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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诗的语言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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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吧,那不知应该写出一种什么样出色的东西,因为他们二人确实是语言形象化的能手。这一层我们想像不到。我们要考察一下他们二人的原品。先看《哀江南赋》,如这一段:“五十年中,江表无事。王歙为和亲之侯,班超为定远之使。(都是用《汉书》的典故叙梁与东魏通好。)马武无预于甲兵,冯唐不论于将帅。(这是说不修武备,上句用东汉光武不许马武言击匈奴的典故,下句是从西汉文帝与冯唐论将帅反过来用的。)岂知山岳 然,江湖潜沸,渔阳有闾左戍卒,离石有将兵都尉。”这“岂知”以下就是说梁朝岂知有侯景之乱了,渔阳戍卒用陈胜吴广的事,离石都尉用干宝《晋纪》的话:“彼刘渊者,离石之将兵都尉也。”庾信就是这样用古典叙时事。写侯景攻城,战事激烈,城中梁武帝围起来了,诸子援兵在外,父子兄弟不相接救,就这样写:“昆阳之战象走林,常山之阵蛇奔穴。五郡则兄弟相悲,三州则父子离别。”完全是典故,靠典故造成一种恐怖和悲哀的气氛。再如他自己溯江而上,走三千余里,这样写:“淮海维扬,三千余里,过漂渚而寄食,托芦中而渡水,届于七泽,滨于十死。”都是典故,都是成语,大约也是事实。写他在北朝:“班超生而望返,温序死而思归。李陵之双凫永去,苏武之一雁空飞。”都是典故。庾信的文章就是这样写的。我们再来看杜甫的五言长律,抄他在秦州《寄李白二十韵》的一段:“才高心不展,道屈善无邻。处士祢衡俊,诸生原宪贫。稻粱求未足,薏苡谤何频。五岭炎蒸地,三危放逐臣。几年遭 鸟,独泣向麒麟。苏武元还汉,黄公岂事秦。楚筵辞醴日,梁狱上书辰。已用当时法,谁将此议陈。”这些话很愤慨。替李白大抱不平,然而用的都是典故。再抄《夔府书怀四十韵》的一段:“使者分王命,群公各典司。恐乖均赋敛,不似问疮痍。万里烦供给,孤城最怨思。绿林宁小患,云梦欲难追。即事须尝胆,苍生可察眉。议堂犹集凤,贞观是元龟。处处喧飞檄,家家急竞椎。萧车安不定,蜀使下何之。”这一首四十韵,就从我们抄的这一段说,倾向性极大,要把统治阶级剥削老百姓的情况一下都说出来,而统治者也难得维持其统治秩序,杜甫也要把它说出来。确实是如此。表现方法却是用典故。其中“苍生可察眉”一句更引起我们的注意,《列子》,晋有郄雍者,能视盗眉睫之间而得其情,杜甫用“苍生”二字来代替“盗”,比他的“盗贼本王臣”一句诗写得更不易得。就用典故说,我们当然不能不说杜甫的典故用得好,同时很分明,这样用典故的诗所反映的现实主义也就局限在这里,如果杜甫把他对他的社会的观察都用白描的手法写出来,他就要费更多的思考,用更多的组织,他的思想也就必须有更大的提高。我们不能这样任意设想,不能非历史主义地要求杜甫。然而我们决不能受古典文学的威胁,认为我们今天还非学杜甫“读书破万卷”不可,非做“獭祭鱼”不可,那我们就太没有出息了!庾信的赋,杜甫的长律,是典故的堡垒,我们把它攻下了,还它一个本来面目,其余多得不可计算的古典文学里以古典代今事之作,便可一笔抹杀。

