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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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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阴云墟散人李本天根氏辑

    庚寅(一六五○)、大清顺治七年(明永历四年、鲁王监国五年)春正月乙卯朔

    帝在肇庆,群臣朝贺。鲁王在舟山。

    初三日(丁巳)

    南雄府陷,总兵杨杰暨董洪信、郑国材等五人、副萧起等二十四人俱死之。闫可义力战死,罗成耀预遁。

    大清兵于除夜过梅岭,遂克南雄;南、韶守将宝丰伯罗成耀弃州遁,南雄被屠。

    初六日(戊申)

    清陷韶州。

    清既屠南雄西上,罗成耀弃韶走广。会何吾驺辇饷至行在,成耀中途劫掠;乃密敕李元胤斩之席间,以正弃城纵掠之罪。

    初七日(辛酉)

    南雄报至,帝将幸梧,召对群臣;佥谓车驾不宜轻动,给事中金堡、御史彭佺争之尤力。帝命金堡同戎政侍郎刘远生往广州,敕谕诸将;诸将初欲弃城航海,为飓风折回,始定死守计。远生同堡复泝流清远,闻南、韶虽望风奔溃而北兵尚未至也。

    广督杜永和闻北兵过岭,与三司江槱等于十四日登舟,泊海珠寺侧;俟烽火照影,即挂帆虎头门。候至月终,杳无音耗;永和复率三司官属入城,各派汛地守城(或云李元胤驰檄责之,永和复还广州)。

    郝尚久以潮州降于大清。先是,尚久之子囚于南京,通内院马国柱;至是,降。

    时北师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久顿江西吉安府,未发兵。潮惠道李士琏与镇将郝尚久密往投诚,自陈迫胁归明,实非得已;乃缴敕印,受北官。潮、惠两郡久为大清有,而朝臣不知;士琏日以国情输敌,督两邵饷接应北军,导之入关。

    凡江右宗族依士琏寓惠州者尽杀之,没其家;执郡王十三人以献。北兵遂长驱而进(士琏,吉安人;故田仰中军)。

    初九日(癸亥)

    永明王赴梧州,黄士俊髦耄不能决事,数被劾,辞归;李元胤留守肇庆。

    初,李成栋疏有「厂卫不得干机务」之语;马吉翔恨之刺骨。又与元胤共事,外合中离。及闻南雄之报,急欲移跸,弃粤东如敝屣;嗾夏国祥趣帝,以初九日登舟,百官仓皇就道。粤东人皆奔回,惟辅臣黄士俊独坐阁中不去;帝念其年且九十,不能从行,敕令回籍,候乱定再召,乃去。袁彭年亦请随驾。南阳伯李元胤奏曰:『百官皆去,将委空城以待敌耶?上以西来,今日仍归西;元胤留之,恐有宵小谓我有异志。「一朝不戒,生劫入舟」;至今思此语,犹背负芒刺。但广东一块土,臣父成栋立功于此、殒命于此,何忍弃之!皇上犹顾念东土,臣愿留督肇庆一带与江宁伯杜永和互相堵御,以壮声援:此元胤职也』。帝遂发肇庆,命元胤留守,督理各营军务。

    是时上下奔溃,武弁家丁大肆抢掠;如冢宰晏清、吏科丁时魁等无不被劫者。瞿式耜疏言:『粤东水多于山,虽良骑不能野合;自成栋归顺,始即宁宇。财赋繁盛,二十倍粤西衣甲粮饷,内可自强、外可备敌。材官士兵南北相杂,制胜、致王可操券而求;难得而易失,莫此云急。且韶州去肇庆数百里,强弩乘城,坚营固守,亦可待勤王之师四至。以天下之大,止存此一隅;退寸失寸、退尺失尺。今乃朝闻警而夕登舟,不知将退至何地』!疏再上,而帝已移德庆、抵梧州矣。

