里。晉支遁曾隱居於此。據《嘉慶一統志》:此地“平石爲硎(磨刀石),山有平石,故支遁以支硎爲號。”

    〔一九〕南湖:即竹垞故鄉之鴛鴦湖。

    〔二〇〕桑鳩:即布穀鳥。晉陸機《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梁、宋之間,謂布穀爲鴶鵴,一名擊穀,一名桑鳩。”穀犬:即蝦蟆。宋梅堯臣《貽妄怒》詩:“西蜀亦取之,水田鳴穀犬。”

    〔二一〕紫荷:草名,又名孩兒草。

    〔二二〕竛竮(líng píng):同“伶俜”,孤單貌。此狀竹筍初生時纖秀。

    〔二三〕形:形骸;形體。宋歐陽修《秋聲賦》:“百憂感其心,萬事勞其形。”

    〔二四〕吾儕(chái):吾輩。

    〔二五〕峭帆:高帆。唐李白《横江詞》:“白浪如山那可渡,狂風愁殺峭帆人。”迴汀:猶曲水。汀,水邊平地。

    〔二六〕都籃:一種能够容放各種茶具的竹籃。唐陸羽《茶經》:“都籃,以悉設諸器而名之。”

    〔二七〕拓:推開。紅窗:謂船艙之窗。

    〔二八〕吴歈越吟:謂江浙一帶的民間歌曲。北周庾信《哀江南賦》:“吴歈越吟,荆豔楚舞。”

    【資料】

    沈德潛曰:“(竹垞)初官翰林時,召入南書房,有用上官大夫術譖之者,旋落職。”(《清詩别裁》)

    吟梅居士曰:“朱竹垞以帶僕充當供事,出入内廷,爲掌院牛鈕參劾,原奏尚存。”(《藤陰雜記》)

    無名氏《儒林瑣記》云:“(竹垞)坐泄漏降官,因銘其櫝曰:‘奪儂七品官,寫我萬卷書。或默或語,孰智孰愚?’”(轉録自《説庫》)

    陳康祺曰:“竹垞坐泄漏,吏議鐫一級,時人謂之‘美貶’。噫!翰林官以是左遷,視今之廢書不觀,濫躋華要者,榮辱何如!”(《郎潛紀聞》)

    郭則澐曰:“(竹垞被劾)或謂爲江村(高士奇號)所排,然二人固夙契。江村退居後,竹垞以姚雲東《寒林鸜鵒》立軸贈;其生日,江村題二絶句……跋云:‘昔與竹垞同值南書房,每有江湖之思,今共在寒山野水中矣。’竹垞亦有詩云:‘雲東三絶見唐風,貌得三禽佔竹叢。誰分偶然題句在,兩人心會不言中。’蓋風格雖殊,而感遇則一。”(《十朝詩乘》)

    又曰:“澹人(高士奇號)雖高居禁近,聲華熏灼,而與舊時詞侣猶殷勤歔欱,世謂竹垞斥退由其讒構,當不足據。”(《清詞玉屑》)

    表弟查二嗣瑮至都過古藤書屋留宿作詩二首依韻奉酬〔一〕(選一)

    其一

    鹽官人到逼殘年〔二〕,贈我吴興十兩緜〔三〕。肌粟頓消生暖後〔四〕,鬢絲相視入愁邊。醉把琖循環飲〔五〕,倦便安牀曲尺眠〔六〕。玉桂國中來底事〔七〕,開春同縛送窮船〔八〕。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二十六年(一六八七)。

    〔一〕查嗣瑮(lì):字德尹,海寧(今浙江省海寧縣)人。康熙時進士,官侍講,然此時尚未第。古藤書屋:故址在今北京市宣武門海柏胡同十六號(舊稱“海波寺街”),竹垞被劾後曾居此,著述甚富,歷來爲文人所緬懷遊觀。現被列爲北京市宣武區文物保護單位。

    〔二〕鹽官:即海寧。《嘉慶一統志·杭州府海寧州》:“(漢)海鹽縣之鹽官地,三國(吴)置海昌都尉於此,後改置鹽官縣,屬吴郡。”逼:近。

    〔三〕吴興:今浙江省縣名。其地之棉頗佳,唐時爲貢品(見《唐書·地理志》)。

    〔四〕肌粟:肌膚觸寒所生之顆粒。舊題漢伶玄《飛燕外傳》:“體温舒,亡疹粟。”宋陸游《雪後苦寒行饒撫道中有感》詩:“重裘猶粟膚。”

    〔五〕(pàn):捨棄。把琖(zhǎn):舉杯勸飲。琖,同“盞”,小杯。《禮記·明堂位》:“爵用玉琖仍雕。”

    〔六〕曲尺眠:請兩牀相接成矩形如曲尺。唐白居易《雨夜贈元十八》詩:“把酒循環飲,移牀曲尺眠。”

    〔七〕玉桂國:謂生活費用昂貴之地,多指首都語本《戰國策·楚策》:“楚國之食貴於玉,薪貴於桂。”又,李賀《出城别張友新酬李漢》詩:“長安玉桂國,戟帶披侯門。”底事:因何事。

    〔八〕送窮船:語本唐韓愈《送窮文》:“主人使奴星,結柳作車,縛草爲船,載糗輿粻,牛繫軛下,引帆上檣,三揖窮鬼”而送之。按:據馬通伯注:“窮子”係人名,顓瑣高辛宫中所生,不着完衣,因以名之,死於正月晦日(月之最後一日),宫中葬之。自爾相承,於是日送却窮子。

    【資料】

    李集曰:“竹垞内直,亦賜第西城,斥退後,例奪賜第,乃復徙居宣内,相傳所居古藤書屋在海波寺街,即今之順德邑館。”(《鶴徵録》卷八)

    楊鍾羲曰:“竹垞自禁城移居古藤書屋……《經義考》及《日下舊聞》皆此時所著。藤二本,下有大池廣半畝,旁有奇石林立,古樹掩映。己巳遷槐市斜街,有‘不道衰翁無倚著,藤花又讓别人看’之句。乾隆末,馮仁富爲賦《古藤書屋歌》。”(《雪橋詩話》續六卷)

    戴璐曰:“宜興蔣京少居(古藤書屋)時,孔東塘(尚任)詩云:‘太傅吟詩舊草堂,新開蔣徑自鉏荒;藤花不是梧桐樹,却得年年引鳳凰。’自注:‘其地爲金文通、龔芝麓宗伯、朱竹垞檢討故寓。’今古藤靠壁,鐵幹蒼堅,古色斑駁,洵百餘年物。’”(《藤蔭雜記》)

    詠古二首

    其一

    漢皇將將屈羣雄〔一〕,心許淮陰國士風〔二〕。不分後來輸絳灌〔三〕,名高一十八元功〔四〕。

    其二

    海内詞章有定稱,南來庾信北徐陵〔五〕;誰知著作修文殿〔六〕,物論翻歸祖孝徵〔七〕。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二十六年(一六八七)。

    〔一〕漢皇:謂漢高祖劉邦。將將:統率諸將。事本《漢書·韓信傳》:“信曰:‘陛下(指劉邦)不能將兵,而善將將,此乃信之爲陛下禽也。’”屈羣雄:使羣雄屈服。

    〔二〕心許:賞識,贊許。淮陰:謂韓信。據《史記·陳丞相世家》載:韓信爲劉邦所忌,漢六(前二〇一)年,邦曾聽從陳平之計,僞游云夢,會諸侯于陳,乘機拘囚韓信,後來“赦以爲淮陰侯”。國士:國中才能超衆之士。《漢書·韓信傳》:“(蕭)何曰:‘諸將易得,至如信,國士無雙。’”

    〔三〕絳:謂絳侯周勃。灌:謂潁陰侯灌嬰。據《史記·淮陰侯列傳》:絳、灌二人功皆不及信,而爲漢高信用,與信等列,“信知漢王畏惡其能,常稱病不朝從。信由此日夜怨望,居常鞅鞅,羞與絳、灌等列”。

    〔四〕一十八元功:十八個功臣名將。據《漢書·功臣表》:“(漢高祖)作十八侯之位次。”顔注:“孟康曰:‘唯作元功蕭、曹等十八人位次耳。’師古曰:‘謂蕭何、曹參、張敖、周勃、樊噲、酈商、奚涓、夏侯嬰、灌嬰、傅寬、靳歙、王陵、陳武、王吸、薛歐、周昌、丁復、蟲達。’”信不與其列,故云。

    〔五〕庾信:字子山,南陽新野(今河南省新野縣)人。梁武帝蕭衍時,爲昭明太子蕭統之抄撰學士,善詩賦、駢文,文風綺豔輕靡,與徐陵齊名,世稱“徐庾體”。梁元帝蕭繹時出使西魏,時西魏正與梁戰,遂被覊留。梁亡後,信以名士備受優禮,官至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然家國之痛,横亘胸臆,頗多危苦之辭、鄉關之思,文風轉向沉鬱蒼涼,代表作有《哀江南賦》、《枯樹賦》等。杜甫稱之:“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文集已佚,後人輯有《庾子山集》行世。按:竹垞晚年事清;又與王士禛齊名,世稱“南朱北王”,領袖詩壇,詩中因以庾信自喻。徐陵:字孝穆,東海郯(今山東省郯城)人。梁時曾爲抄撰學士,梁亡入陳,官至尚書左僕射,爲陳一代文宗,“宫體詩”之代表作家。文集已佚,後人輯有《徐孝穆集》行世。

    〔六〕修文殿:指《修文殿御覽》,曾名《元洲苑御覽》、《聖壽堂御覽》。(北齊)范祖陽、祖珽、李珍、魏收等撰。

    〔七〕物論:輿論。《晉書·謝安傳》:“是時桓冲既卒,荆、江二州並缺,物論以(謝)玄勳望,宜以授之。”祖孝徵:祖珽之字。北齊時官至尚書左僕射,詞藻遒逸,少馳令譽,唯權譎反覆,豪縱淫逸。

    【評箋】

    蔣鴻融曰:“《曝書亭集》中有《詠古二首》云:‘……物論翻歸祖孝徵。’蓋爲同事一人作,竹垞竟因此罷官。”(《寒塘詩話》)

