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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君子受累,处夷险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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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辰睿是在车里睡了一会儿之后才发觉不对劲的,他头疼地扶额:“你往哪里开呢?”

    “随你。”

    不知她是何时返回的,但显然已在他车前站了许久。车灯大开,在夜色中让一对男女隔着万重心事,终于见了面。

    他开口,风牛马不相及:“你爱过妈吗?”

    他忽然想起那个温柔的女声曾对他讲过的:“你和会长,如果你恨他,可以让你开心一点,那么你就继续恨他;但如果,这并不能让你结束痛苦,那么不妨换一条路走。”

    他在车里看了一晚,透过室内明亮的光线,看那对兄妹彼此毫无越界、相扶相持的画面,看席向桓送席向晚到门口,抚过她的头发,手落到她肩上,拍一拍,让她注意安全。那一刻他明白了,纵然席向桓罪大恶极,他也是席向晚心中的白月光。伤了他,头一个流血的就是席向晚。

    席正惜女士入院之后,表现出了短暂的生活无法自理现象,手脚皆有些不听使唤,医生告诫家属务必时刻留心,以免有后遗症并发。自清醒后,席正惜女士一直住在医院,席向晚寸步不离,一日三餐都由她亲自照顾。

    “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若还需要对儿子交代清楚才算是真的有,那也算不得什么感情了,那叫‘作秀’。”

    不知道那家伙又发什么脾气,一身公子哥的毛病这辈子是别指望他能改了。向晚给他发短信,一个字一个字地摁键盘:“在家吗?这几天医院这边的事好多了……”

    车里开足了暖气,他还是冷得厉害。静坐良久,深吸一口气,准备发动引擎离开。车灯刚开,眼前的一幕让他的动作顿在了当场。

    一旁有人看不过去了。

    男人眼神冷冽,按下了播放键。

    向晚转过了头。

    律师:“……”

    席向桓走过去,和向晚紧紧拥抱。

    说她对他没有感情,诚然是不可以的。

    唐易看了她一眼,柔情万种,又盯了小朋友一眼,把小朋友吓得直往妈妈怀里躲。纪以宁不忍心了,她常常见不惯他这样,仿佛下一秒就会换一个人。唐家上下惧他已久,现在连唐允痕小朋友都本能地惧父。

    唐怀意缓缓开口:“过不了,不是很好吗?只有人,才过不了;成了兽,就过了。”

    纪以宁难得地有兴致:“你向来不喜欢别人碰你,那么,允痕呢?”

    席向桓掐断录音。

    这栋别墅依山傍海,白色建筑群掩映在群山绿荫之下,精致绝伦。通往别墅的山道从山脚处就被标志为“私人区域”,唐辰睿亲自开车,一路行来畅通无阻,可见是这家的熟人了。黑色跑车在庭院外缓缓停下,男人熄灭引擎,抬头扫了一眼庭院门牌。独一无二的玫瑰家徽雕刻其上,诉说着属于“唐家”的四海八方。

    不出意外,他看见她脸色一变。他放开她,让她放心:“我原本的计划是,让你脱离席家,斩断和席向桓、席董事长的收养与被收养的关系,从此你就和席家、和席氏重工毫无关系。这当中需要走法律程序,我会帮你安排,我有最好的律师团,他们会帮你起草最没有后顾之忧的法律文件。席家的一切你都不必拥有,你有我,你孑然一个人跟我走就可以了。我的律师团会对席家说明这一点,席家的一切你都不想要,想必席董事长也不会为难你。你离开席家,相对的,我也是。唐盛会彻底退出席氏重工,所持股份全数被回购,回购价格在法律允许范围之内即可,亏损还是盈利我都无所谓。从此以后,我、你、唐盛,就和席氏重工、席家、席董事长、席向桓,全都一刀两断。”

    他一放开,她就有些慌。

    “唐辰睿。”

    唐辰睿第五次打电话给席向晚,电话终于接通。尚未等他来得及说什么,只听见向晚的声音匆匆传来:“我现在很忙,一会儿打给你。”

    他起身,与她对视,告诉她一件事:“你放心,很快地,你就可以真正回家了。”

    “席小姐,这样做的心意当然是好的,但唐总监那边……是不是您亲自和他讲一下比较好?”