    陈邦傅中军胡执恭矫敕印封孙可望秦王;赵昱后至,可望怒,辞敕使,遣使至梧州诘问。武康伯胡执恭者,庆国公陈邦傅中军也;守泗城州,与云南接壤。欲自结可望,言于邦傅,先矫命封可望秦王曰:『藉其力,可制李赤心也』!邦傅乃铸金章曰「秦王之宝」,填所给空敕,令执恭赍行。可望大喜,郊迎。亡何,杨畏知等至,可望骇不受;曰:『我已封秦王矣』!畏知曰:『此伪也』!执恭亦曰:『彼亦伪也!所封实「景国公」,敕印故在』。可望怒,辞敕使,下畏知及执恭狱;而遣使至梧州问故,廷臣始知矫诏事。

    执恭诇知堵、赵之谋,语邦傅曰:『忠贞据有宾州、横州,势与浔迫;何不结强援于滇以抗之乎』?邦傅然之,遂矫敕遣执恭往,由间道先入滇。可望大喜,誊黄布告,受贺三日而畏知等至(或云邦傅矫敕,承马吉翔密指也)。时邦傅驻南宁,与云南、广州府相错;中间止间一田州,两日可达。可望遣使时,有「不允封号,即提兵杀出南宁」之语。邦傅引滇使至肇庆,金堡力持卦议,数月未定;邦傅谓「滇不得封,则己先受兵」,乃先假敕使封可望秦王。可望肃然就臣礼,五拜三叩首,舞蹈称臣;率定国、文秀等并三军士卒嵩呼万岁,然后升座,受定国、文秀等贺毕,即欲缮表覆奏,而畏知等至。可望大怒,毁敕弃地,遂不上谢表、亦不改「秦」封。

    初十日(甲子)

    大清帅孔有德差官持咨文、书启十余函,诣留守及焦、滇诸勋镇,陈说天命、指麾人事为劫降之语。瞿式耜焚其书、斩其使以闻。

    崇祯朝,嘉定举人孙楚阳与瞿式耜善:式耜荐之,官蓟辽守备。先是,孔有德与耿仲明、尚可喜俱在毛文龙麾下;文龙被诛,俱隶楚阳麾下。有德目不知书,然虎项多刀,楚阳拔为听用依。楚阳升登莱巡抚,后任者以有德行伍中人,轻之。有德去之归楚阳,楚阳拔为游击。闻边警,遣有德赴援。道中市酒相哄,酒家白房主王宦;王宦诉县,擒其卒鞭之。有德怒,遂杀知县并王宦,全家遁入海,招楚阳偕去;楚阳以炮击之,有德遂走朝鲜。以叛事闻,逮楚阳下狱论死,式耜亦因是罢官。有德归大清,卦定南王;与耿、尚同征广。有德过苏州,念楚阳以己累见杀,遣使诣嘉定致祭;且邀其子出仕。楚阳孙某往辞,有德出见,止设席奉酒三爵后,不陪(盖王体如此);厚赠金帛遣之。

    十三日(丁卯)

    帝舟过德庆,镇将安定伯马宝领兵扈驾,军容甚肃(宝,陕西人,亦贼中自拔来降者;颇恭顺知礼,好与士大夫交)。

    十四日(戊辰)

    韶州陷。

    瞿式耜疏请斩胡执恭;王不纳。

    金堡疏请杀胡执恭以正国法。

    内推太常寺少卿余心度为广西巡抚。旧抚鲁可藻久不离任,瞿式耜劾其『久驻平乐,恋任不解。且既闻母忧,日以墨衰从事;但征钱粮,不理兵政:致新抚余心度观望不前』。有旨切责。

    刘湘客、丁时魁、金堡、蒙正发失李元胤援,并辞职;王许之。以张孝起掌吏科印,代时魁。

    时李赤心等十三营跋扈不法,孝起疏劾其罪,直声大振;高必正尤骄蹇,孝起责以大义,卒慑服焉(「觚剩」)。

    二月甲申朔

    高有才据府谷一年,城中食尽,不降。妇女数千绯衣盛妆,悉投河死;有才亦投河死。平德至汾州,闻有才败,退屯紫柏。

    帝至梧州。自元年至此,帝凡三至梧州,俱跸水殿。

    尚书吴贞毓等合疏劾袁彭年、刘湘客、丁时魁、金堡、蒙正发把持朝政、罔上行私罪。王以彭年有功,免议;下堡等于狱,欲置之死。大学士严起恒跪王舟力救,贞毓等并恶之;乃请召还王化澄,而合攻起恒。给事中雷德复劾起恒二十余罪,比之严嵩;王不悦,夺德复官。起恒力求罢;王挽留之不得,放舟竟去。

