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个儿,然后把茶壶放在托盘上。在他端起盘子来的时候,盘子中间隆背处嘭的一声凹了下去。东西全了吗,黄油面包四片、糖、茶匙、她的奶油。全了。他把大拇指钩进茶壶把,端着盘子上了楼梯。
他用膝盖顶开房门,将盘子端进去放在床头的椅子上。
——你怎么这么半天,她说。
她把一只胳膊肘支在枕头上,一骨碌翻起身来,床上的铜活叮零冬隆响成一片。他镇静地俯视着她的丰满的身子,眼光落在两团柔软的大乳房之间,像母山羊奶头似的斜顶在睡衣内。她那半卧的身子上升起一股热气,在空气中和她斟茶的香味混在一起。
一个拆过的信封,从带窝儿的枕头底下露出了一点头,他在转身往外走的时候,稍停了一下拉挺床罩。
——谁来的信?他问。
粗壮的笔迹。玛莉恩。
——嗳,鲍伊岚,她说。他要送节目单来。
——你唱什么?
——和J.C.多伊尔合唱Là ci darem,[16]她说,还有《爱情的古老颂歌》。
她的正在喝茶的丰满嘴唇一抿,笑了。薰过那种香,第二天有一点陈腐的气味。像坏了的香精水。
——你要我把窗子打开一点儿吗?
她正叠起一片面包往嘴里送,先问道:
——葬礼是几点钟?
——十一点吧,我想,他回答说。我没有看到报纸。
他顺着她手指指着的方向,从床上拎起了一只裤腿,是她穿过的内裤。不对?又拎起一根曲曲弯弯的灰色吊袜带,带上还缠着一只长袜,袜底发亮,皱皱巴巴的。
——不是的:那本书。
另一只长袜。她的衬裙。
——一定是掉下去了,她说。
他到处摸着。Voglio e non vorrei[17].不知道她那个词的发音对不对:Voglio.床上没有。一定是滑到地上去了。他弯腰掀起床边的档头。果然是掉在那儿了,那书摊开着倚在桔黄色图案的便盆凸起处。
——给我看,她说。我做了一个记号的。有一个词儿要问你。
她不用把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麻利地在毯子上擦擦手指,用头发卡子顺着一行行的文字找那个词儿。
——转回什么?他问。
——在这儿呐,她说。这是什么意思?
他俯身下去,看着靠近她那光洁发亮的大拇指指甲的地方。
——轮回转世?
——对。别故弄玄虚,究竟是什么?
——轮回转世,他皱着眉头说。希腊说法。从希腊来的。说的是灵魂转移。
——嗳,去你的!她说。给咱来点儿明白话!
他斜睨着她眼睛里那分嘲讽神气,不禁莞尔一笑。眼睛仍是这么年轻。第一天的晚上,猜字游戏之后。海豚仓[18]。他翻了几页脏兮兮的书页。《马戏明星红宝》。好呵。插图。凶恶的意大利人,手里拿着马鞭。地上光着身子的,想必是明星红宝了。还算有点善心,给了她一条单子。恶魔马菲置之不理,一声咒骂,把受害者推倒在地。这一切,全都是残忍心理的表现。用了药的动物。亨格勒马戏团的高空吊杠。只能转头望别处。人群都张大嘴巴看着。你把脖子摔断,我们把肠子笑断。往往全家干这一行。从小去骨,就能转世。就是说我们死后仍活着。我们的灵魂。是说一个人死后的灵魂,狄格南的灵魂……
——你看完了吗?他问道。
——看完了,她说。里面没有什么色情的东西。那个女的是不是一直都爱着第一个男的?
——没有看过。你要换一本吗?
