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迷雾之城（十一）

    前厅里，两旁花窗漏下的细碎阳光，照在几盆吊兰的叶子上。

    “可是……”

    这一刻，她大概猜到了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

    凌妙妙点头：“是因为怨女的缘故吗？”

    他隐约猜到了自己的宿命。可是终于被证实的这一刻，仍然生出一股深入骨髓的孤独。

    “怎么了？”柳拂衣吓了一跳。知晓一个人的身份，竟然比知晓一个妖更让她吃惊。

    好好的，做什么要换另一张脸？

    “没事儿。“凌妙妙摆摆手，强笑道，“柳大哥接着讲吧。”

    妙妙的脑子飞速运转着：“也就是说，随着魅女族群的繁衍，真正作为“魅女“继承妖力的女孩会越来越少……但是……妖力会越来越强……”

    帝姬弯下腰，骤然十分不尊地掐住了他的下巴，鲜红指甲埋进他的胡须里，惊得其他人低呼一声，瞠目结舌。

    就算她想，手也是举不起来的，哪怕躲远点眼不见为净，也不想直接对上他。

    “真是废物啊。”她再度将脸上面具揭下来，娇嫩的脸蛋被面具牵拉变形，显得扭曲恐怖，她的动作粗暴直接，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疼。

    只这一句话，就像垂死的囚徒被判了缓刑。

    那发带呢？原先她以为慕声是借了发带的力，现在看来，那发带，怕只是个把门的闸口。

    阳光倾落的室内，女孩歪着头，眼中有真诚的疑问，随即又陷入了沉思。

    那个感知梦中，慕声在巷子尾被几个大孩子压着欺辱的时候，也骤然爆发出了这样的红光，这种地动山摇的巨大戾气之下，他周围的几个人都顷刻间死绝了，随即他的头发暴长，从双肩长到了腰侧。

    柳拂衣对她过于平静的反应有些吃惊：“想……什么？”

    不论哪一方，都不应该多余出他这样的怪物。

    拥有这样的血统，却在嫉恶如仇的捉妖世家长大，手里沾了无数妖物的血，可却终究不能被世人所容。

    他的眼尾上挑的那个小巧的勾，罕见地勾住了一点暖色，侧脸恬静，像一块被抚摸得热乎乎的暖玉。长睫下黝黑的眸子，沾染了阳光，倒映着一点迷乱的光晕。

    慕瑶觉得，自从慕声在那天夜里爆发以来，她的心也跟着变得越来越宽了，几乎有些破罐子破摔、自我放弃的意味。别说半妖，哪怕他就是妖，难道她还能提刀把养了这多年的弟弟砍了不成？

    这个场面，柳拂衣他们不知道，凌妙妙却并不陌生。

    “妙妙，你来。我有话告诉你。”

    凌妙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凌妙妙竖起耳朵听。

    凌妙妙长舒一口气，还没能这口气吐完，便听见了接下来的话。

    亲人背离，父子相杀，至亲面对着面，都认不出来，只当仇人搏命……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柳拂衣默了片刻。

    ……

    她挽着裙子飞快地跑过去，截住了从前厅路过、准备去院子里炼术法的慕瑶：“慕姐姐，你能不能进来坐一会儿？”

    而暮容儿跪在雨中，语气虽柔，却很坚定：“小笙儿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宝贝……”

    “榴娘，大概是一只餍。“慕瑶接道，“她以吞噬世人的悲苦或者欢乐为生，她开花折的目的之一，就是想收集这些苦难女子的心酸泪水，攒起来，然后一并吞掉。”

    “……“她一愣，旋即，姣好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个冷淡而嘲讽的笑，“……就这么耐不住性子吗？”

    她停在第三个面前，从中拿出了那张软塌塌的面具，慢悠悠地走到镜子前。

    端阳回过头来，赫然是清冷美丽的另一张脸，她的手指在颊上摸了两下，淡淡道：“不够像。”

    “她不姓慕容，她姓暮，夜晚的那个暮。‘暮’姓，在妖物族群中，是象征永夜的存在。他们身上体现着妖物最黑暗的一面：魅惑，暴戾，只手遮天。”

    他提着一口气：“她们的孩子即将继承……或者说是‘剥夺’母亲的妖力。”

    “与之相应的是，暮容儿的强大妖力几乎全被他剥夺了，她有了这个孩子以后，孱弱得几乎像是个普通女人，甚至没有办法去抵御普通人的欺侮。”

    不敢奢望，又忍不住幻想。

    “……”

    “现在好了。“她双手相抵，撑着下巴笑了笑，“柳大哥你开始吧。”

    少年将背抵在墙上，闭上了眼睛，努力地想要勾起唇角，嘴唇却颤抖着，连一个讥诮的微笑都没能完成。

    “我曾经对你说过，魅女隐居山林，一旦流落于世，必会招致灾难。”

    半晌，没听见回音，他一抬头，只见凌妙妙为难地站在原地，左顾右盼，忽然眼睛一亮，“柳大哥，抱歉，等我一下。”

    他知道没有勇气听下去了，哪怕她皱皱眉，都会如一记重锤砸下。可是他迈不动步子，发疯似的想看看她的反应……

    父母期许，名之子期。

    “但我猜，暮容儿是个例外。”

    凌妙妙看了她一眼，反问：“慕姐姐怕吗？”

    柳拂衣眉宇间带着忧色，招了招手，把走过院子的凌妙妙叫进屋，顺手帮她把椅子拉了拉。

    柳拂衣捏住了慕瑶的手腕，她没有说下去。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慢慢地印证着这个事实。难怪，在第一个记忆碎片中，他可以神出鬼没地钻进轻衣侯的七香车；难怪他头发一长，红光一闪，就能杀人于无形；那蛊惑人心的力量，不是邪术，应该是天赋了……

    “也不全是。“他顿了顿，“魅女天生地长，妖力巨大，只是一旦怀孕生子，妖力便会被大幅度削弱，甚至会失去妖力。”

    她接着道：“做人有做人的快乐，做妖有做妖的潇洒，他夹在中间，该往哪儿去呀？”

    随即，他看见凌妙妙诧异地抬起头：“轻衣侯？”

    现在，他放在心口的女孩，终于毫无掩饰地知晓了他惊天的不堪。

    “还不够。“她嘴角勾起，冷冷望着他，话语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要的是一模一样，完美无缺，懂么？”

    “她生下了一个男孩，但这个男孩的妖力竟然没有减半，反而加倍了。我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与人结合的缘故。”

    “……”柳拂衣担忧地盯着她。

    说着，揭下脸上的面具，揉成一团扔在一旁，又拿出第二个盒子里的面具，在镜子前小心翼翼地戴好。

    当时，柳拂衣对她讲过，若是魅女被人辜负，就会于体内分裂出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妖魂，名为怨女，本性极恶，为祸四方，捉妖人避之不及的对象。

    四个穿着道袍的方士捧着四个半开的盒子，跪成一排。

    慕声的腰斜抵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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