    贞毓等久欲劾金堡等,畏元胤,不敢发;至是,帝驻梧州、元胤留肇庆、陈邦傅率兵援广州,贞毓遂合礼部郭之奇、兵部程源、万翔、礼科李用楫、户科张孝起、李日炜、吏科朱士鲲、御史朱统■〈金筒〉、王命来、彭佺、陈光胤等十二人合疏参彭年等素号五虎者。龙舟甫驻,即相率请对,极言其罪;有旨:『下锦衣卫狱,敕掌卫事张鸣凤严加鞫问』!阁臣严起恒请对,不得入;跪沙滨申救,不允。先是,有吕尔玙者为马吉翔门下士,冒入台班;堡劾逐之。尔玙亦有疏奉旨;堡驳参云:『臣,何人也!以仁杰之袍、赌昌宗之裘,志士犹为怏怏!顾且肆言无忌也,语甚不伦』。盖是时吉翔得幸于上,时窥太后;堡恶之甚,故有是语。恶堡者,业以是语构于两宫;是日,程源在舟侧扬言曰:『金堡即「昌宗之宠方新,仁杰之袍何在」两语,便该万死』!其声达慈宁舟中(慈宁,帝嫡母王皇太后也)。于是鸣凤奉密旨,必致堡死;故堡受刑独酷。

    马吉翔本北金吾起家,恨五虎甚,照厂卫故事严刑勘问;各招赃十五、六万,皆受刑不过,诬服也。拷问时,全副刑具纵送乘落,极尽酷法;堡仅呼「二祖列宗」,丁、蒙、刘则叩头不计,频呼「老爷饶命,万代公侯」而已。向之附五虎得志者,大惧;倾家掩盖,犹惧不免焉。帝三年恭默,言笑无闻;至是,始露声色。

    时朝士分吴、楚两局:凡于湖南、广西随驾至、出于督师留守门下者,大半归楚;而反正诸人如耿献忠、曹晔、洪天擢、潘曾炜、毛毓祥、李绮实与楚人气脉不通,吴人结吉翔、邦傅踪迹秘密,不似时魁等招摇人耳目。至于吴璟、施召征皆吴人、晏清楚人,俱浮沉吴、楚间,不得为局中人者也。金堡等既下狱,钱秉镫谓严相公曰:『此辈素攻公者;公宜竭力救之,方得大臣体』!公曰:『是也』!遂竭力申救。攻五虎者指公为虎党,且侧目秉镫矣(「所知录」)。

    晋封焦琏宣国公、赵印选开国公、胡一青卫国公、曹志建保(一作永)国公。西粤诸帅丧师失地,朝廷不能问,惟宽假之。万翔请于帝,一概晋封。先是,鲁可藻既为留守劾罢,因附吴、万之党,冒升枢贰;晋封之议,实可藻倡之,欲以结援于诸勋也。识者谓上公之爵,祗以赏败;则百战之将,将何以酬功哉?

    初四日(丁亥)

    大清兵围广洲。羊城东、南二面距珠江,北城濠外有二里许污田,兵马不可站立。惟西门一带为山麓;成栋在时,复筑两翼附于城外为炮台,水环其下。北兵驻营城北,珠江以南五县钱粮输纳不匮;攻围十阅月,凡三战,卒不得拔。

    永明王再召朱天麟;天麟疏言:『年来百尔构争,尽坏实事。昔宋高宗航海,犹有退步;今则何地可退?当奋然自将,文武诸臣尽擐甲冑,臣亦抽峒丁、择土豪、募水手,经略岭北、湖南为六军倡。若徒事票拟,以为主持政本;今政本安在乎』?时大清兵日逼,王不能从;召天麟入直进官而已。

    三月甲寅朔

    三翊朝鲁王于行在,升兵部左侍郎。王视翊军容甚整,大悦;特擢是官。翊出曰:『吾岂受定西侯钤键者哉』!

