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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情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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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他打电话可真能讲。”不像给唐辰睿打电话,她通常用“好的”“知道了”“再见”就能概括所有对话。

    向晚被一对雪中打闹的小情侣撞到,小情侣连连对她说抱歉,向晚摆摆手,事实上方才她也在走神。看着小情侣相拥离开的背影,向晚忽然有些羡慕,想起唐辰睿。

    向晚无语,这都要比?

    她问:“哥哥知道吗?”

    她还记得工作后第一次发工资,她买了五箱甜橙回席家,席母和席向桓看见了皆是一怔,但席母很好地掩饰住了表情,淡淡地说了声“好”。等席母走后,客厅只剩下她和席向桓,气氛就放松多了。席向桓拿了一个甜橙,标签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它的产地:哀牢山。席向桓看了一会儿,温柔地问她,你知道哀牢山甜橙的故事吗。向晚愣了下,说不知道。在她的意识里,这个最多也就是一个农户起早摸黑、历经千辛、终于成功的故事。席向桓切着橙子,对她说,哀牢山甜橙也许是近代企业家寻找自我的最后一片放逐之地。向晚听得懵懵的,心想企业家讲话就是不一样,她买一个甜橙都能引起席向桓这么多的道理。后来,当席向晚终于在网页上寻找到哀牢山甜橙的故事,在深夜静静地看完之后,她才明白,身为企业家的席家母子对这一个甜橙背后的企业家精神有怎样的敬畏与尊重。

    信息社会,最不缺的就是信息,最缺的也是信息,尤其是高级别的、隐秘的、价值千金的信息。唐盛能在世界金融秩序中站稳一席之地,靠的第一要义永远是信息不对称。唐盛有的,你没有,唐盛知道的,你不知道。就这样,在世界级的金融混战中,唐盛永远有打出底牌的最后一手退路。唐辰睿执掌当今的唐盛帝国,这个男人对信息的渴求和拥有,绝对是寻常人成千上万倍的量级规模。

    “……”

    “……我戴着洗碗手套呢。”

    她微微挣了挣,表达微弱的反抗:“别闹,我洗碗呢。”

    席向晚不断搓着手,向来服从命令的本性这会儿也有点动摇,闷声问:“行不行啊?”

    “哈哈,哪里。”

    向晚回神,喉咙口还止不住地有些喘。她很少吼人,通常都是被人吼的那一个,这十几年里她安分守己,与谁都友好往来,却在最后和不该流离失所的人还是流离失所了。她在感情上左防右防地防着唐辰睿,怕他用感情来伤害她,可是她没有想到,她防住了唐辰睿,却没有防住庄雨丰。

    但今天,另一个人也做到了。

    唐辰睿是一个表达能力无可挑剔、听人表达的能力更加无可挑剔的人。足够的阅历和与人交往的技巧,令唐辰睿拥有了一种精准和可怕的判断力。他看你一眼,略微笑一笑,你就能从这一个笑容里明白他那积累了三十年人生有关洞察和判断的能力。这会儿他正坐在向晚对面,喝了一口汤,放下汤勺,就那样地看着她笑了一笑,向晚顿时就明白了,他什么都懂了。

    她正大口喘着气。

    “……”

    除了工作之外,在其他场合,向晚的表达能力一直以来都比较堪忧。她习惯了被领导和被指挥,点头和行动是她的强项,即便开口说话也是平铺直叙,在工作方面还马马虎虎过得去,在人际交往方面就非常弱势了。她不是个词汇量丰富的人,说不上几句就闹词荒,也不擅长在他人背后讲闲话,于是就出现了今晚这一个局面:她将一桩关于执行任务时被庄雨丰横加破坏的事,讲成了一件遇见故友的平常事,严重程度下降了一大半。

    这一晚她喘气的频率太高了点,两个小时前是在唐辰睿身下,两个小时候是在枪口下。人生大起大落,实在太刺|激了。

    对唐辰睿这个人,他渐渐不能忍受,却又不得不忍,这让复隆掌权人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三分。但在某一瞬间,唐辰睿森冷的眼神让他及时拉住了心里的冲动,他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是任人揉捏的类型。唐辰睿笑着的时候时常有种给予人适度的宽容之感,当他收起笑容目光森冷地看着你,你才会发现,这种适度的尺寸是非常窄的,这通常意味着,他不想宽容的,他就将之毁了。

    “那么,和我这样一个不合格的成年人订婚,你会后悔吗?”

