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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茶烟閣體物集》、《蕃錦集》者,凡五百餘首。又曾纂輯唐、宋、元、明詞五百餘家爲《詞綜》。以上四種及《詞綜》一書,均成於竹垞四十至五十歲之間,亦即竹垞出仕之前,這很值得玩味。

    竹垞詞論,除散見於他的文章、書信之外,集中反映在《詞綜·發凡》之中。《詞綜》乃竹垞從《花間集》等十餘部詞選、《百川學海》等十多種類書、野史,以及各家别集中採擷編選而成,前後歷時八年。經汪森增補兩次,一共成書三十六卷。《發凡》是這個選本的例言,共十七條,所談者不外作品來源、選詞標準、體例等等。竹垞的詞學見解,可於字裏行間尋繹得之。

    《發凡》第三條説:“世人言詞,必稱北宋。然詞至南宋,始極其工,至宋季而始極其變。姜堯章氏最爲傑出。”第十三條又説:“填詞之雅,無過石帚。”并斥責“《草堂詩餘》不登其隻字”爲“無目”。在《黑蝶齋詩餘序》裏也説:“詞莫善於姜夔。”在所填《解珮令·自題詞集》一詞中則自稱“不師秦七,不師黄九,倚新聲玉田差近”。可見其對南宋詞格律派代表姜、張之推崇。《詞綜》選姜詞二十三首,占姜氏全部作品三分之一,其中包括“黍離之悲”的《揚州慢》和被人目爲“傷二帝之北狩”的《齊天樂·蟋蟀》等。竹垞之竭力倡導南宋,是有深意的。這首先與時代有關。吴衡照對此曾作了闡發,他指出:“詞至南宋,始極其工,秀水創此論,爲明季人孟浪言詞者救病刀圭,意非不足夫北宋也。”又謂:“自明季左道言詞,先生標舉准繩,起衰振聾,厥功良偉。”(《蓮子居詞話》)這説明竹垞的主張原是有針對性的。明代,尤其是中葉以後,詞日趨衰頽。當時詞人惟以《花間集》、《草堂詩餘》是尚。所謂“托體不尊,難言大雅”,所謂“衣香百合,止崇祚之餘音;落英千片,亦《草堂》之墜緒”(吴梅《詞學通論》),指的就是這種狀況。竹垞出而大聲疾呼,力圖矯明詞專學《花間》、《草堂》,題材狹小,氣格卑弱,語言浮艷纖巧之弊。力圖以南宋慢詞所開拓的意境,空靈的筆調,縝密的結構,凝鍊的語言,矯正明詞之病,確不失爲對症良方。不僅如此,竹垞之推崇姜、張,標舉“醇雅”,除了出於藝術、審美的考慮外,尚有政治上的緣由:他旨在借白石、玉田這個幌子,以寄寓其改朝易代之痛和故國之思。這不但是由於姜夔長期游幕以及張炎晚年到處飄泊,寄人籬下,也有過一位顯赫的曾祖父的身世際遇,與竹垞有某些相似之處。