    永明王改中书科吴霖为给事中。霖,歙人。在中书司告敕着劳已久,辅臣许以清华酬之,为堡等所抑;至是,始受给事。

    广西巡抚鲁可藻以丁艰去职;登舟将发,永国公曹志建榷税官刘成玉劫其资。宣国公焦琏闻之怒,即遣兵讨成玉;成玉奔永国军,两国治兵相攻。前行人司瞿其美时在恭城闻之,致书永国曰:『方今天子蒙尘,强敌四逼;惟藉公等固廉、蔺之交,继桓、文之烈!乃忘君父之大仇,修细人之微隙;后世以此为何等举动耶』?志建悟,即杖杀成玉;兵始解。

    十一日(甲子)

    帝欲宣谕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而难其人;总兵冯耀慷慨请行,帝遣之。至广州,杜永和止之勿往;耀曰:『吾设不往则欺君;吾今惟知君之不可欺,不知敌之不可说也』!永和与诸将饯之于镇江楼;耀年已七十余,须鬓皓然,意气凌厉,引满数十杯,谓诸将曰:『从此出郊一里至越王台,即是天山朔漠。吾老矣,奋三寸之舌宣布天威;但得丁零归命,亦何必苏武生还哉』!绯衣玉带,导鼓吹、旌旗而出。既抵北营,宣敕云:『立转南来之甲,旋为北伐之师;封可喜为北平侯、继茂为靖北侯』。二王大怒;耀厉声诃责,谕以大义。二王亦甚壮之,即命捧缴还说;耀不从。以剑拟之,欣然引领;行刑者欲去其冠,曰:『吾头可断,冠不可去』!以手扶冠,坐而受刃。

    十九日(壬申)

    大清兵破龙虎关,曹志建战败,阑入恭城、阳朔地方,将入桂林;焦、滇二营皆汹汹。留守发犒金五千两,命兵科吴其靁往营抚谕;而大清兵亦退札衡州,志建遂营于恭城、灌阳。

    焦兵、曹兵以刘成玉之故,各立门户如水火。猺獞以何图复之故,恨志建刺骨;而大清兵即借猺獞之力以攻曹破关、袭平乐,尚疑为焦兵也。

    夏四月甲申朔

    督师瞿式耜疏论救丁时魁等。

    式耜疏言:『中兴之初,宜保元气,不可滥刑』。时陈邦傅方拥兵入朝,帝敕邦傅暂驻兵三水,防北兵西突。式耜再上疏,辨五人罪;且云:『就使其罪状一如疏中所指,处分岂无时日;而汲汲于仓皇移跸之顷?又且不先、不后,恰当邦傅到梧之日;能无「我虽不杀伯仁」之疑乎』?

    辅臣何吾驺辇饷至行在,罗成耀邀劫之。

    初五日(戊子)

    帝复起王化澄入直。初,吴贞毓等以阁臣严起恒数为丁时魁等所指摘,意其必乘此下石,不料其反力为申救。江西王化澄素贪庸,比王坤、马吉翔夤缘入阁。戊子李成栋迎驾,自南宁东来;命化澄留南宁扈三宫,特赐手敕以便宜行事。化澄因卖官鬻爵,帝颇闻之。既至行在入直,屡被堡参劾丑诋;帝亦厌其所为,因请假注籍,久之不召。贞毓等思起用化澄以排起恒,必杀五人而后已;遂合流请起化澄入直。

