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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意外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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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你这种脓包,跟你做朋友简直倒霉!”刘秃子把右腿跷在一条板凳上,敞开了一件羊皮大褂的上襟,倒竖着两条漆黑的浓眉,声色俱厉地说,差不多就想扑上去跟尚老二打架。

    尚老二是才从樟树屯回来,坐在刘秃子所让给他的一间不到两丈大见方的卧房里,神气显得非常沮丧。

    “写的字据可以不算,那么什么东西才好作准呢?”刘秃子亡命似的接连喊了几句,不觉把一张上锐下丰的倒圆脸也涨得通红了;一条又胖又矮的身躯上,装着这么一张猪肝色的圆脸,要是人从七八步以外望过去,真像一个已经熟透了的南瓜!

    他瞧尚老二还是沉默着不说话,自己的气便越发往上升起来了。

    “他是个什么东西,难道连理也不讲吗!”在舞台上刘秃子是一个大花脸,到了私底下,他也一直欢喜卖弄他那一条粗嗓子。

    “不管他十年前是一个红角儿也罢,是一个跑龙套也罢,只要他的女儿跟你磕头过,学过戏,他自己就管不着!再说字据也写定了,他凭什么能够反悔啊?这样的事,真亏你还忍得住!他妈的,惹得老子动起手来,不打死他也得教他躺上三年两载……”

    “老兄弟,别这样毛包脾气的,你还没有听我说到下文咧!”尚老二这才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说。

    “下文?还有什么下文啊!”刘秃子恶狠狠地瞧定着对方问,真像他是在跟尚老二生气一样。

    但尚老二却是一个天生的慢性人,什么事情都急不来,在未说下文以前,还得先抽出一支老刀牌来,慢条斯理地搁在大指甲上舂上一阵然后才弯着腰,慢慢地走到一张小桌子边去,取起一盒火柴来擦火。

    刘秃子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急得心火直冒;那条翘在板凳上的右腿,放了下来又跷上去,跷了上去又放下来,倒像是在哪里练工。

    “你末了究竟是……”他终于忍不住向尚老二催问起来。

    “告诉你,最没有办法的倒是这个小丫头自己!”尚老二衔着那支卷烟,在房里来来回回地走着,一面怨气冲天地说,“她简直死也不愿意再跟我学戏了。就是咱们能够把那老的吓倒,她自己已变了心,还是没有用的……”

    “那么就把她打死了再说!”在刘秃子的心坎里,打死人真比打死一只苍蝇还容易,仿佛法律就是他自己制定的。“谁跟她抵命?这不是笑话吗!”尚老二很阴沉地说,“我临走的时候,她老子又打发我的外甥媳妇来说,他们愿意先送我一百块钱,将来要是梅宝跟她老子学会了戏,不论在什么地方出台,不论挣多少包银,最初的三年里,每个月一定再送我一百块钱……”

    他的话才说完,刘秃子方才所生的一肚子闲气,便打鼻孔里一起溜走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占了这样的上风,你还有什么不高兴呢?”他立刻转怒为喜地说,充分显出了他那粗暴爽直的个性。“早知道这样,我也不用白白的给你生气了。”

    然而他哪里知道像尚老二这样一个阴险狠毒的鸦片烟鬼的用心呢?

    “我说你毛包,真是一些不错的。”尚老二吐出了一口浓烟,似笑非笑地瞅定着刘秃子说,“这样一件大事,咱们就能让它轻轻地过去吗?老实说,第一我就不服气!怎见得她老子教的戏准会比我尚老二好?就算他真有几分小玩意的话,他的女儿已经跟我磕过了头,他也不能抢走我的徒弟……,再说他们既然不愿跟我学戏,为什么不爽爽快快地说,一定要挨过这么许多时候,说了许多谎,待我自己找上了门去,才肯说实话。这种地方,的确太欺人,我要是肯放过他们就决不姓尚!”

