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急诊室外，雾茫茫彷徨而茫然地坐在椅子上，寒意从她的背心处一股一股地冒出来，让她忍不住颤抖。

    她有些激动，伸手抹眼泪，雾茫茫无言地讲手帕递了过去。

    有人说过：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雾茫茫回望着程越，那些电话、那些电邮、那些留言，她都没有收到，因为她当时已经崩溃了，再后来，她就将那段回忆当做电影尘封在了光碟里。

    程母的脸上有尴尬也有担忧，她跟在雾茫茫身后道：“茫茫，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而路随肯定也会知道过去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事情。

    路随从床侧的抽屉里将吴用开的药拿出来递给雾茫茫，“吴用给你开的药。”

    “你不了解。”程慧云摇摇头，“程越从离开你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快乐过。你可能不知道，他大学毕业之前曾经汇过来一次。他当时在美国拿到了一个很好的企业的offer，他想回来向你求婚。”

    其实她并不那么美好，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优秀，她只是一个被很多人都嫌弃都抛弃过的人。

    雾茫茫被路随强行掰正肩膀看着他。

    雾茫茫跑到洗手间，几乎连胃液都吐了出来，只觉得自己又脏又臭。

    “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我给你写了很多封邮件，你也没有回，我给你QQ留言，你也没有回，我知道你是真的生我的气了。对不起，茫茫。”程越道。

    雾茫茫猛地睁大了眼睛。

    雾茫茫的眼泪几乎灼伤了她自己的手背，“我配不上你。”雾茫茫轻轻地将手从程越的手心里抽出。

    “我会好好吃药的。”雾茫茫低着头道。

    她或许客气地问好，或许冷漠以对，或许视若不见，甚至可能跑上来对着他拳打脚踢，但程越从没想过雾茫茫见到他时反应会那样激烈。

    五分钟后，雾茫茫和程母就坐在了医院的花园里。

    拉开衣橱的门，雾茫茫果然就缩在角落上，光线射入的时候，她反射性地用手挡了挡眼睛。

    路随自然是喜欢她的，可是谁也没有办法接受一个有精神病的女朋友。

    “你来了。”程越对雾茫茫笑了笑。

    安定下来之后，司机又忍不住发恼骚，今天可真是哔了狗了，情侣吵架，女的非要作死跑到大街上闯红灯，男的非要秀一把勇救爱侣的深情，这没把他们两个作男作女撞死都算是他们上辈子烧了高香了，真要多亏他车速不快。

    程慧云接着道：“程越这孩子，一向将心思藏得很深，他说不出口的话，我这个做妈妈的很想替他说一说。”程母开门见山地道。

    他后悔得发疯，他害怕自己将雾茫茫伤得太重，可是他当时甚至没有钱买一张返程机票。

    “谢谢。”程慧云擦了擦眼泪，“可是茫茫，我后悔了，我现在无比后悔。”

    雾茫茫闻言再次出现了心悸、出汗、难以呼吸的情况，她艰难地喘着气，猛力地甩着头，“我没有病，我没有病，我不要去精神病院，我不要去精神病院……”

    周围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她看不见、听不见，手心里全是汗。

    监控显示雾茫茫并没有走出房门，路随垂下眼皮，直接走进了雾茫茫的衣帽间。

    而他的姿态如同多年前一模一样，是苍松那样的挺直，即使坐着，也让人觉得挺秀峻拔。

    后来程越就放弃了么？

    雾茫茫赤着脚、蓬头垢面地站在路随的面前，被他拉到落地镜子前，“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茫茫，你现在是二十七岁，不是十七岁了。”

    强势的人通常有个弱点，那就是见不得遇事就躲起来的孬种，路随平时什么事情都可以依着雾茫茫，但今天这件事不行。

    亦或者，他也知道，即使他回去了，也是无济于事的，他和雾茫茫的未来依然又迈不过去的坎儿。

    程越伸出没有骨折的右手轻轻覆在雾茫茫的手背上，轻声道：“茫茫，我回来了，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程越想起来就觉得既心痛，又开心。

    心痛茫茫被他伤得那么重，又开心她心里还记着他，甚至还喜欢着他。

    程越没有等待雾茫茫的回答，在九年之后，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男性了，在雾茫茫回答之前，他必须给予足够的筹码。

