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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夺位极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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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颎暗暗摇了摇头,伽罗是什么时候开始起,已经变得这样面目全非了?当年,她喜欢自己的时候,丝毫也没有考虑过门第和家世,还暗示自己托人上门提亲,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她竟将门第看重到这个地步。清河崔家,是了,那是伽罗的外祖家,也是北方最有名的士族高门。

    听说她和杨坚这些年来一直恩爱,但是,同为男人,高颎相信,身为大隋君王的杨坚,无法像伽罗希望的那样,一个嫔妃也不设置,永远深沉爱慕着伽罗,一如十七岁的新婚岁月。

    高颎被她的目光注视得更加不安了,勉强笑了一笑,才道:“皇后,臣平生以姓独孤氏为荣,常常中夜回思,这一生的功业,都是出于皇上和皇后当年的赏识,拜相前日,臣曾经在家母前膝下泣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儿既受大隋厚恩,当以死报之!皇后,臣虽愚鲁,但忠心耿耿,可照日月。”

    伽罗冷笑了一声,注视着这个曾是自己最钟爱的女儿的人:“丽华,你以为,你的母亲就这样向往皇后之位?”

    听说少冢宰元孝矩的女儿已奉命从洛阳来京,伽罗一定是看中了这个年方十三岁的小姑娘。

    见高颎赞同自己的选择,伽罗不禁有些眉飞色舞了。

    “离间计?”独孤伽罗微觉困惑,转念似乎明白了什么,“独孤公是说沙钵略可汗登上王位不久,其他小可汗仍未归心,想散布流言离间突厥大军么?”

    鲜卑王朝气数已竭,辖制关陇燕赵众多胡族的偌大北朝,竟奉了一个汉人做皇帝,让她这个宇文家的未亡人怎能甘心?

    他一直以为她是因缘际会才成了这万里北邦的女主人,现在,他终于恍然大悟地发现,在独孤伽罗每一步上升的台阶上,都有着良苦的用心。

    侍女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她们听出了独孤皇后声音中的悲愤。

    她只是一厢情愿地用儿女们的婚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前天,杨坚和独孤伽罗从丞相府穿着平民服色出来,由重兵环拥,在临光殿举行了登基大典,就在同一个时刻,杨丽华被亲兵们用刀逼着搬出了极辉殿。

    如果不是她独孤菩提的夫君早早亡故,儿子李渊又太过幼小,孤儿寡母,远驻安州,为亡父独孤信报仇雪恨、扬名天下的人,应该是她独孤菩提。

    “好,勇儿的亲事就是这样。独孤公,依你之见,长安城里还有谁家的女儿适合当晋王妃?”伽罗干脆利落地做了决断,又接着提起了杨广的婚事。

    在某种意义上,她甚至深深理解了自己的仇人、当年的独孤伽罗。

    她和高颎之间,早已不再有当年的情意,但在伽罗内心深处,她还是欣赏他腹书万卷的才华和洞鉴古今的明睿,然而,随着高颎官越做越大,他却变得越来越拘谨,旧日的洒脱,不知道去了哪里。

    杨丽华扭过了脸,在殿门边负手而立。

    “够了!”伽罗忽然间怒气勃发,“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她手边的茶杯晃荡了一下,终于无法平稳,掉在极辉殿的地上,茶水细瓷,狼藉一片,侍女们看见她脸色铁青,都害怕得低下头来,没人敢上去收拾。

    此刻想来,高颎不禁为自己昨天的沉默而后悔,如果自己接着在李德林之后当廷力争,杨坚或许不会这么快下手罢?