    五月癸丑朔

    金堡、丁时魁并谪戍,刘湘客、蒙正发赎配追赃。

    帝知堡无死法,与时魁俱谪戌金齿卫;湘客、正法赎徒追赃,彭年以反正功免议。瞿式耜再上疏曰:『诏狱追赃,乃熹庙时魏忠贤弄权,锻练杨、左者;胡可祖而行之』?帝颁敕布四人罪状。式耜知敕出忌者之手、非帝意,卦还之;谓『法者,天下之至公也;不可以蜚语弹章,横加考按,开天下之疑。且四人得罪,各有本末;臣在政府,若不言,恐失远人望,其何辞于后世』!疏凡七上,不听;而马吉翔与贞毓等并恨式耜,思中伤之。

    陈邦傅遣兵入卫,高必正入觐,与相仇杀。

    十三日(乙丑)

    高必正入觐,吴贞毓欲籍其力以倾严起恒;言『朝事坏于五虎,主之者起恒也。公入见,请除君侧奸,数言决矣』!必正许之。有为起恒解者,谓必正曰:『五虎攻严公,严公反力救五虎;此长者,奈何为奸』?必正见王,乃力言起恒可任;请手敕邀与俱还。

    贞毓因邦傅远驻三水,外无大援,欲排起恒,恐帝不听。闻忠贞营高必正、党守素带兵五千人入观,大喜;于五月十三日倾朝郊迎四十里外,牛酒犒师,郧国大悦。贞毓等极言五虎、起恒之罪:『公但入见,请除君侧奸;不过数语而决,公功在社稷矣』!高颔之。起恒闻其谋,即注籍移舟去;五人皆惴惴待命。到梧之次日,请对水殿;必正意中变,见帝言:『阁臣严起恒宜专委任,金堡等处分过当』!化澄、贞毓等皆大失望。越二日,复召对;李元胤自肇庆至,同对。慈宁皇太后垂帘,帝东向坐;元胤奏事毕,忽伏地请死曰:『金堡等非臣私人,有罪何不处分于端州;必俟到此地处分,是以臣与堡等为党也?向以封疆事急,不敢请罪;今事稍定,请正臣罪』!帝慰勉之曰:『卿极忠孝,朕岂疑卿』!元胤曰:『皇上既不疑臣,何以处四臣之故赐臣敕书,令臣安心办事』?皇太后曰:『卿莫认金堡等是好人!卿如此忠义,他却谤卿谋反』!元胤曰:『说臣谋反,还是本、还是面奏,还是传言』?帝不答。必正曰:『皇上重处堡等,亦是;但许堡等之人看来不如堡等,处堡等之后也不见有胜于堡等之事』!复面质化澄徇私植党;化澄窘急,申诉不能成语,帝为解释之。科臣张孝起、李用楫与御史廖应亨互相纠讦,皇太后语帝:『传谕中书科:以后科道本章,不许封进』!帝曰:『科道是言官,以言为职;若本章不许卦进,是绝言路也。但令有言军国大事,许非时进;其余是非,本章不许擅封可耳』。对罢,帝忽问群臣曰:『金堡毕竟是君子、是小人』?再问,无有对者;遂罢朝。次日,词臣钱秉镫上疏,言『臣昨侍班次,闻皇上再问「金堡为君子、为小人」?恶堡者皆在列,无有对者;则良心难昧、天理难欺,堡之不为小人可知!且堡受刑特重,左腿已折;仅相随一仆,复堕水死。今远戌金齿,以孑然残废之身、■〈⻊敝〉■〈⻊辟〉于蛮荒绝域之外,去必不到、到亦必死;虽名生之,犹杀之也。伏乞量改近边,以全堡命』!得旨:『改清浪卫』。必正以百金为堡药资,不受;马宝亦自德庆来朝,亲为洗创,堡竟不死。起恒仍留用,化澄亦不求退。