    管家照顾唐怀意起居,端着一杯水走进主卧,不出意外地,看见唐怀意正躺在床上翻着一本日记,一页一页地看。

    股价是最反应人心的,在声势浩大的应援之下,席氏重工股价绝地反击,上演了一出人性战胜资本的漂亮反击战。甚至有人在投资者峰会上号召,要人人出一份力,共同让席氏重工这样的良心企业度过难关。

    说完,她几乎是逃下了车。

    情意都在心底,不肯轻易说予人知,偏要做那一个受累的君子,处夷险如一。

    会议室里,朱苟鹭三番四次旁敲侧击席向桓,想知道方才唐辰睿和他谈了什么,都被席向桓轻巧地避开了。朱苟鹭最后只讨了个没趣,不甘心地离开了。席向桓吩咐下属出去,把会议室反锁,仿佛大战之后累极,一个人坐到了天色昏暗。

    唐易看了他一眼,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开门见山:“说吧,找我什么事。”

    咬牙切齿的声音,透着阴冷,与平时那个温文、带一点软弱的男子判若两人。

    看了看屏幕,凌晨三点十二分。

    老人放下书,慢慢起身,对他交代:“今晚不要走了,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我知道你明天一早五点的飞机飞拉斯维加斯,放一个长假也好,一早我让高爽送你。”

    从此他失算了一件事。

    纪以宁抱着肉嘟嘟的唐允痕,被唐易撩得手足无措的样子,怎么看都是男人的终极梦想。唐辰睿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书房的沙发里,就像坐在自己家里一样,发自内心地羡慕:“你们怎么能这么让我羡慕?怎么能?”

    她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小兔仿佛得了这世间最好的温暖,两爪迅速抓住了她伸来的手,抱住啃咬,整个兔挣得笼子咔咔作响。律师在一旁看得心惊,从来没见过这么像狼狗的宠物兔的。

    纪以宁根本跟不上他时刻在欲望边缘的疯狂试探。

    唐易曾对他告诫,人不能心软,三步虽活,五步须死,这是规矩。

    他不知怎么的,数十年来心里那道“神挡杀神”的准则,一声坠了地,从此破了法。

    向晚顺口问:“那朱小姐呢?”

    律师点头:“这个自然。”

    他略微有些昏沉,接起电话,被特助告知,席氏重工基建项目现场发生爆炸案件。席向桓脑子里“嗡”地一声,本能先于思维做出了反应,翻身下床穿了衣服就走。

    郑家全的名字他连听都没听过,在电话里听特助说起嫌疑人情况时,席向桓还本分老实地想了下此人是否曾隶属席氏重工工作过,因为先前有被亏待的经历所以报复。但听特助讲完后席向桓连火都不知该往哪里发了,郑家全和席氏重工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先前亏待他的也是别家公司,那公司亏心事干多了早就遭了报应倒闭了,但郑家全断了一条手臂后似乎是和所有重工企业结下了仇,前两次也分别挑了本市顶尖的两家重工企业基建工地,都失败了,这一次挑了席氏重工,炸成了!

    唐辰睿阴阴笑了:“你是哪边的人啊?还是两边都有你?”

    分手后的日子并没有和往常有太多不同。

    自作多情,女孩子最怕的一件事就是这个。她一贯含蓄,生怕拿出来的感情别人不要。唐辰睿这样的人,身边到处飘着他不要的感情,不晓得她是不是也是其中之一。

    领导也是个有魄力的,似乎也有一部分被席氏重工和席向桓的表现打动了,大手一挥做了指示:“报,完完本本地报,真真实实地报。”

    是她不好,将它训练成这样,有了最单纯的七情六欲。就像当年她在警校,完成了一桩模拟战斗,负伤回来时被一个队伍的兄弟扑住了,拍着打着,一顿狂喜过后发现她的伤口更严重了,但心里却更好了。战场上的人最单纯,疼痛也可以是全部的表达。

    向晚这才意识到,她似乎提了个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改口道:“啊……我的意思是,近来意外这么多,你都没有时间陪未婚妻了。我想,晚上我在医院陪阿姨就好了,你可以空一点照顾一下私事。”

    “……”

    电话不接,敲门不开,韩深简直不想认他这个老板。唐辰睿身上总有种散漫的气质,无论是唐盛还是执行总监,对他而言兴趣都不大,会坐在家族企业最高执行人的位子上这么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给他已故母亲的几分薄面。韩深常常觉得,哪天唐辰睿脑筋短路起来,很可能会撂担子不干。可是韩深万万没想到,这一天还真就来了。

