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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诗的语言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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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五四初期有一个比较好的现象,除了复古派外,学文学的人都相信新文学,对古典文学一点也不害怕它。其偏差是,那时做新诗的人目中无旧体诗。在解放后,尤其是在党提出“厚今薄古”的号召前一个时期,大学里汉语言文学教学方面资产阶级厚古薄今的气焰很大,弄得古典文学对青年形成了一种威胁,仿佛古书难读,古典文学不好懂,青年难得有“学问”!在大学里搞新文学的人简直有自卑感,没有学问的人才搞,因为新文学的作品里的字句不需要作注释。这明明是迷信。青年们不知道资产阶级的“学者”们根本不知道文学语言是怎么一回事。不懂得语言,还谈什么“学问”呢?就是吓唬青年。古典文学没有什么难懂的,主要的还是自己的政治觉悟,对作品的思想感情的分析,至于文学所用的语言,古代同现代都是汉语,丝毫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斯大林在他的《马克思主义与语言学问题》里面告诉我们,一个民族的语言,古和今基本上是一个东西,我们完全可以用衡量现代文学语言的办法去衡量古典文学。所谓古典文学“难懂”,说穿了不过是典故和难字这两件事。青年们见了典故,见了难字,就给吓唬住了。典故和难字都属于词汇的范围,有的是古人自己本来就不该用的,这就应该置之不理;有的古人用得恰当,今天的“学者”们就应该做出工具书出来,如词典,或者个别重要著作或重要作家的词汇,让青年们一查就了事。问题的实质就是如此。

    要说文学语言的话,最好的语言应该是不需要典故,没有难字,古典文学和现代文学是一样的,它不是例外。我们拿陶渊明的诗来做例子。陆游有一首《读陶诗》:“陶谢文章造化侔,篇成能使鬼神愁。君看夏木扶疏句,还许诗家更道否?”这把陶诗的语言推崇到极点,确实是经验之谈,话说得极公平。我们把陆游所推崇的这一首陶诗抄下来:“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穷巷隔深辙,颇回故人车。欢然酌春酒,摘我园中蔬。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这里面所有的词汇到今天都是用的,形容树木的枝叶茂盛我们也还可用“扶疏”这个词。陆游也是大诗人,他佩服陶渊明就不过这样佩服,他认为这就是文学语言的标准。苏轼也极称赞陶渊明的这两句:“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这两句有什么奇呢?它没有别的,它是用语言来刻划形象的,它不用典故,它没有难字,好就因为它包含的形象好。陶渊明另有两句四言诗与苏轼所称赞的两句写的是同样的形象,我们也引了来:“有风自南,翼彼新苗。”这比“平畴交远风”更有形象性,一个“翼”字把一片的新苗在风吹之下写得太生动了。我们在这里用陶渊明的诗来作例,完全是从古代诗人运用语言这个角度来谈,不涉及其他。语言好要它的形象好,证之于所有的古典文学和现代文学都是如此。