    “四姐今天入宫,是为何事而来?”喝过两遍茶,独孤伽罗索性直接开口问道,她其实深知四姐对自己不服气,当年独孤伽罗在父丧的热孝中嫁入杨家,独孤菩提还曾当面狠狠责骂过自己。

    她渴望看见杨家第三代子弟的出生,他们一定会传承父祖的高贵血统,将这大隋社稷传至万世。

    长孙晟大步走入,他今年才三十岁,但多年来往于西域风沙中,面目已变得粗砺沧桑,看起来有如四十许人,黝黑的肤色,仍掩饰不了他那英朗的五官,气概豪迈、神色凛然,颇为出众。

    千金公主搂住他的脖子,仰望着面前这个阔面碧眼、武勇惊人的突厥汉子,他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陌生,但一年来的相处,他的勇敢无畏、宽宏大量、精明能干,让她十分敬服,这是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有着真正的王者气度,也让她日渐迷恋。

    “禀报皇后,沙钵略可汗的可贺敦宇文若眉悲痛于国仇家恨,多次向可汗哭求发兵,沙钵略可汗今年春天兴四十万大军,直奔长城以南,兰州刺史叱列长叉等人御敌不力,沙钵略可汗纵兵从木硖、石门分两路入侵,连下我朝武威、天水、安定、金城、上郡、弘化、延安六城,当地官兵百姓逃散,牲畜金银全部被突厥掠夺一空。”长孙晟双眉深锁,前些天,他前往突厥当请和使臣,带去重金,试图说服沙钵略可汗不入侵,却被千金公主当众痛哭斥责,沙钵略可汗更决意不退兵,要进击到长安城下,捉拿杨坚夫妇,“如今沙钵略可汗、阿波可汗等大小可汗合兵一处,已过朔州,兵锋即将逼近京城,还请皇后速作决断。”

    都斤山头的月色,皎若霜雪,仿佛与长安城也没有什么分别。

    听说杨广不仅相貌俊美,而且文才很好、骑射过人,各方面禀赋都比乃兄杨勇强出一头,但他性格深沉,让人有些摸不着城府,这种个性,这种才华,这种相貌气度,这种荣宠,只怕会培养出一个自信心极度膨胀的亲王。

    “谁?”

    以高颎对伽罗的理解,他不敢对伽罗有任何劝告,后宫之事,伽罗从来就不曾听进任何一个人的意见,甚至连皇上杨坚也不例外。

    当初,她接受郑译和刘昉的意见,伪造宇文赟的遗命,任命自己的父亲杨坚为北周大丞相。

    元孝矩是北魏的嫡系皇孙,是纯正的鲜卑血统,也是大隋境内最古老的鲜卑世家,论起门第,自然没有什么不配,但高颎却隐隐觉得不妥。

    “本宫想着,皇上早有渡江扫平南陈之志,这南陈的半壁江山,是陈霸先自南梁萧家的手上夺来,我们杨家若与萧家结亲,将来平陈之时,也可谓师出有名……梁明帝萧岿有好几个女儿,听说相貌品性都不错。”伽罗一边沉思地说着,一边在极辉殿里走来走去,高颎觉得,她的脚步里,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急切。

    不想杨坚却一瞪眼睛,怒道:“阁下是书生,不配议论这种大事!”

    从前的重帷珠帘、玉屏金障、香炉妆镜全都撤去,只摆着几张桌椅,胡床上堆满了独孤伽罗常读的佛经和史书。

    他低下头,啜饮了一口细姜和乌程茶饼沏出的茶汤,舌间生出了淡薄的清甜。

    听独孤伽罗话中还有拖延之意,独孤菩提有些失望,但也不敢流于表面,只得微微行礼谢道:“多谢皇后赏识渊儿。”

    身为鲜卑人后代,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与鲜卑世家结亲。元家,他们曾是强盛过人的皇族,他们是雄才大略的北魏孝文帝的种子,只有元家的女儿,才配得上将来的大隋皇后之位。

    面对着杨府亲兵们面无表情的冷厉模样,看着他们兵刃上凝着的寒光,杨丽华惊恐地搂住自己幼小的女儿,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长孙晟道:“臣以为独孤公的离间计十分高明。如今我朝志在灭陈,如能离间计分崩突厥王廷,让他们陷入内乱,便不会再合力南侵,造成我朝腹背之患。不过臣以为,与其联盟阿波可汗,不如先结盟达头可汗,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是突厥的西面可汗,兵势最盛,帐下十六万人马,如果达头可汗愿与隋朝结盟,沙钵略可汗的力量便足足削弱了一半,阿波可汗见沙钵略势力一弱,更会趁机作乱,如此一来,突厥王廷便会陷入连连内战,再也不能成为我朝心腹之敌。”

    她根本就没问过杨勇、杨广他们喜欢谁家的女儿,更不曾过问乐平公主杨丽华和兰陵公主她们的心之所属。

    独孤伽罗烦心地叹息了一声道:“如今我朝志在平陈,调集大军日夜训练水战,哪有工夫北御突厥?唉,突厥人如同蝗虫,到处游袭,抢掠成性,不成阵营,若与沙钵略可汗缠战,必费时日,大伤元气,这可如何是好?”