    管家跟了他很多年,忍不住劝道:“会长,你该把这本日记给少爷看一看的。他看过了之后就会明白,当年夫人劳累过度,完全是她自己的本意。您每天都劝夫人休息,也每天都在后悔,利用夫人的慈善举动挽救唐盛,而将她推向了公众面前。可是夫人为了您,不愿意停下来……”

    这对夫妻很有意思,才吃过晚饭,就抱着小朋友进了卧室。回想当年唐易单身那会儿玩得疯起来的样子,唐辰睿幽幽地想,那会儿可真没看出来,唐易这家伙身上竟然还有死宅的气质。

    一篇深度报导,将当晚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公之于众:席氏重工是如何单凭质量二字一力顶住了恶性意外事件的伤害,又是如何一肩承担起一线员工的生命重托;席氏重工年轻的总经理,更是如何在明知前方死路一条的情况下,仍然选择道义成仁的。

    这一天,席向桓三十一岁生日。

    三天后的傍晚,唐盛年轻的执行人出现在了一栋别墅的庭院外。

    他也因这女子的温柔而得了些许化解了。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家事,向晚吃完奶油,站起来道:“你今晚在这里,我就先回去了,还有事呢。”

    唐辰睿声音诡异:“席向桓,席氏重工的股价奇迹,是怎么来的,你猜我知道多少?……好好对席向晚,你的护身符,只有这一张。”

    “嗯?”

    忙碌是受伤者最好的疗养方式,她这会儿忙着吃、忙着想、忙着说,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在晚间十点最忙的人。席向桓终究不忍心,让了步:“好,不谈这个。”

    事情已久远,如今想起来也早已没关系。向晚对他笑了下:“没大碍。这两天走路多了点,走得也快了点,所以崴了一下,注意下就可以了。”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对他交代:“阿姨也没事,医生说情况好转了许多。我想,在医院多住一些日子,稳妥些。”

    她隐忍良久,平复了些情绪,转头继续问:“那时你是怎么想的?认为只要时间足够长,你对我足够好,我就能忘了席家,跟你走是吗?你这么认为的话,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是在要我做一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人,你是在要我做一个攀龙附凤、过河拆桥的人啊。”

    向晚闭上了眼睛。

    唐辰睿声音冷下来,毫不隐瞒地告诉她:“我是和席向桓水火不容。”

    这些年唐怀意不问世事,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在书房看书、喝茶。书房很大,两面墙都由书架砌成,唐辰睿走进书房,就看见唐怀意正坐在壁炉旁的单人沙发上,腿部盖着一条毛毯。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屋子里很暖,唐辰睿走进来已有些微汗,唐怀意却浑然不觉,毛衣毛裤还盖着毛毯。唐辰睿这么聪明的人,看了一眼就明白,父亲的身体是越发亏欠了。

    “对,”对面的男人毫不否认:“将来我的人生选择,都在里面了。”

    向晚开口,飞快地截住了快要蔓延的悲剧:“阿姨,你放心,我在呢。”

    向晚无语极了。

    唐辰睿坐上车,吩咐韩深开车回家。

    她贪心了一回,希望到结局也可以万事如意。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份女生的心意,对他试探:“撇开输赢不谈,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席向桓像是没想到她会提这个,又像是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未婚妻这回事,一时间看不出情绪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与席向桓、朱苟鹭两人相比,媒体显然对唐辰睿的兴趣更为浓厚。这个名字基本与“失败”二字很少联系在一起,更遑论是如此巨大的失败,公司失利,解除婚约,无论哪一条,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是很难接受的。外界开始猜测,甚至有流言传出,唐辰睿不会再出现在公众面前,避而不见方为上策。

    “呵,唐辰睿,自我感觉挺不错啊。我会担心你?”

    这个世上的很多事,有了开始,就由不得人结束,包括人与人之间的那些情情爱爱、恩恩怨怨。

    当事人却表现出了超常的承受力。

    “三十八分钟,”她轻轻开口,对他偏头一笑:“我第一次等一个男人发现我,等这么久。”

    她尽管无用无貌,但也听过丑貌圣贤之名,她此生无大志,唯想向“圣贤”二字中的一个“贤”字尽量靠拢些。

    火光背后是一张平静的脸,他从未有过这般笃定,胆敢对唐易警告:“这件事,你知,我知,不可以再有第三个人知。”

    总工程师说完这句话,周围几个席氏重工项目负责人皆沉默。

    天幕全暗,四下无人,男人这才仿佛有了些勇气,掏出了口袋中的行动电话。

    向晚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一时愣了下。

    受了一声警告,律师再拎起宠物笼时,也更小心翼翼了一些。

    “好!”