    孟森曰:“《詞科録》引漁洋《居易録》,竹垞以《咏史》二絶,爲人所嫉,此自是當時事實,然未明言嫉者何人,今按詩中所指,乃高士奇耳。士奇與勵杜訥,先以善書直南齋,鴻博試後,明年,高、勵俱以同博學鴻詞試,士奇由中書超授翰林侍講,杜訥由州同超授編修。杜訥不以著作名,專於《御批綱鑑》日侍點有勞,得此殊遇,蓋非竹垞所指及。竹垞詩自謂以文字享盛名者耳。其詩言……(略。即前《其一》)此謂鴻博之外,復有同鴻博,學問不足道而知遇特隆也。又云:……(略即前《其二》)此尤可知爲士奇發矣……士奇本不學,又以文學侍從爲時君所特眷,不能不多以造述自表見。因而分其苞苴所得,養門客以爲捉刀人,得失則又各聽其所自爲,己并不能加以識别。以此上結主知,特賜博學鴻儒爲出身,豈非己未同徵之玷?竹垞輩書生結習,未能因勢利而澹忘,宜其以口語得過矣。祖孝徵之喻,士奇才調尚有愧此言,惟其鮮卑語胡桃油雜伎承恩,失文士之體。本傳又言,‘性疏率,不能廉慎守道,大有受納,豐於財産’各語,則頗肖士奇爲人。至以《修文殿御覽》方士奇之著作,尤爲奇切。《通考·經籍考·御覽》下云:‘珽之行事,小人之尤,言之污口。其所編集獨至今傳世。珽嘗盗《遍略》論衆,今書毋乃盗以爲己功耶?’《遍略》,(梁)徐僧權所爲也。”(《明清史論著集刊·己未詞科録外録》)。

    洪亮吉曰:“蘇端明爲上清宫碑改作一事,不敢斥言,作一詩嫁名唐代云:‘淮西功業冠吾唐,吏部文章日月光;千載斷碑人膾炙,不知世有段文昌。’近世朱檢討彝尊因事斥出南書房,亦有一絶云:‘海内文章……’二公意皆有所指,然非二公才望、學殖,亦不敢作此詩也。”(《北江詩話》卷二)

    郭則澐曰:“竹垞左官尋復秩,其歸以引疾。”(《十朝詩乘》卷六)

    二月自古藤書屋移寓槐市斜街賦詩四首〔一〕(選一)

    其三

    阿鏐秋去又春殘〔二〕,遠信封題萬里難。不道衰翁無倚著〔三〕,藤花又讓别人看〔四〕。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二十八年(一六八九)。

    〔一〕古藤書屋:見前《表弟查二至都過古藤書屋》注〔一〕及所附資料。槐市斜街:清戴璐《滕蔭雜識》:“豐臺賣花者於每月逢三日,至槐市斜街上賣,今土地廟市逢三,則槐市爲上下斜街無疑。”又,清李集《鶴徵録》:“斜街(有)浙江會館……旬有花市,竹垞有‘爲貪花市住斜街’之句,詞語本此。”按:據此,其故寓當在今北京市宣武門外下斜街。

    〔二〕阿鏐:竹垞子朱昆田,小字阿鏐。

    〔三〕不道:猶不料。倚著:倚托而著實。杜甫《自閬州領妻子却赴蜀山行》詩:“我生無倚著,盡室畏途邊。”仇注:“洙注:‘無倚著,不得地着安土也。’”

    〔四〕藤花:“古藤書屋”原有古藤二株,今遷,故曰“又讓别人看”。

    【評箋】

    林昌彝曰:“林柯亭孝廉問,苕生《題闈中號舍》詩‘合向瓊樓高處去,此中明月讓人看’語,覺甚新穎。余曰:此正偷襲竹垞《古藤書屋移寓槐市斜街》詩末二語‘不道衰翁無倚著,藤花又讓别人看’之意。”(《海天琴思録》卷七)

    送樊明府咸修之嘉興〔一〕

    仙鳧南發指江關〔二〕,到及梅花點地斑。倚郭千家齊傍水,登樓百里更無山。郊坰近日園亭少〔三〕,旱潦頻年稼穡艱。憑仗賢侯妙爲政〔四〕,不難風景舊時還。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二十八年(一六八九)。

    〔一〕樊咸修:字子章,號慈東,陝西三原人。康熙時進士,除嘉興令。據吴永芳《嘉興府志》:咸修爲政寬猛得宜,民情帖服。明府:漢、魏以來稱太守爲府君。明,賢明;美稱。

    〔二〕仙鳧:據《後漢書·王喬傳》:東漢王喬爲葉縣令,每月望朔自縣赴朝不乘車馬,唯見雙鳧飛至。後因喻縣令足迹所至爲仙鳧。唐孟浩然《同張明府碧谿贈答》詩:“仙鳧能作伴,羅襪共凌波。”江關:泛指江鄉。

    〔三〕坰:詳前《柳花杏花歌》注〔六〕。

    〔四〕侯:古時士大夫間之尊稱。

    給事弟雲宅席上觀倒剌四首〔一〕(選一)

    其三

    杯盤暢舞踏紅綃〔二〕,高下冰瓷燭一條〔三〕。不是羊家張静婉,如何貼地轉纖腰〔四〕?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二十八年(一六八九)。

    〔一〕給事:官名,“給事中”之簡稱。清代都察院屬員,諫官。雲:即朱雲,字介垣。倒剌:猶今之雜技,然含有相當音樂舞蹈成分。

    〔二〕杯盤:雜技道具。此謂“杯盤舞”。據《宋書·樂志》:“‘槃舞’,漢曲也……皆以七槃爲舞也。(晉)太康中,天下爲‘晉世寧舞’,矜手以接杯柈(通“槃”)反覆之。此則漢世唯有‘柈舞’,而晉加以杯反覆之也。”綃:生絲織成之薄紗、薄絹。

    〔三〕冰瓷:未詳。或即“官窰”瓷,《圖書集成·考工典》引《遵生八牋》謂“官窰”瓷:“紋取冰裂。”又宋陳師道《次韻蘇公獨酌試藥玉滑盞》詩:“價重十冰瓷”。細玩詩意,“冰瓷”或係承燭以舞之器。

    〔四〕羊家:謂羊侃家。羊侃於南朝梁簡文帝時官至都官尚書、爵鉅平侯。張静婉:《南史·羊侃傳》:“(侃)性豪侈,善音律……姬妾列侍,窮極奢靡……儛人張浄琬腰圍一尺六寸,時人咸推能掌上儛。又有孫荆玉能反腰怗地,銜得席上玉簪。”竹垞詩合張、孫事以用之。

    【評箋】

    林昌彝曰:“朱竹垞絶句神韻不匱而又出以媕雅,并世罕有其匹。(如)其《給事中弟雲宅席上觀倒剌四首》云……(原詩不録)。”(《海天琴思録》卷八)

    燕京郊西雜詠同諸君分賦九首(選二)

    黄牛岡〔一〕

    亂石侵花當〔二〕,奔沙擁樹根。黄牛岡上月,横笛過前村。

    罋山〔三〕

    石罋久已徙,青山仍舊名。去都無一舍〔四〕,已覺旅塵清。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二十九年(一六九〇)。

    〔一〕黄牛岡:在北京西南郊與大興府(今北京市大興縣)交界處。

    〔二〕花當:花根。當,器物之底部。杜甫《次晚州》詩:“危沙折花當。”仇注:“當,根。”又,《韓非子·外儲説》:“千金之玉巵而無當,可以盛水乎?”

    〔三〕罋山:明劉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罋山去阜成門(北京正西城門,今已拆)二十餘里。”相傳明代有老翁在此鑿得石罋,攜去罋中所藏物,留讖曰:“石罋徙,貧帝里。”至嘉靖初,罋不知所在,嗣是民力凋敝。

    〔四〕去都:距離都城。舍:三十里爲一舍。《左傳·僖公二十三年》:“晉、楚治兵,遇於中原,其辟君三舍。”賈逵云:“三舍九十里也。”(轉引自洪《詁》)

    寄題新城王上舍啓深園居十二首〔一〕(選二)

    其四 石丈〔二〕

    種橘號作奴〔三〕,種花呼作后〔四〕;山礬以爲兄〔五〕,海棠以爲友〔六〕;羅置石丈前,丈應開笑口。

    其七 石帆亭〔七〕

    我昔鏡湖曲〔八〕,曾對石帆山〔九〕。婀娜層雲外〔一〇〕,迢迢不可攀。何如一片影〔一一〕,移置户庭間。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三十年(一六九一)。

    〔一〕新城:今山東省桓臺縣。王啓深:王士禛之姪。據王士禛《蠶尾續文》云,其子王啓涑以己意布置園林,名“清遠山居”,賦詩十二首紀事,時人多和之。此詩“啓深”當係“啓涑”之誤。上舍:太學生。

    〔二〕石丈:據葉夢得《石林燕語》云:宋米芾愛石,知無爲軍(宋縣名,在今安徽省),見州廨立石甚奇,即命袍笏拜之,世呼爲石丈。

    〔三〕橘奴:據《三國志·吴志·孫休傳》引《襄陽記》云:漢丹陽太守李衡於武陵汜洲上,種橘千株,臨終,謂其子曰:“吾州里有千頭木奴,不責汝衣食,歲上一匹絹,亦可足用。”

    〔四〕花后:《羣芳譜》:錢思公嘗曰:“人謂牡丹爲花王,今‘姚’花真可爲王而‘魏’乃后也。”按:“姚黄”、“魏紫”皆牡丹名貴品種,以培育者之姓氏稱之。

    〔五〕山礬:宋黄庭堅《戲詠高節亭邊山礬花序》:“江湖南野中有一種小白花,木高數尺,春開極香,野人號爲鄭花。王荆公(安石)嘗欲求此花栽,欲作詩,而陋其名,予請名曰山礬。野人采鄭花葉以染黄,不借礬而成色,故名。”黄庭堅《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枝欣然會心爲之作詠》詩:“山礬是弟梅是兄。”

    〔六〕海棠友:據都卬《三餘贅筆》宋曾端伯以十花爲十友,其中海棠爲“名友”。

    〔七〕石帆亭:清王士禛《池北偶談·自序》云:“(西城别墅)池上有亭,形類畫舫曰石帆者,予暇日與客坐其中,竹樹颯然,池水清澈,可見毛髮,游鯈浮沉往來于寒鑒之中。”

    〔八〕鏡湖:在今浙江省紹興市會稽山北麓,修於漢代,湖周三百里,唐宋後圍湖造田,今僅餘城西較寬河道及個别小湖。

    〔九〕石帆山:今浙江省海鹽縣山名,屹立海中如張帆然,故名。

    〔一〇〕婀娜(ē nuó)句:《樂府詩集》卷四六《懊儂歌》:“長檣鐵鹿子,布帆阿那起。”竹垞詩本此。

    〔一一〕一片影:謂石帆山之一片影,即石帆亭。

    題沈上舍洞庭移居圖六首〔一〕(選一)