    程亮一声凄厉:“向晚——!”

    她忽然出声问:“唐盛也是这样子的吗?”

    程亮看了一眼她挽着自己手臂的模样,低声腹诽:“这要是被唐辰睿看见了,会打死我吧?”

    席向晚没有转身,听声音她也知道,这横刀杀出的人是……庄雨丰。

    席向晚坐着,不吭声,想要高声反驳的神情和最终沉默的局面形成强烈的反差。他明白,就是在这样的反差里面,一个单纯干净的灵魂正在经受地狱的酷刑。

    摸底任务失败,席向晚和程亮不约而同地挨了一顿训。

    黄经理弯了弯腰,笑着劝道:“程总你都把话说到这样了,我们开会馆就是要让客人高兴,怎么还能拒绝你呢?好,这样,程总程太太,你们跟我来……”

    男人静静地躺了几分钟。

    这会儿两个演技派联手,效果十分惊人,把会馆经理都惊动了,亲自来招待。领着两个人参观会馆,热情洋溢地介绍:“程总,程太太,再往前走下个台阶,就是我们的地下酒吧了。当然了,酒吧里除了酒,还有些服务,就看您的付费程度了……”

    他用力将她扯了回来,将没有说出口的话用眼神警告她了:她差一点点,就将检察厅侦办要案的关键线索透露给了庄雨丰。

    高鸿鑫,她当然认得。复隆在C城分舵的一把手,现年48岁。复隆上下对这个男人尊称一声“鑫叔”,足见这个人在复隆的地位。检察厅有线索表明高鸿鑫在龚林海的要案中起到了为复隆穿针引线的作用,涉嫌对龚林海利益输送,但高鸿鑫做事滴水不漏,老谋深算的一个人,将后事处理得相当干净,检察厅苦找也无确定性的证据。近日刚有破局的进展,高鸿鑫竟然就得到了风声连夜跑路,可见此人信息网和行动力的广泛、迅猛。

    方式洲训人的理由十分充足:龚林海落马之后,背后牵出了一条庞大的利益链,涉及的人物和贪污后赃款的去处,都是这件大案亟待破解的棘手之处,而各种迹象都将这个破解口指向了复隆旗下的友谊会馆,检察厅派出两位得力干将,无功而返不说,竟然还被对方识破了身份等于打草惊蛇。唯一的线索断了,还可能引来对方更狡猾的防守,方式洲气得差点吐血。

    助理跟了他很多年,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很不顺利。中年男人如同一头易怒的雄狮,沉默又焦虑地在庄园内走着。

    方式洲的声音隔着电话依然有力透纸背的力量,话不多,直点要害:“多久能到位?”

    他吃饭一向不急躁,慢条斯理的,有时如果赶不及吃饭常常选择干脆不吃,如果决定要坐下吃饭那谁都催不了他。所以每当韩深找他有急事在身、又刚好到饭点时,常常不让他吃饭,饿着他。

    他当下形成了新的思路,迅速吩咐道:“去查一个人。”

    两人正举步跟着往前走,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当我还会信?你当我会忘记前年放年假了临上飞机前还被你搞回来的事?你当我会忘记去年好不容易都放年假出去旅游了结果在酒店还帮你搞了七天资料的事?”

    但她到底还是没有打电话给他。

    “你走。”

    方式洲只说了一个“好”字,就挂了电话。

    向晚无语到了极点。

    程亮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露出被吸引的笑容:“哦?我想看的,就是这付费的服务呢。”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席向晚原谅了很多事。比如席母对她的冷漠,席家对她的不融合,席向桓对她的不细致。向晚终于明白,在他们身为她的亲人之前,他们首先是一群企业家,背负着千万人赋予他们的责任与重担。他们垮了,千万人的饭碗都会垮,他们输了,千万人的未来都会输。他们永远凝重、严肃、不近人情,仅仅是因为,他们扛起了责任。

    “黄经理,检察厅的贵客到场,怎么可以怠慢?”

    “我也就是随口一问的,你不用回答,也不用理我。”

    唐辰睿不急不躁。

    一个全天下最不讲理的男人将她抵在了玄关处,手里还拿着一部私人电话,向晚低头看了一眼,看见他拨出去的号码正是她的。来不及细想,他湿热的气息已经绕上了她:“晚上你给谁打电话了?”

