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楼道时雨并没有很大,我没有带伞出来,谁知走出了花园道车道时,雨势突然变大,我踟蹰犹豫,困在楼下想了许久决定先回家。
一张张照片里背景糜烂模糊,镜头底下的家骏和一个艳丽女子放肆地露骨湿吻。
我觉得一阵晕眩袭来。
我认得这款香水。
“嗯,我下去看看。”我点点头起身下楼,他明显要支开我。
家卓上楼来,在客厅逗留了一会,朝睡房走来,我听到他低低咳嗽声,逃避地闭着眼睛。
待到他出门,我躺在床上,不知为何觉得非常非常的心伤难过,怔怔流下泪来。
我给他按了一会太阳穴,他扶着我手臂站起来,走进房中躺下。
绮璇看我脸色,担忧地说:“映映,你怎么了?”
如果这种照片抖出给传媒,几代独享尊荣的劳家家门,只怕一夕之间沦为本埠豪门笑柄。
可是这一次,他领口上只有一种香水味道。
“映映,”我走出街道时,绮璇追上来:“这次这么为难你,我心里很歉疚。”
绮璇陪着我走出街口等计程车。
次日家卓早上起来,我跟着起床,却完全睁不开眼。
我立即噤了声,再不敢多说一句。
我生平第一次怕得如此厉害,只觉得犯了滔天大罪,抽出纸巾擦干了我一整个手心的汗,战战兢兢地走出书房时,膝盖都是软的。
椅子上的手机乍然响起。
这时助理小姜从会议室出来,对着家卓恭声道:“副总,文件已经按苏先生的吩咐整理好了。”
我勉强点点头,告辞她走到街道旁,在街道转角,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了一辆名贵的白色轿车停在咖啡馆旁的泊车处,车牌是LT188。
我走出客厅往楼下看,高楼下后|庭外的宽阔的车道上,不时有车灯打亮驶入,但都不是他。
我迟疑地喊了一声:“家卓——”
熟悉的香气围绕了我。
我猛然惊醒,看了一眼,天不知何时已经黑了。
我躺在沙发上,一直砰砰不断乱跳的心脏都平息了,他仍未回来。
车子在午后咖啡门前停下来。
睡得昏昏沉沉之际,听到楼下大门打开的声音,整个人顿时惊醒过来。
他立刻将手放了下来,轻轻点点头,又说:“还好,有一点。”
“哦,”我睡眠不足整个人头晕脑胀,低头找零钱包,他伸手过来接时,我目光望去,那是一双修饰得非常整洁的手,中指上有淡淡的墨水印子。
事实上我的担心完全多余。
才不过短短几秒钟,我心跳如鼓,感觉脊背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渗出来。
“喂,家卓,”苏见拍了下他的肩膀:“你何时这么优柔寡断了?”
我不放心地伸手探他额头:“有没有好一点?今天一直在忙?”
我只好拉开车门:“北京路。”
幸好及时扶住了台阶,我稳住脚步,安静地绕过玻璃茶几。
电脑屏幕亮起,我颤抖着伸手去摸鼠标,无线鼠标不小心被我碰落,跌在地上好大一声响。
家卓并没有睡很久,八点多醒过来陪着我吃了点晚餐,医生过来给他挂水,有些不满地看着拖了数天还是持续低烧的病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叮嘱他不要过度劳累。
我蹲在地上,摁了电脑的启动按钮。
家卓点滴刚刚拔了针,原本正恹恹地躺在床上养神,却忽然起身换衣执意要出去。
绮璇眼眸闪闪发亮,诚挚地说:“映映,感谢有你,劳家不会因为家骏蒙羞。”
然后继续随手新建了一份空白新的文件夹,命名为Macau,修改成隐藏属性,然后关闭了计算机。
我永远不会告诉他,我守着他的每一场小憩,彷佛都是走过了一场天长地久。
我还未招手,车子已在我身旁停了下来,司机探出头来:“小姐,下雨了,打个车吧。”
我张着耳朵楼下动静,唯恐家卓回来。
上面一份文件和图片文件夹赫然在目。
我听着听着,一不小心差点一脚踩空了楼梯。
家卓配合地微微俯身,我摸了下他额头,忍不住皱眉,触手还是烫。
“回来了?”家卓含笑望我:“刚刚做完。”
“你在哪里?”
诚然我不是第一次在他的身上闻到香水味,之前他许多次的晚宴应酬归来,身上都是酒味混着杂乱的女士香气。
我觉得头脑胀痛发热,思绪一片混沌,想了许多事情,却越来越纷乱,四下一片安静,我累得动都不再愿意动。
我快步进去,强迫自己迅速地翻了一遍桌面,家卓的办公桌是一组半圆形简洁素雅的白色桌柜,左边是一叠公函,中间放着记事本一个笔筒,旁边搁着咖啡杯,台式电脑的显示器在中间略微倾斜,一角还贴着我用绘图铅笔写的一则便笺,叮嘱他吃药的时间和剂量,家卓一直没有撕下来——宽大右边桌面是堆积成小山的文件,文件夹都塞得满满,但归档整理得条理清楚,我找过了一遍,然后拉开抽屉和书柜,都没见我要找的东西。
“怎么了?”我轻柔地握住他的手腕:“头痛?”
一会家卓下楼来,站在那堵华贵的花岩石墙下寻我:“映映?”
他脚步匆忙,转身简短一句:“映映,你先睡,不用等我。”
“你等一会,我马上过去。”
“我会好好劝家骏,劳通家业那么大,外人做难道好过自己兄弟做?”绮璇握着我的手:“别担心家卓,他做事的手腕和能力,除非是他自己放弃,否则他不可能也不会败的。”
家骏的车。
我原本惊惶不安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下去。
我踩着地毯走近,他闭着眼没有察觉,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按着额角。
她可真会安慰人,我轻嗅她颈后,藤本月季,含羞草,晚香玉的中调,散发着优雅独特女人香。
我不知何来勇气,果断地插入移动硬盘,将那份文件拷走。
然后付车资下了车。
我觉得累,思维迟钝,不知如何作答。
我脑中完全一片混乱,甚至还有一瞬间空隙埋怨家卓为何不喜欢在书房铺地毯,我一边拼命控制我的杂乱念头一边慌慌忙忙地打开他的电脑,点开了几个盘,他公事的文件夹密密麻麻,我乱点一通,也看不到什么头绪。
那一瞬间我五味杂陈,有松懈,有感动,有懊悔,更多的是却是,兜头压来的窒息和难过。
似乎感染到了苏见的快活,小姜也不如平时在家卓面前那么恭谨,笑着结果苏见递给过来的茶杯说:“这下上三十五楼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上个月在南非的那个开发案,我们评估预算和策划都做得简直完美,送到上面去,大少竟然一句话就否决,要不是副总是我们直属领导,开发部的同事简直要集体引辞。”
家卓如果是在酒会归来,无论多累,回家即刻换干净衣服。
司机是一名中年男子,熟练地转动方向盘向前开去。
“大少一倒,劳通除开你,再无第二人有资历可胜任执行总裁。”苏见的声音带着稳握胜券的笑意:“总算出头。”
里边是几份家骏在澳门的消费的明细账单,各间酒店各家夜店一应俱全,甚至详细到一夜的酒水价格。
我走上楼去,意外地看到家卓和苏见在二楼的小厅悠闲喝茶,不远处的客厅内在放莫扎特,降B大调钢琴曲,走廊上一地如水的音乐流动。
我裹了一件防水外套顶着黑眼圈潦草地出门。
我听到苏见催促的声音:“家卓,无须再等,现时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