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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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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了职。为了增加退休金,他近年来又迫不得已担任书刊审查官,但他的职分和他自己的信仰之间不断发生冲突,因此这个职务使他苦恼不堪。挨到领取退休金的那一天,他马上就辞掉了书刊审查的工作,还说这是他一生中幸福的一天……拉热奇尼科夫的温和宽厚往往达到幼稚地轻信别人的地步和令人感动的天真的程度。

    扎戈斯金去世时,拉热奇尼科夫正在谋求职位。他有一个熟人,是个很可敬、很正派的人,但是有时喜欢幽默,他让拉热奇尼科夫确信自己有资格得到莫斯科各剧院经理这一职位的空缺,他说,扎戈斯金被任命为经理正是因为他写了《尤里·米洛斯拉夫斯基》和《罗斯拉夫列夫》。

    “您是《最后一个新贵》和《冰屋》的作者,”那位幽默家补充说道,“他的职位自然非您莫属了。”

    “那么我该去找谁呢?”拉热奇尼科夫问他道。

    “您直接去找宫廷事务部办公厅主任……您不认识他本人,但这没关系:您名扬整个俄国,况且办公厅主任自己也曾是个文学家 8 ,他热爱文学,因此我相信他会热情接待您,并且欣然为您安排好一切……他只消对宫廷事务大臣说一句话就行了……”

    这个故事我是听拉热奇尼科夫亲口对我讲的。

    “我很幼稚地对这番话信以为真,”拉热奇尼科夫对我说,“于是我去找办公厅主任。”

    “我被带进一个房间,那里已有几个求见的人。人家对我说,要等一等,将军现在有事。我大约等了半个小时。最后,将军阁下走了进来,跟几个求见的人交谈了一番,最后才跟我谈话。

    “‘您贵姓?’他问我道。

    “‘拉热奇尼科夫。’

    “‘您是《冰屋》的作者?’

    “‘正是,阁下。’

    “‘请来我的办公室,好吗?’

    “我和他进了办公室。

    “‘请吧,’主任说,‘您坐下来好不好?’

    “说着他自己也在写字台前坐了下来。

    “‘您有什么事呢?’他问道。

    “干巴巴的语调显得彬彬有礼而又傲慢,这使我有些发窘。‘看来我是干了一件愚蠢透顶的事。’我想。然而溜走已经迟了,于是我吞吞吐吐地对他说,我想得到扎戈斯金的职位。

    “这句话一出口,我看见将军阁下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神色,于是我觉得更加难堪了,假如可能的话,我真想不等他做出任何回答,头也不回地溜掉……

    “‘什么……我没听清楚……怎么回事?什么职位呀?’主任的目光咄咄逼人,盯住我问道。

    “我一面暗自诅咒自己过于轻信,一面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莫斯科各剧院经理职位。’

    “将军阁下微微一笑,那副神态真叫我无地自容,我觉得这一刻叫我干什么都行,就是别见到这副笑容。

    “‘您有什么资格希望得到这个职位呢?’他问道,‘您是否知道这是将军的职位,是个非常重要的职位呢?’

    “我语无伦次地回答他说,扎戈斯金大概是由于自己的文学名声才得到这个职位的,因此我认为,我既然在文学界也小有名气,那么我也可以指望……

    “但主任带着明显的遗憾神情打断了我的话……

    “‘您以为扎戈斯金获得这个职位是由于他写了几本小说,这是没有根据的。已故的米哈伊洛·尼古拉伊奇本人同皇上认识————这就是他当上经理的原因。担任这个职务最重要的是要善于盘算 ,文学在这里完全用不上,它甚至可能有害,因为文学家先生一般都很不会盘算。这个职位大概会考虑派一个经验丰富、熟悉行政管理的人去担任,而且官阶也要相当……’

    “我如坐针毡。一听这话,我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好意思地表示道歉,说我打扰了将军阁下。

    “‘没关系,没关系,’他说,‘我爱莫能助,为此深表遗憾,但我不得不坦率地告诉您,您根本无法希望得到这样一个职位……’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从主任那儿出来的……

    “‘唉,没说的,这个玩笑您跟我开得妙极了。’我对建议我去找办公厅主任的那个熟人说,并且告诉他我是怎样受到接待的。

    “‘您瞧瞧!’他温厚地说,‘可我真的以为,他既然是个文学家,一定会非常热情地接待您这位一流小说家,并且在一切方面欣然为您效劳。没想到有时竟会看错人!可是谁又能事先料到这一点呢?唉,真遗憾,真遗憾!可我根本无法想象,他们会派谁来担任这个职务呢?我仍然坚信,从各方面的资格来看,这个职务非您莫属。’”