而且,更在於詞到了南宋,由於外患日迫,國勢阽危,詞人爲傷時憂國的感情所驅使,就運用各種手法,把朝政得失、今昔盛衰、個人榮辱等等,熔鑄入詞。用它來抒寫一種難以表達而又不得不抒發的獨特感受,寄寓一種不便明説却又不吐不快的鬱結之情。身處南宋後期、一生未曾出仕的姜夔和顯宦之後、經歷了“三十年汗漫南北數千里”、由宋入元的張炎,都在他們的詞中留下了不少難以明言的家國之恨。他們那種幽深婉曲、清靈醇雅的意境,欲言又止、半吞半吐、惝怳迷離的感情,托物寄意、借景抒情、旁敲側擊、點到爲止的藝術手法,無疑,十分適合於表達某些幽愁暗恨。尤其是張炎的詞,主要内容是抒寫亡國之痛,作品中充滿着“撫殘碑却又傷今”的悲憤,以及“怕見飛花,怕聽啼鵑”,“怕登樓”,“怕有風波”,這樣一種呻吟於新朝統治之下,有似驚弓之鳥的悲慘生活和痛苦心情。這種心情又總是借助於清空醇正的藝術特色,借助於優美的旋律,流轉自如的腔調和凝鍊精粹的字句表現出來的。這種表現手法,當然最容易被清初詞人所接受了。所以,竹垞之提倡南宋,追蹤姜夔、張炎,是有其隱曲用心的。既不想迴避現實生活中的矛盾,在特定的政治環境下,又確乎不敢、也不能公開反映這種矛盾,只好求助於姜、張那種“虚寫”,那種“野雲孤飛,去留無跡”,那種“全在虚處,無跡可求”式的寫法。這正是處於易代之際、天良未泯的文人的苦處。正如郭麟所指出的:“倚聲家以姜、張爲宗,是矣。是必得其胸中所欲言之意,與其不能盡言之意,而後纏綿委折,如往而復,有一唱三嘆之致。”(《靈氛館詞話》)可謂深得此中三昧。王昶則更指出了竹垞此説影響之巨大。他説:“國朝詞人輩出,其始猶沿明之舊。及竹垞太史甄選《詞綜》,斥淫哇,删浮俗,取宋季姜夔、張炎諸詞以爲規範,由是江浙詞人繼之,蔚然躋於南宋之盛。”(《明詞綜序》)事實正是如此,竹垞的主張一經揭櫫而出,詞人翕然風從,響應者衆,逐漸形成一種流派,一種風靡一時的創作傾向。“數十年來,浙西填詞者,家白石而户玉田”(竹垞序《静惕堂詞》)。語雖不無誇張,但以婉約爲宗,以醇正清雅爲上,尊崇姜、張,以南宋爲規範的浙西詞派,歷康熙、雍正、乾隆三朝一百餘年之久,籠罩清初詞壇,并影響及於有清一代的事實,是無可否認的。它的地位和作用,不可低估。作爲清代有全國影響的兩大流派中的一個,浙西詞派的出現,不僅代表了一定歷史時期的一種創作傾向,也標志着一個階段的詞的創作成就。而作爲浙西詞派創始人和代表的朱竹垞,他的詞學主張有其合理性和針對性。他的理論及其創作實踐,正是他所處時代的必然産物,因此,又總是免不了會帶有一定的時代色彩和局限性的。