    而母亲呢?听说她在父亲篡位前夜,亲笔写下“骑兽之势,必不得下”八个字劝进,这样的母亲,又比吕后好到哪里?

    伽罗高高地昂起了头,她已经年近四旬,容貌开始凋谢,气韵却越来越是优雅。

    她居然会厚着脸皮从自己亲生女儿手中夺走了皇后之位,让她那无能的夫君随国公杨坚成为了当朝皇帝,连国号也改成了他们杨家的爵位号“隋”。

    原来她今天入宫,是帮儿子求官来了。

    她曾以为,在宇文赟死后,自己将要在这里度过无尽寂寞的岁月,却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被人无情地撵了出去,取而代之的女人,则是她的母亲独孤伽罗。

    他在害怕什么呢?

    伽罗的眼神里不禁生出了几分怜悯,这个以聪明著称长安的才子,竟然迫不及待地在自己面前表起了忠心。

    怕不能升官么?他的官爵已经升至了顶点;怕失去权力么?高颎倾心吐胆,为杨坚卖命多年,这片忠心和这份干才,早已得到杨坚夫妇的首肯,如果她连高颎也不相信,那满朝大臣简直没一个能靠得住了;怕堕了威名么?高颎才德俱备、广开贤路,在民间口碑极佳,像这样的一位良相,谁能想到,他活得是这么紧张压抑。

    为什么他从前没有看出来,伽罗是这样一个热衷于政事的女人?

    如今她才明白为什么独孤伽罗绝情不同意她与杨俊的婚事,独孤皇后知道自己迟早会成为宇文家的死敌,所以不忍心让她与杨俊这对终将为家族而反目成仇的小儿女结下姻缘,生下混合仇家血统的孽种。

    独孤伽罗道:“本宫任你为奉车都尉,前往达头可汗营中,与之密盟,夹击沙钵略可汗,以远交近攻、离强合弱之策,分裂突厥!”

    是的,他是当朝宰相,也自信有忠直的气节、过人的才干,但正因为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他才有不胜寒的感觉。

    这个倔强固执的女儿,这个不识时务的前朝皇后,这个被自己从极辉殿里驱逐出去的北周太后……伽罗咬着下唇想着,难道入宫十年后,杨丽华终于开始恋栈于大周皇后的无上尊荣?

    “阿波可汗,阿史那大逻便。”

    李圆通走进来禀报道:“皇后陛下,长孙将军来了。”

    独孤伽罗笑道:“四姐吩咐的是,眼下渊儿年纪还小,再过两年,老于世务后,我便把他放出去当歧州刺史,你看如何?”

    “太祖文皇帝宇文泰龙兴长安,半生血战,高祖武皇帝宇文邕十几年衣不解甲,西灭伪齐……而爹却趁幼主临朝,以顾命大臣的身份篡夺皇位,这与汉贼王莽有什么区别?”杨丽华不禁痛心疾首。

    但伽罗此时问他,并非真正在征询他的意见,她只是在宣告自己的决定。

    李德林是拥立杨坚的大功臣,竟也当着群臣被斥,吓得高颎和贺若弼、杨素等人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这两年来,杨丽华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以前对政事漠不关心的她,这些日子为了北周的国运操碎了心,而到了最后,她却终于悲哀地发现,自己从不曾是母亲的对手:“娘,我杨家是大汉太尉杨震之后,代代忠良,怎能做这种悖逆不道的事?杨丽华身为宇文家的遗孀,本该善护幼主、临朝听政,不料却误听奸臣之言,引狼入室,将祖宗留下的万里江山双手奉送给外人,死后又有何面目去地下见宇文家的列祖列宗?”