    “……”

    “席总在美国,没有参与,”许特助告诉她:“但即便没有参与,应该也是得到消息的。毕竟这么大的事,瞒不了他。”

    他说这话时一点理亏都没有,向晚听得匪夷所思,一个人的脸皮厚度该怎么练才能练成这样?

    席向晚垂着头,缓了缓心跳。额头上有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滑,她自己都自嘲地笑了,在零下五度的天气里,她竟然能被惊出一身冷汗,可见方才那一瞬间,她也是真的有恐惧的。说什么不怕死,只是后来侥幸的英雄主义而已。

    向晚无语,暗中用力捏了他一把,意思是“专心点,做事呢。”

    但,一个人的习惯是不会骗人的。

    巨幅屏幕上正展出一件珠宝,主会场,主持人语调兴奋地介绍着拍卖品的渊源和历史。竞拍屏幕上不断刷新着竞价,跳动的数字触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唐辰睿坐在沙发上,不动声色地看了会儿。

    程亮一手捞着昏死过去的嫌疑人,一手搂住席向晚的肩紧紧抱住,打着她的头嗷嗷直叫:“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啊!”。

    朱苟鹭的笑容挂不住了。

    工作后,席向晚在每个月的这一天,都会给席家买礼物。她知道席家什么都不缺,所以她的礼物也从不往名贵的、华而不实的方向挑选,随自己的心就好了。席向晚被席家收养了九年,基本处于放羊吃草的状态,而她的小农思想又是根深蒂固,所以当她二十六岁被尊称一声“席小姐”时,她其实仍然是那一个朴实又本分的小孩,挑起礼物来也实用得很。

    说话间,就看见了当事人。吴总正抱着一个大纸箱,从电梯里出来。纸箱里装满了这些年席氏留给他的荣耀与耻辱,都被他一股脑儿地打包带走了。向晚忽然明白了“席氏老臣”四个字的含义,无论荣耀耻辱,都在时间的磨难中成了他的一部分。荣耀的,他爱,耻辱的,他也爱,就像坦坦荡荡地爱自己的一部分那样去爱。向晚看着这一位老臣不再回头的身影,心生难过,是那一种,“将军空老玉门关”的难过。

    黄经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拍马屁机会,立刻走到庄雨丰身边,骄傲地宣布:“这是我们复隆新上任的首席法律顾问,庄雨丰庄小姐,她可是最近我们朱董事长面前的红人。”

    唐辰睿扫了一眼侍者手里的笔记本电脑,隔空做了一个合上屏幕的动作。这是一个拒绝起人来姿态利落的男人,绝不拖泥带水:“唐盛有唐盛的规矩,唐盛不想沾的,有我在唐盛的一天,就绝不会沾。”

    程亮笑笑,掏出一张黑卡,做出了一个递上的动作:“黄经理,我呢,是个商人,做事之前先要验货,这条规矩总不能改,你说是吧?你若是肯通融让我们验一验呢,这单生意就算是做成了,你若不肯通融呢,我这就走了,也就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正埋首在她颈肩处细细轻咬的人停住了动作。

    “别这样,起来了,陪我五分钟。”

    “……”

    他伸手,噤声示意,脑中飞速思考:“刚才我发现,唐辰睿有个习惯性动作,就是会不自觉地去摸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看上去,应该是一枚订婚戒指……”

    他带着点“让你三步棋”的表情,欣赏她想要转换话题的笨拙。欣赏完了,他从她大衣口袋里掏出她的行动电话,按下密码,瞬间解锁。席向晚顿时惊呆了:“喂你怎么能解锁我的手机?!”

