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所需材料昂贵不菲,如若用作商业设计,造价评估永远不会通过。
我泪眼刷刷流下。
我低着头咬住牙,我的头很晕,浑身发烫,反正我在他面前已经足够尊严扫地,因此不愿再辩解一字一句。
“江小姐先养好身体,必要时劳先生自然会见您。”他刻板语调。
张彼德。
苏见拉住他:“你冷静点!”
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来,黑发黄肤,浓眉阔眼,东方人。
“不,让我见见你。”我哀求他。
我马上接着说:“我姓江,请您转告苏先生我有事找他。”
我心神不宁地坐了一天,五星级酒店套房内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服务员也好心建议我到楼下咖啡厅坐坐,或是到附近购物中心逛逛。我恍若未闻,只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对着墙壁发呆。
我脑海中一直回荡,是我害的,是我害的,是我对他纠缠不休,是我同他吵架,是我讲话气他,是我害他受冻生病,他已明确拒绝了我,我还有什么颜面死乞白赖地要见他。
哈里斯太太面露喜色:“亲爱的,我回去做。”
他嘲笑我:“丑丑的。”
“你怎么过来了?”张彼德问。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伤口渐渐好转,张彼德依旧每日来监视我,我不理会他,他也乐得自顾看报表。
我骤然从混沌中惊醒,手微微颤抖,接过电话放在耳边。
“映映,”苏见喊住我:“公司积累的工作多,他只是太忙。”
这一个月来的无数个不眠之夜,这句话反反复复在我心里徘徊,希望自己真正说出口时能显得洒脱大度,可是此时话一出口,语气还是带了怨怼,我终究不能进退自如,我终究不够温柔体贴,是我不够好。
隔了那么久,再次听到他声音,我死死咬着唇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苏见沉默,不知如何答我。
我脚步虚浮往楼上走,家卓一直安静跟在我身后。
我念起他的好,笑容恍惚:“他三头六臂,无所不能。”
我已让哈里斯太太回去休息,这是医院的高级病房,应该不会有人随便来打扰。
我闻言抬头看他,勉强笑笑:“对不起,我有吃了一点点,只是胃口不好。”
两天后,我登上了回国的班机。
唐乐昌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按住我的手:“喂,我是要你安慰我,怎么你自己喝得那么痛快?”
我摔倒在柔软的沙发上,一时有些晕眩。
人和人之间真的很奇妙,我明确拒绝了唐乐昌之后,倒和他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我觉得基本上他除了自恋一点,其他都好。
“别胡闹!”他不由分说将我拖上电梯,拖到房间门前。
“不,家卓,我不回去——”我哭泣起来:“让我看望你——”
“小姐,请问你找劳先生有何事?”秘书耐心地询问,口气却隐隐带了戒备:“可有预约?”
我们在盛世光景的车流中移动。
我鼻子一垮,坐到位置上闷声闷气地说:“怎么有空找我,不是刚交了女朋友吗?”
下午苏见过来,望见桌上餐厅送来的精致午餐一动未动。
我手上包着纱布,手指僵硬,费了一番力气,才翻到家卓电话。
随即摇摇晃晃朝大楼走去。
唐乐昌忽然伸手抚摸我脸,温柔语气带了不甘:“苹果脸颊都变苍白,江意映,我有时真好奇他究竟何等魅力?让你失魂落魄至此。”
苏见轻声宽慰我:“别太担心。”
“谢谢你,没事了。”我一颗心落到谷底,无法掩饰难过之情。
唐乐昌陪着我缄默,一杯一杯地喝酒,然后他忽然关心地问:“你那杯茶不好喝吗?”
这该死的英国人还真有幽默感。
我转身就跑,他一把将我拉住。
“医院。”哈里斯太太按着胸口,惊魂未定的语气:“幸好你没事,你掉进湖中……”
酒喝得太猛,我有些晕乎乎的望着他:“唐乐昌,为什么你能爱那么多人?”