    尽管尚老二说话的声音还是非常的低,但其中所含的那一股阴毒之气,却委实要比刘秃子的乱跳乱嚷可怕得多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样呢?”现在刘秃子的腿是放下来了,神气很平静地,就在板墙上靠着。

    尚老二并不就回答,在屋子里继续转了三四个圈子。

    “现在我也并不打算怎么样。”他那一张黑灰色的脸庞上,突然透出了一丝笑意来;可是这种笑,无论谁一看,都会觉得有一勺冰水已浇到了自己的脊梁上来。“反正这种事情性急也没有用,且过几天等我那个外甥进城来报告了消息再说,随便怎样,我不相信她会逃出我的手掌去!”

    所谓“她”,当然就是梅宝了。

    那么梅宝毕竟有没有逃出尚老二的魔掌呢?这就要把半个月以后所发生的事实来证明了。

    这天是阴历元宵节的前一日,衡水县立初中才开了三四天的学,根本还没有正式上课,梅宝却已由张小狗子伴送着进城来了。

    离开樟树屯的那天早上,秋海棠特地锁上了门,送她女儿到屯西的市梢口。

    “凭你这一份天资,要吃唱戏饭,指望倒真是有的。”将分手时,他一面把自己提的那口小皮箱授给梅宝,一面用着极郑重的语气向她说,“不过你要知道,我已经是在这里头栽过大跟斗的人了,除非万不得已的话,我真不愿意让你也踏进这一个顶危险的圈子去。……”

    梅宝低下了头,用手拈弄着左边的一条短辫,悄没声息地倾听着。

    “现在我什么也不指望,只望你一心好好地念书。这半年结束,有了一个初中毕业的资格,无论上那一个小学堂里去混口饭吃,即使苦一些,咱们心里也要安定得多!”秋海棠把两条手一齐搁在梅宝的肩头上,继续一字一顿地说,“孩子,听我的话,在学堂里必须用功念书,千万别把我所教给你的几出戏放在心里,那个赵老伯说的话是向来有些疯疯颠颠的,你千万可别当真,反正你将来做了先生,闲的时候一定要比现在多,到那时候我再慢慢的教你也还来得及咧……”

    张小狗子挑着一担行李,像跑龙套似的站在旁边呆着,再也猜不透什么时候秋海棠才能把心里要说的话说完,便爽快把行李放了下来,自己就往地下一蹲,天坍不问地向四周睃看着,独自一个人,静静地欣赏着前几天一场大雪所装点成的野景。

    “爸爸,你放心吧,我统统依你。”梅宝整了整今天才穿上身的一件藏青色的棉布旗袍,红着眼圈说。

    “万一那个姓尚的再到学堂里来找你,那也不用害怕,你尽管告诉他这件事由我跟孟老掌柜两个人解决,他有什么话,请到樟树屯来说。……”秋海棠正想先抽身回去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假使他老是跟你缠扰不清,那你爽快就把这件事告诉方校长,她虽然是个女人,可是我瞧她很有血性,一定可以出来对付他的。”

    “爸爸,天冷得很,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梅宝提起了那口皮箱,竭力催促秋海棠回去。

    “咱们再不赶路,迟一些北河镇那里就没有车好雇了!”小狗子也从地上站起来催促着。

    秋海棠便微笑着向他们点了点头。

    “好,你们这就走吧!小狗子要是想在城里玩几天的话,迟一些回来也不要紧,反正家里也没有什么事。”

    梅宝是知道她父亲的性格的,自己不走,要他先走,就从来没有一次答应过,便只得勉强装出笑容来,随在小狗子的背后,沿着一条泥和煤屑堆筑成的小路,一步一步地往西走去。

    她照例又回头去望了几次,只见她父亲穿着一身灰色布的棉袄裤,直挺挺地站在寒风里,向自己这一边看着。上几回梅宝进城,秋海棠也往往站在自家的门口或路的中央,痴痴地望着他女儿的背影,但平均总在梅宝第四次或第五次旋过头去时不见了;而这一次,他却不但一直送到市梢口,而且老是呆望着不就走回去。当梅宝走出了四五十丈路,将要转弯的时候,还可以远远地望见这一条模糊的人影。

