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sp;  我也不再勉强，召来佣人收拾桌子，陪了他进小厅中坐一会。

    坐到晚上九点，我随着劳家卓提早离席。

    三月底，劳家卓和我搬出石澳别墅，我正式搬入他位于浪澄湾的复式公寓。

    我微笑算是默认。

    劳家卓这才看见我，脸庞上露出一丝微微笑意，他将手搭在我的手臂上：“冷了，还跑出来。”

    我给他端了杯水。

    我更正：“是我好福气。”

    我慢悠悠地走回二楼，坐到沙发上，一时有些发懵。

    我小心地问：“会不会累？你不要动了，我端过来好不好？”

    前段时间他的背上的旧伤发作严重，我陪着他日日见医生，整整治疗了一个多月，才勉强将骤然恶化的旧伤控制住，只是他现在仍然没有办法走路太久，所以遵照医生的建议用轮椅代步。

    一天的工作下来，他脸上难掩倦色。

    所幸的是他精神好了许多，那种恹恹的厌世的情绪消弭淡化了一些。

    他微笑着对我安抚地摇了摇头。

    我赶忙了转了话题：“呃，其实也还好，只是我挥霍得太厉害——”

    等了有一会儿，终于听到花园外的雕花大门外传来的声响，炽亮的灯光远远照入，数台车子开了进来。

    我闭起眼，专心感受他的温柔。

    家卓同我商量：“映映，你若是喜欢工作，我自然不会反对。”

    好不容易哄着他吃了碗汤，他便搁下餐巾再也不肯动手。

    我在贵宾接待室里坐了一会儿，看了看表，已经接近中午两点。

    不敢让他躺平，我抽了几个枕头放在他背后。

    他进书房拿了份文件，转而站到我的面前：“映映，怎么了？”

    佣人将晚餐送了上来。

    他也没有办法，一会儿冷静下来，摸了摸我脸颊：“但是为了你。”

    一会儿他从书房出来，凑到沙发上来拥抱我。

    我站在门口微笑了一下。

    我坐到他身边，轻轻给他按摩太阳穴，他困乏神色渐渐缓和了一些，终于抵挡不住身体虚弱睡下了。

    我记起那座城镇的每一个细微的气味，转角的面包店的香气，冬天的一整片湛蓝湖水，那是和天空一般清澈的颜色。

    熨斗插上电，将衬衫摊平，我走过去将帷幔拉开了一点，站在高楼的窗户前，对着巨大窗户外的一整片石头森林和灰蓝天空，专心致志地熨平一道男式衬衣的纹路。

    劳家卓穿着整齐考究的白衬衣碳黑西服，一张清倦英俊的脸没有表情。

    我拉紧了外套，站在廊下看着尽头的车道。

    我的心神都要荡起来了，神昏目眩地起身下楼给他弄宵夜。

    想来他们相识均已超过十年，张彼德最初在劳通亚洲做一名分析部的普通职员，从世界上最好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一身才气傲人却因性格耿直在同行颇受排挤，直到被劳家卓一手提拔上来，如今功成名就，他们追随他奋斗多年，名为下属，实则密友，连我都颇有感慨，第一次见到张彼德那年，我才十八岁，他替他来驻伦敦处理公事，在医院里不情不愿地会见一个天真茫然的小女孩。

    我心里端然的清楚分明，有时候我们做的有些并不理智的事情，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人值得，让你知不可为而为之。

    劳家卓握着我的手紧了一紧。

    家卓爱怜摸了摸我脸颊：“那我回来再说。”

    我敲门进去时，看到劳家卓办公室右侧的一张会议方桌旁围坐着几个人，茶杯咖啡杯四处散落，看来是一个早上都在忙碌，除了梁丰年，座中还有两位公司高管。

    我一把推开了他。

    晚上我在家里对着电脑，家卓在我手边放下一杯柚子茶。

    过了一会儿，楼下重新传来声响，家卓上楼来，看见我穿着睡裙，坐在起居间的织锦沙发上，对着一桌英式白瓷茶碟发呆。

    我快步奔下台阶。

    托比扭头瞧见我在，远远嗷呜一声，却只摇了摇尾巴，并不接近。

    第二天，我出门工作，王太太约好和我商量修改一个客房阳台的细节。

    我慌忙一把抱住他：“哪里不舒服？”

    我还未来得及仔细考虑他的提议，机遇已自己找上了我。

    杨宗文和他的主治医师讨论过手术的可能性。

    我心底暖然，很多事情我不用说，他已经明白。

    劳家卓正式恢复工作后，劳通集团的高层管理做了一些人事变动，他将张彼德的财务运营接手管理，而后将行政部分部门的权力移交给了大哥。

    我柔声问：“现在有没有胃口？”

    劳家这几年家业繁盛，但人丁一直不旺，老太太也不愿意再搭飞机来回，据说老爷子身体已一日不如一日，劳家家族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最坏的那个结果，前段时间劳家卓病重，依了他的吩咐，香港这边瞒住了远在大洋彼岸的两老，为了稳定大局，家骏携妻儿沉默地搬回了石澳大屋。

    劳家卓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从身后轻轻地环住我的腰，他身上香喷喷的味道好闻极了。