    颈项间传来一阵细细的亲吻。

    她平复了些心情,指了指手里从高鸿鑫那里夺下来的枪,朝程亮微微笑了笑:“他不懂这个,忘了开保险。”

    “……”

    他没有告诉过她,本质上来讲,他对“人类”持悲观主义态度,对“人性”从没有太多期待。人类是如此擅长作恶,简直不值得去爱。直到某一天遇见她,见到她对善良的坚持和努力,才令他忽然发现,原来人类这个邪恶的物种还有一个值得期待的底线。

    他一个“你”字在喉咙口滚了半天,后面的话被噎住了,震惊了半天终究没有说出任何话。程亮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去看席向晚,后者没有转身,背影很僵。

    说这话的时候,席向晚的机车后座已经多了一个程亮。

    “没有。是做完了,就被她甩了。”

    朱苟鹭大笑。

    这个名字规矩到检察厅的人第一次听到时,人人都有种“好像在哪儿听过”的感觉,后来明白了,每座城市几乎都有类似的地方,“友谊宾馆”、“友谊商场”、“友谊酒楼”,但C城的友谊会馆和其他任何场所都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它隶属于复隆,背后真正的老板,是大名鼎鼎的朱苟鹭。

    又是一个月的十号,向晚买了三箱甜橙和两箱草莓,来到席氏大楼。

    向晚看着她,反问:“我们?”

    “吴总离职了,”知道向晚不是外人,许特助也没有瞒她:“位子被人顶替了,走得不情愿,交接时还发生了一点冲突。”

    七点半,吃过晚饭。

    男人抬手,忽然合上了眼前的电脑屏幕。

    这话太能提振士气了,向晚顿时不抖了,拿出工作状态:“也是。”

    “听不见。”

    唐辰睿就是这点好,吃醋的时候也能跳过次要矛盾抓住主要矛盾。

    唐辰睿起身,在巨幅拍卖屏幕前踱了几步,声音锋利:“当然,我好奇。只不过,我好奇的是,C城原副市长龚林海的中道落马,究竟给了复隆多少压力,让朱总不惜开出这样的价码,要借唐盛的手来灭火?”

    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唐辰睿的反应在此时和席向晚那种受过警校训练的人群,形成了文野之分。半夜行动,对席向晚是便饭,对唐辰睿无异于酷刑。

    可以想见,在权谋专家唐总监的不怀好意之下,席向晚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人的对手。被他笑着哄着,连拐带骗就倒向了床。唐辰睿根本没有给她反抗的机会,向晚在她身下大口喘气,思维跟着本能走,唐辰睿拉高她的手反绑住,在她耳边低沉地问,我能不能在你心里和席向桓一较高下呢?向晚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唐辰睿已经酣畅淋漓地拉着她堕入了快|感的世界。满身被汗水湿透的两个人连去洗澡的力气都懒得拿出来,她被唐辰睿从身后抱着,沉沉睡过去。

    向晚听着,不吭声,埋头吃了半碗饭。

    “……”

    “唐总监,我们初次见面,彼此能谈的还有很多。今日就当是一次了解,谈得成谈不成,都不急在一时。”

    向晚瞪大了眼睛。

    刚举步欲走的两人被震在当场。

    向晚气馁,看着他:“为什么?”

    向晚“啊……”了一声。

    正站在两人对面的,是一张无关痛痒的面孔。这张面孔向晚见过几次,在庄雨丰受重伤时医生宣布好不了的时候,在方式洲安慰说可以调去做文职工作的时候,在庄雨丰离职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向晚不知道的是,什么时候起,这张面孔上无关痛痒的程度已经进化成眼前这么厉害的程度了。

    这就是席向晚,能做到的,就精准到秒,绝不空口无凭。她在任何场合给任何人的承诺,都是她一定能做到的。

    席向晚是一个很能控制情绪的人,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是一个几乎没什么情绪的人。除了唐辰睿能偶尔用些下三滥的手段令她生气或者害羞,这世间几乎没有什么再可以令席向晚调动情绪。

    经历过风浪的朱总在这一瞬间有一点迟疑。

    “刚才说过了,检察厅的二位检察官是贵客,怎么能怠慢呢?只要二位检察官堂堂正正地来娱乐,我们就要招呼好;如果二位不是来消费娱乐的,那么我们也要好好地送他们离开。”

    暗访的地点有一个很规矩的名字:友谊会馆。

    向晚是在身后靠过来一具温热身体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方才一直在走神这件事的。

    男人轻笑了一声,讥诮得很,是对他自己的。

    向晚拿起手机,按下了席向桓的电话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对方惺忪的一声“喂?”令向晚意识到美国和这边有时差,恐怕席向桓是在睡梦中被她打扰了。她下意识退缩,心里那点想要倾诉心事的欲望不翼而飞,客套地在电话里和席向桓闲话家常了几句,只说最近美国暴雪,要他注意安全,多穿衣服。倒是席向桓听了半晌,温柔地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向晚心里一暖,说没有。她是真的没有了,听到他那么问,知道他心里也记挂着她,她还有什么好不了。

    程亮和席向晚相互对视了一眼,以不变应万变,看来这趟摸底,会很有戏。

    半晌,她像是豁然开朗起来,道:“也对,事情总会向着该有的方向发展的。我放不下这么多,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太多朋友吧。”

    韩深在那头倒是不说话了,静默了一会儿,他试探着问:“唐辰睿,发生什么事了?心情这么低落。想做那档子事被未婚妻拒绝了?自尊心受创?”