    “奇怪,我进城去念书已有三年了,这一次爸爸为什么格外显得耽心起来?”她忍不住轻轻地向小狗子说。

    小狗子倒也来得爽快。

    “这都是你自己想学唱戏的不好啊!姑娘,往后你千万别再胡闹了。我侍候了他七八年工夫,瞧他最疼爱的,就只一个你,要是真闹出了什么事来,不是我要说你……”小狗子原是一直低着头在前面走,说到这一句,却回过头来向梅宝看了一看,“姑娘,你心上又怎么对得起他老人家?”

    梅宝虽也觉得小狗子的话说得很对,但还不信自己跟尚老二间所发生的这么一件小纠纷,再会牵缠或扩大到何种地步。

    “人总是有良心的。”她想自己的爸爸已对尚老二开出了那样优待的条件,尚老二也是一个人,良心总不致没有,但能仔细想想,便未必再会找来纠缠了。

    阴历正月十四的一天,晌午的时候,她跟王舍监和三个先到的寄宿生喝了一两杯酒,大家不觉都把兴致提起来了,王舍监便说:“反正学堂现在还没有开课,而且又在大正月里,咱们今儿就放肆一下吧!梅影,听说你唱的戏很好,快唱一段给我们听听!”

    老师这么一说,其余三个学生哪还肯让梅宝推辞呢?梅宝一来禁不住那三个同学扭糖人儿似的死缠,二来自己也喝了些酒,多少已有四五分醉意,便果然依着她们,不用胡琴,空口干唱了一段《祭塔》。

    唱完之后,大家当然又异口同声地狂赞了她一阵。“是谁教给你的?梅影。”王舍监乜斜着一双老花眼,用一种很模糊的醉音问,平时她那种精明严谨的态度已不知丢到那里去了。

    “最初是有一个师傅教的。”提到师傅两个字,梅宝的心,便不自觉地跳了一跳。“去年冬天回去,我爸爸一时高兴,又给我说了好几出,他教的倒比师傅教的还好得多。因为……”

    梅宝乘着酒兴,正想一路敞着嘴,把那些真情全说出来的时候,门房里的校工陈大突然奔进了膳厅来。

    “吴小姐,你家里来了一个人,说有急事要见你。”他很匆忙地朝着梅宝说。

    她才离家不到一个礼拜,父亲有什么急事要派人来呢?这就不由不使梅宝感到极度诧异了。

    “他可曾告诉你我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这倒没有。此刻人还在门房里,你快些下去吧!”陈大说完这话,自己便旋过身子走了。

    王舍监和那三个同学,也就忙着催促梅宝快走。

    “总不致爸爸又害了病吧?”她一路飞奔下楼,一路还不断的在脑海里左思右想地胡猜。“也许是那个整天喝得醉熏熏的赵老伯已把妈找回来了,所以小狗子急着要来把我找回去。”

    可是待她冲进门房,一看来人,却根本不是小狗子。

    “姑娘,不好啦!家里又出了事啦!”梅宝虽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一瞧见梅宝,却就立刻迎上来,透着极忧急的神气向她说。

    这么一个陌生人,突然向她说话,梅宝的心里,当然觉得非常突兀。可是瞧这人的打扮,却完全是一个乡下的庄稼人,年纪已有四十开外了,而且说话也带着樟树屯的土音,神气又是十分忠厚。

    “你是谁啊?”梅宝向他呆看着问。

    “我就是小狗子的母舅啊。姑娘,你怎么不认识了?”那个人把头上的一顶破毡帽揪了下来,似乎奔得很热很累的样子。“就为昨天饭后,屯里马家的儿子跟小狗子为了赌钱打架,你爸爸做人太好,自己赶去给他们劝解,不料那个该杀的马老四,反把他老人家打了两拳,不巧都打在前胸上,回来就吐了许多血……”