    「所知录」云:高必正与戎政侍郎刘远生同乡,召筹之辰,过远生舟饭;湘客为还生之弟,与彭年联舟,强出与见。高厉色责之,意甚不善。而予适至,高询知为词员,揖坐。高固贼帅,然为人聪慧,善谈吐。坐定,向远生言严公过,袖出掌科雷德复疏参起恒二十四大罪,目为严贼;付远生读与听讫,变色曰:『此疏太过。但举朝人皆说此人不好,想应不是好人』。予以知其不喜揭中称贼也。因问曰:『公见过朝中几人』?高曰:『恐见过一半,无人说他好者』!予叹曰:『为要说他不好,故来见公耳。朝班人甚多;若某等不要说他不好,便不来见公矣!且说严公不好者,为其救五虎也』。因指彭年、湘客笑曰:『此两虎现在。去岁此时,五虎攻严公,无所不至;若是别人,趁此下石报仇,亦不为过。严公不害他,反去救他;据公看来,好人乎?是歹人乎』?高悟曰:『君言是也。然如孔夫子,也就没有人参他了』。予曰:『孔夫子专有人参,到齐国被晏子参、到楚国被子西参』;历举伐檀削迹、困陈蔡事。高喜曰:『孔夫子亦有人参』!遂起候对。到班次,先与诸人大辨,尽反前说。远生使人窃听;云『听不清楚,但听讲孔夫子常被人参』。远生笑曰:『语投机矣』!及入对,悉如予言。于是,郊迎诸公大失所望。严公闻之,亦不知局之何以顿翻也。次日,严公移舟平浪,两勋用小舟追及之;予后至,笑曰:『往时萧何追韩信,今见韩信追萧何耶』!高大笑,携手还朝。不数日,再对;对罢,予遂上疏,得旨:『堡改戍』。此疏一出,不惟攻堡者大恨,与堡同难者亦忿忿;问『何以独称堡非小人』也。

    广州城守甚急,总兵吴文献以舟师守东、南门,北兵不敢近。张月、李建捷等屡出城战,多有斩获;非时捷闻,行在是以少安。

    改戍金堡清浪卫、丁时魁靖州卫。时湖广已为大清所有,赴戍无地。堡具呈瞿留守,留守代为报明;有旨:『就近收管;俟烽烟稍息,即令该地方官转解』。吏科朱士鲲封还前旨。堡作「赴卫遵例说」曰:『堡伏读「大明会典」,如同戍丁时魁所编靖州卫,楚地也;堡所编清浪卫,亦楚地也。自增设贵州省以通云南孔道,始割四卫以益黔地;而卫所官军,仍辖于湖广都司。前府佥解公文既遵典例行湖广都司矣,不知何地是朝廷之湖广、何人是朝廷之湖广都司也!堡与时魁则在此矣。谚曰:「小儿尚未有母」;此典例所不载也。使堡奉典例以往湖广,湖广皆敌;敌惟不奉典例而敢于据我之两京,又欲窥我之两粤也。堡奉典例而往,曰:「我大明之军也,当赴大明之卫」;敌其遵之乎?持帖饮酒登堂而无主人,此典例所不载也。且非独此也,敌不遵我之典例,且欲我遵敌之典例矣!堡自乙酉倡义弃家,今六年矣;当在辰溪,敌折柬招之、堡折柬拒之,其不能如士鲲之迎敌于武、宣也必矣,则必为敌所杀矣!以军罪而得斩罪,非典例也。敌不还我卫地而又戕我卫军,非典例也。敌入中国杀我兵数百万,我未能报;今未常交战争锋,无故而解一卫军赴敌地借敌刀:非典例也。敌杀堡,堡为忠臣:敌不杀堡,堡犹得从梅福、谢翱之流槁于山泽,亦不失为义士。然必不能为朝廷生出一湖广都司,下该卫官取「着伍」回文以销前件;则堡虽为忠臣、义士,亦与例不合也!如何哉?如何哉?然则留守之报明,所以存典例也。堡,罪人也;何敢以此为留守累。惟旦夕恢复,以为堡奉行典例之地。幸而有卫,则庙堂战守之灵也;不幸而无卫,则非堡之罪也。譬之排场者,有生、旦、净、丑而后可也。有之而无戏场,不可也。堡则孤军,犹之独脚色也。官旗,戏班也;卫所地方,戏场也:今无一焉,且不可出戏房也。姑以此,发当事诸公一笑!莫谓六垣无人,又有力争典例如士鲲者』。

