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个本该教他的人,转而教养了明宴。一面未见的情分,怎么可能比得过朝夕相处十几年?
她静静地等着听,可是等了好半天,他也没有再开口,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警告的“嘟——”,随后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忠义,”他切齿道,“忠义之人,会让孤在他阴影之下惶惶不可终日,一次登基沦为天下笑柄整整五年?”
“苏倾?”
“我在江浦大桥上。”声音在风中时断时续的,一个冷清的少年的声音,傲气又好听的首都腔调,“下面是江,你在哪儿呢?”
苏倾仍将听筒贴在耳边,似乎还沉浸在电话中发怔,不一会儿,听筒里又传来了声音,呼呼的,咧咧作响,似乎是风。
电话再度挂断了。
“苏氏。”
苏倾无声地笑笑。燕成堇那双微微女气的眼睛,马上捕捉到这个带着怜悯的表情,脸色沉下去:“你笑什么。”
半晌,他惨笑一声:“总算说出心里话了,苏尚仪?”
苏倾怔了一下,手腕一点点移开,一片如霜月色落在厚厚的稻草上。但她知道那不是月光,高窗外只有浓墨似的黑。
“身处局中,何必窥得全盘?时机到了,你自然知晓。”
她笑笑:“嗯。”
燕成堇的手指颤抖起来。苏倾跪着说:“明大人行事乖戾,但总算功过相抵。大司空本无反心,逼反了他,对陛下有什么好处?”
苏倾沉默一会儿,垂下眼,柔和道:“早点回来,我给你留了灯。”
民间流传小儿歌谣,世上可无真龙,不能少了太阳。
也许是南宫里头,实在过于寂寞。
燕成堇冷笑一声:“原来你也知道谁是君,谁为臣。”他拍拍袖子,稀疏的光线落在他微凹的两颊上,病态的苍白。
“醒?”邪神冷笑,“那还差得远。”
他想了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可再好的方法,都需要积累和蛰伏。
电话那端的顾怀喻叫了一声。
他没有费什么力气,几句甜言蜜语,相思倾慕,就将她的魂勾走了。
苏倾说:“臣说大司空忠义,陛下从来只当反话听。”她静静道,“大司空若不是恪守纲常,早几年新朝未稳,陛下羽翼未丰,便该动了手。”
她颈上的圆环横平地漂浮在面前,里面蓝色的液体从顶端反复冲至另一端,像有人拿着蓝色的笔画满整个圆,清空,再画满。
燕成堇让她的话噎了一下。
“苏氏快起来,王上来了!”
“我在的。”她的睫毛颤着,“风这么大,回去吧。”
他“呵”地发出气声,像是对她说的不屑一顾,隔了一会儿,声音放轻而平静,像是被摆顺了捋平了:“衣服多穿点,外边儿冷。”
告诉他的时候,他笑着亲亲她的颊,“睡糊涂了么,你还说给我留了灯,让我早点回来。”
“想不想知道你的大人怎么没来接你。”
苏倾垂眼不语。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好。挂了?”
她撩开裙角,小腿上让跳蚤咬了成片细细密密的红点,手摸着又痒又痛。
他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出暴室,绣仙鹤的大氅摆着,似乎已转阴鸷于一片颓然。
她在街边请他吃了一碗豆腐花,袖口滑落下来,在肘部堆成一朵纱花,宝石样的黑眼睛望着他,专注地听他说话。
高窗外面传来窸窣响动,不多时,好几块墙皮扑簌簌滚落而下,高窗上,婴儿小臂粗的铁栏杆,竟生生让人扭出个豁口来。
外面骚动起来,似乎有人进来,又有很多人簇拥和劝阻,最后一名狱卒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用钥匙串用力拍了拍铁笼似的牢门,发出哗啦哗啦的巨响,是对她的震慑和警告。
晨曦之光是清淡的鹅黄,燕成堇的绣靴,停在铁栏杆外面:“下去吧。”
燕成堇茫然看着角落里的蜘蛛网。路斛么?
“您曾说这是法器。”她专注地看着它,“它现在可是醒了?”
苏倾道:“王上说笑了。大司空为人臣,当遵君令。”
“我……”她开了口,不知道该同这不认识的人怎么说,她一出声,对面马上安静下来,急促的呼吸的声音,暗示他在悬着心等。
苏倾茫然睁开眼睛往外看,昨夜里陆宜人留下的那盏灯早就熄灭了,斜斜摆在地上。
不一会儿有了第三个声音,没有了风,也没有了嘈杂。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低低念数字“一百四十四”,停了一会儿,他平静地说:“早上好。”
“孤背后有整个内苑禁军,他们只会拱卫一个王上。孤不许他进宫,他就进不了宫。若是硬要闯进来,那就是谋反。”
她觉得这幅画面像什么,一时却想不起来。
燕成堇脸上呈现出病态的潮红,似乎一口血上了头,颈上青筋暴出:“你也这么说,连你也这么说——”
邪神道:“你既不说,便只好从转世中随机抽取。”
陆宜人送来的一碗水见了底,她感到身上发冷,抱紧膝盖,坐在草堆上缩成一团,几不可见地抖着。
燕成堇披...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