    不等这人把话说完,梅宝已哭得满面全是泪水了。

    “……小狗子也急坏了,便连夜打发我赶进城来接你回去……”那个人却尽自滔滔不绝地说。

    梅宝是哭得话也说不出了。

    “吴小姐,别哭了!快上楼收拾好东西,早些回去吧!”陈大也在旁边这样插嘴着说。

    “不错,这位大哥说得很对。现在哭也没有用了!”那个人连连点着头说,“姑娘,快去回明了先生,随我走吧!咱们要是走得快一些,明儿清早准可到家了。”

    “好,你再等一等!”梅宝哽咽着向那人吩咐了一句,便拼命价地奔回寄宿舍去。正当她在收拾那口小皮箱的时候,灵机突然一动,不由想起了两个疑点来:第一,她记得很清楚,小狗子是烟赌不惹的人,今年开了年,樟树屯里尽管到处都是赌台,可是小狗子却照例不曾下过场,怎么昨天忽然又变了呢?第二,小狗子虽然好像还有个母舅,但从不走动,并且他的兄弟是常到自己家里来的,为什么不打发他来呢?

    后来,她觉得自己不能决定了,便走进舍监室去找王舍监。

    王舍监今儿的酒,委实喝得太过量了,到这时候,还是红着两颊,显得神智尚未清醒的样子。她在自己的炕上斜靠着,似笑非笑的听梅宝把方才那个来人所说的话,和她心里所怀的疑团一齐说了出来,却半晌不作声。

    “别这样多疑的!……快些回去,快些回来吧!”直到梅宝又催问了她两次,她才眯着一双老花眼,模模糊糊地说。

    梅宝虽然知道她已喝醉了,可是这位五十多岁的王舍监,平时委实太能干太精明了,使梅宝不由不勉强放下了心内的疑团。

    “赌钱有那一个人不欢喜啊?他平时尽管不赌,逢到有人拉他去的时候,他也就约制不住了。……”梅宝已跨出了舍监室,王舍监还在里面自言自语地说,使梅宝听了,更比较安心了许多。

    而那个来人的话,也说得非常合理。

    “本来他们要打发六老官来的,不巧他这几天就要定亲了,实在分不出身,所以教我老头子给你们跑一趟。”

    他这么一说,梅宝因小狗子的兄弟不来而引起的一片疑心,也就消释大半了。

    一晃眼又是半个月在人们不知不觉的中间溜过去了。这一天午后,王舍监照例又把一大束才打门房里送进来的邮件逐一凑在太阳光里验看着,显出像检查军情一样严肃的态度。

    在华北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县里,一所女学堂是多少还存着几分尼姑庵似的气息的,因此检查学生邮件的一项工作,便成了王舍监每天必须悉心以赴的大事了。

    “菊芳寄……这种把戏那里还想瞒得过我!”在她开始执行这一件任务的半年里,“月英”、“丽华”、“桂贞”、“素秋”……这一类纯粹女性化的名字的出现在信封上,的确很使王舍监糊涂过,都慢慢终于给她看破了。从此她只要一看到寄信人有用这种大名的便一定要把信拆开才罢休,然而拆开来证明并非情书的也很多。这一封“菊芳寄”,便是一个女学生的真正的表姐寄来的。

    于是我们的王舍监,便很失望地皱了皱眉头,随手用浆糊把信封好了,还在封口上盖了一个章。

    接着她又验看了三封信,和一张明信片,都是平凡得绝对引不起她注意的。后来她取起了第六封信,也是匆匆一看便丢过了,直到快看第七封信的时候,她才想起了一件事。

    “啊!不对!怎么吴梅影回去了两个礼拜,家里还有信寄来!”她很诧异地思索着。

    王舍监再度把那一封信取起来端详了一遍,上面的字分明就是她老子的笔迹啊!而发信的日期,也只是两天以前,这倒真是一个绝大的疑团了。

    “要不是吴梅影在半个月前回去的时候出了什么事,一定是她在前几天进城来的路上,遭到了什么意外,这封信倒是不能不替她拆开的。”王舍监的脑神经才转了这么两转,便毫不迟疑地把信拆开了。