    然而我们倒应该谈一谈李商隐和黄庭坚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又开了一条用典故的门径,把他们两人用典故的把戏给揭穿,然后我们对中国文学史上用典故的能事全盘掌握住了,从而知道未来的文学不需要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正好是旧日知识分子的负担。李商隐、黄庭坚写诗的语言是有形象的,但他们的形象不是直接从生活中来,是从书里的典故上来。他们对生活也有他们的态度,就是逃避,脱离对现实生活的反映而娱乐于典故当中的形象。李、黄用典故的方法是一样,不过李的基本情调是从他的感情出发,黄出发于他的理智方面。李商隐有《复至裴明府所居》一首律诗,三、四两句是“柱上雕虫对书字,槽中秣马仰听琴”,一句用“雕虫篆刻,壮夫不为”的典故,一句用“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的典故,两句对起来像煞有介事似的,剥削阶级的生活都给作诗的人美化了,作诗的人便这样堆了满脑子的“超然物外”的形象。同样黄庭坚有一首律诗写“清明”,并没有在清明那一天真正看见了什么因而把它写下来,乃是借典故写了这么的两句:“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前一句引用孟子,有那么一种人,人家上坟,他乞了人家祭余的酒肉,饱饱的,醉醉的,回去骄其妻妾,说是从阔人家里回来;后一句“士甘焚死”用介子寒食断火的传说,同乞祭余的人成一鲜明的对比。所以像李商隐、黄庭坚的做诗,离开书本是不行的,离开书本就没有典故就没有得写,这正表明他们没有生活。再如李诗有这么的两句:“瞥见冯夷殊怅望,鲛绡休卖海为田!”里面有三个典故,冯夷是水神,这是一;鲛人住在海里,不废织绩,时出人家卖绡,这是二;沧海变为桑田,是三。李商隐用了这三个典故写了他的两句诗,意思是说,冯夷在那里着急,怅望着,卖绡人,你赶快回来,不要卖,我们的海要变为田了!黄庭坚则习于这样写:“愚智相悬三十里,枯荣同有百余年!”用的典故是,曹操看见了曹娥碑上的八个字不懂其义,而杨修懂得,曹操走了三十里之后才懂得,因对杨修曰:“我才不及卿,乃较三十里!”李商隐、黄庭坚就是这样用典故,大体上李是感情起作用,黄是理智起作用,然而没有典故他们的感情他们的理智就没有作用,因为他们谈不上反映社会现实。中国古典诗人用典故的情况就是如此。我们今天应该得一句结论,知识分子从来就是把自己封在空中楼阁里。

    我们必须注意,在文学史上,一方面有离不开用典故的知识分子的诗,一方面又有大量的民歌和唱本。民歌和唱本的词汇则是不要典故的,其形式同知识分子的诗歌形式是一样,就是五言诗、七言诗。民间的唱本有许多篇幅是很长的,艺术形象是很了不起的,如梁山伯祝英台的故事。这就是一个事实。这个事实是说,只要真有故事,典故丝毫没有用处。知识分子为什么不从这里吸取经验呢?诗的语言应该从故纸堆中解放出来。白居易就有这个尝试,我们看他的《新丰折臂翁》:“新丰老翁八十八,头鬓眉须皆似雪。玄孙扶向店前行,左臂凭肩右臂折。问翁臂折来几年,兼问致折何因缘?……”这就是唱本的语言。可惜文人没有朝这条路发展下去。要走这条路不容易,要有诗的内容。有杜甫的三“吏”、三“别”的内容,就可以用老百姓的写法来写。当然,写法上也必须要有一个自觉,于是越是注意内容的重要,越是避免或离开口语所不用的词汇。白居易仅仅走了一步。后来的文人就只知道走文人的路了,于是有什么这家那家的诗,这朝那朝的诗,说穿了是语言风格有差异,其所表现的则同是知识分子的东西。知识分子语言风格的差异,又正是从同一个标准产生的,就是向古典学习。因此,古典文学的诗,从很早就陷入了圈套了。必须向生活学习,向人民学习。但谁能提出这个问题呢?又必须生活给我们提出要求,人民给我们提出要求。这就需要有一个伟大的时代。

    五四初期的新诗,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所欢迎的,不配解决中国诗的问题。

    中国诗的问题,工农大众解决了,所以中国共产党有1958年的伟大的采风运动。

    这个采风运动,是共产主义文学在中国文学史上开始出现,真是一鸣惊人。其内容是马克思主义的,其形式是民族的。其形式是民族的,其语言则彻底消灭了在口头上不起作用的词汇。具体地说就是:新民歌的语言不用典故,不要难字。除了不用典故、不要难字之外,新民歌的语言充分表现着语言的艺术的继承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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