——要。再借一本保罗·德·科克的。他这个名字好听。
她又斟茶,看着茶水从壶嘴注入杯子。
卡佩尔大街图书馆那本书该续借,不然他们要通知我的保证人卡尼了。投胎:这个说法行。
——有的人相信,他说,我们死了之后又用另一个肉体接着活下去,生前也有生命。他们把这叫做投胎。说是我们都是千万年以前就已经在地球上或是别的星球上生活了。说是我们自己忘掉了。有的人还说自己记得前世的情形。
在她的茶水中,沉滞的奶油像凝固起来的螺旋体似的打着转。最好再给她提一下那个词儿:轮回转世。最好能举个例子。例子吗?
床头墙上挂着《仙女出浴图》。复活节那一期《摄影集锦》附送的赠品:精彩的彩色艺术杰作。加奶以前的茶水。有一点像她散着头发的样子:苗条一些。我花三先令六配的框子。她说挂在床头好看。裸体的仙女:希腊:比方说,那时候活在世界上的所有的人。
他合拢了书。
——轮回转世嘛,他说,是古代希腊人的说法。他们认为,比方说吧,人可以变成动物或树木。譬如说,他们叫作仙女的。
她搅糖的茶匙停住了,眼睛盯着前方,缩起了鼻子吸气。
——有煳味,她说。你是不是在火上坐着什么?
——腰子!他突然叫了起来。
他急忙把书往里边口袋一塞,脚尖还在破便盆架上绊了一下,慌慌张张地冲着有煳味的方向跑去,下楼梯的腿活像一只受惊的鹳。一股刺鼻的烟从平底锅的一侧猛冲上来。他把叉子尖插到腰子底下,把它铲起来翻了一个身。只烧煳了一点儿。他把它从锅上颠到一个盘子上,然后把所剩不多的酱色汤汁浇在腰子上。
可以喝茶了。他坐下来,切下一块面包,抹上黄油。他把烧煳的那点肉切下扔给猫,然后叉了一块放进嘴里,细嚼着品尝那软嫩的肉味。火候恰到好处。喝一口茶。然后他切下一些小方块的面包,拿一块蘸了汤汁送进嘴里。提到一个青年学生和一次野餐,是怎么一回事?他把信铺在旁边抹平,又拿一小块面包蘸了汤汁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慢慢地看信。
最亲爱的阿爸:
非常感谢您的可爱的生日礼物。我戴上正合适。人人都说我戴上这顶新绒帽,把谁都比下去了。妈的那盒可爱的夹心巧克力也收到了,我也给她写。可爱得很。我现在在照相店可顺利了。科格伦先生给我和太太照了一张。洗出来就寄。昨天生意好极了。天气好,那些肉长到脚后跟的都出来了。我们星期一要和几个朋友到奥威尔湖举行剩菜野餐。请把我的爱给妈,还要给您一个大吻和感谢。我听见他们在楼下弹钢琴了。星期六格雷维尔纹章饭店要开音乐会。有一个青年学生晚上有时来玩,姓班农的他叔伯家还是什么的是了不起的人家,他喜欢唱鲍伊岚(我差点儿写成一把火鲍伊岚)那首海滨女郎的歌。请对他说傻闺女米莉向他致敬。现在我必须结束了。给你最真心的爱。
你的真心女儿米莉
又:请原谅写得乱太匆忙。再见。——米
昨天满十五。巧,正好是十五号。她离家后的第一个生日。离别。还记得她出生的那天,夏天的早晨,急忙跑到登齐尔街去敲桑顿太太家的门,把她从床上喊起来。一个快活的老太太。她接生的孩子可少不了。她一开头就知道可怜的小茹迪活不成。唉,天主是善良的,先生。她马上就知道了。他要是活着,现在该十一岁了。
他神情茫然,惋惜地盯着那句附言。请原谅写得乱。匆忙。楼下钢琴。出壳了。在XL咖啡馆,为手镯的事吵了一架。不吃蛋糕,不说话,不看人。作料盒子。他把另外几小方面包泡在汤汁里,吃着一块接一块的腰子。每星期十二先令六。不算多。不过也不算是最差的了。杂耍场舞台。青年学生。茶已经凉了一些,他喝一口送下吃的东西。然后他再看信:两遍。