    此刻她想念的并不是亲人,而是那个一度为她出家为僧的秦王杨俊,听说他已经还俗了,成为秦州总管,娶了来自独孤伽罗外公家的崔夫人。

    如果杨瓒没有夸张的话,这大隋的天子到底是谁在做?

    甚至,高颎怀疑,虞庆则这主意是否是为了讨好独孤皇后?

    这不祥的花树呵,杨丽华后悔地想着,自己为什么将这些来自随国公府的梨树和白杨种入殿前?

    一个身材高大、阔面碧眼的威猛汉子从她身后走来,他人到中年,满面虬髯,不怒自威,这就是沙钵略可汗,他名叫阿史那摄图,是乙息记可汗之子。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沙钵略可汗才没有即时点起帐下四十万兵马,为心爱的可贺敦宇文若眉前往长安复仇。

    “是,丽华,忘记你在宇文赟身边度过的那些凄凉时光,忘记你曾是北周的皇后罢……在宇文赟眼中,你只是一个和别的嫔妃没什么区别的玩物,他竟然让那些身份低微、来路不明的女人与你一起分享皇后的名义。如今你不再是北周的皇太后,更不必用自己的大好青春为那个疯子陪葬,你是大隋的公主,是个正当盛年的美丽女人……只要你愿意,长安城的亲贵少年、青年王公,唯你所择。”

    是梦,总会醒来。

    见高颎神情已经放松,伽罗这才微笑着说道:“今天本宫请你入宫,并非为了谈论朝政。”

    这就是那个去年带兵打败了叛臣尉迟迥、名扬北邦的大将么?尉迟迥是北周第一名将,平生战无不胜,竟败在了一个没打过几次仗的后辈手上,气得临死前还在破口大骂杨坚和高颎。

    昨天下午,宇文泰剩下的几个孙儿和宇文毓、宇文觉、宇文邕的儿子们统统被囚,夜里一个个都被灌了毒酒,最小的还不到一岁。

    这世间为什么有这么多仇与怨流转,这么多爱与恨交缠?

    站在一旁的独孤菩提冷眼看了半天,虽然内心深处仍有些不服气,她还是不得不暗自承认,此时此刻,端坐极辉殿中杀伐果决、洞见万里的七妹独孤伽罗,的确有几分垂治天下的贤君风采。

    高颎深为愕然,刚打算开口劝谏,内史令李德林已经跪下,含泪奏道:“宇文家既已将天下禅让给陛下,陛下千万不可行此狂乱之事,若如虞庆则所言,尽灭宇文氏,除了给陛下招来朝野骂名之外,别无好处。宇文家的亲王们既无兵革,又无长财,除了公侯的虚爵之外一无所有,他们只是些穷困潦倒的可怜虫,陛下何必与他们为难?”

    伽罗冷笑了:“马背?坐在马背上打天下的人是谁?是宇文泰么?是宇文护么?是宇文邕么?”

    独孤伽罗忙道:“快请!”

    只不过,她是打算将这个相貌平平的女孩嫁给太子杨勇呢,还是许给五位皇子里人才最出众的次子杨广?三皇子杨俊刚被她从郊外左冯翊寺里找回来,强迫还俗,头发还没留长,元氏自然不会是为他挑选的王妃。

    “可贺敦,天凉了,夜已深,孤已命人点起炉火,你快回帐休息吧,别冻伤了咱们的孩子。”沙钵略可汗脱下自己的貂皮外氅,披在千金公主身上。

    因为当年受过“独孤氏”的赐姓,杨坚如今经常在朝上亲切地称呼他为“独孤公”,俨然将高颎当作了妻子伽罗的手足。

    长孙晟道:“突厥本分为东突厥和西突厥,这些年来东突厥势大,西突厥可汗不得已向东突厥称臣,受封为东突厥的西面可汗,听调不听封,所以这次沙钵略可汗为千金公主报仇,以王命调用西面可汗达头的十六万兵马,一路让达头可汗的兵马为前驱,攻城野战,都让西突厥的人先去送死。连下武威、天水六城后,达头可汗见帐下死伤累累、牛羊也掳获众多,便有意要撤兵回返,沙钵略可汗为替妻子出气,非要挥兵直捣长安城,不肯收兵,达头可汗已生了一肚子闷气,只是不敢公然撕破脸。以我朝兵势,若愿与达头可汗结盟,助他与东突厥平分天下,甚至助他侵吞东突厥,绝非难事,是以臣以为,只要派使臣携皇上诏书前往达头可汗营中,与他结盟,夹击沙钵略可汗,一纸承诺下,达头可汗必然大喜,以为是千古良机,会卖力效劳,而阿波可汗见沙钵略被达头可汗攻击,也必然会乘间作乱,乱势一起,突厥大军便瓦解崩摧,不足为敌。”