    形象的重要条件是其直接性,典故和难字就是隔了一层,当然对形象造成了障碍,谈不上一个“好”。有时我们说某个古典作家某个典故用得好,那是说他在安置障碍物的情况之下显得有技巧,不是说表现形象的语言非得有这个障碍物不可。旧诗因为它的体裁的关系,障碍物有时也确有必要,好比律诗一共只有八句,要把事情都说清楚,来一个典故(因为它本来是向知识分子说话的,不怕他们不懂得典故)就可以代替许多叙述。我们举杜甫《自京窜至凤翔喜达行在所》的一首:“愁思胡笳夕,凄凉汉苑春。生还今日事,间道暂时人。司隶章初睹,南阳气已新。喜心翻倒极,呜咽泪沾巾。”这里面五、六两句用汉武光〔光武〕中兴的典故代替唐肃宗中兴,否则要用简单的两句十个字叙述时事就很困难了。至于难字,是作者故意用来遮眼的,有时也是因为困难,受了整齐句子的限制,找不到适当的字。说老实话,典故和难字不但使得读者伤脑筋,要查出处,就作者自己也是查书查出来的,所以李商隐写诗的状况被称之为“獭祭鱼”,这三个字就是把一册一册的书摆在面前的形象。陶渊明说他“好读书,不求甚解”,我们推想,他写起诗来就不去查书。杜甫说着“读书难字过”的话,就明明是老前辈的辛苦之言,不认得的字没有啥玩意儿,让它过去好了,不理它好了。一个非常显明的例子,谢灵运的诗比起陶渊明来是有难字的,而从来就把他的“池塘生春草”当作好语言,叹为难得,这里面有什么奥妙呢?这个奥妙就是说,语言技巧最难的是不用典故和难字,用眼前现成的东西。古典文学,像《诗经》和楚辞,是干干净净没有典故和难字的,我们今天读起来仿佛处处是典故,处处有不认得的字,那是时代久远,方言差异,传说故事有很大的变化,在《诗经》楚辞当时是普通的词汇,或者家喻户晓一个人或物的名字,到今天对我们说就需要注解。我们推想,在《诗经》里只是词汇丰富,今天我们有许多是不认得的,正同听不懂同时代的方言一样,楚辞里则多的是古代流行的神话故事。《诗经》里一定没有后代文人所谓的“典故”,这是容易承认的,因为在它以前有什么汗牛充栋的东西供给它用呢?它主要的是口头创作。楚辞的语言,我们主要的是指屈原的作品说,我们发现它没有《诗经》里面片言只语的痕迹,这一点同后代的文章比起来大可注意,这就帮助我们说明屈原的作品里面也很难找出后代文人所谓的“典故”。屈原以后的作家,如陶渊明,没有后代文人以古典代今事的表现方法(故意隐晦的诗如《述酒》是例外),但陶渊明的诗同屈原的作品有显著的不同之点,就是陶诗的词汇很多是因袭所谓“六经”上面的东西,特别是《诗经》。我们认为这是陶渊明作诗时遇到的困难,或者也正是很古以来一般文人的习惯,不如此就不行似的。我们可以从陶诗里举些例子。陶渊明挽歌有“在昔无酒饮,今但湛空觞”两句,另外四言诗《停云》的序有“罇湛新醪”的句子,这里面的“湛”字是从《诗经》来的,《诗经》有“或湛乐饮酒”、“荒湛于酒”的句子,“湛”就是贪酒喝。“今但湛空觞”这一句有陶渊明的幽默的感情,爱喝酒的人生前因为家里穷想酒喝而不得,死了自己的灵前一定还摆有空杯子(指祭奠)!所以这句诗本是有形象的,要用五个字一句表现出来,缺乏的是一个动词,如是陶渊明只好从《诗经》里找一个“湛”字,后代人就认为这样的用字是“典雅”,不知道这是词汇的贫乏。陶渊明也有用代字的例,如以“不惑”代替四十岁,以“立年”代替三十,以“日富”代替酒,以“悬车”代替太阳,这种用代字的方法在旧诗里是顶多的,顶不好的,陶诗里好在不多,如果多起来就不成其为陶诗了。陶诗里的四言诗模仿《诗经》很明显,如“薄言东郊”的“薄言”二字,是把《诗经》时代的方言硬搬来凑四个字一句的数,其他如“邈邈遐景,载欣载瞩”里面的两个“载”字也是的。又如“衡门之下,有琴有书,载弹载咏,爰得我娱”四句,头一句完全是照《诗经》的四个字写下来,三句两个“载”字,四句又有一个“爰”字。我们认为这只能算是陶渊明的习作,决不是陶诗的价值。但因为陶渊明没有搞以古典代今事的把戏,所以后来的人谈起用典故来总不想到陶诗。以古典代今事属于后代用典故最大的范围,而这种用典故的方法庾信的《哀江南赋》集其大成。杜甫的五言长律又是从庾信的赋学来的,写的都是时事,用的都是典故,《哀江南赋》正是如此。如果这两个人,不用典故,————当然不能要求他们像《水浒》、《红楼梦》一样用白话,只要求他们用《左传》、《史记》那样的语言,把他们一生的遭遇(个人的,国家的,社会的)写起长篇来,就写长篇的韵文吧,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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