    四

    歷史上,作家的創作主張與他的創作實踐有時不盡一致、甚至大相徑庭的事是常有的。它們之間既有聯繫,又有差距,朱竹垞也不例外。正因如此,竹垞詞儘管有其不可忽視的藝術特色,但畢竟不及他的詞論之重要。清初詞,朱竹垞、陳維崧、納蘭性德并稱“詞家三絶”(《清史稿·文苑》),陳以雄闊勝,朱以雋逸勝,論其所造,朱實稍遜於陳。竹垞的創作成就也比不上納蘭性德。《國朝詞綜》謂“本朝作者雖多,莫有過(竹垞)焉者”。如果就其影響及其在清初詞壇所居的重要地位而言,無疑是確切的。如果指的是他的詞,那就未免過譽了。

    竹垞晚年親手編定的詞共五百多首,按其内容,大致可分爲四類:

    第一類爲感時弔古之作。這是竹垞詞中較有時代氣息的部份,見《江湖載酒集》。其代表作有《賣花聲·雨花臺》、《滿江紅·吴大帝廟》、《風蝶令·石城懷古》、《百字令·度居庸關》、《消息·度雁門關》、《滿庭芳·李晉王墓下作》、《水龍吟·謁張子房祠》等。

    竹垞早年喜歡交結江湖豪傑,“一時詼奇怪迂之士,往往識之”。“迨長游學,益多識四方奇士”,所謂“十年磨劍,五陵結客”,都説明他交游之廣。壯歲他離家漫游,曾南踰嶺表,東達甌越,北極雲朔,所到之處,均發爲吟咏。此類作品,感慨深沉,音節蒼涼,把深摯的感情寄寓在對古跡的憑弔之中。如上面提到的《賣花聲·雨花臺》、《風蝶令·石城懷古》都是咏南京的。前一首借景而抒情,後一首懷古而志感。南京乃六朝故都,更是明開國時期的都城,南明弘光朝的臨時首都。如今却是“衰柳白門”、“花雨空壇”,一片破敗景象。多少亡國悲劇曾在雨花臺下、胭脂井畔先後演出?尤其是短命的南明王朝的覆滅,爲時未久。詩人撫今追昔,面對着斜陽殘碣,秋草空門,不禁發出了“如此江山”的慨嘆。他毫不掩飾地宣稱自己“猶戀風香閣畔舊松杉”!其眷戀故國之情,表現得相當充分。

    另一些則是借追懷古人、寄托其今昔之感。如《水龍吟·謁張子房祠》:“當年博浪金椎,惜乎不中秦皇帝!咸陽大索,下邳亡命,全身非易。縱漢當興,使韓成在,肯臣劉季?……”正是借古喻今,批判的矛頭隱指降清諸將。難怪譚獻會説:此等言語“何堪使洪(承疇)、吴(三桂)輩聞之!”又如《消息·度雁門關》:“猿臂將軍,鴉兒節度,説盡英雄難據。竊國真王,論功醉尉,世事都如許!……”雁門關乃邊塞要地,自古以來爲兵家所必争。每當外族侵凌,必先奪取此關,然後驅兵南下。竹垞度關弔古,纍舉發生在此處的歷史事件和人物,還特别提到“竊國真王”者流,其真意所在,不言自明了。

    總的説來,這一類作品爲數不多,却頗有分量。估計其中某些有關礙、容易引起麻煩的部份作品,在編定時已被抽去,致未能窺其全豹。

    第二類乃抒寫兒女私情。這類作品佔的比重較大,多刻骨銘心之作,也是較易窺見作者内心隱秘的部份。陳廷焯認爲“竹垞豔詞,言情者遠勝文友”(《白雨齋詞話》)。可見其自有特色。

    《静志居琴趣》共八十三首,歷來被認爲是竹垞的私情記録。《曝書亭集》裏有一首頗滋物議的長詩《風懷二百韻》,竹垞自稱:“蓋感知己之深,不禁長言之也。”(《静志居詩話》)這裏所説的“知己”,論者都以爲即詩中的女主人公、竹垞的妻妹馮壽常(字静志)。近人冒廣生還根據他曾在某前輩戚屬處見到過一支鐫有“壽常”二字的金簪一事,幾經考覈,斷定竹垞與其妻妹間存在着一種特殊親密的關係,認爲“《静志居琴趣》一卷,皆《風懷》注脚也”。但也有人認爲竹垞與壽常年齡相差懸殊,此説恐不可靠。事實究屬如何,尚待進一步稽考。不過,竹垞以妻妹之名名其居處,直至采作書名,當非巧合。而這一部份作品,確是具有一往情深的特點。

    且舉數例,如:

    别離偏比相逢易,衆裏休迴避。唤坐回身,料是秋波,難制盈盈淚。  酒闌空有相憐意,欲住愁無計。漏鼓三通,月底燈前,没箇商量地。(《城頭月》)

    忍淚潛窺鏡,催歸懶下階。臨去不勝懷,爲郎迴一眸,强兜鞋。(《南歌子》)

    那年私語小窗邊,明月未曾圓。含羞幾度,已抛人遠,忽近人前。  無情最是寒江水,催送渡頭船。一聲歸去,臨行又坐,乍起翻眠。(《眼兒媚》)

    以上三首都是寫離情别緒的。情人欲行,却又戀戀不忍分手。“唤坐回身”、“懶下階”、“强兜鞋”,還有“臨行又坐,乍起翻眠”等等,都是富有性格特徵的動作。竹垞通過這一系列的精細描寫,把一對戀人臨别前的無可奈何的心理刻劃得細緻入微,而又出之以白描,真摯而無藻飾,非過來之人不易得此。