    其三

    才微歲晚畏譏彈,井社年來欲住難〔二〕;只合全家太湖去〔三〕,免教小吏侮鄉官〔四〕。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三十年(一六九一)。

    〔一〕沈上舍:即沈季友,字客子,嘉興人,太學生。著有《南疑集》。時有移居之意,請人作圖,竹垞題之,詩中頗有借他人酒杯澆自己塊壘之意。

    〔二〕井社:猶里社,鄉里。相傳古制八家一井,二十五家爲社。

    〔三〕太湖:在江蘇省吴縣西南,别名洞庭。晉左思《吴都賦》:“指包山而爲湖,集洞庭而淹流。”注:“王逸曰:‘太湖在秣陵東,湖中有包山,山中有如石室,俗謂洞庭。’”故詩題曰“洞庭移居”。

    〔四〕鄉官:本謂“統一鄉之官”(見《周禮·地官》),此謂罷退鄉居之官。

    寄陸侍御隴其〔一〕

    主恩先後逐臣還〔二〕,羡爾幽棲泖一灣〔三〕;想得著書風幔底,桂花如霰落秋山〔四〕。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三十一年(一六九二)。

    〔一〕陸隴其:原名龍其,字稼書,平湖(今屬浙江省)人。康熙時進士,試四川道監察御史,因請停捐納保舉而罷歸。有《三魚堂集》等書行世。

    〔二〕主恩句:竹垞於是年正月再次罷官,故云“先後”。“恩”、“逐”連用,怨諷寓焉。

    〔三〕泖(mǎo):謂泖湖,别稱“三泖”,在今上海市金山、松江兩縣間,然大半已淤爲平地。其地清代爲松江府,正與陸所居平湖縣交界。時陸寓泖口。

    〔四〕霰(xiàn):俗稱米粒雪,白色不透明之微小冰粒。以其降落具陣發性,故喻桂花之紛落。唐王維《崔九弟欲往南山,馬上口號與别》詩:“山中有桂花,莫待花如霰。”

    曝書亭偶然作九首〔一〕(選一)

    其八

    縮版誅茅事偶然〔二〕,修門見説此亭偏〔三〕;須知庾信園雖小〔四〕,詩賦江關獨易傳〔五〕。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三十五年(一六九六)。

    〔一〕曝書亭:據楊蟠《竹垞小志》:亭“在南垞之北,先生詩云‘主人五畝園,曝書亭在北’是也。亭築於康熙丙子(一六九六)夏,短檻虚櫺便於散帙,所謂‘空明無四壁’也。落成後,名公巨儒,咸來游憩。”

    〔二〕縮版:束板築牆。即以兩板相夾,中留空隙如牆厚度,復填濕土其間,舂實後撤板,牆乃成。今西北大部農村及内地某些地方尚沿用之,古稱“版築”。《詩·大雅·緜》:“其繩則直,縮版以載。”宋朱熹《集傳》:“縮,束也。載,上下相承也。言以索束版,投土築訖,則升下而上以相承載也。”誅:翦除。舊題屈原《卜居》:“(吾)寧誅鋤草茅以力耕乎?”

    〔三〕修門:整飾其門,語本《韓詩外傳》:“今陳之修門者,衆矣;夫子不爲式,何也?”見説:聽説。

    〔四〕庾信:見前《詠古二首》注〔一〕。庾信曾作《小園賦》云:“蝸角蚊睫,又足相容。”此借言“竹垞”之園小。

    〔五〕詩賦句:語本杜甫《詠懷古跡》:“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

    【資料】

    朱彝尊《著書硯銘》:“北垞南,南垞北,中有曝書亭,空明無四壁。”(《曝書亭集》卷六十一)

    吴源達《朱太史竹垞先生曝書亭新成集杜詩》二首,其二:“田園須暫住,曝背竹書光。隔沼連香芰,看題減藥囊。清談見滋味,才格出尋常。野興每難盡,團圓月映牆。”(楊蟠《竹垞小志》卷一)

    繆綏武《梅花溪踏春》詞:“池上雙槐柯葉疎,沙隄黄閣此分居。未妨七夕閒行去,看曝亭中萬卷書。”(同上)

    薛廷文《梅里雜興》詩:“芰荷香裏酒微酣,小扇輕衫對碧潭;不敢花前題好句,曝書亭在小池南。”(同上)

    閨秀吴巽《讀曝書亭詩》:“大雅知誰並,家如未宦窮。遺編今始讀,對字昔爲鄰。池上竹陰舊,垞南蓬葉新。空餘亭子在,不見曝書亭。”(同上)

    查慎行《曝書亭集序》:“(竹垞先生)晚歸梅會里,乃合前後所作,手自删定,總八十卷,更名《曝書亭集》。”(康熙五十三年刊《曝書亭集》)

    伊湯安《重建曝書亭記》略云:“嘉慶元年(一七九六)學使閣學儀徵阮公(即阮元)案試禾郡,試事畢,議修是亭,亭柱四,易以貞石,使可久;仍懸嚴蓀友中允所書匾,不啻先生在時也。落成之日,乃進斯鄉之人而告之曰:修是亭也,非徒惜名迹之湮没也,非徒爲(竹垞)檢討子孫復祖業也;將以使鄉之人知鄉之有賢士大夫,雖没世而猶當尊且敬如此也;使檢討之子孫知先人之遺書手澤存焉,當守且讀如此也;且以使四方之士聞之,知通經博古述作不朽,潛德久而益光,其興起當如何也!”(《梅里志》卷六)

    阮元《百字令·曝書亭落成》詞:“南垞荒矣,問畫船潞水,何人停泊?經卷詩篇零落後,魂夢向誰棲託?把酒能招,披圖相慰,畢竟歸來樂。結成亭子,我今重爲君落。才見五馬行春,雙鳧漾水,攜畫同斟酌,尚有孫枝桐葉在,護爾秋風蓮幕。疊石栽花,引牆圍竹,依舊分林壑。者番題柱,夕陽休礪牛角。”(蔣徵蔚《竹垞小志》卷五)

    馮登符《重修曝書亭記》略:“阮公重建曝書亭迄今又三十年矣,亭復圮,四圍短牆無存,荒榛蔓草,過者幾有邱墟之歎。適同年吕君延慶來蒞,余急以請,慨然有重修之役,丁亥冬告成;又贖池北屋三楹爲醧舫,以鄭簠八分(書)懸之……亭中諸景稍稍復之。夫當先生有是亭也,散帙行吟,著書遣日,得優游于閒田舊徑……然而世之高門虎戟數傳焉,草宅之矣;名卉珍木再過焉,薪榷之矣!而斯亭獨巍然無恙,後之人聞風而起,猶將感興替盛衰之故,歷久而不敢廢,豈不以昔之觴詠流連,固嘗讀書起處,栖魂魄於此,千秋之名,身後之事,胥於一亭焉傳之。先生有知神游其中,當有知己之感也,則斯舉也,固先生之所心許者乎?道光丁亥臘月東冶林則徐書。”(《梅里志卷六》)

    又:“道光三十年(一八五〇年),朱明府緒曾因牆垣俱壞,亭舫半傾,又葺而新之。同治五年(一八六六)吴侍郎存義復於亭南隙地增建祠宇,並摹(竹垞)戴笠小像,勒石立於祠中。”(同上)

    漕船

    國家歲轉漕〔一〕,每船六百石〔二〕;官艙計所儲,爲斛千二百〔三〕。其初由海運〔四〕,險越虎蛟脊〔五〕;波濤恒簸蕩,日月互跳擲〔六〕;所以造舟時,不復算尋尺〔七〕。入明改從河〔八〕,水次盡置驛〔九〕;不見真州估〔一〇〕,浮江販豆麥。縮之僅得半,滿載未爲窄;安用萬斛寬,邪許百夫役〔一一〕?過閘逆上魚〔一二〕,迎風退飛鷁〔一三〕;臘開徂暑到〔一四〕,久而蟲鼠咋〔一五〕。惟以便輓丁〔一六〕,夫婦得汎宅〔一七〕;南去挾枲絲〔一八〕,北來收果核〔一九〕。誰爲迂緩圖,因循匪朝夕。吾聞琴瑟敝,絃者必更易〔二〇〕;國計在鼎司〔二一〕,何時建良策?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三十六年(一六九七)。

    〔一〕轉漕:運輸糧餉。轉,運輸。《史記·平準書》:“轉漕甚遼遠。”司馬貞《索隱》:“《説文》云:‘漕,水轉穀也。’一云車運曰轉,水運曰漕。”詩中所云,猶今之“南糧北調”。

    〔二〕石:重量單位。《漢書·律曆志》上:“三十斤爲鈞,四鈞爲石。”

    〔三〕斛(hú):容量單位,古時以十斗爲一斛,南宋後以五斗爲一斛,竹垞用宋制,千二百斛即六百石。

    〔四〕初:謂元代。據《元史·食貨志》,海上漕運始於至元二十年(一二八三)。

    〔五〕虎蛟:殆亦鯊魚之屬。浙東沿海居民自來稱鯊爲蛟,虎蛟,即虎鯊也。《山海經·南山經》:“禱過之山,……泿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海,其中有虎蛟,其狀魚身而蛇尾。”

    〔六〕日月句:形容顛簸舟中之感覺。唐韓愈《秋懷詩》:“憂愁費晷景,日月如跳丸。”

    〔七〕尋尺:猶今云“尺寸”。尋,古制八尺爲一尋。

    〔八〕入明句:元代漕運利用了一部分隋唐運河,如在今山東省臨清、濟寧二縣間開鑿會通河、濟州河,在今北京市、通縣間開鑿通惠河,然因河道時患淺澀,故終元一代漕糧仍以海運爲主。明成祖朱棣永樂九年(一四一一)重開故道,河成暢通,遂罷海運,至清末湮塞(參見《元史·河渠志》、《明史·河渠志》)。

    〔九〕水次:水邊。置驛:指濱運河所置縴夫之舍(參見《明史·河渠志》)。

    〔一〇〕真州:今江蘇省儀徵縣。宋大中祥符六年(一〇一三)其地鑄宋真宗趙恒像成,因名。估(gǔ):通“賈”,商人。

    〔一一〕邪許(yé hǔ):象聲詞,勞動號子聲。《淮南子·道應訓》:“今夫舉大木者,前呼‘邪許’,後亦應之,此舉重勸力之歌也。”