这事儿嘛,她自己能照顾自己的。可是万一不行呢?不,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可能性当然是有的。不管怎么说,等有了事情再讲。难驯的野性。抬着她的细腿跑上楼梯。命运。正在成熟。有虚荣心:很严重。
他带着疼爱而忧虑的笑容,盯着厨房的窗户。那天我在街上,偶然看到她正在拧自己的脸,要把脸蛋拧红了。有一点儿贫血。吃奶的时间太长。乘坐爱琳之王号[19]游基什那天。老掉牙的旧船,颠得厉害。一点儿也不胆怯。她的淡蓝色的头巾,随着头发一起在风中飘扬。
带酒窝的脸蛋儿,
头发都是一卷卷儿,
你的脑袋直打旋儿。[20]
海滨女郎。撕开了口的信封。手插在裤袋里,今天车夫休息,唱着歌。一家人的朋友。打旋旋儿,他说。灯光绰约的码头,夏天的夜晚,乐队。
那些女郎们,女郎们,
那些可爱的海滨女郎们。
米莉也唱。年轻的唇触:初吻。现已成为遥远的过去。玛莉恩太太。看信,这时斜倚着了,数数自己的头发有几股,面带笑容编辫子。
一种烦躁不安和遗憾的感觉轻轻地沿着他的脊梁骨往下爬,越爬越显沉重。会发生的,会的。阻止。没有用的:无法可想。姑娘的轻柔甜蜜的嘴唇。也会发生的。他感到背上那爬动的烦躁不安扩大了。现在采取什么行动都是没有用的。嘴唇被吻,吻人,被吻。丰满的发黏的女人嘴唇。
她在外地倒好:不在近旁。忙着自己的事。想养一条狗消遣。也许去旅行一趟。八月银行假期,来回仅两先令六。可是还有六个星期。也许可以弄一张新闻界乘车证。要不,通过麦考伊。
猫舔干净了全身的皮毛,又转过来找那张沾肉的纸,嗅了一会儿之后,大模大样地向门边走去。回过头来,看着他叫了一声。要出去,遇到门就等一等,迟早会开的。让它等一会儿吧。躁动了。有电。空中有雷电。而且它刚才背着炉火搓洗耳朵来着。
他感到有些沉重,饱满,然后肚肠有些松动。他站起身,松开了裤带。猫向他叫。
——喵!他回答它。等我拿好东西。
沉重感:今天天气会热。爬这一段楼梯太麻烦了。
报纸。他大便时喜欢阅读。希望我正那个的时候没有什么蠢家伙来敲门。
他从桌子抽屉里找到一份旧《文萃》,折叠起来夹在腋窝下,走到门边,打开了门。猫轻巧地连纵几下,上了楼。哦,原来是想上楼去,蜷成一团卧在床上。
他听一下,有她的声音:
——来吧,来吧,猫咪。来吧。
他从后门进了园子,站住了听一听隔壁园子里的动静。没有响声。也许正在晾衣服。婢女在园子里。晴朗的早晨。
他弯下腰去察看细细的一溜长在墙边的留兰香。在这里修一个凉亭。红花菜豆。爬山虎。这块地,要整个儿施它一次肥,癞癞疤疤的。蒙着一层硫肝。没有粪肥的土壤全是如此。家庭肥料。混合土壤,那是什么呢?隔壁园子里养鸡:鸡粪倒是上好的追肥。不过最好的还是牛,特别是喂油饼的牛。牛粪覆盖。女用羊羔皮手套用它最妙。以脏除脏。灰也是如此。改良整块地的土质。那边的角落里种豌豆。生菜。那时就老有新鲜蔬菜吃了。不过园子也有毛病。圣灵降临节刚过那天,这里就出现了那只蜜蜂或是绿头苍蝇。
