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病（上）

    缸子陪着她做完体检，问了问她最近的情况。

    厉昀稳住呼吸，“杨先生吗？我是厉昀，我想问问，杨静检查结果怎么样……”

    杨启程蹙眉。

    存折是之前杨启程帮她办的，孙丽留的钱全在里面。

    灰绿色椅子上，一抹暗色的血迹。

    陈骏急忙站起身，看了杨静一眼。

    “带你妹妹过来，联系我住院。”

    外面薄雾弥漫，呼入鼻腔的空气带着一股清冷的水汽。

    说着，再也不敢看她，匆匆说了句“再见”，低头转身大步走了。

    保安那眼扫着杨启程，将信将疑。

    吃完早饭，杨启程点了支烟，抽完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领着杨静又回到之前那医生的办公室。

    杨启程看了杨静一眼，她耷拉着肩膀，垂着头，煞白的脸被笼在一层淡淡的阴影之中。

    杨静不悦，“你干什么。”

    杨静又“嗯”了一声。

    这一点上，杨静从不松口。

    杨静摇头，“不用了。”

    陈骏走读，实则不用上晚自习。

    “没事了，可以上课。”

    陈骏点头道别，“我过两天再来。”

    杨启程“嗯”了一声，拿眼打量陈骏。十三四岁，正是拔节生长的时候，整个人仿佛抽条的树，脸上一股生嫩的认真劲儿。

    两个月下来，两人几乎达成了一种默契。

    杨静蹲下。身把鞋带绑好，跟在杨启程身后走出校医务室。

    杨静看着他，“一定要做手术？”

    杨静问：“有谁？”

    陈骏每周六都会来学校参加补习，和杨静坐前后桌。

    缸子有小半年没见过杨静了，如今一看，小姑娘抽条似的长高了一大截，面容轮廓显得更为清晰，眉目之间却有一层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悒郁。

    他想到方才杨静同杨启程说话时的神态。

    “哦。”

    杨静不乐意了，“住院无聊。”

    杨静没吭声。

    然而住读生每天早上六点二十的晨跑，仍然雷打不动。

    “我住读，不能出去。”

    陈骏扬眉一笑，往她桌肚里看了一眼，“书看完了吗？要不要我帮你还？”

    杨静急忙解释：“我是初一（三）班的杨静，这是我哥，带我出去看病的。”

    杨静跑了一圈，渐渐觉得肚子有点不对劲。小腹上像是悬了秤砣，不住往下坠。

    晚上数学老师讲课到一半，接了个电话，回来给大家布置了几道题就走了，换了英语老师来坐班。

    “为什么？”

    其他人走了，跟陈骏道别。陈骏漫不经心地挥手说了声“拜拜”，又接着劝说：“吃完就送你学校。”

    杨静拿出来两本递给他。

    体检结果出来，一切指标都正常，符合手术要求。

    杨启程沉了脸色。

    杨静心里不是滋味，“我不知道。”

    “胚胎期生殖细胞异常分化形成，生来就有，你这个边界清楚，应该是良性，但具体还要做手术化验……”

    杨静介绍：“我哥，你可以喊程哥。”

    杨启程看她这幅模样就来气，人不大，点子不小，一天到晚脑袋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

    缸子却是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你别怪他，他是为你好。你也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平白无故的，不好把你也牵扯进来。”

    “行，健康最重要，学习的事先放一放不要紧。”

    缸子瞅他，“你是不是恨你程哥把你送去住校？”

    陈骏不说话，将自己身上外套脱下来，别过头去，递给杨静。

    陈骏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回答，“她挺内向的。”

    杨启程坐在椅上，十分不耐烦，却也没说什么。

    彩超要半个小时出结果，杨启程问：“吃早饭了吗？”

    陈骏在旁看着，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杨静缓缓抬眼，看了看他。

    中午，她去楼下用IC卡给陈骏打了个电话。

    陈骏见她真的完全懵懂不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干脆捉住她手臂往外一拉，直接将外套往她腰上一围。

    他当然想帮杨静，只是……

    缸子笑道：“前段时间你程哥过生日，想把你接出来吃顿饭，算了算，估计你要期中考试，就没打扰你。”

    医生比了一下。

    “以后别给她带，眼睛都要看瞎了。”

    杨静收下，说了声谢谢。

    ……但只在一个人面前。

    杨静看着医生手指所点的方向，有些发懵，“畸胎瘤是什么？”