    高颎道:“正是,阿波可汗本来就是佗钵可汗之子,也是佗钵可汗指定的继承人,如今他统辖西域之地,武勇出群,一直不服沙钵略可汗被立为突厥共主,二人常有嫌隙,倘若我朝派人与阿波可汗结盟,夹击沙钵略可汗,沙钵略可汗后院起火、自顾不暇,也就无法进兵关中了。”

    独孤伽罗点了点头,转眼望着长孙晟道:“长孙将军上次为千金公主送亲时,曾在沙钵略可汗帐下居住数月,想必尽得突厥王室的内情,独孤公的离间计,你以为如何?”

    上个月,就在杨坚受禅的第二天,他便拜高颎为相,进封渤海公。一时间,高颎官高爵显,大臣们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甚至连杨坚和独孤伽罗的嫡亲兄弟,都没有高颎的威势,但这一切,不但没让高颎感觉到荣耀,反而让他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恐惧,一个月来,他已经三度试图避位。

    “从马背上打下来的!”杨丽华回答得理直气壮。

    身上穿着深色的皇后祭庙礼服,头上梳着平滑黑亮的归真髻,髻上插着一尺多长的金题白珠步摇,上面的翡翠,绿沉沉的,看不见一丝杂色,她的两鬓,缀满了名贵的八雀九华花钿,耳边垂下长长的珥珰。

    尽管心底也许永远抹不去杨俊的影子,千金公主也知道,面前这条伟岸汉子,哪怕天崩地裂也不会放手让自己离去。

    父亲独孤信被赐死已经二十四年,而他挥刀自刎时四溅的鲜血和脸上的凄然神情,却几乎夜夜在伽罗眼前跳动。

    “皇后看中了谁家的女孩儿?”原来是为这个,高颎心下一宽,他本来以为伽罗是为了昨天廷议的事情特地召他晋见,谁料竟只是为了儿女们的婚事。

    看来,当年齐王宇文宪他们进谏进得没有错,杨坚的确是一个狼子野心、利令智昏的逆臣,在他逊退忠诚的外表下,深藏着对皇权的垂涎之意,他和那假仁假义的王莽有什么区别?

    伽罗挥了挥手,再次命他坐下,这才笑道:“独孤公,先父当年曾命我们以兄妹相称,如今独孤公的名位早已超过了昔日的独孤公,成了天下人望……”

    不知道为什么,年近四旬时,她忽然感觉到自己内心勃发的母性。

    独孤伽罗眼神一亮,坐直身体,深感兴趣地道:“达头可汗从未与我朝来往,长孙将军何以如此有把握?”

    乙息记可汗兄弟四人,按着突厥继位的规矩,为保部族强盛,王位兄终弟及,并不传给未成年的儿子,是以王位从乙息记可汗传到他三弟佗钵可汗手中时,已在兄弟间易位两次,佗钵可汗欲将王位交回二哥木杆可汗之子阿史那大逻便手中,可阿史那大逻便是个庶生子,众人不服,阿史那摄图更是不答应,便推举了佗钵可汗之子阿史那庵逻接位,成为新可汗。登位没几天,阿史那大逻便天天派人辱骂新可汗,无奈之下阿史那庵逻便将王位推让给堂兄阿史那摄图,东突厥诸部向来都推重阿史那摄图,认为四可汗之子中,摄图最贤,摄图从此登位,成为沙钵略可汗。

    没有人能看出她们之间的情意和相像之处,神情愁恻的杨丽华,和她踌躇满志的母亲似乎生活在两重世界。

    高颎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不禁感动。

    千金公主一身白衣,伫立坡顶,眺望秋月良久,俯头再看,却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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