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流年（二）

实他是害怕独处的，连他父母都不知道。

    她让他拽起来时还睡眼惺忪，懵懵懂懂地瞧着他，可见是没什么不舒服，y的心放下大半。

    门被“笃笃”敲响了，两人一并回过头去，拄着单拐的男孩背靠在门框上，扬起下巴，漫不经心地比划自己的身高：“吃晚饭了。”

    沈氏夫妇在餐桌上商议了关于未来入学的事情。

    他伸出手拽了拽她的辫子，随后他俯下身来，吻了她的嘴唇，呼吸间满是薄荷牙膏的味道。

    “爸爸。”他将勺子往蛋炒饭里一插，腮帮子嚼得鼓鼓的，“你旁边的这位是我的太太。”

    她听到门锁响动，窗帘被风吹起来，随后是被压抑的笃笃的轻响。

    沈丽华笑一声，走在前面笃笃下楼去了。

    台灯开着，时针指向凌晨三点，没有惊动沈丽华夫妇，万物都在沉睡着。苏倾小口小口地喝完了红糖水，y枕着手臂躺在她旁边，闭了闭眼睛。

    秋高气爽，被雨水洗过的柏油马路，白色斑马线鲜艳得宛如一副油画，自行车滑入车流中，随人流一起驶向了学校。

    原来这就是温热的、带着果香的甜，她一口气喝光，舔了一下嘴唇。

    y坐在她床边，把单拐横在腿上，正扭过来侧着脸深深地看她。

    y的脸色有些发红——这谁能想得到？

    她的动作娴熟利落，手臂蕴着高于柔软女孩的力量，沈丽华见她踩在地板上的一对雪白的脚，真像是个林中精灵。

    听见小机器人窸窸窣窣地跳下床，他一把拽住毯子角。

    “……”他将它捋下来压在手心里，单手搂住了她的腰。

    “联合政府？”

    她呆呆地看向他，眼底亮晶晶地含着泪，竟是十足欣喜的模样，“我……来例假了。”

    “算了。”他闷闷地退下来，差点在落地时摔一跤，吓得苏倾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他将拐横在肘间，轻盈地单腿蹦了回去，哐当一声关住了门，“晚安。”

    他几乎已经很习惯做一个身强体壮、随随便便一只手就可以把苏倾抱起来的青年男人，骤然回到了十岁的孱弱躯壳，当然有好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熬糖水竟然还要踩凳子。

    “那混小子是不是经常让你做家务？”

    这是《赫尔曼和多罗泰》里面的台词，y就从没见过父亲对他露出过这种轻佻的笑容。

    安德烈斯对她玩笑地笑了一下，那神态竟同长大后的y有七八分像：“唯少女和美酒可治愈一切。”

    苏倾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他都睡得很踏实。

    男孩闷声不吭，绷着嘴角用力戳刺着菠萝丁，戳了一会儿，竟然忍不住笑了。

    “没有。”苏倾摇头，迟疑了一下，黑亮的眼看过来，“只是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小……我照顾了他几年。”

    信封里面写着：“快点长大。”

    “需要走领养程序。”安德烈斯说，“总要让两个孩子有法律上的身份。”

    苏倾睁开眼睛。

    随后她是被y叫醒的，他把她从床上揪起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甜水凑到她唇边：“喝了。”

    他走过去，“啪”打开了走廊灯，明亮的照得她脸色苍白，他看到了她手指尖上的蹭到的鲜血，“倏”地将她的手臂拉起来，“这怎么了？”

    沈丽华将为苏倾在二楼布置了房间，紧挨着y的小屋。房间里挂着绘制风信子的薄窗帘，过堂风拂动窗帘，带着松木地板上湿漉漉的水汽往人鼻子里钻，沈丽华将新的被褥从烘干机抱出来放在床上，回头看见苏倾的背影。

    苏倾慢慢地走到门边，四目相对，y在她伸手来扶之前，先一步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一瘸一拐地走向室内电梯，嗤笑道：“三年都等了，在乎这几年吗。”

    苏倾又“哗”地一声飞走了，笑着绕着他兜了两个圈子：“我骑得很稳呢，我载你吧。”

    夜幕降临时，苏倾躺在新的房间里，温柔的夜色倾落下来。

    沈丽华回头埋怨：“不是说不能说出来？”

    “唔。”她拐着s形弯，赧然笑着哆哆嗦嗦地骑远了，“有点儿痒。”

    沈丽华说：“你也不想以后办理结婚手续的时候遇到法律上的麻烦吧。”

    沈丽华笑了：“你一直陪在他身边。”

    她赤脚站在窗边，拉着窗帘眺望青色的远山和金黄的芦苇栈道，风将她白色的裙摆吹起来，小腿和脖颈都纤细，卷曲的碎发下，白皙的颈后有一块小小的红色胎记，好像情人点上的一笔朱砂。

    这种感觉——她感觉小腹坠胀，感觉细胞正在剥离身体，感觉自己像长满青苔的屋檐和水缸，她从坚硬干燥的金属变成由内而外柔软的动物。

    安德烈斯揽住了妻子的肩，对y道：“你妈妈一直想要一个女孩。”

    安德烈斯先生递了纸巾过来，他撑在桌上看这一对孩子，一点淡淡的眼角纹下，他冰绿的眼睛里蕴着几星笑意。

    “去哪？”

    苏倾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是在八月底，水杉银杏一片红，她学得很快，在院子里绕着s形轻盈地地绕了两圈，裙摆高高扬起，像一只燕子。

    “好的，孩子们。”沈丽华别了别头发，笑着走进厨房。

    苏倾还卷着半截毯子、抱着暖水袋，轻轻地说：“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