“劳先生指示我来看望江小姐。”他说。
待到傍晚,苏见敲门进来,手上拿着电话,用唇形轻声对我说:“劳先生。”
一月不见,他消瘦许多,但精神很好,黑暗中目光灼灼。
我坐在他身旁,车窗上倒影出一个模糊的侧影,他醉人气息近在咫尺,与我却是我永不可及的距离。
车子在楼下停稳,唐乐昌扶着我从出租车下来:“喂,你行不行?”
我们恢复了平静如水的生活。
我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他叹气一声:“我们没有把你照顾好,劳先生要怪罪的。”
“sorry。”他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走开了。
我的心彷佛被冰凌冷冷刺过,一阵痛袭来。
拨过去却是无法接通。
他完全被吓到:“唉唉,你别哭啊。”
走到一半,我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映映?”家卓在那端轻轻说。
他凑到我跟前,漂亮眼睛秀气眉毛:“你懂吗?玩伴。”
我木然摇头。
家卓终于发现我不对,他伸手欲扶住我。
“喂喂——彼德,”身后忽然有人开口:“客气一点。”
第二天晚上下课,家卓的车停在学院教学楼下,他从容下车替我拉开车门,淡淡说:“刚好在附近,顺路过来接你。”
“请问他何时会回来?”我试探着问。
我意识还未清醒,模糊模糊地问:““这是哪里?”
苏见低低叹息了一声。
“嗯,”我终于开口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发誓不会再纠缠你。”
“映映,听话——”他声音急促起来,着急地试图安慰我:“你别哭……”话还没说完,他却骤然咳嗽起来,我听到电话那端响起仪器尖锐的响声,然后电话断了。
我简直要骂脏话,拒绝再与他说话。
“放心,一切都好。”
我深宵冷风吹到脸上,我清醒了一些,故作潇洒着朝他摆摆手:“没事,你回去吧。”
“没有,晚上要上课。”我低头换鞋。
“江小姐。”他站在病床前,并不走近,有些忍耐着维持礼貌。
家卓站我面前,望我神色,缓缓地说:“要我抱你还是背你上去?”
“我很好。”他低弱地说:“听我说,你先回去。”
我听到他们俩在外面低声的交谈。
我没勇气听他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想起苏见,问:“苏先生呢?”
我拉开车门:“那就去最近的车站。”
家卓转头望了我一眼,然后坚决侧过头,利落打转方向盘,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在深夜的呼啸奔驰而过。
我僵硬地站在房内,苏见拿过我手中的电话,拨了好几次,眉头也渐渐皱紧。
“但是——”他话锋一转,直接地道:“你知道,永远不会有建筑商用你作品。”
我呆呆坐在沙发上,摇了摇头。
家卓坐在客厅:“加班到这么晚?”
我没什么力气,手脚冻伤,皮肤红肿,有大片水泡,碰一碰都痛得要命。
还来不及打量一下环境,我首先就看到在不远处,一个冷着脸的人杵在出口处。
我躺在床上,挣扎着不肯睡觉,一动不动地望着哈里斯太太。
我没吭声。
但这丝毫不能妨碍我的不顾一切但求麻痹自己的刻苦工作,我连续熬夜,长期对着电脑作图,两眼经常昏花一片。疲乏到尽处,下午倒在沙发上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秘书部接线小姐非常客气:“副总不在公司。”
我已是意料之中,所以讨巧地答:“所以我只用来做毕业作品不是吗?”
“苏先生啊……”她迟疑了一秒。
苏见微哂。
我们在路边打车,唐乐昌坚持要先送我回家。
家卓淡声道:“是你的男朋友?”
我白天上班在公司做打杂助理,晚上在家写毕业论文,夜夜累得倒头就睡,用尽全部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他,教授惊讶于我的思维活跃,看着我交上去的设计草图,一向严肃到不苟言笑的脸庞也带了微微赞赏:“江意映,你是我近年见过的最有天分的学生。”
他坐在我对面:“映映,可是不合胃口?”
车子直接开往酒店。
我坐在客厅思忖良久,还是拿起电话,我打家卓电话,仍然是关机,我拨电话去劳通银行总裁室。
“他身体如何?”我担忧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