他继续往前走。咦,我的帽子在哪里?一定是挂回木栓上了。要不,在落地衣帽架上。怪,我怎么就没有印象呢。衣帽架太满。四把雨伞,她的雨衣。拾起信件。德拉戈理发店里的门铃响了。巧得很,那时我正想到。他的衣领上边是擦了发蜡的棕色头发。刚洗过,梳理过。不知道我今天上午是不是还来得及洗个澡。塔拉街。詹姆斯·斯蒂芬斯[21]就是浴室售票处的人弄走的,据说。奥布赖恩。
德鲁咖兹那家伙的嗓音倒是够洪亮的。移民什么来着?齐了,我的小姐。积极分子。
他踢开茅房的破门。小心一点儿,别把参加葬礼穿的裤子弄脏了。他低头躲开门上的低矮过梁,跨了进去。茅房里一股发霉的灰浆气味。他把门留一点缝,在陈旧的蜘蛛网中间解开了吊带。在坐下以前,他先仰头从一条板缝里对邻居的窗户窥看了一眼。国王在账房里[22]。没有人。
他坐上凳架,把报纸摊在褪下了裤子的膝头,一页页地翻看。要一篇新鲜的,不费事的。不用着急。再停留一忽儿。本报获奖小品:《马察姆的妙举》。作者菲利普·波福依先生,伦敦观剧俱乐部。稿酬每栏一畿尼已付作者。三栏半。三镑三。三镑十三先令六。
他安静地看着报,同时约束着自己,看完第一栏,又在开始放松而仍有抗拒的情况下接看第二栏。看到中间,他的抗拒全部停止,听任自己的大肠舒展开来,静静地卸下了负担,同时他仍在看报,耐心地看着,昨天的轻微便秘今天已经没有了。希望它不是太大,又引起痔疮。没有,正合适。好。嘿!大便干燥。神仙树皮,一丸即通。生活有可能是那样的。并不使他觉得感动或是同情,但是倒还干脆利索。这时节有什么都登。清淡季节。他在从下面升上来的自己的气味中静静地坐着,继续看他的报。写得利索,确实的。马察姆常常想起自己把爱笑的妖女弄到手的那一着妙棋,她现在……开端和结尾都很正经。手拉着手。够意思。他把已经看完的内容又扫了一眼,在感到自己下面在静静地流水的同时,对于写了这篇东西并且收入了三镑十三先令六的波福依先生产生一种善良的羡慕心情。
也许也能凑一篇小品文哩。利·莫·布卢姆夫妇合著。找一条谚语,编上一则故事。哪一条呢?有一个时期我常把她在梳妆的时候说的话记在我的袖口上。不喜欢同时梳妆。刮脸刮破了皮。咬着下嘴唇扣她裙子上的挂钩。给她记时间。915。罗伯茨付你钱了吗?920。格瑞妲·康罗伊穿什么?923。我中了什么邪,怎么会买这把梳子的?924。我吃了包心菜肚子发胀。她的漆皮靴子上有一点灰尘:麻利地换着脚往穿长袜的腿肚子上蹭鞋口。在义售市场跳舞会上,梅氏乐队演奏了庞奇埃利的时辰舞,舞会之后早上。你说说是怎么一回事:晨时、午时、接着来的是暮时,然后是夜晚。她刷着牙。那是第一晚。她脑子里仍在跳舞。她的扇子骨儿还在喀哒喀哒响。那个鲍伊岚是个阔佬吧。他有钱。怎么啦?我注意到他跳舞的时候,呼吸中有一种浓郁好闻的味道。哼曲子没有用了。直接提吧。昨晚那音乐有点特别。镜子在阴影中。她拿她的带柄手镜顶着丰满晃动的乳房,在毛坎肩上使劲蹭。仔仔细细地照着镜子。眼边有纹。总弄不好。
暮时,穿灰色纱服的姑娘们。然后是夜晚,穿黑色,带匕首,蒙着只露眼睛的假面具。富有诗意的构思:粉红,然后金黄,然后灰色,然后黑色。可是也符合生活。白昼:然后是黑夜。他毫不犹豫地把获奖作品撕下一半,擦了屁股;接着拉上裤子,吊好吊带,扣上扣子。他拉开摇摇晃晃的茅房门,跨出阴暗,到了开阔处。
他感到肢体已经轻松凉快,仗着明亮的日光仔细审视自己的黑裤子:裤脚、膝头、膝后片。葬礼是几点钟?最好查一查报纸。
半空中有一声吱嘎,一声深沉的嗡嗡。乔治教堂的钟。黑黝黝的铁钟,响亮地报告时辰了。
嘿嗬!嘿嗬!
