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从没打过架,没说过一次重话的、从来心向光明,以理服人的哥哥,最后的结局。
周向萍不是个说不通的人,她深知江谚自小长在大院,缺乏管教的缘故,骨子里那股无法无天的戾气,养到十七岁,已不好硬管了,只能慢慢引导。
黄毛一拳迎过来,江谚偏头一避开,脸上擦过一阵劲风,剩下的人起哄:“打人了打人了,检察官公子打人了!”
班主任手机响了,到门外接了个电话,办公室里只剩母子两人。
生锈的车把上挂着袋滴水的豆腐,都滴在他胳膊上了,真凉快。
英语老师的讲课被打断了,看向门口,一个脸生的少年步调懒散地提着书包走进来。
苏倾茫然看着卷子上红笔写满的错题分析,密密麻麻的,笔印像拿刀刻出来的小槽,一笔一划都在撒气。
他面无表情地把椅子捡起来,以一种娴熟的打砸姿势,再度猛砸在讲台上,秦主任吓得倒退一步。他掀起狠戾的眼盯过来,那一刻秦主任觉得自己是在与一头狼对视,狼的目光幽幽的,咬着后牙问:“体罚是不是?”
晚乡这块地方,从上至下,从里至外,到处渗透着父权压迫与官威崇拜。
“你什么意思?”
班主任有些意外:“那平时,您和他父亲谁管的比较多一些?”
“同学们。”讲台让人拍了两拍,上课铃还没打,政教主任就站上了讲台,一叠语文卷子压在他掌下,“今天我们先讲讲纪律问题。”
“大家应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没必要千篇一律。”
“是,我知道。”
她皱起眉:“转什么?”
“可不。但你最好按他说的写,不然他会骂人,骂得你生不如死——你上次不是领教过了?”
一起管,通常就是都不管的意思。
地上的人背像虾一样弓起来,露出痛苦的表情,青筋都暴了出来,还抓着江谚的衣服角不放,将他的领子都扯变形了。
她的拇指压在卷子上接过来,江谚马上松了手,冷淡地走回座位,半道上就让人拦住了。
江谚对了下答案,手底下那道题做错了。
二班的上午鸡飞狗跳。
月考两天,江谚应付得还算轻松。考试难度同他从前的学校整体持平,只是题目偏旧,还用着五六年前的外省题。
江谚复插着口袋低下头:“要么转班,要么转学。”
“我们……”周向萍有些难以启齿,“一起管。”
吊扇的风把卷子卷走了,江谚一言不发,伸手“呼啦”一捞,按回了桌上。
江谚看着地面冷冷笑了一下:“我不是您儿子,陶陶才是。”
岂止是一个有点小权的政教老师?
江谚扭过头:“我要转班。”
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江谚上个普通大学,找份普通工作,安安生生的,十八岁之前别给关进少管所里去。
江谚瞥她一眼,不作声。
两个人并肩走,他的书包一颠一颠,金属铅笔盒就跟着哗啦啦作响。江论的手按在他后脑勺:“怎么又跟人打架,小屁孩之间有什么好打的。”
他舔着冰棍躲开他的手,眉眼颇不耐烦:“你不懂。”
“老师千叮咛,万嘱咐,怎么还是有人不听劝,非得自己走弯路。”他低头看了一下名字,“江谚。”
脑海中混乱着浮现着不知何时的画面,他蹦跳起来,和比他高两头的少年抢一根冰棍,少年躲着他把皮好容易剥开,低头直接塞进他嘴里:“算了,给你了。”
江谚挪了个位置,站到了有空调的班主任办公室。
周向萍是从单位直接给叫过来的。政教主任在电话里把“个人品质”“原则问题”“犯罪”这样的字眼都用上了,她连衣服都没换就驱车赶来。
风扇搅起的风哗啦啦地吹动着薄薄的卷子,劣质的油墨味不住灌入鼻子。
发卷子的几天,课程比平时松一些。天花板上老旧的吊扇旋转着,吱呀作响。
同桌真是刚啊,心情不好就敢杠老师。那张嘴,真损,真痛快……
在医院最后见到江论的时候,他的领子也歪了,洁白的衣服上漆黑的一道轮胎印,脸上胳膊上全是刀刻的划痕,嘴角凝固着黑红的破口,眼睛黑得宛如一口破井,似乎充满了疑问。
他掏出笔继续写,做着做着,仿佛从兽又变回了普通的少年。
就他背的那两个处分,晚乡一中好不容易才收了他,这么偏远的地方,再换更差的学校,弄不好真耽搁了。
门闭上了,班主任飞快地填着转班表格:“江谚妈妈,您知道十四班是个什么情况吧?”
吴甜甜反向跨坐在江谚前面的椅子上,胳膊肘搭着他的桌子,捧着脸看他写题,是个很亲昵的动作。
扭过头,江谚抵在她脖子后的试卷发出吱啦折皱的脆响。
那天下午,陈景言抄江谚作业的时候,递给江谚一张纸条。他展开看,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行字。
一个女生抱着怀:“那个谁,你小心点儿,我们这个班的谁还不是太子爷了?小心把你爸妈铁饭碗摔了。”
班主任说:“江谚同学表现还是很不错的,这次月考还拿到了年级第六名的好成绩……”
江谚介于秀气与邪气之间的脸上,抬眼掀起了讽刺,“我以为没牙的人才吃别人嚼过的东西。”
陈景言见他转身往前门走,以为后门锁住了,也艰难地掉了个头跟在同桌身后。
小孩睁着一双带着生劲儿的眼睛,盯上他校服外套上那枚亮晶晶的团徽:“这个好看,送我呗。”
事情的起初,江谚根本没放在心上。
江谚默然走出办公室。
“小江同学,上次看到你跟十四班的苏倾讲话,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呀?”
周向萍耐着性子:“听话。”
“江谚!”秦老师勃然大怒,“你以为你写的好是不是?你能耐是不是?什么东西!给我出去!”
体育课刚结束,男生们汗流浃背,教室里响着“哗啦”“哗啦”的纸张扇风的声音。
原来“出去”也不只是罚站而已。
越是边陲、闭塞,越是自成体系。
她在犹豫要不要去问,忽而什么东西挨住了她的后脖颈,丝丝的尖锐的痒,她刹那间浑身战栗起来。
“我有什么不懂的。”江论拉了一下书包肩带,微微笑,笑得跟爸爸一模一样,“江谚,男子汉以理服人,不是比谁拳头大。”
江谚刚走到门口,金属讲台被人砸得“通通”两声钝响,似是不满的提醒。
他知道那俩徽章根本不一样,他就是想要,哥哥的优秀、儒雅、正气他都想要。
提起转学她就头痛。
“秦老师,”陈景言在下面举起手晃了晃,“他刚来的,怪我忘了给他讲二十四字方针。”
“你生下来就讨债来的。”周向萍瞪着他,“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
“骗谁?我这是铝的,跟你这个珐琅的能一样。”
少年的紧绷的身体像烙铁一样滚烫,苏倾挨住的瞬间,大脑马上发出警告,告诉她可能会被直接甩开,但她还是抱紧了他的手臂。
下课了,苏倾坐在座位上没动。今天她盘了头发,搭配低后领的衣裳,露出天鹅一样修长的脖颈。
班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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