    〔一二〕過閘句:指魚類返回原生地産卵,故逆水回游之生態現象。

    〔一三〕鷁(yì):鳥名,如鷺鷁。《漢書·司馬相如傳》:“浮文鷁,揚旌栧。”顔師古注:“鷁,水鳥也,畫其象於船頭。”故指代船隻。

    〔一四〕臘:臘月。徂(cú)暑:始暑。《詩·小雅·四月》:“四月維夏,六月徂暑。”毛《箋》:“徂,猶始也。四月立夏矣,至六月乃始盛暑。”

    〔一五〕咋(zé):咬。漢東方朔《答客難》:“譬由鼱鼩之襲狗,孤豚之咋虎,至則靡也。”

    〔一六〕輓丁:謂縴夫。輓,同“挽”。

    〔一七〕汎宅:謂以船爲家。《新唐書·張志和傳》:“志和來謁,(顔)真卿以舟敝漏,請更之,志和曰:‘願爲浮家泛宅,往來苕、霅間。’”汎,同“泛”。

    〔一八〕枲(xǐ):麻。《史記·夏紀》:“岱畎絲、枲、鉛、松、怪石。”

    〔一九〕核:有核的果實。

    〔二〇〕吾聞二句:語本自《漢書·董仲舒傳》:“竊譬之琴瑟不調,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爲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代之,乃可理也。”

    〔二一〕鼎司:謂三公。鼎三足,因以謂三公如鼎輔君。魏陳琳《爲袁紹檄豫州》:“竊盗鼎司,傾覆重器。”李善注:“鄭《尚書注》曰:‘鼎,三公象也。’”

    【評箋】

    楊鍾羲曰:“此僅論漕船一事,而包藴宏深,瞻言百里,惜庚子以來,謀國者不解斯義,三復斯篇,益見前人之不可及也。”(《雪橋詩話》)

    五雜組九首〔一〕(選二)

    其一

    五雜組,刺繡文〔二〕。往復還,金車輪。不得已,見貴人。

    其五

    五雜組,鳳尾羅〔三〕。往復還,機中梭。不得已,勞者歌。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三十六年(一六九七)。依《曝書亭集》編年,疑有誤,參李批。

    〔一〕五雜組:古樂府名,雜體曲,無作者姓名,原無題,後即以首句爲篇名。“組”,或作“俎”。宋范成大《石湖集》卷十一《五雜組》序曰:“古樂府有《五雜組》……殆酒令,孔平仲最愛作此,以爲詩戲。”

    〔二〕文:五彩交錯之花紋。《易·繫辭》:“物相雜,故曰文。”又,《史記·貨殖列傳》:“農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繡文,不如倚市門;此言末業,貧者之資也。”

    〔三〕鳳尾羅:即鳳文羅,其文以鳳爲圖案。唐李商隱《無題》詩:“鳳尾香羅薄幾重,碧文圓頂夜深縫。”

    【附録】

    李富孫曰:“集中擬古樂府諸篇,皆少年時作,至丙申(一六五六)以後不復見,此卷(十七卷)末忽附《五雜組》九首,當是刊集時,以删去之稿妄攙入耳。”(手批《曝書亭詩》)

    桐廬雨泊〔一〕

    桐江生薄寒〔二〕,急雨晚淋漉〔三〕。炊煙起山家,化作雲覆屋。居人寂無喧,一氣沉嶺腹〔四〕。白鷺忽飛翻,讓我沙際宿。

    【注釋】

    本文作於康熙三十七年(一六九八)。

    〔一〕桐廬:地名。今屬浙江省。

    〔二〕桐江:水名,在桐廬縣境。即錢塘江中游自嚴州至桐廬一段之别稱。

    〔三〕淋漉:雨水流滴貌。晉葛洪《抱朴子》:“甘露淋漉以霄降,嘉穗婀娜而盈箱。”

    〔四〕一氣:謂渾然一體之氣。杜甫《同諸公登慈恩寺塔》詩:“俯視但一氣,焉能辨皇州?”嶺腹:山腰。唐李世民《詠雨》:“低飛昏嶺腹,斜足灑巖阿。”

    竹崎關〔一〕

    溪漁樹底輸税〔二〕,關吏津頭算緡〔三〕;縱有僧樓藥院〔四〕,日長吟眺何人?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三十七年(一六九八)。

    〔一〕竹崎關:《嘉慶一統志》:關在侯官縣(今福建省福州市)西北六十里濱江,明正統六年(一四四一)置巡司榷税。

    〔二〕溪漁:溪上漁人。按,溪魚幾何,尚需輸税,諷意寓焉。

    〔三〕緡:穿錢所用之繩,因即借代指錢。此謂税款。

    〔四〕藥院:唐錢起《仲春宴王補闕城東小池》詩:“王孫興至幽尋好,芳春春深景氣和;藥院愛隨流水入,山齋喜與白雲過。”藥,或指芍藥。

    閩中海物雜詠七首(選一)

    珠蚶〔一〕

    海物多充庖,珠蚶亦配酒;取禍自有胎〔二〕,不在深閉口〔三〕。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三十七年(一六九八)。

    〔一〕珠蚶(hān):産珠之蚶。蚶,瓣鰓動物,形似蚌,貝殼紋路如瓦楞。肉鮮美,可食。

    〔二〕取禍句:意謂蚶蚌之所以被人取剖,是因爲它孕育了珍珠。胎,指珍珠。漢揚雄《羽獵賦》:“剖明月之珠胎。”又,唐高適《和賀蘭判官望北海》詩:“日出見魚目,月圓知蚌胎。”

    〔三〕閉口:晉傅玄《口銘》:“禍從口出。”此反其意而用之。

    羅浮蝴蝶歌近體四首〔一〕(選一)

    其一

    攜來桕葉綴莎蟲〔二〕,物候初温五月風〔三〕。幺鳳忽然看倒掛〔四〕,仙蠶深恨不同功〔五〕。粉香弄玉匀塗後〔六〕,裙色麻姑想像中〔七〕。離合神光終莫定〔八〕,畫圖誰信小滕工〔九〕。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三十八年(一六九九)。

    〔一〕羅浮:廣東省山名。詳見前《喜羅浮屈五過訪》注〔一〕。按:《曝書亭集》此詩原題爲《又近體四首》。“又”者,以前有古風一首題爲《羅浮蝴蝶歌》,本集未收,爲醒目計,改稱今題。

    〔二〕攜來:指自吴江徐虹亭處攜來,亦或云徐自粤攜來,詳見附録〔資料〕。桕(jiù):烏桕,落葉喬木,種子多脂肪,以烏喜其實而名。又,原注:“蝶繭多懸烏桕葉底。”莎蟲:又稱“莎鷄”,即“紡織娘”。《詩·豳風·七月》:“六月莎鷄振羽。”

    〔三〕物候:氣候。原注:“蝶以五月朔破繭出。”

    〔四〕幺(yāo)鳳:鳥名,羽毛五色,形狀如傳説中之鳳鳥,而體型較小,故名。倒掛:鳥名。宋蘇軾《松風亭下梅花盛開》詩:“蓬萊宫中花鳥使,緑衣倒掛扶桑暾。”宋朱彧《萍洲可談》:“海南諸國有倒掛雀,尾羽備五色,狀似鸚鵡,形小如雀,夜則倒懸其身……東坡《梅》詞云:‘倒掛緑毛幺鳳’,蓋此鳥也。”按:竹垞此詩咏蝶,據其形容,當爲“鳳蝶”一類。

    〔五〕仙蠶句:謂其絲、繭之精美,使仙蠶以不與同功爲憾。同功,共同製作。二蠶共作一繭稱同功繭,其絲稱同功緜。晉楊方《合歡詩》:“寢共織成被,絮用同功緜。”

    〔六〕粉香句:晉崔豹《古今注》云:蕭史與秦穆公鍊飛雪丹,第一轉與弄玉(穆公女,蕭史妻)塗之。竹垞用之以喻蝶粉之美。

    〔七〕裙色句:傳説彩蝶爲仙女麻姑之裙所化,羅浮山有麻姑峯,詩切其地其事。

    〔八〕離合神光:語本三國魏曹植《洛神賦》:“於是洛靈感焉,徙倚徬徨。神光離合,乍陰乍晴。”此喻蝶之光彩陸離,飄忽隱現。

    〔九〕畫圖句:原注云:“《蛺蝶圖》滕王元嬰子湛然所畫。”

    【資料】

    朱彝尊《書羅浮蝴蝶歌卷後》:“《爾雅》不釋蝶名,六朝文士不作蝶賦,蝶亦不幸矣;其後滕王湛然畫蝶,下及菜花子、村裏來皆爲調鉛殺粉,臨川謝無逸咏蝶多至三百首,蝶又未嘗無知己也。崇禎間,長山王君蚪生知如臯縣事,酷愛蝶,縣民有犯者,籠蝶輸君輒免,暇登廨宇高處放之,以爲笑樂;惜其未見羅浮鳳子,使知增城、博羅二縣,致羅浮蝶繭千百,縱之萬花谷中,不更愉快乎?里中戴君索予父子書《羅浮蝶歌》,漫綴於後。”(《曝書亭集》卷五十三)

    朱稻孫《中村詩草序》:“歲在著雍攝提格(一六九九)冬,吴江徐先生虹亭歸自南粤,扁舟訪先大父於小長蘆,持贈羅浮蝴蝶繭一,懸之帳中。明年夏四月,破蛹出蝶,神光陸離,五彩錯雜。籠以白藤笈,飼以黄葵花,經旬放之,栩栩庭院間。先大父暨先君子(指朱昆田)賦長歌紀異,因以屬中村先生繪圖並詩以傳,一時稱爲佳話。”

    盛百二曰:“昔朱檢討自嶺南歸羅浮蝴蝶,與里中人爲蝴蝶詩會;後羅浮蝴蝶忽見於曝書亭深樹中,稼翁(即朱稻孫)首步檢討近體四首爲倡,和者亦數十人,爲後蝴蝶詩會。”(《柚堂文存》,轉録自《梅里志》)

    楊鍾羲曰:“翁覃谿(即翁方綱)謂在粤東親見此蝶(指羅浮蝴蝶),以二月朔破繭出,不聞五月;《粤志》亦言聞雷則出,與二月驚蟄相合,疑竹垞‘物候初温五月風’之非。朱稻村《中村詩草序》云‘……明年四月,破蛹出蝶’,故西畯(即朱昆田)後一首云:‘豈意黄梅天,破繭忽飛起。’蓋竹垞所得偶以五月出繭,故兩詩特爲拈出。竹垞詩云:‘衰年再見真難得,異物初生也不齊。’(本集未選),其語尤爲明瞭,固可不必致疑。”(《雪橋詩話》卷三)