嘿嗬!嘿嗬!
嘿嗬!嘿嗬!
差一刻。又来了:空中回荡着后随的泛音。三度和音。
可怜,狄格南!
* * *
[1] 《自由人报》是都柏林一家日报,主张爱尔兰自治,但立场温和保守,其社论花饰为爱尔兰银行大楼后一个太阳;该楼在一八○○年英爱议会合并前为爱尔兰议会大厦,背向西北。
[2] 店主名字“拉里”亦为喜剧性歌曲中的人名。
[3] 日俄战争(1904—1905)当时正在进行。
[4] 芬勒特和塔隆都是都柏林著名的食品酒类商人、政客。
[5] 都是爱尔兰地名。
[6] 都是爱尔兰地名。
[7] 太巴列湖即加利利海,在今以色列境内,当时以色列尚未建国,一些犹太事业家在此筹建犹太人聚居地。
[8] 蒙蒂菲奥里(1784—1885)为英国著名事业家,曾为犹太人争取社会权利及殖民巴勒斯坦出力。
[9] “警察先生”和“树林迷路”分别出自流行歌曲和儿童故事。
[10] 希伯来文:“移民垦殖公司”。这是二十世纪初期帮助犹太人在巴勒斯坦(当时属土耳其帝国)定居的一个企业。
[11] “杜南”为以色列土地单位,合一千平方米。
[12] 即地中海东部地区,包括中、近东。
[13] 据《圣经·旧约·创世记》,所多玛、蛾摩拉等城市有罪,因而上帝降琉璜雨将其毁灭。“以东”系《创世记》中人名。
[14] 这是四家房产公司的名字。
[15] “莫莉”是“玛莉恩”的昵称,亲友间适用。莫莉婚前的正式姓名是“玛莉恩·忒迪”,这也是她现在的艺名。按当时西方社会习惯,婚后社交场合的正式名称应完全从丈夫姓名,即应称“利奥波尔德·布卢姆太太”。
[16] 意大利语歌词,全句为Là ci darem la mano(咱们那时将携手同行),为莫扎特歌剧《唐·乔凡尼》中一段二人对唱。“携手同行”等句为唐·乔凡尼勾引村姑时的唱词。
[17] Vorrei e non vorrei(意大利语:我愿意又不愿意)是莫莉将表演的莫扎特歌剧女角唱词,表现了她受诱惑时的矛盾心理。这里第一个词错为Voglio,把虚拟的“我愿意”变成了直截了当的“我要”。
[18] 海豚仓是都柏林西南城郊的一个地区,莫莉婚前住家在此。
[19] 爱琳即爱尔兰,为爱尔兰诗歌中常用的名称。爱琳之王号是都柏林海湾中一艘游艇。
[20] 这几行与下边两行都出自《海滨女郎》,即米莉信中所谓“鲍伊岚那首”,实际上是当时一首流行歌曲。
[21] 参见73页注⑨。
[22] 此句与前面“婢女在园子里”均出自童谣:国王在账房里,数他的金钱。/王后在客厅里,吃她的蜜饯。/婢女在园子里,晾她的衣服。/飞来一只黑鸟,咬掉了她的鼻子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