    劳家卓的身体经过治疗和一段时间的康复锻炼，身体表面上已经基本恢复，但心脏的衰败已经不可逆转，只能加倍万分小心地保养。

    若是晚上他比较得空，我们就一起看看电影，或者两个人就靠在一起，絮絮地说话。

    晚上我们在吃饭时，家卓对我说：“映映，在家里闲得无聊是不是？”

    我抬头看到一位贵气十足的太太迎面走来。

    我抓住他手仔细地看他神色。

    他摇摇头。

    给张彼德践行的那一日。

    劳家卓会说：“映映，你在康斯坦茨，冬天最喜欢吃什么食物？”

    家卓将头抵在我的肩上，低低地说：“头痛得难受。”

    我坐在床边守着他，看他渐渐睡着沉了，我守着守着也困了，就趴在了床边。

    爬下床去找拖鞋，家卓起身朝浴室走去。

    伸出手要扶住他下车。

    王太太忙不迭地说：“不要紧不要紧，江小姐，我孙女在内地上学，他爸爸最近帮她新购入了一所房子，你能不能再帮我设计一次房子？”

    家卓看我闯入，清冷脸庞不见表情，只轻轻低咳一声：“先到这里吧。”

    劳通集团在皇都酒店顶层举行了一个小型的晚宴，满座衣冠，衣香鬓影，无数女士打扮得艳光四射同他拥抱敬酒，我陪着劳家卓和苏见夫妇，坐在上席一个安静沙发上。

    我摇摇头，看到他穿着早上衬衣西服，脸色有些发白。

    他早上起来要先冲个澡，我则睡眼惺忪地走进隔壁，拉开衣橱替他挑衬衣西服，将取出来的衣物挂在一旁，我转眸间看到挂起来那件衬衣下摆有一点点褶皱，我俯身从抽屉里取出烫斗。

    我看着他倦意隐隐的脸色，没有再说下面的话，我就知道他一忙起来哪里还顾及其他事情。

    家卓安慰笑笑：“有点头昏。”

    秘书小姐给我端茶，笑容客气：“江小姐请稍等，劳先生还在办公室里。”

    我实在放不下心，可是又约了主顾。

    每周有两个夜晚医生过来替他做理疗，有时他会有重要的应酬需出席，如果能按时下班回来的夜晚，偶尔他会进书房处理一点公文，我则踢掉了拖鞋，缩在外边的沙发上发呆。

    我拉着他的手，慢慢站起来。

    但难度何其大，我们也不敢贸然下决定。

    劳家卓无奈地望望我：“映映，就这几步，那里有这么夸张了。”

    我推开附属的休息间，扶着他坐到床边。

    劳家卓懒得动手，就着我手边喝了半杯。

    王太太乐得直笑：“江小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虽然房子不大，但户主的平面功能布置要求非常细节化，我按照要求逐一记录，然后回头专心绘制图纸，在生活骤然充实忙碌起来。

    晚餐清淡可口，营养丰盛，但我们都吃得不多，劳家卓是因为胃中积弱，我是因为闲在家里无所事事，四点多才吃了茶。

    姜同我比划了一下：“边总和梁先生还在里面。”

    我这下高兴了。

    不过是略微走了几步，他有些虚喘，皱着眉头按了按胸口。

    我说：“今天不是要外出视察工作么，出出入入的，风那么大，自己也不当心点。”

    劳家卓笑得开颜，过来收走了我的平板电脑：“乖乖在家里就好，少出去折腾。”

    王太太来了兴致：“哪家的先生有这等好福气？”

    王太太：“我孙女非常喜欢你的设计风格，来来来，你一定要再次帮帮手。”

    家卓对我微笑：“没什么事。”

    我笑嘻嘻的：“唉唉唉，近视不近视无关紧要，我可是冲着它的黑色框实在太漂亮了买的，你发现没有，这副眼睛的边框线条非常的适合我的脸部……”

    我动手替他脱去外套，他抓住我的手背亲了亲，然后便将手一摊，阖了目头靠在沙发上静静养神，我手指轻轻地划过他的衬衣领口，松开他的领带，看到他略微侧着头靠在丝绒沙发上，白皙脖颈之间一抹无限潋滟的春色，眉目含着的是琉璃一般脆弱的神色，他的呼吸很低微，身体仍是太虚弱。

    终于梁丰年匆匆出来：“江小姐在哪里？”

    我不满抗议：“哎——”

    家卓亲了亲我脸：“亲爱的，不用像，你本来就是个大牌设计师。”

    我告辞了客人下楼拦车去劳通大厦。

    我得意地笑：“是不是特别像个大牌设计师？”

    我看着这骤然空旷起来的屋子，已经再无睡意，可是也无事可做。

    模模糊糊中似乎睡着了。

    我停住了脚步，客气微笑：“王太太。”

    我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家卓，睡一下好不好？”

    我在周一由工人带路，去到了一片新开发的楼盘，看到了漂亮的一栋小型房子。

    当天我们回到家，到夜里家卓开始有些感冒，我取了药片给他吃，不知道会不会发烧，我欲打电话唤杨宗文，被他制止了。

    我关了熨斗，转身说：“二少爷，把湿头发吹一吹。”

    我垂着手站在花园台阶上，贴身照顾劳家卓这几月，我已经不再接触托比。

    我问：“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