    又如:

    垂柳板橋低,嬌鶯着意啼。正門前春水初齊。記取鴉頭羅襪小,曾送上,窅娘堤。  花底惜分攜,苔錢舊徑迷。燕巢空,落盡芹泥。惟有天邊眉月在,猶自掛,小樓西。(《南樓令》)

    青鸞有翼,飛鴻無數,消息何曾輕到?瑶琴塵滿十三徽,止記得思歸一調。  此時便去,梁間燕子,定笑畫眉人老。天涯況是少歸期,又匹馬亂山殘照。(《鵲橋仙》)

    這些詞寫的是相思之苦,題材雖舊,手法却不同一般,都能另辟蹊徑,把委婉深曲的感情,逼真地傳達出來。

    這類作品中還有《瑶花·午夢》、《芙蓉月》等都是寫相思成夢的,是竹垞詞中較見性情的部份,儘管總的看來,格調不高,但多數詞寫得情意纏綿,不乏感人之作。當然,也有少量寫得庸俗淺率,無甚可取。

    第三類屬於游冶酬贈之作,見於《江湖載酒集》。這類作品基本上由兩部份組成:

    一、客居酬贈之作。竹垞迫於衣食,中年游幕,馳逐萬里,此一時期所爲詞,遂多倦游歸里之思,西風禾黍之音,其内容較有意義。如:

    夕陽一半樽前落,月明又上欄杆角。邊馬盡歸心,鄉思深不深?  小樓家萬里,也有愁人倚。望斷尺書傳,雁飛秋滿天。(《菩薩蠻·登雲中清朔樓》)

    另有一些與友好、詞人酬答唱和之作,以詞代柬,互寄腹心,頗有可誦者。如:

    誰共金臺醉?記年時、酒徒跋扈,盡呼朱李。上巳浮杯匆匆别,雲散風流天際。報一一平安書寄。鄴下雙丁齊入座,有多才繡虎稱前輩。交唱和,令公喜。  離羣最易添憔悴。況而今,相如賦賤,鷫鸘都敝。老去沉吟無長策,仰屋著書而已。但疑義須尋吾子。秋錦堂前凋錦樹,問灌園何日歸長水?倚閭望,幾年矣!(《金縷曲·寄李武曾在貴竹》)

    二、冶游狹邪之作。竹垞客游南北途中,也寫了若干首清新俊爽的小令,其寫景抒情,乾浄利落,有獨到處。如:

    金鳳城偏,沙攢細草,柳擘晴綿。九十春來,連宵雁底,幾日花前。  禁他塞北風煙。虚想象,湖南扣舷。夢里頻歸,愁邊易醉,不似當年。(《柳梢青·應州客感》)

    在《江湖載酒集》中,尚有一些贈妓之作,大多格調低下,趣味惡俗,缺乏真情實感,可説是竹垞集中的敗筆,反映出作者作爲封建文人輕佻浮薄的一面。如:“温柔休把紅綾涅,翻來覆去轉心熱。多少垂涎恁時節,風韻他年,留待夜深説。”(《一斛珠·贈妓餅兒》)“易露簾前,最宜懷裏。”(《殢人嬌·贈女郎細細》)“纔得近儂脣,把春情黏住。”(《晝夜樂·贈妓蠟兒》)如此等等。類似詞句在《南歌子·贈妓張綺綺》、《步蟾宫·代州妓有小字白狗者,晨往曲中訪之,不值,戲投以詞》以及《惜分釵》、《訴衷情》等作品中,亦時有出現。粉香脂膩,如出一轍,僅程度稍有不同而已。這類詞與客中記游、贈寄等較爲嚴肅、較有分量之作混在一起,是很不協調的。

    第四類咏物集句之作。《茶煙閣體物集》全部屬於咏物詞,可分爲三個内容:

    一、有所寄托的。這類作品,借物寓情,寄托遥深,凡身世之感,家國之憂,均藴於内而形於外,有較大的思想容量,其意義已遠遠超出咏物本身了。“竹垞咏物,不減南宋諸老”(《蓮子居詞話》),指的也是這部份作品。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作是《長亭怨慢·雁》:

    結多少悲秋儔侣,特地年年,北風吹度。紫塞門孤,金河月冷,恨誰訴?迴汀枉渚,也只戀,江南住。隨意落平沙,巧排作參差筝柱。  别浦,慣驚移莫定,應怯敗荷疏雨。一繩雲杪,看字字懸針垂露。漸攲斜無力低飄,正目送碧羅天暮。寫不了相思,又蘸凉波飛去。

    全詞情辭淒切,格調哀婉,借咏雁寄托其身世的感慨,對故國的眷戀。曰“悲”、曰“孤”、曰“冷”、曰“恨”、曰“驚”、曰“怯”、曰“無力”,再加上詞牌曰“怨”,其一腔幽憤,閃現於字裏行間。咏物,亦以自傷,物我合一,難分彼此。類似作品還有《春風裊娜·游絲》和《臺城路·蟬》二首,前者以輕靈之筆,抒幽微之情,風格與《長亭怨慢》有異,其題旨則並無二致。後者雖脱胎於姜詞《齊天樂》,模仿之跡尚不明顯,都不失爲精心之作。可惜這類咏物詞在詞集中收得很少。

    二、搬弄典故、炫耀學問的。《雪獅兒·錢葆馥舍人書咏猫詞索和賦得三首》可稱代表。這首詞就事論事,未跨出咏物一步,而且翻來覆去地搜故實、掉書袋,讀來索然無味,被人譏爲“爲有苗氏作世譜”(《賭棋山莊詞話》)。還有一些咏物詞,如咏蟲魚鳥獸的,也常有相似情況。這是竹垞的不足處,浙西詞派好“演膚辭,徵僻典”之弊,也正是竹垞開其端的。

    三、描摹事物形神的,集中作品多半屬此。這類詞也僅是限於所咏之物本身,未見有多少言外之意。有些則是依題仿作,學步而已。至於吟花弄草之什,又不能免於爲羣芳作譜,爲植物作志之誚,實在説不上創新。倒是集中某些咏蔬菜作物的作品,殊爲少見,亦不無新意。如《清平樂·題水墨南瓜》:“今年穀貴民饑,村村剥盡榆皮。合付田翁一飽,全家婦子嘻嘻。”筆端飽蘸感情,透過咏物充分體現作者對農村貧民遭災荒後悲慘生活的同情。這就不限於單純咏物了。此外,如《咏茄》、《咏薑》、《咏蓴》、《咏西瓜》等詞,也寫得色彩鮮明,情趣盎然,可從中窺見竹垞愛好田園生活、留心農藝和知識淹博的一面。

    集中還有一些詠“額”、“鼻”、“肩”、“背”、“膝”、“乳”的詞,純屬游戲筆墨,庸俗無聊,一無可取,不值得一提。

    竹垞還集句爲詞,《蕃錦集》收了一百零九首集句詞,這可説是詞的一種别體,過去雖有人嘗試過,僅是偶一爲之,規模不大,人數不多。因爲即便十分工緻,終究不是本人創作。《蕃錦》諸作不乏佳構,其中也不可避免地攙入一些補綴凑泊的東西。而且既係集句,所表達的自然不會是本人特有的真切感受。同時,竹垞所作,篇帙最富,其影響所及,給有清一代開了先例。“自竹垞《蕃錦》,生面别開,但綉穿珠,作者羣起。……同、光以還,復有集詞爲聯語者”(葉恭綽《衲詞楹帖序》)。所説的正是這種流風餘緒。