    “查上下都不知道的事,查瞒天过海的事,查肮脏卑鄙的事。”

    唐辰睿猛地握紧了她的手。

    家里那只好久不见的垂耳兔,在笼子里焉了吧唧地趴着,一见了她,犹如士兵见到了长官,立刻兴奋,整个兔跳了起来,两只爪子不停拨弄着笼子四周,仿佛誓死要冲破这束缚扑向她。

    他已故妻子的日记。

    唐易的衬衫纽扣很特别,雕刻唐家独一无二的家徽,四瓣玫瑰的下方有玉石镶嵌。小朋友正处于喜欢抓握的阶段,抬头直勾勾地看着爸爸,肉呼呼的小手伸出来,抓到了面前的纽扣怎么也不肯放。这还是一个尚未懂得珍惜名品的小朋友,抓住了纽扣还咬了两口,在爸爸价值不菲的衬衫上留下一滩口水渍。

    “……”

    “唐辰睿,我不太懂你们聪明人之间的较量。我越来越看不懂我哥,也越来越看不懂你。”

    “……”

    消息一出,各大媒体犹如闻到了血的群鲨,将当事双方穷追猛堵。唐盛有最出色的公关团队,但与以往摆平各方的雷厉手段相比,这次公关部只是四两拨千斤地告知媒体,一切以唐盛官方公告为准,多谢各位关心。

    唐辰睿从后座拿来一条毛毯盖在她冰冷的身上,双手不停搓着她的手。一开口,将两人间这么久的不告而别都一笔勾销了:“半夜三更,尽做些傻事。这么冷的天,你非感冒不可。”

    唐易一点也没让他失望。

    遇到了公检法行家,律师也不禁汗颜,连忙同意:“好的。”

    律师懵了一会儿,眼见席向晚已经有起身要走的样子,律师连忙站起来挽留。

    人们既震撼,又感动。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个“道”是什么,千百年来,谁说得明白。席向桓用不辩驳只成仁的方式向所有人告知了他的“道”,他信这个,夕死可矣。

    “唐辰睿……”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媒体记者拍了个正着。以一杆笔走天下的首席记者自认见惯了人鬼蛇神,也被今晚这一幕深深震撼。媒体人似乎从不远处那个年轻男人的背影中看见了一种久违的“入世”感,高如号令天下,低如舍身向死,他都入世入得那么好,不落风骨。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在下一秒反握住他的手,不出意外地读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她的脸庞热起来了,但为了一生一次的万事如意,她也将自己豁出去了一回。

    半个月后,某一个傍晚,席向晚忽然发现,好久没有听到唐辰睿的声音了。

    向晚接过来。

    前后不过两句话,已经让席向晚心里重重一沉,又重重浮起。

    “……”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席家出事当晚,席向晚就回去了席家。幸而有她,席董事长被击倒送医院,席向晚临危不乱,当席向桓一大早从项目现场赶至医院,被医生告知席正惜女士已脱离危险期,幸好有席向晚小姐及时送来。

    成仁成佞,都在席向桓的一念之间。

    席向桓飞车去现场,脑子里一片空白,翻来覆去能想的就那么两个字:完了、完了。

    “不要紧,我没有私事。”

    没等唐辰睿开口,男人又将手边的一整瓶威士忌顺着大理石桌面移至他面前,声音清冷:“不用兜圈子了,有话直说。你向来不爱喝这个,什么心事能重得让唐总监连喝酒都不挑了?”

    媒体人看问题,自然和资本圈分析师不一样。分析师都是抛开良心做事的主,天灾人祸对他们来说都能用“黑天鹅”三个字形容,落脚点永远都只在利益二字,其他旁的别的情感因素对他们常年历练而成的铁石心肠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人生,合也罢,分也罢,成功也罢,失败也罢,总的来说,终归是太难了。

    她淡淡道:“跟着我,干什么呢?我不会精贵地对你,你跟着我,势必是要吃苦的。”

    他心里明白,这早已不是对待未婚妻的态度了,这是对待妻子的态度。

    席向桓看了她一会儿。

    一辆黑色跑车静静停在路旁的香樟树下。

    纪以宁将小朋友抱向他,偏头一笑:“这是爸爸的衬衫纽扣。”

    有把唐辰睿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比如程亮:“我就说这些公子哥靠不住!人品、三观、行为,都和垃圾没什么区别!”

