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玉京秋（十六）

    江谚的神色变了一下，苏倾已经弯腰把它捡起来了，黄红的银杏叶柄捏在她指尖，她眼里有淡淡的惊喜：“原来在这里啊。”

    她的脸全打湿了，分不清是花洒里的水还是什么别的，她朝着小熊笑着：“谢谢。”

    江谚的本子翻了一页又一页，风动窗帘，她说到巷口猥亵她的小混混，做笔录的警察，网上查到的董健的资料，还有阚天送到招待所房间门口的玫瑰花。她毫无保留，什么都告诉他，不论她说什么，他都垂着眼睛在认真记下来。

    房间里很空，布置得简简单单，书本整齐地摞在一侧，旁边只放了一根钢笔。

    她回过头，拽他衣角的手有些汗湿：“江谚，我得去银行。”

    “……”

    苏倾看着他重重画下的圈，隐隐明白，有人肯听她说的时候，就是她最后一次描述这个画面了。

    陈阿姨叹口气，又露出笑容：“那个女孩子，我看着挺乖……”她拍拍江谚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轻说，“做好措施，不好意思买，阿姨帮你买。你们还年轻，千万别做错事。”

    “……呵呵。”陈景言才干笑一声，扭回头去。

    他走了。

    “说爆炸案的内容吧。”他安静地翻到了最新的一页。

    车子嚣张地向右拐去，绕了几个大圈，直挺挺扎进了小区，江谚长腿一支，把自行车停下来。

    她抚摸着圆环，乌黑的眼底有些湿润，微笑着把圆环埋进衣领里。快了，就快见面了。

    江谚扯着她的衣服角将她拽进来，表现得落落大方：“阿姨，我同学来家吃饭。”

    江谚面色不变，也不言语，手揣在裤子口袋，拿脚尖点着地，这是她头一次在这孩子身上感受到那股刀枪不入的痞气和横气。

    苏倾扭回去接着梳头，他在后面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她，她从镜子里全瞧见了。

    她眼底露出了一闪而过的怜惜神态：“只有这个不齐整，有杂色，还被虫蛀过。”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站起身，扯扯她的袖子，垂下眼：“外边休息会。”

    苏倾跳了几下，还是都够不着，收回手去，钻回蓬蓬头倾泻的水帘里，仰头同它对视着。

    陈景言顿时像是闻到了肉味的狗，哼哧哼哧没完起来：“快说快说，怎么个好法？票价卖那么贵，有什么秘诀？”

    “知道呢，没看桌上给你们添了菜？”陈阿姨淡然地擦着锅盖，打量苏倾两眼，冲她笑一笑，“去超市买了新拖鞋，穿着试试。”

    苏倾的抱歉地看了他一眼：“你小时候，同现在很像。”

    她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前面左拐还有一个……”

    苏倾转着叶子柄看它，长而密的睫毛颤着：“那天我走在学校里，满地都是黄色的银杏叶，每一片生得都很齐整。银杏叶都很漂亮，是对称的，像小扇子。”

    “啧。”他脸上红红白白，警告一声，蓦地把本子合上，险些夹住她的手指。好像她摸的不是照片，是他的脸。

    “专程捡的？”狐疑的语气。想到自己随便拿了她的东西，江谚心底有点不自然。

    江谚漫不经心地看着她：“您的工资翻倍，她以后可能会常来。”

    “不许去。”江谚皱眉，“没看见那块不让停车。”

    江谚俯身下来，带着些微烟草味的呼吸浅浅喷在她耳垂上，他清淡的眼半垂下，似乎是在专注地打量她。

    她扭过身，一抬头，赫然触到一双窥视的眼睛，后背瞬间凉了一片。好半天她才看清，那是一只坐在排水管道上的褐色小熊，专门朝着她的方向摆着。

    她眼睁睁地看着工行从面前滑过：“把我的银行卡激……”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门，磨砂玻璃挡着，只看得见里面亮橙色的化成了马赛克的光晕，映在他浅色的眼珠里。

    笔尖几乎划破纸张，他记下来，默了一会儿才说：“如果是定时炸弹，不可能这么大的提示声，除非定时器分离，离你很近。”他盯着本子想了一会儿，打了个圈，“我会再求证其他的人。”

    “啪——”笔猛地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门被他拿脚尖猛顶了一下，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没事不许叫我。”

    陈景言性子跳脱，马上又精神分裂般地板起了脸，一副怨妇表情：“我知道，你心不在剧，全程就盯着女神看了，男人啊……”

    “说话，苏倾。”

    她看到他屏幕上的内容，意外地发现了“3.18爆炸案”几个字：“你要帮我写文件……”

    “挺好。”江谚看着书，冷不丁开口了。

    陈阿姨看着闹钟，蒸蛋出了锅，就到了她接孙子的点。她把袖套摘下来，余光瞥见江谚就一言不发地站在她后面，叹了口气，把他拉到一边。

    进入小世界的几百天来，她第一次可以放松舒服地洗澡。致密的泡沫蹭在瓷砖墙上，像几只小鸭子。她的脸被蒸得红彤彤的，用手指塑出了它们的扁扁嘴，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又赶紧掬水冲干净。

    江谚的嘴抿着，似乎没从情绪里抽出身来，声音有些哑：“对不起。”

    苏倾抿唇笑着，拆开浴巾擦干身体。那枚圆环搁在洗手台上，她擦了擦它，圆环里的蓝色，已经走到了最后的末尾。

    早读课上，陈景言一直喋喋不休：“谚哥，剧怎么样？好看吗？”

    “这么大的事情，不给你妈妈说？”

    “嗯。”

    苏倾细眉蹙起，刚要劝他，他已跳下了车，手臂搭在车座上，像是回头困住了她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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