    竹垞論詞極推崇姜夔,作詞則力追張炎,曾以“倚新聲玉田差近”(《解珮令·自題詞集》)自況。其空靈典雅、高曠清遠的詞風,在他一些情景交融的佳制中也得到了較好的體現。有些看似“側豔”的詞題,却筆意疏淡,避免設色過濃和辭藻的堆砌。另外,他的詞於清曠雅淡之外,又時而帶有某種激楚蒼涼的塞上之音。如《百字令·度居庸關》、《消息·度雁門關》、《金明池·燕臺懷古》以及《滿江紅·金山寺》、《滿江紅·吴大帝廟》等都屬之。這顯然與他的遭際有關。他的詞還以工緻見長。琢句精巧,而不流於板滯。有時化用前人詞句能翻出新意,不落痕跡,頗見構思之巧。如《長亭怨慢·雁》雖脱胎於張炎的《解連環·孤雁》,却能加以融合點化者,便是一例。

    無疑,竹垞詞刻意學姜,在醇雅方面,雖得其彷彿,若論氣格意度,則尚有差距。陳廷焯曾指出:“白石一家,如閑雲野鶴,未易學步。”又説:“白石,仙品也。”指的正是姜詞高逸諧美的特色。竹垞僅從字句上用功夫,自然難以企及。至於張炎,作爲南宋遺民,身世與竹垞更多相似處,心靈上也更多相通處。在藝術上,竹垞詞風也確與“玉田差近”。玉田詞清爽雅致,空曠疏朗,而腔調流暢、文字俊美,却又失之於淺弱。這些優缺點在竹垞詞中都能找到。竹垞的激憤哀怨處,則不及玉田。故陳廷焯評竹垞詞爲“文過於質”,列爲“次乘”(均見《白雨齋詞話》),自屬的論。

    綜上所述,可知竹垞詞雖具有自己的特色,但也存在着視野不够開闊、立意不够遥深,内容不够豐富,作品與生活聯繫不够緊密的缺陷。竹垞作爲浙西詞派的始祖和代表,他的詞論有其積極合理的一面。他針對明七子之一味擬古,提出崇尚南宋,標榜雅正,而又不忽視南唐、北宋,於辛派詞人也能區别對待,不一概排斥。這樣,就在一定程度上扭轉了當時詞壇的頽風。這無疑是竹垞的貢獻。但他的詞論有偏頗處,主要是過份偏重格調而忽略了内容,因此,産生了某些消極影響和不良後果,也不容諱言。至於他的詞,也是瑕瑜互見的。概括起來一句話,即所謂“文過於質”,藝術形式的精緻工巧,仍不足以掩蓋作品内容的浮淺荏弱。也正因此,其作品的價值,就没有他的詞論及其所編《詞綜》一書之引人注目。

    五

    本選集以詩詞爲主,大體概括了竹垞創作的主要風貌;也酌選了他的部份散文和少量賦、曲,以見一斑。限於篇幅,這裏不復一一評述。

    選集以康熙末年《曝書亭集》爲底本,個别訛誤處,參酌各本異同作了訂正(見有關説明)。《曝書亭集》未收作品則選自清初刊本《竹垞文類》。作品編排順序按竹垞手訂《曝書亭集》,個别年代有出入者,作了調整(見有關諸篇題解),凡《曝書亭集》未收者,排於同體作品之後。本選集并收有諸家評箋,其中包括何紹基、陳鱣、翁方綱、錢載、沈大成、馮登府等人手稿。我們未作篩選删節,并不表示完全同意這些見解。僅意在存真,作爲資料,供研究者參考。

    選集的注釋工作,曾受到錢仲聯、潘景鄭兩位前輩和章培恒、馮其庸兩位教授的關懷,又曾得到齊治平、閻振益、魏啓學三位先生的熱誠指導和涂玉書、于均華、吕嘉平、陳光貽、匡德鰲等同志以及上海博物館的具體幫助,上海古籍出版社何滿子、富壽蓀以及一編室的有關同志,於書稿多所匡正,在此謹表深切的謝意。限於選注者的學力,疏漏舛錯定屬難免,敬請前輩方家、各地同行以及廣大讀者惠予指正。

    葉元章 鍾夏

    一九八五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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