    管家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向晚抬头,席向桓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弯下腰将她手边撕了一半的药膏拿过去,动作熟练地撕下塑封,屈膝半跪,将另一副药膏也贴在了她的左脚脚踝上。

    韩深权衡了一下,老的小的一个都不能得罪,索性实话实说:“会长要见你,昨天就打电话给我了。”

    动作漂亮地按下,火焰喷薄。

    这会儿只有兄妹两人,席向桓切蛋糕的方式也不像方才那样中规中矩了。他将最上层的芝士奶油横刀切了下来,放入餐盘,又将下层的蛋糕剥离了下来,单独放入另一个餐盘。放下刀叉,他顺手将那一份芝士奶油递给向晚:“你的。”

    唐辰睿那样的一个人,公子王孙,偏偏不声色犬马,而走入情深这一条天道艰险之路。又有大智慧,对世间事、世间人,都明白透亮。他对唐盛尽忠,却并不留恋,他说人的本性中总抹不去一丝恶,他若换了在古时候,大权在握,也许同样会成为暴君。因为有这样一层真实的反省,他总不似旁人那般好权夺欲,权利和欲望都只是他的工具,而非他的所好。一朝若是丢了,也就丢了。

    古来多少惊天动地的恩怨到头来都是真相草草淡如水,他这一桩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直似信似疑,彼此间的心思也是似信似疑,但她始终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恋人之间本就不用全部猜透。直到今晚,她方才明白,她和他之间已经没有再多的时间去信去疑了。

    这么好的一个人,他都要替他委屈了。

    女生的脚踝总带着一丝私密的味道,白皙又光裸地被人握在手里,暧昧顿生。

    她拿起行动电话,又放下。

    薄薄几页纸,一桩惊天阴谋就此撕开,在他生命中刺了一刀。

    一周后,《唐盛败退!》的惊天新闻登上了各大财经媒体封面。

    他真是喜爱这样的席向晚,用最少的句子,藏最深的感情。就像喝酒,西洋人那样的酗酒在她身上从不曾有,她就像中国最淡而有味的那一类人,陶潜不过一壶,苏轼不过三杯,万事由她做起来,都是轻拿轻放,情分都在心里了。

    唐易沉思:“这件事对你很重要?”

    就是这样一个唐辰睿,此时坐在了唐易面前,手里拿着一份调查资料,目光冰冷。

    沉下的是伤感,浮起的是欣慰。

    这个儿子何其聪明,一言就打响了几十年的伤口。

    唐易不咸不淡地叫了他一声,警告意味浓重。

    “好,我懂了。”

    唐辰睿是一个鲜少外露情绪的人,尤其当敌我双方实力不明的时候。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除此之外,他更像是一个享受情调的公子哥,当他露出杀手模样的时候,前后时间总是算到最短的那一刻,一摸案上杯盏,热酒尚温。像今晚这样没头没尾就露出狠劲,暴露心事,对唐辰睿而言极少见。

    唐易再次见到唐辰睿,是在唐家隐秘的本部府邸。

    后来那一晚,两个人在病房客厅的沙发上并排挨着睡了一晚。席向桓环着她的肩膀,她就那样靠在他左肩,聊着项目现场发生的种种,再聊到向晚送席母来医院后发生的一切,聊着聊着,向晚就那样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对他说“哥,没事的”,席向桓楞了下,半晌之后,仿佛汲取了莫大的能量,用力反握住她的手,低声“嗯”了一声。两人都以为,公司危难,母亲急病,这将会是一个难以熬过去的夜晚,最后却都伴着浅浅的呼吸,一夜安睡。

    为防一手,他行动电话的录音功能一直开着。

    她曾以为他是知音,他入世得那么好,夜深时对谈总能用一二好句提点她。她就这样渐渐信了他,喜欢了他。却不料世事难料,她喜欢的唐辰睿何在,他陪她聊的那些好句何在?

    唐辰睿握紧的骨节泛白,眼中有水光。

    她有幸见了,也禁不住为他心襟微动。

    也有同为资产阶级帮唐辰睿说话的,比如简捷:“你说唐辰睿和你分手是因为你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有利益?席向晚,你疯了吗?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唐辰睿从第一次看见你开始眼睛就瞎了,从此以后别的女人对他而言都是瞎的,他眼里只剩下了你一个,这叫没感情?”