    送窮日作〔一〕

    吾家五窮鬼〔二〕,四世推不去〔三〕;今晨縛車船〔四〕,送往河隄住〔五〕。水萍風中絮,散作千百身;勿使天壤間,乃有石季倫〔六〕。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三十九年(一七〇〇)。

    〔一〕送窮日:農曆正月之最後一日,舊爲送窮日(參見前《表弟查二至都》詩注〔八〕)。

    〔二〕五窮鬼:唐韓愈《送窮文》中列舉五窮鬼爲智窮、學窮、文窮、命窮、交窮。

    〔三〕四世:指朱國祚以迄竹垞四代人。

    〔四〕縛車船:韓愈《送窮文》:“結柳作車,縛草爲船。”謂使窮鬼乘之而去。

    〔五〕住:《廣韻》、《平水韻》注音:“持遇切”,音近“去”,故可與“四世推不去”叶韻。今吴、楚、粤等地,“住”之韻母仍爲“ü”。

    〔六〕乃:僅。石季倫:晉石崇字。崇仕晉爲散騎常侍,荆州刺史,遷衛尉,以使客航海致富,生活奢靡。

    春日南垞雜詩七首〔一〕(選一)

    其七

    移種盆松六尺强,欲當車蓋蔽斜陽〔二〕;不知黛色成陰日〔三〕,此地何人結草堂〔四〕。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三十九年(一七〇〇)。

    〔一〕南垞:竹垞有南、北垞之分,荷花池之南稱南垞,曝書亭、茭池等在焉。

    〔二〕車蓋:語本杜甫《病柏》詩:“有柏生崇岡,童童狀車蓋。”仇注:“《蜀志》:‘先主舍東南角籬上,有桑樹高五丈,遥望見童童如小車蓋。’”按:竹垞時年七十有一,妻亡子喪,晚景淒凉,故詩有“斜陽”之用,“何人”之詢。數歲之後,遂亦謝世。

    〔三〕黛色:指代松樹。杜甫《古柏行》詩:“霜皮溜雨四十圍,黛色參天二千尺。”

    〔四〕此地句:竹垞逝後,地生荆榛,嘉慶元年楊蟠等編《竹垞小志》時,“南垞僅茭池一勺,枯柳數株而已”,“盆松”殆未成蔭,“草堂”更無“人結”,其荒涼可知。

    近來二首〔一〕(選一)

    其二

    近來論詩專序爵〔二〕,不及歸田七品官;直待書坊有陳起〔三〕,江湖諸集庶齊刊〔四〕。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三十九年(一七〇〇)。

    〔一〕近來:即以詩之首二字爲題。

    〔二〕序:依次排列。《詩·大雅·行葦》:“序賓以賢。”

    〔三〕陳起:南宋寶慶年間《一二二五——一二二七》之錢塘書賈,字宗之,能詩。時權相史彌遠弄柄,正人才子散落江湖,起多與之善,爲刻《江湖小集》九十五卷,《後集》二十四卷,收作者九十五家,南宋詩作多賴以保存,江湖派因以得名。

    〔四〕江湖:謂《江湖集》,亦指江湖隱逸之士,包含竹垞在内。庶:幾乎。

    【評箋】

    楊鍾羲曰:“魏寬(惟度)多財而好事,曾刻詩(選百家),而不及秀水朱氏,竹垞詩:‘近來論詩……’爲惟度發也。自來選本或尊重名位,或專爲交游結納,竹垞《答徐辛齋求爲荆山中丞表墓》詩:‘昔人重碑版,諭文不論爵。後來世俗愚,但取官顯爍。縱然頭銜長,往往詞冗弱。鉅公即能之,亦復多僞託。誰歟辨真贋,止解速鐫鑿。遂令賢達人,罕載金石略。’(見《曝書亭集》卷十六)尤爲砭俗良箴。”(《雪橋詩話》四集卷三)

    八日汪上舍日祺招同諸公夜泛五首〔一〕(選一)

    其四

    蠟燈何處送歸艎〔二〕,一道萍開燕尾香;寄語紅窗休度曲〔三〕,隔船回顧有周郎〔四〕。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四十年(一七〇一)。

    〔一〕八日:指農曆三月八日。據《曝書亭集》卷二十,此詩前二首爲《上巳後三日……》,“上巳”,或爲三月第一個“巳”日,或即三月初三,故此詩當爲三月初八;又毛奇齡《西河詩話》:“康熙四十年三月,予同朱竹垞諸子過(西)湖上作三日遊。”與此組詩其二云“湘湖遺老舊清狂”相印證,則爲三月八日無疑。汪日祺:字無已,杭州人。

    〔二〕艎(huáng):即艅(yú)艎,大艦名。晉郭璞《江賦》:“漂飛雲,運艅艎。”

    〔三〕度曲:按曲譜演奏或歌唱。漢張衡《西京賦》:“度曲未終,雲起雪飛。”紅窗:借代指紅窗中人。

    〔四〕周郎:即周瑜。《三國志·吴志·周瑜傳》:“瑜少精意於音樂,雖三爵之後,其有闕誤瑜必知之,知之必顧。故時人謡曰:‘曲有誤,周郎顧。’”詩中指周崧(詳〔評箋〕)。

    【評箋】

    《雲蠖齋詩話》云:“周崧(層巖)往來崑山,諳曉音律……竹垞先生有‘寄語紅窗休度曲,隔船回顧有周郎’,前輩使事之切,非僅以姓氏之偶合也。”(轉録自陶元藻《全浙詩話》卷四十二)

    雜詩二十首(選二)

    其十五

    衡必錙銖争〔一〕,錢必子母權〔二〕。佳李鑽及核〔三〕,曲防遏其泉〔四〕。不屑一毛拔〔五〕,而況千金捐?舉世皆楊朱〔六〕,方思墨翟賢〔七〕。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四十一年(一七〇二)。

    〔一〕衡:衡器,即秤。錙銖(zī zhū):皆爲古代極微之重量單位。《漢書·律曆志》:“二十四銖爲(一)兩,十六兩爲斤。”《説文·金部》:“錙,六銖也。”

    〔二〕子母錢:大小錢,重者爲母錢,輕者爲子錢。《漢書·食貨志》引《國語·周語》下:“周景公時患錢輕,將更鑄大錢,單穆公曰:‘不可。古者天降災戾,於是乎量資幣,權輕重,以救民。民患輕,則爲之作重幣以行之,於是有母權子而行,民皆得焉。’”唐顔師古注:“應劭曰:‘母,重也,其大倍,故爲母也。子,輕也,其輕少半,故爲子也。民患幣之輕而物貴,爲重幣以平之,權時而行,以廢其輕。故曰母權子,言重權輕也。民皆得者,本末有無皆得其利也。’孟康曰:‘重爲母,輕爲子,若市八十錢物,以母當五十,以子三十續之。’”權:均平,權衡。詩謂權衡子母錢换算相抵否。後世有用以指本金利息者。

    〔三〕佳李句:語出《晉書·王戎傳》:王戎性慳吝,家有好李,售之恐人得其種,恒鑽其核而市。

    〔四〕曲防句:遍設堤防,遏止水泉,利己而禍鄰國、鄰地。《孟子·告子》下:“無曲防,無遏糴,無封而不告。”宋朱熹《集注》:“無曲防,不得曲爲隄防,壅水激水,以專小利,病鄰國也。”清焦循謂曲設防堤,以障遏水泉,使鄰國受水旱之災(見《孟子正義》)。曲,副詞,有“無不”、“遍”之義(此從楊伯峻先生説)。

    〔五〕不屑句:《孟子·盡心》上:“楊子取‘爲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爲也。”又《列子·楊朱》:“禽子問楊朱曰:‘去子體之一毛,以濟一世,汝爲之乎?’楊子曰:‘世固非一毛之所濟。’禽子曰:‘假濟,爲之乎?’楊子弗應。”

    〔六〕楊朱:戰國時魏人,字子居,又稱楊子、陽子、陽生。前於孟軻,後於墨翟。其説重在愛己,不以物累。著述不傳,散見於《孟子》、《莊子》、《荀子》、《韓非子》中,《列子》有《楊朱篇》,不盡可信。

    〔七〕墨翟(dí):春秋、戰國之際思想家。魯國人(一説宋國人),曾爲宋國大夫,死於楚國。主張兼愛、非攻、尚賢、尚同,並身體力行。有《墨子》行世,現存五十三篇,其書舊以爲翟撰,其實多爲弟子或再傳弟子記述其言行集録。

    【評箋】

    林昌彝曰:“今世士大夫病在視己太重,視人太輕,妻子而外,兄弟皆路人也,何論朋友!朱竹垞慨世道之衰,其《雜詩》有:‘衡必錙銖争……方思墨翟賢。’然此詩却不必楊朱輩讀之,彼固不解一句,不識一字也。”(《射鷹樓詩話》卷十)

    其二十

    男兒一墮地,弧矢射四方〔一〕。家有驥千里〔二〕,豈戀苗藿場〔三〕?威鳳鳴啾啾〔四〕,千仞肆翱翔。覽輝一以下〔五〕,百鳥生儀光。圈牢有養物〔六〕,毛鬣分柔剛〔七〕;留以施刀俎,逸欲終見殃〔八〕。駛景洵易馳〔九〕,安樂不可常;奈何當盛年,白晝處帷房〔一〇〕。

    【注釋】

    〔一〕弧矢:《禮記·内則》:“子生,男子設弧於門左。……國君世子生……射人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射四方:謂志在四方。朱熹《次韻擇之進賢道中漫成》詩:“豈知男子桑蓬志,萬里東西不作難。”

    〔二〕驥千里:即千里驥,喻英俊有爲之青少年。三國魏曹植《與吴季重書》:“家有千里驥而不珍焉。”又,《藝文類聚》卷二二引《青州先賢傳》:“陳仲舉(蕃)昂昂如千里驥。”

    〔三〕藿:豆葉。《詩·小雅·白駒》:“皎皎白駒,食我場苗。縶之維之,以永今朝。……皎皎白駒,食我場藿,縶之維之,以永今夕。”朱熹《集傳》:“場,圃也。縶,絆其足。維,繫其靷也。永,久也。……託以其所乘之駒食我場苗而縶維之,庶幾以永今朝,使其人得以於此逍遥而不去。”故竹垞詩云“豈戀”。