    六月癸未朔

    文安之谒永明王于梧州。安之,夷陵人;天启二年进士。崇祯中,历官祭酒。素敦雅操,淡于宦情;遭国变,绝意用世。福王召为詹事,唐王召为礼部尚书;安之方转侧兵戈间,皆不赴。永明王以瞿式耜荐,与王锡衮并拜东阁大学士;亦不赴。至是,见国势愈危,慨然思起扶之,乃就职。时严起恒为首辅,王化澄、朱天麟次之;起恒让安之而自处其下。

    潮州人黄海、周全斌导郑成功入潮州,败大清兵于潮阳。师还,遂入两岛。两岛向为郑彩、郑联所据,成功师抵厦门,联方醉卧万石岩;报至,不得通。诘朝酒醒,出见;成功笑曰:『兄能以一军见假乎』?联未及对,诸执锐者前矣,遽麾军过联舡;兵士皆詟服莫敢动,遂并联军。彩率所部遁于南中。初,成功将至,彩议全军出避,联不从;又不设备,故及。成功既入两岛,军势益张,海寇皆属之。

    大清吴三桂兵次田庄,平德逆战,大溃;三桂遂进营于绥德无定河口。将屠榆林,以暴风雷而止;平德窜入葭州。

    十九日(辛丑)

    陈邦傅嗔高必正不附己,潜遣标将袭其老营;必正请援于桂林留守,留守发滇营总兵刘崇贵等驻柳、庆,遥为声援。帝闻之,急敕邦传,谕以和好。

    吏科朱士鲲归省,全家为盗所杀。

    建昌孔彻元客蔡观光将起兵南昌,迹露,走鄱阳;为巡卒所执,论死。

    秋七月壬子朔

    文安侯马吉翔请讨孙可望征江王,使者言非「秦王」不敢复命;大学士文安之、严起恒持不可,兵部侍郎杨鼎和助之,且请却所献白金、玉带。会郧国公高必正入朝,召使者言:『本朝无异姓封王之例。我破京师,逼死先帝;滔天大罪,蒙恩宥赦,亦止公爵。尔张氏窃据一隅,罪固减等,封上公足矣;安敢冀王爵!自今当与我同心报国,洗去贼名;毋欺朝廷孱弱,我两家兵马足相当也』!又致书可望,词严义正;使者唯唯退,议遂寝。

    可望所遣使至,疏称于某日接敕封臣秦王、于某日接敕封臣平辽王,莫知所从!绝不及原敕所封及诸臣矫诏事,意在必得「秦」也。于是滇使接踵行在,亦时有贡献。贵州总督兵部尚书范矿、匡国公皮熊交章论胡执恭罪,留守瞿式耜请斩执恭并正陈邦傅主使□□。滇使候命日久,马吉翔请于帝,封「澄江」;滇使力陈非「秦」不可,廷议不能决。严起恒、杨鼎和、刘尧珍抗疏力争,钱秉镫语起恒曰:『何不于「秦」上加一字,或「兴秦」、或「定秦」?既不失滇指,要犹是草泽王号耳』。起恒然之。方欲奏闻,而高必正入朝,召滇使至舟次,责以大义;随致书可望峻拒之,乃止。

    张孝起与廷臣共排去刘湘客等,遂为其党所疾;高必正尤恶之,怒骂于朝。王为解,乃已。

    潘骏观升铨部见朝,尚无官帽,以便服行礼;时有「方巾片片潘双鹤」之口号。未几,夺职。

    十七日(戊辰)

    晋杜永和爵豫国公,封李元胤弟建捷安肃伯。时广州被围,调浔帅陈邦傅及忠贞帅高必正往援。邦傅故与李元胤有隙,意在修怨;又恨高必正等散处宾、横,屡扰其境,阴令副将姚春登等连结土司袭之。会李来亨等调兵土司,遂相仇杀;必正怒而归。邦傅驻清远、马吉翔驻三水,俱不敢进。帝以永和城守久、连捷力战有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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