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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肯定喜欢亲的,老二又是男孩……”
三小姐好奇地打量这个梳辫子的女孩,清清亮亮地问:“苏煜,介绍一下?”
老板抬头一看是个女孩,心里笑她年少无知:“几百大洋哩,你盘不起,也盘不到。咱这都是吃饭生意,谁把饭碗往外盘?”
他打个呼哨,贾三真像小狗一样嗒嗒地跑过来,弯下腰把他背起来。他越过苏倾身边,苏倾正揣着书立着。
嫂子点头:“我作证,看得真真的,你过去瞧瞧就知道。”
想着便不自知地问出了声:“给你钱要像杀你一样,不给钱倒高兴成这样。”
“我家?我家是叶家呀。”贾三的下巴尖扬起来,故意把“叶”字拖得长长。
他抬头的瞬间,发觉苏倾的眼神立即雀跃起来。
他突然想起来母亲生辰的事,闭了嘴。
他又问:“苏倾,你刚才跑什么?”
“……”翠兰嫂子瞪着眼默了好长时间,才小声地说,“不会吧。”
叶芩从袖中掏了一块大洋,书签似的地夹在翻开的书页里,然后把书合上塞给她:“书拿回去。”
翠兰抬起头,微微笑着说:“咱们要。”
苏倾侧过身子往外走,正撞上苏煜回头,他的笑容陡然僵住:“你……”
苏煜有些纳闷地回想,在他心里,姐姐和美哪里沾得上边。
叶芩两手撑着石块,懒懒散散地眯着眼睛:“你叫谁?”
苏倾好像没听见这语气中的调侃,道了谢,退后两步打量着店铺老旧的门面,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叶芩的目光好像穿过书页而来:“你弟弟欺负你?”
“啊?”
“你请我参加晚会,我都没什么可还你。你在这里挑点什么吧,我买给你。”
“我看是。”翠兰嫂子眼里的光嫌恶,又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兴奋,“原来年纪到了,仙女也思春。”
“苏倾……”叶芩扭过身子来正对着她,凑过来审视她的脸,“你怎么了?”
两人站定看着,那重叠的两道人影又分开的时候,坐着的那个人似乎觉察什么,忽地扭了头。
她从前见过那种骄傲的猫,在屋脊上敏捷地行走,尾巴高翘,从不理人。
翠兰嫂子被说得服服帖帖,菜也不洗了,两人挎着篮子,从石阶上岸,过了桥,急匆匆往苏倾家里去。
晚春的太阳更活跃,阳光被石壁削去一半,刚好落在这块空地之外。苏倾坐得稍远,东移的太阳先晒到了她,她的头发上映出一圈金黄的光泽。
苏倾从成排的银手镯中默选了一只,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由远及近的熟悉的声音:
翠兰嫂嫂有点尴尬:“是吗。”
她根本没法把苏倾和轻浮、淫|荡、不自重等词语联系在一起,可是她又控制不住地想,她最近总是心不在焉地想外跑,已经打扮得这样暗淡了,可是那张青春的脸,还是像泥土里开出的花一样,控制不住地要绽放。
苏太太听到这消息时手一抖,差点把她最真爱的那只白瓷茶杯给碎了。
翠兰和嫂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你家是谁家呀。”
他隐约发现了,苏倾对于“洁净”这件事,好像异常看重。
“苏太太肯吗?”
叶芩盯着她看了半天:“被鬼追了?”
苏倾看他一会儿,忽然问:“你和贾三算朋友吗?”
