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他伸手去拿她膝上的扇子,她这才忽然有了反应,手一收,小孩抢夺玩具似的攥紧了,一双眼睛里有了锋:“陛下。”
“尚仪进去吧。”她背后给人一推,铁门吱呀一声关上。
“陆尚仪。”
蚂蚁向上爬,忽而一束蓝光落在它身上,它像是被烫到似的挣扎起来,从她腿上掉了下去,她伸手接了一下,发觉自己胸前的圆环正在发光。
但她知道燕成堇不会要她的命,他坚持娶她,总还顾及着她的命格。得凤者得江山,信不信命,他都从来不拿运祚去赌。
这种滋味,仿佛一样珍爱器物,自己裂开一条缝,毁得面目全非,倒出来才发现里面早被老鼠啮透了,守着供着的不过是个空壳子。
这是荆月头一次见到自己名义上的夫君。他立在风中,像一杆不动的旗,没甚表情地低头注视着地上的人,覆下的睫毛之下是苍白的脸。
苏倾脸上的脂粉味极淡,闻着就像清晨里盛着露水的花朵,他贪婪地嗅着那气味,切齿道,“一走十余天,你把孤当什么了?”
“你就非要说出来?”燕成堇的手颤着,仿佛被人左右开弓地抽了一个又一个耳光。他慢慢地、缓缓地坐下来,心仿佛被人捏着踏着,在胸腔里跳得难受。
他的手松了一下,苏倾站直了,纤细白皙的手整了整领子,眉宇间坦然如松风拂过:“臣与旁人已有夫妻之实,何以做一国王后?”
苏倾默着,手里紧紧攥着一只团扇,扇面搁在她裙摆上,绣的是牡丹花。
“谁说你嫁了人。”他揪扯着她的领子,把她拽起来,“那是明宴作死,挟持女官,故意挑衅王上,你是被迫的,是不是?”
南风眼眶发赤,拳头紧紧握着:“大人,那宫里来的嬷嬷一口一个反名扣在您头上……”
四人慌忙扑到他脚下,明宴持着剑转身,剑尖虚虚扫过他们的脸:“没时间和你们纠缠。”
原来脱掉官袍的苏倾是这样的,淡青色穿在她身上,柔得像一缕烟雾。
苏倾瞧了他一眼,这一眼里的不解,令他感到不妙,她双手平举,挂下宽袖来行了一拜礼,浓密的睫毛垂着:“臣不能与陛下成婚。”
他坐回塌上,披了两层衣裳,仍然觉得阴冷。也许她是被他吓着了。
明宴提着剑走了。
东风北风都膝行过来,北风说:“大人,带我一起去吧,我们去把倾姐接回来。”
明宴静静听着,又似乎没在听:“我走的时候说什么了?”
明宴淡道:“滚开。”他走到俞西风面前,越过他颤抖瘦削的肩膀,握住剑柄,“刷”地抽出了那把剑。
明宴侧头看他一眼,那眼神让人触之生寒:“苏倾白伺候你们这些年。”
陆宜人回过头,灯笼的暖黄的光落在她痴惘的黑眼珠里,生生不息地跳动。
竟还是个单间。
苏倾守着斜放在地上的小灯笼过了半夜,脊背靠着墙壁。
得到讯息后,他追了轿,但隔得太远,终究是被挡在一墙之外。
“丞相府还未发丧,等消息穿出来,明宴鸩杀丞相,你以为王丞相的人会放过他?”他眼角的恨,化作一丝压抑久了的快意,“跟孤作对,不会有好下场。”
她脸色淡淡的,近乎木然的松弛,好像丢了魂,不似从前那般谨小慎微的惧怕,也不再忧虑什么。
他从塌上站起来,拢好衣裳,目光冷冷地扫过苏倾的脸:“遂了苏尚仪的意,来人。”
暴室里常年弥漫着潮湿毛躁的血腥味,隔着厚重的惨白的墙壁,带着回声的哭叫凄厉,不断撕扯着人的头皮。
燕成堇眼里带着冷刃:“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宫人打着灯笼在前,苏倾腕上戴着枷锁,铁链很重,直往下坠着。
他低着头,手上拿起什么东西,哗啦啦地作响,再定睛看去,是一条铸在墙壁里的锁链。
明宴的袍角被风卷起,地上零落的粉白色花瓣滚动,院子里齐齐跪着四个人,一个女孩子,站成了一根僵硬的柱子,不安地绞着双手。
一直走到了尽头,宫人在一串钥匙中找了一把,吱吱呀呀地扭开了一间牢门,发霉的稻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什么细小的东西爬上她的小腿,痒痒的,她拉开裙摆,是一只蚂蚁。
“大人,”荆月颤抖着声音,“他,他是同我……”
明宴沉着脸,“啪”地抖了抖衣襟,径自进了屋,不消时出来,已换上一身猩红,簪冠亮得刺目。
荆月噤了声。
明宴眼角凌厉地扫来:“问你了?”
苏倾垂下眼:“陛下以为除掉了大司空就是好的么?”
远远见了大司空下马,交换一下眼神,纷纷跑过来,跪成了一道人墙。为首的那个,目光落在他手持的那柄长剑上,抱拳行礼:“不可持锐器进宫。”
汗流似的水,从冒着白烟的坚冰上蜿蜒而下,“滴答”“滴答”落在青铜鼎底,砸出闷重的回声。
他脑中“嗡”地一下,紧咬后齿,咬得腮帮子发酸,喝止从喉咙里滚出来:“怎么?你不是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吗?”
“十日之后,帝后大婚如期举行。在此之前……”他看向她掩在裙下的脚踝,混杂着憎恶和迷恋的矛盾,“你就住在孤的寝宫。”
南风扶着肩膀爬起来,“大人可是要入宫?”
可就像煮蚌似的,煮熟了,蚌死了,壳儿也就敞开了,死物就是这样破罐破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