    拉热奇尼科夫与其说是在抱怨办公厅主任和劝他去找主任的那位先生,倒不如说是抱怨他本人,他嘲笑自己太轻信、太幼稚了 9 ……

    即使在那些卓越的人物中,也只有少数人能够把年轻时鼓舞他们,并给他们以力量的那种活跃的本质、勇敢的精神和崇高的志向一直保持到老年。

    这样的老人给一代又一代青年的是祝福而不是诅咒,看到这些老人令人感到欣慰。他们鼓舞青年们去建功立业,帮助青年们树立信心,没有这种信心事业就不能成功。

    然而最令人惋惜和伤心的是见到这样一种人:他们已被生活击垮,筋疲力尽,丧失名望,却要费尽心机,强行维持一度合法地属于他们的那种权力;他们的两腿已经发颤,每走一步都不听他使唤,却要怀着嫉恨之心去否定新的一代表现出来的实实在在的力量……遗憾的是有这样一个人,他过去曾是一个强有力的文学战士,我们这一代人几乎全是在他的影响下培养出来的,然而到了晚年他却出现了上述那种情况。我说的是波列沃伊。

    假如他在遭到那种无法避免的压制以后迫不得已驯顺下来,为供养自己一大家子人继续正直而温顺地进行工作,他在俄国文学史上就会留下白璧无瑕的名声。但波列沃伊却被吓慌了,赶紧运用他残剩的一点点才华去巴结逢迎,献媚讨好,尽管谁也没有要求他这样做;他毫无必要地不断贬低自己的文学声誉和人格,向一些落后人物,一些鄙俗地维护那些他一度反对的原则的人,一些彻头彻尾的坏蛋摇尾乞怜,而且————这是最坏的一点————怀着嫉恨的心理同新的一代断绝了交往。我很少上波列沃伊那儿去,他了解我同别林斯基的友谊,因此在我面前十分小心,尽管如此,仍然掩饰不了他对别林斯基仇视的心理。他不能原谅别林斯基的是:别林斯基受到青年们爱戴和尊敬的程度如果不是更甚于他的话,至少也同他过去受到爱戴和尊敬的程度一样……他想向人们表明别林斯基没有资格获得这种地位,他不具备一个评论家必需的教养,而且不知分寸,“尽管他的笔头无疑很快”……

    “再说要迎合今天的青年人真的并不那么困难……”他补充说道,“他们的要求不高……不像我们那个时代的青年……”

    我没有同波列沃伊争论。那是徒劳无益的。波列沃伊似乎至死都在用这种幼稚的奇谈怪论抚慰他那受刺激的、病态的自尊心。

    尽管他在晚年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文学地位和名声,但他的死使所有人同他短暂地和解了。波列沃伊吹捧过警察段长施泰文的小说,写过《监狱里的西伯利亚清洁女工》和其他诸如此类的作品,这些都被人忘了。

    我们面前的一具漆成黄色的普通的木棺材里(他留有遗言,葬礼尽量从简)躺着昔日的波列沃伊,就是《莫斯科电讯》的那位精力充沛的编辑,他曾对我们的成长影响很大。

    波列沃伊的葬礼是在尼古拉·莫尔斯科伊教堂举行的。教堂被挤得水泄不通,几乎所有的文学家都参加了他的葬仪。他的棺材由大学生们一直扛到墓地。

    不过,下葬以后,波列沃伊很快被人遗忘,就像那些活着的时候就已成为僵尸的人被人遗忘一样。

    在此之前,我在本书第一部里提到的昔日的文学活动家有许多人已经与世长辞……斯温因和沃耶伊科夫都已去世,这使克拉耶夫斯基先生感到高兴。他们的死使他成为《祖国纪事》和《俄国荣军报文学副刊》的业主。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对期刊出版界职务的空缺感到庆幸,就像斯卡洛茹勃一样…… 10

    据说沃耶伊科夫直至临死之前一刻钟仍然像他一生那样狡诈和虚伪。临终之前照料他的是一位年轻姑娘,他不停地要水喝,每当她端来饮料,他就使劲拧她,抓住她的头发。为了避开他,姑娘把杯子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再也不走到床前……沃耶伊科夫开始哼哼唧唧,又是呻吟又是叹气,抱怨自己孤苦无依,赌咒发誓地说他手脚都无法动弹,用微弱的声音哀求姑娘看在基督的面上把杯子送到他嘴边,但姑娘刚把水给他端过去,他就从床上欠起身来,再一次狠狠抓住她的头发,直到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

    一刻钟以后他又呻吟起来,而且哼得更加厉害,要姑娘走到他跟前,说他就要死了……

    她没有相信他的话。他用嘶哑的嗓子哼了一阵,再也不动了。这一次已经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的死了,但姑娘好半天都不敢走到死人的床边,仍然以为沃耶伊科夫是在装死……