    向晚不得不承认,唐辰睿是一个很容易让女人陷进去的男人,即便她心里想着这个祸害,也被他诱惑得陷了进去。向晚脸上泛起一抹绯红,用力严肃道:“你再乱来我真不洗了啊。”

    但这个美好的夜晚却没有持续太久,在凌晨被一道手机铃声打破。

    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平时精明得不得了,扯起嗓门能拉来一条街的人,到了关键时刻却不行了,一遇上事就思维停滞,形同废人;和这种人相对的是另外一种人,这一类人平时都处于不关心什么人什么事的状态,耳聋、眼瞎,旁人在她身边说再多,她也能保持一脸茫然的态度,要过好半晌才“啊?”一声,就好像一个人刚从黑暗处走出来,要懵一会儿才分得清东南西北,但真正遇上事了,警觉性和行动力会在一瞬间统统苏醒,仿佛平时的冬眠都是为了这一瞬间的苏醒。

    门口传来一声沉闷的关门声,她走得很急,听声音就知道是用力甩手带上了门。唐辰睿扶着额头,隐隐作痛。

    她这么果断地一走,把程亮撂在了当场,无语了半天。

    朱苟鹭笑了。

    席向晚听着,没说话,把手里的速度又飙升了几个档位。狂风肆虐过她的脸,在耳边留下荡气回肠的声音。

    她有些懊恼。

    向晚看他一眼,心里一软,被他握住的一双手仿佛都酥在他手里了。

    唐辰睿一整晚的忧郁在这会儿终于被打散了些,他带着点笑意叫了他一声:“韩深。”

    他“呵呵”了一声,意思是不止正在吃醋,还吃得很凶。

    她是明白自己的,不擅长交流,往往和人说不上几句话就能将场面冷得再也捞不起来,但不知怎么的,她总是希望不要在唐辰睿面前这样子。她再笨拙,也有属于她的女孩心思,在身份特殊的异性面前,总希望自己可以不那么无趣。

    这个人做得比唐辰睿更成功,杀伤性更大。

    “不然呢?”唐辰睿偏头一笑,看上去无辜得很:“唐盛作为金融秩序中公平的第三方,在这个时候如果进入复隆,操刀赌场业务的资产重组,就可以将和龚林海有关的部分全部出清。复隆还是可以做一个干干净净的复隆,你朱董事长也还是可以做一个和龚林海毫无关联的商人。这个道理朱总明白,我当然也不能做个糊涂人,你说是吗?”

    席向晚几乎是在一瞬间出手,做了一件令程亮、令高鸿鑫、甚至令她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事:她以百里挑一的速度握住了他的手,将枪口从他身上移走,对准了她自己。

    程亮接了一个电话,挂断时对席向晚低声道:“没堵着人,不排除来机场了。”

    “……”

    向晚的手机铃声是根据特定人设置的不同铃声,一听见这个警报状的铃声,向晚几乎是一秒惊醒,一把甩开唐辰睿抱在她腰间的手,接起电话:“喂?!”

    程亮眼风一扫,见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席向晚,冲她笑笑,没说话,将方式洲引出去了。两人连眼神交流都不用,程亮就知道,席向晚一定不会将庄雨丰供出来,即便她心里没有欠着庄雨丰断手离职的情,席向晚也绝不会说朋友半句是非,何况她心里还一直欠着那么大的一份情。

    傍晚,向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见走廊里方式洲抓住了程亮,还在见缝插针地训他:“席向晚那愣头青的冲动毛病就不说了,被人识破我也认了,但你的摸底能力呢?智商都喂狗了吗?”