三小姐齐耳短发,一双黑眼睛,时兴的改良旗袍露出纤细的手臂和小腿,露齿而笑,毫不在意笑声引人注目。
她又想起苏煜,想起他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皱巴巴的一团儿,养不熟的苏倾从这幅画面里刨去了,这世界上好像谁都在欺负他们母子俩。
古镇的店铺承袭旧制,鳞次栉比的小房间,最吃香的还是竹筐竹篾、陶罐陶碗、丝绸布料一类的生活用品。
不知道该不该夸翠兰神机妙算,苏太太真的火急火燎赶地来了。
苏倾身上还是去年做的松垮垮的长裤,颜色艳俗,洗了太多次,有些发白,袜子就像所有乡村姑娘一样,缠得像木乃伊。
他的眸光一滞,马上用手背按住了额头:“……赶快念吧。”
“你长得……”苏倾仔细想了想,眼睛里忽然涌上了细碎的笑意,“像猫。”
水面上漂浮的油渍在阳光下泛着混乱的七彩,翠兰抱怨:“你看这脏水都漂下来了,怎么洗呀。”
苏倾怔怔看着他的动作,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我不是……”
苏倾一回头,弟弟露出了她从没见过的成熟的讨好的表情,原来他也是可以笑得这么灿烂的。
翠兰在同时惊叫起来:“嫂子你看,是个男人吧。”
叶芩看着她郁结小心地挪来挪去,故意不作声。
“不肯,不肯咱们就让她肯。让她过来亲眼看看,苏倾要是不赶紧嫁,名声都要坏了。她的儿子才多大,毛还没齐全,哪点比得上我们柱儿。”
闻了半天,没发觉什么异味,她迟疑地扭过头,发觉叶芩正盯着她笑,笑得很恶劣。
翠兰嫂子一把拉住她:“她女儿欠管教,关我们什么事,别多管闲事。”
如果是玉,必是暖玉,芯子里住着一道魂,得日日配在胸口。
过了一会儿,金灿灿的阳光又侵吞了她的领地。
她说着,垂着眼低低哼了一声,声音很轻:“我就是童养媳,我知道。”
苏倾不肯接。
苏倾停了片刻,从他膝上把书捡起来,书页恰好挡住了脸:“还念吗?”
叶芩横她一眼,低头泄愤似的又写了两个字,写得极大,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装订纸,最后的一折刺啦一声划破了纸张。
翠兰嫂子糊涂了:“那……”
叶芩看着她的脸,好像觉得她的话荒谬:“我可怕吗?”
叶家没有那么嚣张,但也好不到哪去。她突然想起她久违的规矩森严的夫家,永远斜着眼看她的婆婆,坐着雕龙刻凤的梨花木主位上,就好像是她供起的菩萨,她想有钱的大户人家,总是又霸道又坏的。
倒是有人说他像狼,光眼神就让人瘆得慌。
叶芩的目光还在他脸上,贾三与他对视不过两秒,迅速起立:“那小的这就去帮其他姐姐洗衣裳。”
“看错了吧。”
“瞎说什么呢!”斜刺里一道声音嚷嚷,“你才小透卵,你们全家小透卵。”
苏倾朝他笑:“那你给他结工钱吗?”
翠兰打断:“你知道什么!她就是在调|教媳妇。”
隔了那么远,连五官也看不清晰,却好像能感觉到有一道不善的目光射过来,就像谁放了一支冷箭。
绸布店的店家站在门口打算盘,听见一个柔软的声音:“请问盘一家店要多少钱?”
苏倾的脸慢慢地从书里抬起来,露出一双黝黑的眸:“你怎么知道我有弟弟?”
“慌什么,再跑十圈也比别人香。”
“呦。”翠兰嫂子低低地念阿弥陀佛,“攀上高枝儿了。”
他双手撑着石头,将脸伸过来,脸几乎贴着她的小腹,好像在嗅什么,鼻尖不小心撩动了她的衣服。
首饰铺一层是修好的玻璃展柜,没有伙计,没人进来,手镯、项链孤零零地摆着,像高山上的雪莲花。
这一点异族之相,实际上是上天的礼物。
我不是为了钱啊……
——“叶芩”。
“你好。”苏倾知道这种招呼方式,极轻握了一下三小姐的指尖。
三小姐眼中闪过惊喜的神色,苏煜却冲苏倾使眼色。
翠兰说:“你看苏太太那样子,她哪是在管教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