    〔四〕威鳳:古人以爲鳳有威儀,故稱。後以喻才能品德高尚之人。杜甫《晦日尋崔戢李封》詩:“威鳳高其翔,長鯨吞九州。”

    〔五〕千仞二句:語本漢賈誼《弔屈原賦》:“鳳凰翔於千仞兮,覽德輝而下之。”

    〔六〕圈牢句:語本曹植《求自試表》:“虚荷上位,而忝重禄,禽息鳥視,終於白首,此徒圈牢之養物,非臣之所志也。”

    〔七〕柔:指柔毛,古指供祭祀用之肥羊。《禮記·曲禮》:“凡祭宗廟之禮……羊曰柔毛。”《疏》:“若羊肥,則毛細而柔弱。”剛:硬毛。《禮記·曲禮》:“凡祭宗廟之禮,……豕曰剛鬣。”《疏》:“豕肥則毛鬣剛大也。”

    〔八〕逸:閑逸安樂。欲:同“慾”。見殃:猶遭殃。

    〔九〕駛景:猶“時光”。景,亮光,日光,因以代日。古謂羲和爲御日之神,“駛景”即羲和所駛之日。《樂府詩集》所載《晉白紵舞歌詩》:“羲和駛景逝不停,春露未晞嚴霜零。”韓愈《城南聯句》:“哀匏蹙駛景。”洵:確實。

    〔一〇〕奈何二句:語本曹植《美女篇》詩:“盛年處房室,中夜起長歎。”帷房,婦女居住的内室。

    齋中讀書十二首〔一〕(選一)

    其十一

    詩篇雖小技〔二〕,其源本經史;必也萬卷儲〔三〕,始足供驅使。别材非關學〔四〕,嚴叟不曉事〔五〕;顧令空疎人〔六〕,著録多弟子〔七〕。開口效楊陸〔八〕,唐音總不齒。吾觀趙宋來,諸家匪一體〔九〕:東都導其源〔一〇〕,南渡逸其軌〔一一〕;紛紛流派别〔一二〕,往往近粗鄙。羣公皆賢豪,豈盡昧厥旨〔一三〕;良由陳言衆〔一四〕,蹈襲乃深恥。云何今也愚,惟踐形迹似?譬諸蔗甘〔一五〕,舍漿噉渣滓〔一六〕!斯言勿用笑,庶無乖義始〔一七〕。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四十三年(一七〇四)。

    〔一〕齋中讀書:與謝靈運詩題全同,但謝詩旨在抒情,竹垞意在論學,或受杜甫《解悶十二首》影響。組詩涉及面較廣(見《評箋》),此首論詩,體現其創作論之主要觀點,以今觀之,創作“其源本經史”,顯係本末倒置;竹垞此詩意在“匡正”宋詩之“粗鄙”、竟陵之“空疏”,標榜“深恥”“蹈襲”“陳言”,指摘雖攻其一點,然讀此或可廓清竹垞詩宗宋之論(如洪亮吉)。

    〔二〕詩篇句:語本杜甫《貽華陽柳少府》詩:“文章一小技,於道未爲尊。”

    〔三〕萬卷儲:杜甫《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詩云:“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此從中化出。

    〔四〕别材句:清嚴羽《滄浪詩話》曰:“夫詩有别材,非關書也;詩有别趣,非關理也。”

    〔五〕嚴叟:指嚴羽,宋邵武(今福建省邵武縣一帶)人,字儀卿。丹丘,號滄浪逋客。著有《滄浪集》。其《滄浪詩話》推崇盛唐,反對宋詩議論化、散文化傾向,强調妙悟、興趣,以不涉理路,不落言詮爲上乘。對明代七子與竟陵派,對清代王士禛等的詩論、創作皆有影響。

    〔六〕顧:乃。令:使。空疎人:空放粗略之輩,此指竟陵派。朱彝尊《静志居詩話·譚元春》云:“其意不讀一卷書,便可臻於作者。”

    〔七〕著録:記載(姓名)於簿籍。《後漢書·張興傳》:“(興)既而聲稱著聞,弟子自遠至者,著録且萬人。”李賢注:“著於籍録。”

    〔八〕楊:謂楊萬里,南宋著名詩人,與陸游等並稱南宋四大家,著有《誠齋集》。詩以自然平易稱,竟陵派與之相近。陸:謂陸游,陸詩藝術上宗白居易,與竟陵派所宗相同。

    〔九〕諸家句:一般認爲宋詩有西崑體(楊億、劉筠、錢惟演等)、元祐體(蘇軾、黄庭堅、陳師道)等。嚴羽認爲尚有山谷(黄庭堅)、後山(陳師道)、荆公(王安石)、簡齋(陳與義)、誠齋(楊萬里)諸體。

    〔一〇〕東都:謂北宋首都開封。五代時後晉遷都汴州,改汴州爲開封府,建號東京,歷後漢、後周至北宋未改,東京亦稱東都。竹垞詩謂北宋開一代詩風,即蘇、黄自出己意,一變唐風。

    〔一一〕逸其軌:謂南宋出現崇尚唐詩之風(如永嘉四靈、江湖詩派等),逸出北宋之軌(見《滄浪詩話·詩辯》)。

    〔一二〕流派:據“導其源”、“逸其軌”之説,當指唐詩與宋詩之分野,恐非云宋詩諸流派(如江西詩派、江湖派等)。

    〔一三〕厥:其,指詩。

    〔一四〕良:確實。

    〔一五〕(lè):蘿,香菜。按:“蔗”殊費解,或以爲通“荔”字,即荔枝。參楊樹達《釋力劦》(《積微居小學金石論叢》卷一)。

    〔一六〕噉(dàn):食。

    〔一七〕庶:庶幾,表示希望之詞。無:通“勿”。乖:違背。義始:謂詩之本義原始,即本旨。《詩大序》云,詩有六義,即風、賦、比、興、雅、頌。“始”,鄭玄以爲風、小雅、大雅、頌爲王道興衰之所由始,故稱四始(見陳奂《詩毛氏傳疏》)。

    【評箋】

    胡薇元曰:“竹垞無所不能,而經史熟,《(齋中)讀書十二首》其最也。此十二首爲竹垞全集之冠,亦爲清朝三百年之冠。第一、二首辯太極圖説之僞;第三首言《書》序實孔子之作,林之奇之説不可信,猶《詩》小序爲孔門之微言;第四首言皇極經世五行去金木之非;第五首申鄭樵廢《詩》小序之罪,與王魯齋芟(《詩》)鄭、衛(風)之妄;第六首直攻朱熹誤從鄭樵説,以鄭、衛(風)列淫奔之非,字字斧鉞,樵、熹有知,亦當愧死;七首言胡氏《春秋》以夏冠周之訛;……十首,十一、二首論嚴羽、鍾惺爲亡國之音,此無異昌黎之衛道,是故秀水之詩,直紹昌黎。”(《夢痕館詩話》卷四)

    林昌彝曰:“朱竹垞《齋中讀書》詩云:‘詩篇雖小技……庶無乖義始。’垞翁詩得作者之旨,真知言哉!”(《射鷹樓詩話》卷五)

    楊鍾羲曰:“金衍宗序沈雙湖司勳《頤綵堂詩》謂:‘司勳詩爲錢心梧勘定……心梧請自嚴滄浪論詩曰“妙悟”、曰“入神”,後人不喻神悟所由致,輒曰詩以道性情,何必博聞?於是率臆點筆,空疏鄙陋之不免,而曰吾性情存焉爾。此竹垞檢討所深斥也。吾觀嚴氏之説:謂詩有别材,非關書也;詩有别趣,非關理也;然非多讀書,多窮理則不能極其至。是雖嚴氏又何能廢書。檢討自言所得曰:予中年好鈔書,通籍以後,集史館所儲,京師學大夫所藏,必借録之;歸田以後,鈔書愈力,暇輒瀏覽,恒資以爲詩材,於是緣情體物,不復若少時之隘。吾郡前輩言詩多宗竹垞,此雖序頤綵堂一家之詩,而詩家便易疏蕪之習,亦庶乎知所挽矣。’”(《雪橋詩話》續六卷)

    張宗祥曰:“(朱竹垞及)浙派之爲詩,實在矯明之幣,夫明之宗唐,但求詞句之相似(按:即竹垞詩曰:“云何今也愚,惟踐形迹似。”),不思情理之難通,可議之處多矣;其下則鄙險不復成詩,矯之誠是也。”(《清代文學》)

    徐世昌曰:“《齋中讀書十二首》足見先生爲學宗旨,故備録之。”(《晚晴簃詩滙》)

    花津圃人曰:“朱太史竹垞截取(嚴滄浪)‘詩有别才,非關書也’二句,爲滄浪罪案,其下語氣未了,如墮渺茫,(按:嚴尚云:“非多讀書,多窮理,則不能極其至。”)太史尚爾,信夫持論之難。愚録《詩話》三卷,悉準原文,……若割裂句意,重誣昔人,吾則何敢!”(《帶經堂詩話纂例》)

    【附録】

    林昌彝曰:“朱錫鬯先生《静志居詩話》論閩縣徐興公()詩云:‘嚴儀卿論詩,謂“詩有别才,非關學也”,其言似是而實非,不學牆面,焉能作詩?自公安、竟陵派行空疏者得以藉口。果爾則少陵何苦讀書破萬卷乎?興公藏書甚富,近已散佚,予嘗見其遺籍,大半點墨施鉛,或題其端,或跋其尾,好學若是,故其詩典雅清穩,屏去浮淺俚之習,與惟和(即徐熥)足稱二難。以此知興、觀、羣、怨,必學者而後工,今有(原遺“有”字據《詩話》補)稱詩者,問以《七略》、“四部”,茫然如墮雲霧,顧好坐壇坫説詩,其亦不自量矣!’”(《射鷹樓詩話》卷六)

    玉帶生歌 并序〔一〕

    玉帶生,文信國所遺硯也〔二〕。予見之吴下〔三〕,既摹其銘而裝池之〔四〕,且爲之歌曰:

    玉帶生,吾語汝。汝産自端州〔五〕,汝來自横浦〔六〕。幸免事降表〔七〕,僉名謝道清〔八〕,亦不識大都承旨趙孟頫〔九〕。能令信公喜〔一〇〕,辟汝置幕府。當年文墨賓,代汝一一數:參軍誰?謝臯羽〔一一〕;寮佐誰?鄧中甫〔一二〕;弟子誰?王炎午〔一三〕。獨汝形軀短小,風貌樸古;步不能趨,口不能語;既無鸜之、鵒之活眼睛〔一四〕,兼少犀紋、彪紋好眉嫵〔一五〕;賴有忠信存,波濤孰敢侮〔一六〕!是時丞相氣尚豪,可憐一舟之外無尺土〔一七〕,共汝草檄飛書意良苦。四十四字銘厥背〔一八〕,愛汝心堅剛不吐〔一九〕。自從轉戰屢喪師,天之所壞不可支〔二〇〕。驚心柴市日〔二一〕,慷慨且誦臨終詩〔二二〕,疾風蓬勃揚沙時〔二三〕。傳有十義士〔二四〕,表以石塔藏公尸〔二五〕。生也亡命何所之?或云西臺上〔二六〕,晞髮一叟涕漣洏〔二七〕;手擊竹如意;生時亦相隨。冬青成陰陵骨朽〔二八〕,百年蹤跡人莫知。會稽張思廉〔二九〕,逢生賦長句:抱遺老人閣筆看〔三〇〕,七客寮中敢怒〔三一〕。吾今遇汝滄浪亭〔三二〕,漆匣初開紫衣露〔三三〕。海桑陵谷又經三百秋〔三四〕,以手摩挱尚如故。洗汝池上之寒泉,漂汝林端之霏霧。俾汝長留天地間〔三五〕,墨花恣灑鵝毛素〔三六〕。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四十四年(一七〇五)。

    〔一〕玉帶生:宋文天祥所用端硯,文殉國後,歸屬謝翱。翱卒,歸楊維楨。以硯有白紋如玉帶,擬之以人,稱玉帶生;楊使門生張憲作《玉帶生歌》。至清代,硯歸商邱人宋犖,竹垞得以觀之,後追作是詩(餘詳《附録》)。

    〔二〕文信國:即文天祥。宋端宗趙昰即位於福州,拜爲右丞相,封信國公。

    〔三〕吴下:指今蘇州市。語出“吴下阿蒙”(見《三國志·吴志·吕蒙傳》注)。下,古人每稱“此處”曰“下”,如“洛下”,即所在之洛陽。

    〔四〕其銘:原銘爲:“紫之衣兮緜緜,玉之帶兮磷磷;中之藏兮淵淵,外之澤兮日宣。於乎!磨爾心之堅兮,壽吾文之傳兮。廬陵文天祥造。”裝池:即裝潢。裝,即裱;池,即鑲邊。《通雅·器用》:“秘閣初爲太宗藏書之府,并以黄綾裝潢,謂之太清本。潢,猶池也。外加緣則内爲池,裝成卷册,謂之裝潢,即表背也。”

    〔五〕端州:在今廣東省高要縣一帶,境東南有端溪,産硯石,所製端硯,爲世所重。

    〔六〕横浦:關名,秦置,在廣東、江西交界之大庾嶺上,約相當於今之小梅關。

    〔七〕事降表:謂用于降表。事,從事。

    〔八〕僉:同“簽”。謝道清:高層雲《改蟲齋筆疏》:“元之平宗也,降表僉謝后(宋理宗之妻)名,汪元量詩‘侍臣已寫歸降表,臣妾僉名謝道清’是也。”

    〔九〕大都:元朝首都,故址在今北京市,東西同今之内城,南至長安街,北至安定門外土城。趙孟頫(fǔ):字子昂,宋宗室,宋亡後,受徵召爲元翰林學士承旨。按:以上兩句以硯之“幸免”、“不識”,言皇后、宗室之苟且偷生,信國却以身殉國。

    〔一〇〕能令句:語本南朝宋劉義慶《世説新語·寵禮》:“髯參軍、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故下文有“置幕府”、“形軀短小”語。

    〔一一〕謝臯羽:謝翱之字。翱,長溪(今福建省霞浦縣南)人,文天祥開府延平(今福建省南平市)時辟爲諮事參軍。

    〔一二〕寮佐:官佐屬吏。鄧中甫:鄧剡之字,廬陵(今江西省吉安縣)人,宋末舉進士,爲文天祥贊畫,臨安破後入粤,妻子十二口均遭焚死,單身隨駕赴閩,端宗拜爲禮部尚書。宋亡,投海未死,被俘不屈,以病釋。文天祥殉難,爲撰《督府忠義傳》。

    〔一三〕王炎午:字鼎翁,安福(今江西省縣名)人。宋末上舍生。文天祥被執經過青原山,炎午曾作生祭文贈之。及聞天祥遇害,因大慟,復爲文遥祭之。生祭文自稱“弟子員”。

    〔一四〕鸜鵒(qú yù):鳥名,俗稱八哥。“鸜之鵒之”句法本《左傳·昭公二十五年》:“鸜之鵒之,公出辱之。”“鸜鵒眼”,謂石上之圓形斑點,有如鸜鵒之眼。宋蘇易簡《文房四譜》:“端溪石爲硯至妙……其貯水處有白、赤、黄色點者,世謂之‘鴝鵒眼’。”又,歐陽修《硯譜》:“端石出端溪,有鸜鵒眼者爲貴。”

    〔一五〕犀紋、彪紋:元曹紹《歙硯説》:安徽歙縣羅紋山所産硯石,石上有紋,成眉形,短而簇者如犀紋,長而闊者如虎紋(即竹垞所云“彪”紋),二者“最爲精絶”。

    〔一六〕賴有二句:事本《孔子家語·致思》:孔子自衛返魯,見有懸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魚鱉不能過,適一丈夫欲濟,止之不聽,竟渡。問之,曰:“始吾之入也,先以忠信;及吾之出也,又從以忠信。措吾軀於波流而吾不敢以用私,所以能入而復出也。”竹垞詩以硯之貯水喻文天祥人品。又,唐高適《送柴司户充劉鄉判官之嶺外》詩:“風霜驅瘴癘,忠信涉波濤。”

    〔一七〕可憐句:南宋末文天祥擁昰、昺二帝,國土盡失,二帝先後居於舟中,後皆死於海。

    〔一八〕厥:其,此謂“汝”。

    〔一九〕剛不吐:喻不畏强暴。語本《詩·大雅·烝民》:“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彊禦。”

    〔二〇〕壞:使之衰敗。《左傳·定公元年》:“天之所壞不可支也。”按:此説顯係“天數”觀念。

    〔二一〕柴市:文天祥就義處,其地疑即今北京市宣武門外菜市口(一説爲菜市口西之柴炭市,參見劉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及孫承澤《天府廣記》)。

    〔二二〕臨終詩:據《宋史·文天祥傳》:文天祥遇難後,妻收其遺體,衣帶中有贊曰:“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明趙弼《文信公傳》云:“臨刑,公問,孰南面?或指之,即向南再拜,索紙筆書詩,云:‘昔年單舸走維揚,萬死逃生輔宋皇;天地不容興社稷,邦家無主失忠良。神歸嵩岳風雷變,氣吐煙雲草樹荒;南望九原何處是,塵沙黯淡路茫茫。’”

    〔二三〕疾風句:據趙弼《文信公傳》及元劉岳申《文丞相傳》:文天祥殉難時,是日“大風揚沙,天地晝晦”,咫尺不辨人。

    〔二四〕十義士:據劉岳申《文丞相傳》及《帝京景物略》載:江南十義士舁公藁葬都城小南門外。

    〔二五〕表以石塔:以石塔爲表記。

    〔二六〕西臺:在浙江省桐廬縣富春山上。公元一一九〇年,宋遺民謝翱於此弔祭文天祥,其《登西臺慟哭記》中云:“登西臺設主於荒亭隅,再拜跪伏祝畢,號而慟者三,復再拜起……乃以竹如意擊石作楚歌招之曰:‘魂朝往兮,何極?暮歸來兮,關山黑化爲朱鳥兮,有咮焉食!’歌闕,竹石俱碎。”

    〔二七〕晞髮:披髮使乾。屈原《九歌·少司命》:“與女沐兮咸池,晞女髮兮陽之阿。”謝翱慕屈原爲人,自號晞髮子,其文集亦名“晞髮”。漣洏(ér):垂淚貌。王粲《贈蔡子篤》詩:“中心孔悼,涕淚漣洏。”

    〔二八〕冬青句:據元陶宗儀《輟耕録》及《浙江通志》載,元初,欲掘南宋諸帝陵墓,遺民唐珏以僞骨易真,葬之山陰(今浙江省紹興市)天章寺前,各爲一函,植冬青爲志。或云宋太學生林德陽故爲丐者,賄掘陵者得高宗、孝宗骨,葬之嘉興。

    〔二九〕張思廉:張憲之字,所賦詩見〔附録〕。

    〔三〇〕抱遺老人:元代詩人楊維楨自呼抱遺老人。

    〔三一〕七客寮:楊維楨曾得古劍、琴、胡琴、管、秦甕、玉帶硯各一,闢一室居六者,己常燕居其中,名其室曰“七客之寮”(見楊維楨《七客寮志》)。寮,僧舍,後通稱小屋爲寮。(ào):《集韻》:“咋,犬多聲。”此謂嗔怒,言其在寮中不尋常,猶有桀傲之氣。

    〔三二〕滄浪亭:在今江蘇省蘇州市。原爲錢氏廣陵王元璙别圃,宋蘇舜欽得之,築亭曰滄浪,並作《滄浪亭記》。園後歸韓世忠,别稱韓王園。

    〔三三〕紫衣:謂硯之顔色。

    〔三四〕海桑:即滄海桑田意。舊題葛洪《神仙傳》:“麻姑自説云:‘接侍以來,已見東海三爲桑田。’”陵谷:語本《詩·小雅·十月之交》:“高岸爲谷,深谷爲陵。”喻世事變遷,高下易位。

    〔三五〕俾:使。長留:語本杜甫《送孔巢父謝病歸遊江東兼呈李白》詩:“詩卷長留天地間,釣竿欲拂珊瑚樹。”

    〔三六〕鵝毛:唐李賀《惱公》詩:“鵝毛滲墨濃。”清王琦注:“鵝毛,帛也。吴均詩:‘筆染鵝毛素。’”又,白居易《雞距筆賦》:“染松煙之墨,灑鵝毛之素。”

    【評箋】

    沈德潛曰:“小小一硯傳出信國之忠,皋羽之義。其實皋羽乃想象語也。一結,硯與信國雙收,是何神勇!”(《清詩别裁》)