    唐辰睿这个人,顶好的地方就是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十分讲情理,顶不好的地方就是在儿女情长的问题上完全不讲情理。今晚他又不知怎么了,将他不讲情理的那一面拿出来了,向晚对他这一面是完全束手无策的。

    她顾左右而言他:“不是说今晚会开会到很晚吗,怎么回来了?吃晚饭了没?”

    唐辰睿点点头:“用我的标准来衡量的话,是的。”

    “……”

    “哎你说啊。”

    唐辰睿偏头看着她,缓缓开口:“讲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英文讲到人人生而平等,用的词是‘create’创造;但从生物学的角度讲,并没有创造这一说,只有演化。你不认为,很多说法本质来讲都是人类为了维护生存而构想的理论立足吗。换言之,当假设条件变化时,一切都是可改的。”

    人在一瞬间的直觉真的没有道理可讲,她看着他就想,你怎么可能对我开枪呢,你更怎么可能对人群开枪呢,检察厅正苦无证据,你这样一走火,不就正好坐实了复隆的罪名吗。她脑中不觉害怕,只觉不能理解,然后下一秒她就理解了,他不是要对她开枪,也不是要对人群开枪,他是要对自己开枪。

    他说完,周围长久沉默。

    程亮和庄雨丰也是有些交情的,但显然比不上席向晚。这会儿昔日交情还行的两位朋友一照面,彼此都知道今晚是出不了什么结果了。程亮穿好了从简捷那里借来的名贵大衣,也不装总裁了,落落大方地对庄雨丰笑了下:“希望你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走了,免送。”

    她对他简直没道理好讲:“我是遇到了一点事,不知道可以对谁讲。原本是想到了你,但又想起来,你今晚要开会,所以就没有打扰你。打电话给哥,本来想对他讲一讲,但又发现那边有时差,所以最后也没有讲,聊了几句日常而已。”

    凌晨两点半她赶到检察厅,早已等在门口的程亮一个箭步跨上了她的后座,传达命令:“刚得到消息,高鸿鑫今晚准备跑路出境。头儿在厅里坐镇指挥,几路人马去各高速路口拦截了,我和你直接去机场。这家伙可能会易容变装,万一各道防线都被他突破,那么最后关头拦截他的就是我跟你了。”

    庄雨丰不动声色地纠正:“提醒一下你的用词。我是工作,不是为谁办事。”

    程亮和席向晚在门口就被侍者拦住了,程亮递上了自己的名片,给了一个名字,说是朋友介绍过来玩一玩的。侍者听了,收下两人名片,一瞧这名片上的头衔挺唬人,“XX集团大中华区总裁”,程亮又指着身旁的向晚介绍说这是我太太,一同来玩一玩。席向晚的敬业精神也是相当可以的,这会儿正挽着程亮左臂,整个人微微靠在他身上,温婉从容,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太太。侍者连忙领路,恭敬地请二位进去。

    唐辰睿看着她那一张红透了的脸,却拼命要正经,他就明白这是一个情场中的生手,遇到什么,输什么。对这样一个生手,他总想要宠一宠,用他那种“遇到什么,赢什么”的世故、老练、以及提早二十年失去的纯真去对她宠一宠。

    这里的路灯坏了,又缺少负责任的责任方,就让它瞎着,茂盛的香樟树投下巨大的阴影,给了黑色轿跑最完美的掩护之处。

    “好的,好的。”

    席向晚就是这点好,心里再惊涛骇浪,面上也能纹丝不动。这是一个缺乏表情的人,不擅长大喜大悲,方式洲曾评价这个缺点会让席向晚活得很吃力,但也是这个优点会让席向晚遇到危险时活下去的概率更大一点。

    “哦?”朱苟鹭负手,眼神渐渐阴郁:“这么说,唐总监在赴约之前,就已经猜到我请你来的目的了?”

    连检察厅的人都高不过,他唐辰睿凭什么有那个自信,能在她心里和席向桓这样的特殊人物一较高下?

    朱苟鹭做事,一向攻心为上,对唐辰睿打出这样一张牌,他知道,他绝不会打错。

    谈心、交流、浪漫晚餐。

    “嗯,算是吧。”想起过往,向晚有些不值:“吴叔叔在席氏很多年了,一直是管理层中做事最认真的那一个。人也老实,不会奉承,不会说些违心的话。顶替他位子的那个人却不是,很懂对上奉承、对下压迫。我不懂为什么一个老实做事的人会被赶走,一个狡猾奸诈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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