    “好。”

    这个叛徒,连投敌都投得振振有词,改天真得找个机会,踢他去非洲支援建设三年去。

    半夜,席向桓被电话铃声吵醒。

    庭院门开,走出一人,正是府邸管家。

    “送医院了没有?”

    他握着小朋友肉肉的小手,若有似无地解开了三颗衬衫纽扣,领口大敞。他做惯了坏人,偏头对纪以宁道:“他解开的,你负责灭。”

    唐辰睿跟着唐易走进书房的时候,情绪还没从方才那盆大号狗粮中缓过来。

    唐怀意顿了顿动作。

    管家姓李,唐家上下称他一声“李叔”。李叔在唐家十二年,唐家现任掌权人对他有过一个评价,做事稳,做人沉,用着很放心。一句话,撑起了李叔在唐家的地位。李叔活到这个岁数,最明白的就是在唐家该做什么、怎么做。有一类人的手腕和心性,几乎是没有边界的,唐家现任掌权人就属于这类人。

    向晚只提了一个问题:“签字之后,意味着我有处置这些财产的权利,是否包括任何形式的处置?”

    席向桓点头:“嗯,每晚我都会过来陪她。”

    两人挥别,向晚食言,没有打车,一个人静静地走了回去。

    唐辰睿眼神一挑,用力握了握手里的透明酒杯。

    作为朋友,最好的方式,也只是尽己所能,帮一把而已。

    唐易点头,代表这桩棘手之事,唐家接下了:“好,我帮你查。”

    一双贵气的手,此刻青筋并现,主人内心的压抑与妖气缠斗良久,终于是压抑占了上风,一阵沉默之后,这双手悄然松开,方才那好似要冲破青筋爆裂而出的妖气,也匿于无形了。

    亲情也好,一丝青涩初恋也好,“家人”二字的强大令他真正有了俯首称臣的敬畏。席向桓的温和、周到、责任;软弱、犹豫、举棋不定;他的好的、坏的,对席向晚来说似乎都无所谓,唯有他不快乐的样子让她难过,到底只有对他好,才能缓解一两分这难过。

    说理必要有因,他的因却是不能讲的。

    唐易看着他。

    席向桓递给她一杯水,忽然问:“我上次对你讲的那句话,给你压力了吗?”

    她望着他,眉眼都染上了忧伤。

    唐易看了他一眼,明白他正在经历、即将经历什么。基于朋友立场,提醒他:“战争,谁都不想,但到了一个地步,又谁都会想。它固然是不人道的,但它允许一个人做非暴力时不能做的事,解决非暴力时不能解决的问题。你犹豫,别人未必会犹豫。”

    壁炉的火正生得噼啪作响,他的双手却是惨白的,他不得不双手交握,大拇指互相抚着,来让自己暖一点。

    她转头看他:“你这个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她抽回手,不再看它,向律师交代:“好好将它还给唐辰睿。”

    “不是和席家。”

    这样的干脆决断,是只有真心才会有的样子。

    律师瞧了它一眼,不知为何,也心酸了起来。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道不同。”

    她心事重得连席向桓都拯救不了。

    很快地,她抬起脸,冲他一笑:“哥,你生日的时候,就不谈这个了。”

    当然了,朋友中也有对她分手这件事态度两极分化的。

    就在律师踌躇之际,席向晚给了他一个相当正气的理由:“精准扶贫,响应国家号召,是每个公民应该做的。”

    唐辰睿放开了她的手。

    李叔笑意不减:“易少陪着我们夫人呢。”

    隔日,新闻出街,“席氏重工基建项目现场发生爆炸案”的头版头条刷遍了大街小巷。媒体报导、专家点评、业内预测,将“席氏重工”推向风口浪尖。与其他意外性|事件不同的是,席氏重工的这次意外事件几乎可以确定未来的一片惨烈。分析师只认钱不认人,负责跟踪席氏重工的各位研究员们连夜赶写了一份份报告,如雪片般发至公众面前:席氏重工一旦推倒重建,将损失数十亿。

    律师恭敬道:“唐总监特地交代,您喜欢的话,可以带走它。”

    席向晚脸色“唰”地一下惨白。

    唐易一笑。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微微一笑:“这才是我喜欢的席向晚的样子。”

    席正惜女士被这飞来横祸击倒,血压出现问题被紧急送进了医院,险险保住一命。席董事长不在,席氏重工就只剩下了席向桓。大难当前,席向桓掌舵之下的席氏重工表现出了和母亲掌权时截然不同的风格。这就是一个老实人的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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