    波列沃伊曾经使《祖国之子》勉强维持下来,他死后,我们的期刊出版界只剩下两种著名的代表性刊物:先科夫斯基的《读书文库》已是奄奄一息,每年都在失去订户;别林斯基《祖国纪事》的声望则逐年增长……莫斯科和彼得堡涌现出来的新一代有才华的青年全都归附于《祖国纪事》。布尔加林在自己的星期六小品文专栏里徒然费尽心机,企图支持《读书文库》,扼杀《祖国纪事》,但他自己却没有发觉他的声望正在逐年下降,因为信仰过他的那一代人日渐衰老,正在失去分量,退出舞台。他的庇护和推荐已不起任何作用,卡缅斯基先生经过奔走张罗,获准复办谢·尼·格林卡的《俄罗斯通报》杂志,布尔加林便把卡缅斯基先生和他未来的刊物置于自己的庇护之下,拼命叫嚷:“订阅吧,订阅《俄罗斯通报》吧……我担保杂志办得极好。”如此等等。但《俄罗斯通报》才出了一期,这份杂志就因没有订户而不得不停刊。 11

    只有那些一辈子靠陈规陋习和空泛辞藻混日子的浅薄老朽的彼得堡文学家才憨厚地相信:先科夫斯基和布尔加林的王国将永世长存,别林斯基哪里是这些天才的对手!有名望的文学家中只有库科尔尼克一人公开站在先科夫斯基和布尔加林一边;一些渐趋衰颓的贵族文学家完全置身局外:他们既讨厌先科夫斯基,也瞧不起别林斯基,但他们没有自己的刊物,偶尔又想在报刊上见到自己的诗作,便不得不把诗寄给《祖国纪事》,因为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在他们中间不无名气,他的名字曾同他们的名字一起赫然并列在《现代人》的封套上,况且克拉耶夫斯基先生本人从未伤过他们的自尊心。有些年轻的彼得堡文学家小有声望(不过这种声望令人十分怀疑),他们动摇于《读书文库》和《祖国纪事》之间,对这两种刊物中的任何一种都不特别倾心。属于这一类人的有爱·伊·古别尔,这是个很善良、很温和的人,有一定程度的作诗的才能,但可惜的是却以从他的老师 12 那儿承袭下来的某种哲学思想而自命不凡。

    这种哲学对启迪古别尔的生活观点和艺术观点毫无帮助,相反却使他头脑模糊,性格忧郁,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不过这倒很讨女士们喜欢。有几位属于上层圈子的女士把古别尔置于自己的庇护之下,在她们的影响下,我们的哲学家不知怎么产生了写小品文的念头。这些小品文发表在当时奥奇金出版的《圣彼得堡新闻》上,文章写得非常含糊,内容都是上流社会的流言蜚语。这些小品文在他们那个小圈子里受到欢迎,使他们十分激动,但完全没有引起公众的注意……

    弗·亚·索洛古勃伯爵是四十年代小说家中的佼佼者,他根本不同意别林斯基的信仰,但却在《祖国纪事》上发表自己的小说,这首先是由于跟克拉耶夫斯基先生的老交情,其次则是由于《祖国纪事》在公众中的声望越来越高。众所周知,一般的年轻人,尤其是上流社会的青年,对名望总是心向神往,尽管他们有时并不赞同这种名望。

    1 亚·伊·米哈伊洛夫斯基-丹尼列夫斯基(1790——1848),俄国军事历史学家,俄罗斯科学院院士。

    2 即亚·伊·米哈伊洛夫斯基-丹尼列夫斯基。

    3 一种治疗肠胃病痛的古法。

    4 彼得堡的一个酒商。

    5 原文是法语。

    6 原文是法语。

    7 伊·伊·拉热奇尼科夫(1792——1869),俄国作家,别林斯基的朋友,曾任特维尔省和维切布省副省长。

    8 当时的宫廷事务部办公厅主任是巴纳耶夫的叔父弗·伊·巴纳耶夫。

    9 扎戈斯金担任莫斯科各剧院经理不是直到去世(1852年),而是到一八四二年为止,因此巴纳耶夫讲的这件事发生在一八四二年。

    10 巴纳耶夫指的是格里鲍耶多夫《聪明误》中的诗句(斯卡洛茹勃说的话):

    我在同行中得天之宠,

    正好部队里有位子空:

    有的被开除,

    有的干脆送了终。

    11 不确。卡缅斯基于一八四三年底接手《俄罗斯通报》杂志,补齐了上一年缺刊的六期;一八四四年仅出了两期便停刊了。

    12 指德国作家、唯心主义哲学家兼神学家伊·阿·费斯勒(1756——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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