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江城子（三）

    要是当初放他接了他坚持演的《离宫》呢？

    苏倾立即被这几张照片攫住了呼吸，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觉得这些照片很震撼。

    老头像捡到了宝，又后怕刚才差点错失了这么一个人物，佯怒：“你怎么现在才上来？”

    苏倾屏息，先问第一条：“剧本往什么方向改？”

    他一穷二白，又痞又骄傲，女孩送他的礼物，他真就毫不珍惜地拿来吃饭。

    八十五号深情款款地看着勺，老头漠然摇头。

    但是有一个人看清了。这个人群里面的女孩，永远忘不了男孩拿着勺子的眼神。她是个孤儿，考到大城市里学传媒，暑假才回到家，浑浑噩噩地活到现在，终于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大约在原主心里，顾怀喻永远是那个市民广场上看勺的少年，她看中的就是他的那点傲气，所以她不可能让顾怀喻接这部成就他同时也毁掉他的《离宫》。

    主持人说：“我们不是唱歌的……”

    八十六号眯了眯眼睛。老头俯身对话筒说：“注意是油滑，不是油腻。”

    原来的顾怀喻，错过了《离宫》，总还有后来的《恋爱秘籍》，他最终还是走上了做国民偶像、跟各色女演员搭偶像剧收获掌声的平坦大道，与原主想要的他背道而驰。

    听到这个消息，苏倾竟然松了口气：“好的。”

    正想着，手机嗡嗡一阵猛震，一连串消息涌进来：“开门”

    “真服了你”

    微信里有一条未读消息，竟然是纤橙传媒与她对接的负责人发过来的。

    人们才知道她疯了，从此以后童话书里的《红舞鞋》，用的都是这女人做蓝本。

    顾怀喻让老头带走了，去演《秋蝉》的男主角，事情传开了，小城里的人说正常。

    顾怀喻今年二十五岁了，不是个小孩子，他已空熬了五年，做事总会有自己的打算。

    市场浮躁，国产电影里商业喜剧独占鳌头，文艺片一向吃力不讨好，尤其是这样细腻含蓄的、晦涩难懂的文艺片，它是大导演的心声，是少部分顶尖艺术家灵魂的共鸣，可它不是大众的艺术。

    他说：“那我跳个舞？”

    九十六号的眼珠子转动着，从勺柄滑到了缘口。老头有点累了，心里也失望，靠在椅背上，嘴上越发不留情面：“这勺儿是你偷来的？”

    八十一号来了，还穿着中学的校服，上来就要话筒：“我唱个歌。”

    后来人们才知道，那个老头儿，就是老上电视的那个大导演徐衍，《秋蝉》是他五年潜心力作，灵魂之声，可是城市里面挑不到他想要的少年，于是穷乡僻壤的顾怀喻才能二十岁就演了男主角。

    然后她支着手睡着了。

    秦安安扒过手机瞄了一眼，大着舌头说：“嗨，真人娃娃，就是真人拍出娃娃的诡异感觉呗。”

    人们说他的母亲是剧团的歌舞剧演员，少数民族，长得很漂亮，能下一百八十度的腰，踢一百八十度的腿，能从早上又唱又跳到晚上。

    有人把道具递给八十一号，一把不锈钢勺。老头对着话筒又说一遍：“你是个穷孩子，这是一位迷恋你的富家小姐送你的礼物，你现在拿着它看。”

    他的眼神是直白的，看着那把勺，仿佛看着少女剥光衣服后的身体，因为富家小姐迷恋他，拜倒在他脚下。不加掩饰的肉|欲，一点年少轻狂的沾沾自喜，还有那点混迹于社会、对于人情世故的信手拈来和不屑一顾，构成了这个有点魅力却到底青涩的社会青年的油滑眼神。

    五月的北方五线小城，天气闷热。这座城以钢铁工业闻名，到处都是工厂，狭窄道路两旁的行道树都是灰扑扑的颜色。

    背对他的人们议论纷纷，大家没看清他怎么打动导演，只听见他的话，笑他滑头：等在最后才上去，白听了九十多句指导，猪也会演了。

    他还喜欢看电影，什么片子他都看，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地看，在影院、电视、手机屏幕里一遍遍地看，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会演戏的。

    可她却放任他接了，只因为他捏着笔，笃定画上去的那两个圈。

    “他叫什么名字？”

    秦安安张口吃吃笑起来：“秦淮，就那个商女不知亡国恨的秦淮，你能信？”

    夜里很冷，没盖到被子的地方像是被人射了一箭。

    他捏着勺一动不动，因为老头不让做动作，不过就像是吃饭的时候停驻的一拍，因为他垂眸看到了勺，想起来迷恋他的富家小姐。

    《秋蝉》拿了个国际小电影节提名，随后票房扑街，一部大作就这样惨淡收场。

    顾怀喻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新人，那股冷淡的傲劲儿，该给他安个什么人设才能讨粉丝喜欢呢？

    老头喊“停”，他的眼神晃了一晃，好像蹬自行车刹不住一样，半天才回了神，眼神里什么都没了，只剩下干干净净的寒冬样的冷。

    负责人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向她倒苦水：“我们小门小户的不容易，老让人当备胎使，都快活不下去了。”

    是啊，人只记得勺是富家小姐送的，把它当礼物双手捧着，可勺子不就用来吃饭的么。

    后来呢？人们左等右等，也没等到《秋蝉》在小城里的电影院上线。

    可是后来剧团解散了，人都看电影看电视，没人去剧院，能欣赏歌剧都去大城市了。那女人还在空舞台上面唱歌跳舞，看门的拉她走，她就喊，就哭，不久就死了。

    羽炀国际抓着这根救命稻草不放，死马当活马医，给他接的戏都是大量低成本女性向的偶像剧，让他演深情款款的公子，高贵冷艳的总裁，毫无逻辑却千篇一律地宠爱着女主，这样粉丝来得快。

    一个很高很瘦的男孩，白色t恤衫挂在身上荡来荡去，他的皮肤很白，五官立体，睫毛又长又密，有点儿混血美感，只是太瘦，瘦得让人感觉他的骨头能戳死人。

    因为她生病欠下的外债，顾怀喻十七岁就不上学了，也在汽车厂做工，从钳工开始做，灰头土脸地回宿舍，还要从枕头底下摸出本破破烂烂的文学书看。工友看看那串鬼画符，也不是英文啊？噢，因为他妈是戏疯子，他到底认得一点意大利文。

    随后她听见那扇老旧的防盗门被人暴力摇晃，一双猫爪子在上面挠。她顾不上披件外套，急忙掀开被子跑出去。

    他们勒令他吃胖一点，他俊俏的底子还是在的，太瘦了上镜不好看。

    这些人背后一块红色大展板，也设计得花里胡哨，上头两个大字：“秋蝉”，“蝉”底下坐着个短寸头的老头，又黑又瘦，长得像工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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