    信的内容倒并不长,她那一对老花眼镜里只四五分钟便看完了,可是看完之后,却足足使她呆坐了一刻多钟。

    “她父亲说许久不见她的信,这分明是在她回去的时候就失踪的。”出了这样的事,王舍监当然不能不就去报告方校长:

    “……那天是正月十四,她家里突然派人来找她回去,说是她父亲给人家打坏了,吴梅影这孩子到也很仔细,起身以前,还特地来跟我商量,说那来人有一些可疑,不巧,那一天我……”

    王舍监说顺了嘴,险些把那一天自己喝醉了酒的话也说出来,还亏惊觉得早,便来不及地自己纠正。

    “不巧,那一天我有些头疼,没精神给她细想,便匆匆准了她的假,让她回去了。如今看起来,说不定真是一个骗局!”说着,王舍监又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方校长低下头,沉思了好一会。

    “吴梅影家里也不像是有钱的大户啊!”她沉吟着说,“这件事,倒真有些诧异!”

    “也许不是为了钱,还有别的原因也说不定。”王舍监看着年纪比她小十来岁的方校长说。

    “不错,这是难说的。”方校长微微把头一点。“现在我想责任的问题,我们可以完全不负;只要吴梅影那个孩子,长相既好,人又聪明,三年来的成绩,每次总在年纪比她大好几岁的同学上面,无论她这个人是怎样丢的,我们也不能不管。”

    方校长的话,当天便实现了。她先把那天梅宝怎样给一个人诓出学堂去的情形,写了一封很详细的信送给县政府和教育局,请求派人查访,一面又派门房陈大立刻赶到樟树屯去报告梅宝的父亲。

    陈大看梅宝念了三年书,哪里会想到她家里的景况是那样的寒素,她老子的穿着,又是那样的破烂,同时他当然再想不到秋海棠对于这一个女儿已经看做是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了。因此他一找到吴家,便倾筐到箧地把所有的事全说了出来,竟使秋海棠当着他的面立刻晕了过去。

    “三爷,急也没有用,我想姑娘是丢不了的。”张小狗子费了许多的手脚,才把他主人救醒过来,一面忙着给他劝解。

    “当然丢不了,我会找孟老掌柜的要人去!”秋海棠缓了一口气,便立刻站起来怒冲冲地说。

    “着啊,三爷说的是。姑娘这一件事,他们准知道!”小狗子也咬牙切齿地说,“为了想收徒弟不成,竟把人都骗走了,这世界还有王法吗?可是,三爷,咱们人少,他们人多,而且真赃实据也不曾到手,你现在过去跟他们讲理,只怕要白讨一场没趣吧?”

    “依你说,又该怎样办呢?”秋海棠虽在盛怒之际,却也不愿一味莽撞,便站住了身子,开始踌躇起来。

    县立初中派来的校工陈大,倒也是一个热心人,听他们说到这里,便立刻丢掉了手里的半截烟尾,走到小狗子和秋海棠两个人的中间来。

    “这倒不妨。”他从小狗子的脸上看到秋海棠的脸上。

    “那一天,他们派来的那个人,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只要你们把我带到有嫌疑的那家人家去瞧一瞧,我是没有认不出来的。”

    秋海棠和小狗子一听,都觉得这主意很好。

    然而他们不曾想到无论尚老二和孟老掌柜那一班人的性情是怎样的粗忽,也决不致就派他铺子里或家里的人去把梅宝诓出来,因为这样是梅宝自己第一个会认出来的。当时秋海棠和小狗子陈大三个人却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于是结果仍然白跑了一次。陈大在孟掌柜家里前前后后的兜了一个圈子,再也不见那天上县立初中来把梅宝诓出去的中年人。