    杨启程将杨静载回学校，又在校门口给她买了几斤水果，“过几天我来接你。”

    病房里，杨静正坐在床边上看书，见门口人影一闪，急忙将书往枕头底下一塞。

    “不用了。”杨静站起身。

    杨静立马解开外套，往自己裤。裆处看了看，浅蓝色牛仔裤已被浸透了。

    只是……

    杨启程一口气吃了四个包子，渐渐慢下来，问她：“以前就疼？”

    陈骏倒也不沮丧，把书包拉链拉好，一低头，瞥见杨静的裤子，忽然一愣，脸顿时涨得通红，“你……”

    “嗯。”

    杨启程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杨静已经在看书了。他转向陈骏，“杨静在学校里是不是没什么朋友？”

    厉昀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杨静，“你好点了吗？”

    陈骏咧嘴一笑，“谢谢。”

    “那麻烦你多帮帮她。”

    杨启程有事，派了缸子过来。

    “嗯。”

    厉昀要上第一节课，便先回教室了。

    带队老师老师吹了声哨，一个一个班开始加入晨跑的队伍。

    到医院，杨启程挂了号，领她进去。妇科的大夫问询过后，建议做个彩超。做彩超要憋尿，杨静喝了大半瓶水，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杨启程往病床上扫了一眼，看见多出来的四五本古龙的小说，“你带的？”

    杨启程来医院跟医生商量手术方案。

    “让你有事打电话，怎么不打？”

    “哦。”

    杨静赶紧将嘴里食物咽下去，摇头道，“没……上个月才开始。”

    “后天。”

    陈骏装进自己包里，“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去。”

    天气冷了，早起花坛里结了霜。

    “我自己去。”

    杨静把水果放回宿舍，先去了趟办公室，把检查结果告诉厉昀。

    晚上陈骏过来了，他把果篮和花放在柜子上，又从书包里翻出四五本小说，递给杨静，笑说：“怕你无聊。”

    陈骏和杨静不是一个班，然而数学老师是同一个。每周六，数学老师都会组织补课，住读生成绩90分以下的强制参加，走读随意。

    天色沉沉，刚刚透出一抹亮光。

    前面的杨静都没听懂，但听懂了“做手术”三个字，当即问道：“要做手术？”

    杨启程T恤外面套了件黑色夹克，靠近时，有股淡淡的烟味儿。

    保安又看了杨启程几眼，掏出手机拨了个号，不一会儿，挂了电话，一挥手，“来登个记。”

    杨启程“嗯”了一声，摸了摸口袋，“我去外面抽支烟。”

    杨静点了点头，神色平淡。

    等了片刻，杨静提着一只袋子走出来，将袋子递给他。

    杨静忙说，“我不怕。”

    这段时间，陈骏和她走得更近。

    陈骏点头。

    杨静拎着塑料袋子，走进校门，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金杯已经驶远了。

    杨启程停步看她。

    陈骏看她一眼，有些失神。

    杨启程点头，将他送到走廊。

    杨静抿了抿嘴，没做声。

    杨静抬眼，“我知道怎么挂号。”

    杨启程瞥她一眼，“什么见不得人的？”

    然而，杨静原来也可以是娇嗔的、孩子气的。

    “不麻烦么？”

    她学习成绩仍然不上不下，用很多的时间来发呆，或者用更多的时间来发呆。

    杨静一时惶惑，片刻后，终于明白过来，脸霎时涨得通红。

    “厉老师，她这个疼不是一般的疼，都休克了，建议还是送去医院拍个片。”

    杨启程看向医生，“手术有没有隐患，小姑娘才十三岁……”

    杨静摇头。

    “周围这几个同学，你都认识。”陈骏看着她，神情恳切，“去么？”

    厉昀看着她，最后，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杨静，我是你班主任，我得对你负责。”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多么要紧的好学生一样。

    大家安静一会儿，开始讲小话传纸条。

    渐渐的，耳朵里开始嗡嗡作响，眼前一团白光缓缓扩大，越来越亮，最后，视野里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灼目的白……

    杨静一愣，“程哥几号生日？”

    “期中考试怎么样？”

    陈骏说：“程哥，我是杨静的同学，我叫陈骏。”

    她痛得几乎昏厥，一问之下，其他女生也有这样的现象，只是没有这样厉害。

    杨静疑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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