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点绛唇（八）

    明宴笑一声，不知是笑她有趣儿，还是笑她会奉承。他再不搭理她，提起剑走了，带走了整个春天的花朵与香风。

    她坐着一只板凳，裙摆拖在地上，双肘撑在膝上。原本安静地托着腮，看见了他，直起身子，一双乌黑的眼睛仰头看着他，含着一点亮晶晶的雀跃，好似等他很久了一样。

    厨房新添了松鼠鱼，几道解腻的小糕点，北风他们都退了出去，二人慢慢地吃着，天如墨色入水，一星一星地黑下去。

    苏倾想了一想，木然点一下头：“噢。”

    她抬起眼看他，眼底水汪汪的，让酒辣出了泪来，琼浆里泡过的嫣红的唇，微微张着。

    傍晚桌上有一道烧鸡，俞西风从客栈里回来，闷声不吭地大口吃饭，苏倾夹了一只鸡腿放进他碗里，他的筷子停了一停，抬起头，扫了苏倾一眼。

    西风皱了皱眉：“那么多么？我们岛国硝火不行，都是靠番邦供的，攒了这些年，过年都没放过……”

    ——心心念念的王上，就值这么一个“噢”？

    白狐狸跃过草地，“咔嚓”一声踩断了草丛中的树枝，雪团般的身影在一片绿草中灵敏地穿梭，苏倾跟在后面走着，旁边是陪她散步的北风。

    他专断独行习惯了，西风不敢惹他，和北风两个合力把数十筒烟花搬出来，挨个儿摆在院子里。

    “明年，”北风回过头来，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小狗，低声嘟囔，“明年你还会在么？”

    在南宫里是绝不能这样衣衫不整地出门的，但在明府上，最可以不讲的就是规矩。

    北风仰头看着槐树：“槐花麦饭真好吃呀，我都快忘了是什么味儿了。”

    “西风。”他冷不丁扬声唤，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手指上的汁水，“去把窖里的酒启出来。”

    天边是深沉的蓝紫色，一道红霞从天际线渗透出来，黄昏的暑气昏涨涨的，又有丝丝缕缕的凉风。

    苏倾还未反应过来，酒盏让他碰了一下，他已抬袖喝了干净，指节轻抹一下唇角。

    他抬起她的下颌，慢慢俯下脸，盯着她的表情变化。他看到苏倾扇子似的睫毛柔软地垂下，未上妆的娇嫩的唇，竟轻轻往他这边倾来。

    大门半敞着，偶尔听得见外面的声音。东风耳朵一动，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眼睛一亮，碗向地上一搁：“俞南风，牵马。”

    明宴不耐地打断：“做成烟火，不就是让人放的。”

    明宴说：“全部。”

    “后园一共修过三次。”北风步子里带着蹦跳，“据说现在有好多奇花异草，珍禽走兽，你仔细找找就能看到。”

    苏倾反问：“大人吃过了吗？”

    明宴翻身下马，皱了一下眉头，因为东风南风一左一右地拥着他进门，争先恐后地说着什么趣事，他一个也听不清楚。

    二人十指相扣，掌心紧贴着，明宴侧头打量她的脸，见她唇角翘着，他顿了一下，一言不发地拉着她坐下，才撒了她的手。

    他低着头，指头揉着她的嘴唇，语气凌厉，眼神却极温柔，从中透出压抑至极的欢喜来：“苏倾，你可万万不要玩我。”

    他扭过身来，睨着她的脸，她宝珠似的眸中映着两抹蓝绿的亮光，柔软如一汪倒映着圆月的水，神色像小孩一样认真。

    “大人很喜欢这个园子？”苏倾鸭蛋青的衣裙透着轻柔的光，手从轻薄的宽袖里伸出，拎起裙摆，以免沾了草叶上的雨水。

    苏倾摇摇头。明宴手腕转动，晃了晃盏中琼浆：“我发于市井，不懂这个，是老头说养丫头要埋一罐，可惜七岁迟了，不然酒味更浓。”

    她不敢抬头，就看着地面，剑尖儿让他拖着，随意地拨弄着地上的落花：“好看么？”

    北风说：“倾姐胡说，她都没吃什么东西。”

    苏倾反驳：“没有。”

    明宴定定地看着她，低眼又斟满了两杯：“我喝一杯，你喝一杯，能行？”

    他见苏倾不搭话，就玩弄起自己的手指，语气很侥幸：“你跟着王上进宫以后，他也没有娶你呀。”

    苏倾仰头一眨不眨地看着，烟花凋谢时，下坠的火星子好像流星，照着人脸俯冲下来，把人也燃成灰烬，可是它们在空中就消失了。

    苏倾说：“明年春天，我再给你们做一次。”

    明宴揪着苏倾的衣服角，把她按在板凳上，给她肩上披了一件大氅，淡道：“你且坐着。”

    北风说：“四年还是五年前？你十三岁的时候吧，大人说你大了，不能像猫儿狗儿一样一直住外头，要给你拾掇一间屋，老头就说收也白收，反正留不住。”

    他接过来，抬眼瞥她，苏倾正低着头，对着橙子无声地笑。

    苏倾停了一停：“差一点，听说仪仗都备好了。”

    “没有就看好。”

    北风作怪，捏着嗓子学老头儿：“‘凤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我们府上留不住她。’大人不信这个邪，天下哪还有比大司空府更好的去处？”

    树叶和槐花落得越发急了，纷纷扬扬像下雪一样，她越退越后，剑啸声忽地停了，那道影子立在她面前。

    半晌，他松开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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