    “我的意思也不一定说是你的令亲拐走了我的女儿,只是事情来得太凑巧了,恰好在咱们两方闹一些意见的时候丢了人,所以我不得不过来跟你商量商量,最好请派一个人去问问那位舅太爷看,也许是他把梅宝唤去的,那么我也可以放心了。”因为找不到证据,秋海棠就不能不低声下气地跟孟老掌柜磋商。

    小狗子和陈大却都忿忿不平地站在一旁。

    “好,既然这样,咱们也是走熟了的老邻舍,哪有不肯帮忙之理!”孟老掌柜竭力隐起了他那一副老奸巨猾的面容,装得很正经地说,“明天我就叫林生进城去,上他那个姓刘的朋友家里找他。”

    秋海棠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忙着连连道谢。

    “不过依我看,十成倒有八成不会是他吧?”老孟却又特地拖上了一个尾巴,表示不能负责的意思。

    小狗子已经随在秋海棠的后面,快要跨出靠街而筑的那一圈木柜台了,一听孟老掌柜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便好生有气,一时忘了利害,竟回头去向他冷笑了一笑。

    “十成,八成,这倒是神仙也说不定的!”他假装和同行的陈大说,只是把声音提得很高,存心想让后面的人听见。“不过他们有本领盗人,咱们就有本领找人,且看找到了还有什么话说?”

    秋海棠忙着回头来向他使眼色,可是小狗子的话已经出口,再也收不回了。

    孟老掌柜的跟他儿媳在后面听了,却并不回话。那个什么事都不懂而偏爱管事的孟大嫂是根本没有话好说,而那孟老头儿是故意不愿跟小狗子斗口,他只是衔着一支旱烟管冷笑。

    “凭你这样一个不曾见过世面的庄稼人,想把人找回来,可还差得远咧!”他把身子靠在柜台上,望着秋海棠等三个人的背影,暗暗这样想。

    这一想,倒也的确有几分合理。

    尽管小狗子是怀着满腔的忠心,恨不得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立刻去把梅宝找回来,然而他的能力和见识毕竟太有限。第二天,他虽然带着那个县立初中的校工陈大,在樟树屯里乱闯了一天,想把那个诓去梅宝的人先认出来,但事情那里有这样容易呢?

    当晚他和秋海棠两个人简直整整商议了一夜,因为城里的路毕竟他比秋海棠熟,便决定由他跟了陈大进城,再在城里用心察访。

    “钱怎能带得太少呢?”临动身的时节,秋海棠给了他二十块钱,他一定只要五块钱,秋海棠便自动把其余的塞进他的衣袋里去。“小狗子,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可是俗语说得好,天下事无钱不行,你还是一起带了去吧!只要能够早些把姑娘找回来,多花几个钱我也是愿意的。

    小狗子涨红着脸,把四张钞票藏了起来。

    “你放心吧!爷,要是我小狗子不能把姑娘找回,我这一世也不能见你了!”他束紧了腰里拴的那条布带,站在寒风里,身子挺得比竹竿还直,脸上一些笑容也没有,两条衣袖掳得高高的,不时把眼睛斜向对门的孟家老铺去,很像马上要找孟老掌柜父子厮打的神气。

    “好在学堂里也有信送给县里去了,或许现在已经找回来了也说不定。”陈大透着很同情的样子,向秋海棠说,“你老先生好好地在家里等我们的消息吧!”

    秋海棠勉强放出笑容来,向他点了点头。

    “消息,真不知几时有消息咧!”他关上了门,退回里面去,没精打采地坐着。

    然而消息倒并不像他想像那样地来得慢,只不过不是好消息罢了。

    小狗子和陈大走后,第二天邮差便寄来了一封快信,是县立初中的那位方校长写的,告诉他梅宝并无下落,最末的一段是说:

    “……因尚某之友刘某,嫌疑重大,公安局曾将其传讯三次,严加究诘,但亦无结果。现尊纪张某暂寓敝校门房内,每日出外追寻,手持令嫒照片,四处访问,虽犹未获眉目,其忠义之忱,殊属难得。或能因此而得令嫒下落,亦未可知也。……”

    秋海棠是从来不信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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