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念佛。她其实并不是真的看破红尘,紧紧只是不去想一些烦恼。她依旧记得那日,天朗气清,前雨碎步跑来告诉她,有人拜访。她不知是谁?倘若是容若,前雨定会帮她推脱掉,倘若要是其他人,她也想不出谁来拜访她。她满是疑问地去见那个人,却吓了一跳。
“感情就像蝉,终究有一天会破土而出,看见天光,要的只是时间而已。不仅是你爱的痛苦,有一个人他身上不仅扛着天生的责任,还要努力又依依不舍地抱住他的爱情。他说,爱一个人,便是即使不开心,也想在一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明月冷了一张脸。
明月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有时还会无端地落下泪来。知情人皆晓,这伤心是必然的。京城传来,纳兰容若偶感风寒,由于日积月累,加上心情抑郁,最终不治而终。当时明月听到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自那日起,她再也没有生存的激|情,每日一边流泪一边忙事。
“这次,我是向你道别的,谢谢这三年来你的照顾,我脸上的伤已好了许多。”
“好耶。”小男孩高兴地转头望向明月。
明月一直觉得阎罗是个深不见底之人。他年纪不小,却依然单身一人,连个妾室都未纳。也许是商人爱漂泊,觉得有了家反而不方便吧。
明月微微一怔,点头。
明月牵出一抹微笑,“我和他之间,无法摆脱的不是感情,而是……身份。我不适合做他的妻子,他是高贵的叶赫那拉氏,他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责任,而这种责任与我的婚姻理论背道而驰。”
又是聊天?明月冷笑一下,点点头。
明月眼睑下垂,一声不吭,最后深望着阎罗那依旧挺直的背影,她道:“保重。”她转身的那刻,一群南飞的大雁自萧索的天空中划过。
前雨嫁了人,一户清白人家,丈夫便是茶楼的掌柜。
明月愣了一愣。这是卢兴祖执起明月的手道:“是他把我从宁古塔带来的,他找一个跟我很像的尸体,假死。那边的官员收了贿赂,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卢青田凉凉地也望向茶几上的杯具,自言自语,“过客不过是错过了正确的时间。”在心里还没驻扎任何人之前。
只是现在的她,千疮百孔的心再也无法接纳任何人了,错过就是错过,蓦然回首,只道当时已惘然。
“我脚受伤了,走不了,回不了家了。”小男孩吸吸鼻子,一脸难过,可怜兮兮地样子望着明月。明月此时手里提着篮子,篮子里有拜佛用的用具。她迟疑地想了想,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馒头,“不哭不哭,姑姑背你回家可好?”
“那你不觉得你该用什么报答他吗?”卢青田再次反问。
明月抬眼望着远飞的子规,百感交集,她归去的地方,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吗?
阎罗望着手中的鸟笼,自言自语道:“你可知子规的叫声是什么吗?”
她只是笑,并不作答。
卢青田突然正眼紧紧逼迫着明月,“你懂吗?”
“明月,你想清楚了?跟着父亲南下?”卢兴祖不甚确定地望着明月。明月笑了笑:“其实,我一直喜欢广州,那里有我爱喝的凤凰单枞。”
她笑了笑,有些凄婉,她没对着卢青田,而是对着茶几对面的杯具道:“莫怪我薄情,只能怪他没在正确的时间打动我。”
次日,明月扶住卢兴祖上了马车,她最后一眼望向留园,送别之人里没有阎罗,也没有沈婉,只有卢青田。她站在那边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手帕攥得紧紧的。
明月望去,不发一言。
明月顿了一顿,眯起眼看向她,“你想我怎么报答?他要钱有钱,要权力也有自己的能力,我一贫如洗,拿什么报答他?”
卢兴祖顿时老泪纵横,蹒跚走到明月面前,抱住明月,“明月啊,是父亲不好,让你受苦了。”
明月吸吸鼻子,泪以婆娑。在一旁的前雨也不禁落了泪,猛得擦着脸上的泪水,对卢青田跪下,“谢谢二小姐救了老爷。”
沈婉再道:“其实我巴不得你走,走得越远越好,可你认为你走了,便会像蝉一样有个好结局吗?逃避并不能解决一切。”
在凌晨时分,她再次来到天上人间,方一迈进去,便见到卢青田有些疲惫地指挥着下人收拾场子。她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极累的样子。偶尔一睹,见到门口的明月,脸上多了一层霜。她朝明月走来,“找阎罗?”
阎罗打开鸟笼,那只子规立即着急地往外飞,好似怕差一秒便又会关在笼子里。他道:“他们的叫声是‘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她顿了一顿,“是你?”
明月愣怔一下。
她想上山去拜佛,心情欠佳,她独自一人上了山,在半山腰上,遇见一个哭泣的小男孩,他蹲在台阶上,嚎啕大哭。明月上前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明月捏了捏额头,有些疲惫地转身离去。留下沈婉站在原地回味着“他的责任与我的婚姻理论背道而驰”。沈婉终于明白,她输给这个女人的真正原因。不是才华不是美貌,而是一种特立独行的执着。
明月睡眼惺忪地抬了抬眼睑,帘子后面那微微的笼光轻巧地溜进来,让她产生一种恍惚。门,在此时被打开了。
阎罗抬头看了看今天的天气,如今又是一个深秋,许多年前,他也是在深秋时节遇见了她,好似一个轮回,怎么也抓不住。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很好。”小男孩一边指挥着她怎么走,一边跟她聊天着。她攀上山,九转十八弯地来到一处小亭子旁。亭子里若隐若现间,好似有一团白在晃动着。她愣了一愣,“你确定这是你家?”
“嗯,可以回家了。”明月也跟着笑了起来,也许兜兜转转,家还是最好的。
卢青田上下打量她,轻笑,“脸上的伤好了差不多了,现在便想拍拍屁股走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父亲,卢兴祖。
如今的自己已然来到了江南,住在这所留园里。这是阎罗买下的园子,甚是宏伟建筑。她的脸一直由着那个洋大夫治疗着,大夫说,她脸上虽有腐肉,却因这几年保养的好,动个小手术即可。明月镇定地点了点头。洋大夫反而好奇起来,此时大清子民可对洋人的手术甚是不理解,为何她这般放心?
“父亲,我从来不怪你。”明月浅笑,“这都是我自找的。”
她不知如何去答谢阎罗,再次见到那个男人之时,他还是如从前一般,目光清冷,不苟言笑。父亲对他很敬重,自然,救命恩人。明月上前对他作揖,“谢谢阎老板。”
他道:“你要是真想谢我,便跟我走。”
“哎!”卢兴祖拍了拍她的手背,“想得开便好。”
一如她,在经过难产过后,血崩以后,她懂得有些事情再执着也是枉然,容若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主动达不到她的要求,而她也不可能去臣服于这样的家庭。有些事,不是说能改变便会改变,毕竟一种身份便是一种责任。
如果,也许……
父亲与卢青田的关系变得好了许多,虽卢青田尚有些别扭,对待父亲也是一种忽冷忽热的态度,然,父亲却比以前宠了她许多,不再硬碰硬。明月看在眼里,总会笑。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虽父亲不是她亲身父亲,待她也不薄,卢青田自然是看在眼里,要不是为了她当初那件事,父亲向着她,她也不会记恨着父亲。
明月愣怔一下,她一向觉得阎罗这个男人是揣测不得的,他的心思很深,她怕她细细去追究,会让自己有挫败感,所以这个男人做的一切事情,她从不多想,抑或者她不敢多想,刻意去逃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