    雾茫茫刚拉开门就看到了来不及回避的程母。

    之后的镜头就像电影一般快过，雾茫茫稍微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路宅自己的床上。

    他的肤色很白，就像书上写的魏晋名士的那种风流傅粉之白。

    雾茫茫往后退开一大步，摇着头道：“我不吃药，我很好，我自己能调节过来，我以前可以，现在也可以的。”

    “你从来不会配不上我，一直都是我在感谢老天，让我遇到了你，又慷慨地让我得到了你的爱。”程越道。

    “他不肯让我去找你，他说你看到他当时那个模样，一定会同情他，回到他的身边，但是他不愿意。后来程越终于恢复了，他回美国完成了学业，现在也有了他自己的事业。所以他回来了。”程慧云看着雾茫茫的眼睛道：“茫茫，你能不能再给程越一个机会？”

    连自己的碰触都无法再忍受了？

    其实雾茫茫现在根本就分不清过去和现在，她的大脑已经无法再正常处理的她的情绪。

    因为他是程越啊！她倾心爱过的人，绝不会差。

    “我是真心替你们高兴。但是那天，程越兴冲冲的去找你，回家时却很难过。他说你有了新的男朋友，你们关系很好，又说他配不上你，难怪你不曾回应过他任何的消息。”

    初恋男友回来了，初恋男友为了救她而躺在医院里，在她的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人了。

    雾茫茫看着程越，这是她曾经最爱最爱的人，一直藏在心底的人，他依然完美无缺。

    解铃还须系铃人。

    雾茫茫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将手撑在墙上，缓缓地滑坐到椅子上，双手抱着头，一遍又一遍地暗示自己，刚才发生的事情都不是真的，全都是演戏，她只要睡一觉起来，一切就都过去了。

    “谢谢。”雾茫茫实在不知如何回应程慧云。

    “快起来，我们该去跑步了。”雾茫茫说完就翻身下了床，按动遥控器，将半开的窗帘彻底打开。

    路随当然知道程越是谁，也知道程越是雾茫茫的心结，知道雾茫茫过去的种种都和这个男人有关。

    “我相信你。”路随走到雾茫茫的面前，将那板药塞到雾茫茫的手里，“但是你现在需要帮助。”

    就像当初她的爸爸妈妈，因为不能接受她的病，所以将她远远地送到精神病院，恨不能将她的存在抹去。

    路随静静地看了吴用一会儿，没有说话。

    没有人会毫无缘由地失忆，雾茫茫的表现只会令路随更担心，他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之后道：“茫茫，不要逃避事实，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端看你愿不愿意去面对。”

    “不用。”雾茫茫安静地道，她现在的情绪已经比昨天好了太多，至少可以正常思考和交流了。

    “伯母，好久不见。”雾茫茫淡淡地笑了笑。

    吴用还是有些不放心雾茫茫，下楼时低声对路随道：“茫茫现在很脆弱，你对她多点儿耐性，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的安慰。”

    雾茫茫是见过程越的母亲的，那些年她在程家吃过很多次饭，程妈妈做的饭菜特别香，是那种雾茫茫喜欢的妈妈的味道。

    “对不起，我只是想快点儿好起来。”雾茫茫被路随的眼神给吓得哭了出来。

    “嗯。”雾茫茫低头应了一声，路随走到卫生间门口，转身关门时，却见雾茫茫将那一板剩下的六颗药全部掰了出来，正一把往嘴里送。

    “后来呢？”雾茫茫问。

    程慧云道：“后来？后来第二天程越就出了车祸。”

    难得路随这个点儿了居然还在睡觉，雾茫茫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起床啦，脂肪肝大叔。”

    往事历历在目，那样甜蜜的话，如今听来却触“耳”惊心。

    所以他毫不留情地将雾茫茫从她觉得安全的黑暗的角落里拉了出来。

    吴用点了点头，“我给她先开一个星期剂量的药，等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再做治疗。”

    “我看到你的男朋友了，很优秀的人。”程慧云又道。

    第二天，雾茫茫一睁开眼睛就转头看了看窗外，天气很好，可以预见等一会儿一定是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雾茫茫看着程越的右手，没说话。

    路随点了点头。

    “程越当初离开你，是我求他的，是我这个做妈妈的用刀比着脖子逼他离开的。”程慧云道。

    “坐啊，你们聊，我去打开水给你泡杯茶。”程母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还不忘将病房门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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