    林昌彝曰:“朱竹垞先生《玉帶生歌》非胸羅萬卷者不能辦,可稱千古奇作。”(《射鷹樓詩話》卷十二)

    林昌彝曰:“竹垞老人《玉帶生歌》結云‘俾汝長留天地間,墨花恣灑鵝毛素’,極爲渾成。”(《海天琴思録》續卷六)

    (日)近滕元粹曰:“長篇一氣轉旋,長短錯落,蒼老渾勁,磊砢多奇。編中古詩,余以此爲壓卷,比王阮亭《南將軍廟》有優而無不及。”

    又,眉批:“短句起,最妙。短句後,以二長句承之,有奇峯突起之概。”(“參軍誰……”)“至此又排列數短句,一一數來,何等才調!何等奇想!”“‘共汝’云云,以單句束之,慷慨淋漓,變化無端倪。”(“四十四字……”)“至此出‘銘’字,全題意以結一段,筆端有方,奇絶。”“‘生也’句單殺。‘或云’以下承單句,説出玉帶生與義士相隨,又以‘陵骨朽’反映出硯不朽,用筆入妙。陵骨已朽,人莫知其踪迹,其後又經三百秋,硯尚如故;義士遺愛,人皆尊崇,人性之善如此,世役役於富貴利達者可猛省也。”“重疊數‘汝’字以爲結,氣足神完。”“本集(指《曝書亭集》)結末一句作‘墨花恣灑鵝毛素’(選集作“忠魂墨氣常凝聚”),頗拙,是蓋竹垞後所改。”“押韻自在,使人有是韻爲是詩所設之想。”(明治四十年日本刊《清浙西六家詩鈔》)

    朱庭珍曰:“朱竹垞詩,書卷淹博,規格渾成,才力雄富,工候湛深,造詣實過阮亭,惟時有疏於法處。……歌行多長短句,意欲盡捐繩墨,自創一家。如《玉帶生歌》,興酣落筆,縱横跌盪,雄奇蓋世,信爲長篇絶調。”(《筱園詩話》卷二)

    趙翼曰:“朱竹垞亦負海内重名。……其詩初學盛唐,格律堅勁,不可動摇;中年以後,恃其博奥,盡棄格律,欲自成一家,如《玉帶生歌》諸篇,固足推倒一世”。(《甌北詩話》卷十)

    【附録】

    朱彝尊《書拓本玉帶生銘後》:“玉帶生,(宋)文丞相硯名也。石産自端州,未爲絶品,其修扶寸(四指之寬爲“扶”),廣半之,厚又微殺焉。帶腰玉而身衣紫,丞相寶惜,旁刻以銘,書用小篆,凡四十有四字。歲甲申觀於商邱宋節使坐上,因請以硬黄紙摹之,不敢響拓也。生之本末,略見玉笥生(張憲之號)詩,其銘辭亦附注於詩編。按,金華胡翰作《謝翱傳》稱:天祥轉戰閩廣,至潮陽被執,翱匿民間,流離久之,間行抵勾越。是信公軍敗後,硯即歸翱。可知其寓浦陽、永康,閲祐思諸陵,登釣壇,度必攜生偕往,懷古之君子可以深長思矣。”(《曝書亭集》卷五十一)

    張憲《玉帶生歌》(《序》略):“鸞刀夜割黑龍尾,碾作端溪蒼玉砥。花鑌鐵面一尺方,紫霧紅光上書几。銀絲雙纏玉腰圍,翡翠青斑繡紫衣。金星鴝眼敢不現,案上墨花皆倒飛。景炎丞相魁龍榜,撫玩不殊珠在掌。背銘刻骨四十四,血録至今猶可想。謝公古文今所師,西臺一慟神血垂。獨持老瓦出門去,冬青樹邊書憤詞。天翻地覆神鬼怒,九廟成灰陵骨露。廬陵忠魄上騎箕,流落端生何所寓?抱遺老人生計拙,愛把文章寫忠烈;霜毫一夜電光飛,不必矮桑重鑄鐵。”

    【資料】

    宋長白曰:“張都司(即張憲)《玉帶生歌》曰:‘獨持老瓦出門去,冬青樹邊書憤詞。’是此硯爲皋羽所得,而後流入會稽也。……(原序)所謂上皇者(按序曰:上皇以丞相恩賜生紫衣玉帶),豈此硯爲紹陵所賜歟?”(《柳亭詩話》卷二十七)

    錢載、翁方綱曰:“張玉笥《序》云:生與謝皋羽哭于西臺云云,此與其取玉宋帝以丞相恩賜紫衣者,蓋皆假託滑稽之言,而先生據以爲此硯之事實,誤矣!”(錢、翁合批竹垞詩前十二卷)

    題盛叟生壙〔一〕

    宜山居士抱詩癖,老傍南湖度幽宅〔二〕;莫嫌丙舍少兒孫〔三〕,且免他時賣松柏〔四〕。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四十七年(一七〇八)。

    〔一〕盛叟:即盛遠。遠,字鶴江,號宜山,嘉興人。善詩工書,無子嗣,詩稿散佚。生壙(kuàng):人活着時自造之墓穴。盛遠以無後,故預設壙,並自題詩云:“不知一盞花前酒,誰向劉伶墓上澆。”

    〔二〕南湖:即嘉興之鴛鴦湖。度:謀,營。幽宅:墳墓;墓穴。《儀禮·士喪禮》:“度兹幽宅,兆基無有後艱。”注:“度,謀也。”

    〔三〕丙舍:漢代宫中正室兩旁之屋,以次於甲、乙,故稱丙舍;後又特指墓旁之屋,竹垞詩用此義。清王芑孫《碑版文廣例》:“《漢孔耽碑》,案其文蓋營生壙而作丙舍,異日將以爲祠堂耳,後世祠有記,丙舍有記,義始乎是。”

    〔四〕松柏:謂墓地上之松柏。唐鮑溶《代楚老酬主人》詩:“曾傷無遺嗣,縱有復何益?終古北邙山,樵人賣松柏。”

    【評箋】

    吴仰賢曰:“劉文房《戲題贈二小男》云:‘未知門户誰能主,且免琴書别與人’,此暮年自慰詞。朱竹垞《題盛叟生壙》詩云:‘莫嫌……賣松柏’,此從劉句下一轉語,鶴江無嗣,故云然,亦昌黎慰東野喪子詩意也。”(《小匏庵詩話》卷一)

    即事二首 并序

    入春菽麥未熟,饑民載塗〔一〕,告于太守〔二〕,諗諸比鄰〔三〕,各率私錢爲粥以食餓者〔四〕,日萬餘人。俄而謗書滿紙,無由自白,乃有落瓜里民就食經月,以農務告歸〔五〕,持瓣香踵門稱謝〔六〕,紀之以詩。

    其一

    惻隱人心共,何期物論殊〔七〕。螳螂齊挾斧〔八〕,薏苡乃成珠〔九〕。捷捷謀宵雅〔一〇〕,申申詈左徒〔一一〕。角張逢五六〔一二〕,作事哂今吾〔一三〕。

    其二

    世事翻成覆,人言僞亂真。不圖落瓜里,乃有翳桑人〔一四〕。布穀迎新雨,收蠶及暮春。要知升斗水〔一五〕,也足潤赬鱗〔一六〕。

    【注釋】

    本詩作於康熙四十八年(一七〇九)。

    〔一〕載塗:充滿道路。《詩·小雅·出車》:“今我來思,雨雪載塗。”塗,同“途”。

    〔二〕太守:時太守爲臧憲祖。

    〔三〕諗(shěn):勸。諸:之於合詞。比(bì):並列;緊靠。

    〔四〕率:斂集。漢張衡《東京賦》:“悉率百禽,鳩諸靈囿。”薛綜注:“率,斂也;鳩,聚也。”食(sì):使(餓者)食,通“飼”。

    〔五〕農務:謂農忙。

    〔六〕瓣香:形似瓜瓣之香。《祖庭事苑》:“古今尊宿,拈香多爲一瓣;瓣,瓜瓣也,以香似之,故稱焉。”

    〔七〕物論:輿論。殊:不同。

    〔八〕螳螂挾斧:意謂力量渺小,此指小人伎倆,故“無由自白”。《後漢書·袁紹傳》:“乃欲運螳螂之斧,御隆車之隧。”

    〔九〕薏苡句:據《後漢書·馬援傳》:“援在交阯,常餌薏苡實,用能輕身省慾,以勝瘴氣。南方薏苡食大,援欲以爲種,軍還,載之一車。”“及卒後,有上書譖之者,以爲前所載還,皆明珠”“帝益怒,援妻拏惶懼,不敢以喪還舊塋。”

    〔一〇〕捷(qiè)捷:巧辯貌。《詩·小雅·巷伯》:“捷捷幡幡,欲謀譖言。”宵(xiǎo)雅:猶《小雅》。《禮記·學記》:“《宵雅》肄三,官其始也。”注:“宵之言小也。”此指《小雅·巷伯》。

    〔一一〕申申:重複。屈原《離騷》:“申申其詈余。”詈(lì):駡。左徒:謂屈原,屈原曾官左徒,故稱。

    〔一二〕角張句:宋馬永柳《嬾真子》:“世言五角六張……謂五日遇角宿(二十八宿之一),六日遇張宿,此兩日作事多不成。”又,王安石《清平樂》詞:“丈夫運用堂堂,且莫五角六張。”

    〔一三〕哂(shěn):譏笑。今吾:現在的我。王安石《傳神自贊》詩:“此物非他物,今吾即故吾。”

    〔一四〕翳(yì)桑人:餓者。春秋晉人靈輒餓於翳桑(即桑蔭),趙盾見而賜食(餘詳《傷歌行》注〔一四〕)。

    〔一五〕升斗水:語本《莊子·外物》:“(莊)周顧視車轍中,有鮒魚焉。周問之曰:‘鮒魚來,子何爲者邪?’對曰:‘我東海之波臣也,君豈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

    〔一六〕赬(chēng)鱗:赤鱗,指魚。唐孟浩然《晚春卧病寄張八》詩:“赬鱗動荷柄。”

    【資料】

    孫瀜曰:“戊子、己丑連年水旱,吾鄉飢民塞道,(竹垞)先生始創爲粥廠,以食饑者,日活數萬人,至今人稱道之。”(《梅里詩輯》)

    蔡澄曰:“(時竹垞)《題施粥廠》云:‘同是肚皮,飽日不知饑日苦;一般面目,得時休笑失時人。’”(《鷄窗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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