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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意外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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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信神佛或何种宗教的,但看完这封信,也禁不住对天跪了下去。

    “天啊!可怜可怜咱们吧!”他就在砖地上跪着。轻悄悄地祷告起来————当然他并不曾像在舞台上演戏那样的先起什么“叫头”————“小狗子的腿,一定要跑断了,我的心也快要碎了。可怜我实在并没有造过什么大孽,快让我的女儿平平安安地回来吧!”

    从这天起,他几乎每天这样不停地祷告着,然而越祷告,消息却越来得沉闷了。足足有一个礼拜,他不曾再从方校长那里接到什么信。

    假使孟老掌柜还有一分人心的话,他应该就自动的给秋海棠帮忙了。每天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从后进的屋里走到外面的铺子里来,把眼睛看向对面去,就可以看见秋海棠独自掇着一条板凳,垂头丧气地坐在大门口,逢到街上有一个人走过,他总是立刻昂起头来,睁大着一双眸子,急急向来人打量;及至看明白不是小狗子或是那个他所想望的邮差时,他才叹一口气,又把脑袋垂下去了。像这样从早到晚地盼望着,简直连一些东西也不见他吃下去。

    “今儿又是没有,待明天再瞧吧!”邮差先生显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气说,半个月来,他已经也习惯了,在经过吴家的门首时,不等秋海棠问他,便往往自动地这样说,结果当然是又给秋海棠加上了一重愁闷。

    愁闷愈压愈重,不知不觉就把人的精神压得一天不如一天了。

    仅仅隔了二十天不到的工夫,秋海棠在外表上,已比先前显得老了许多,他这样整天愁眉不展的神态,虽然打不动那个做了三四十年买卖的孟老掌柜的心,但看在他儿媳的眼里,却已觉得很不安了。

    “你放宽心吧!吴家伯伯,梅宝迟早一定可以回来的。”有一个晚上,她终于悄悄地掩到了吴家来,涨红着脸,向秋海棠说,“现在你忧急也没有用,她准是好好地在什么地方留着,不过……不过……”

    她原想说“不过暂时还不能就回来,”又怕说得太明显了,便急着掉过了话锋。

    “不过,你老人家自己的身子是最要紧的,这几天你已瘦了许多,明儿我再给你送几盒藕粉来吧!”在孟家这一位小内掌柜的单纯的脑神经里,藕粉仿佛是一种功效比人参还强的补药,因此逢到身体不好的人,她总要劝人家吃藕粉。

    秋海棠对于她这种无知的好意,也只能顺口道了几声谢便完事,实际上,他也未尝不怀疑这女人对于梅宝失踪的事,心里多少有些儿明白,可是他知道她是不敢说的,所以也就懒得问了。

    也许就为他不听孟家的媳妇的话,没有吃藕粉,以致他的精神后来是越发衰疲了;尽管他每天还勉强打炕上挣扎起来,但见到他的人,总免不了要大惊小怪地问:“怎么,你……又害病了?”

    事实上,他的确已经病了!及至方校长的第二封信寄到,他每天所吃的东西,差不多就只一碗小米粥。

    第二封信上的消息,似乎倒比第一封信好些。

    方校长告诉他说,小狗子因为在城里找了半个多月,始终找不到梅宝这个人,没奈何只得依旧去见刘秃子,可是他很聪明,知道公安局传了他去也问不出什么话来,便决定不再跟他硬挺,只一味向他软求。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话,竟把那个性格粗鲁而并不刁滑的刘秃子感动了,他老老实实的说自己对于这件事委实没有份,不过据他所知道,人是真给尚老二骗走的,此刻已带往北平。最后,他又给小狗子开了一个不很详细的地址,因此小狗子已连夜赶上北平去了。旅费是方校长自己帮助了他十块钱。……

    “好了,三爷,姑娘总算有消息了!”小狗子的兄弟张老六听到这件事,便忙着再向秋海棠安慰。“凭我哥哥那份死心眼儿的脾气,找不到人是不会回来的。你老人家还是宽下心,好好地养息养息,等候他们回来吧!”

    因为小狗子这样的忠义,秋海棠的心里倒也顿时乐观起来。

    “你哥哥真好,但愿他能够把梅宝找回来,以后我永远就当他像兄弟一样地看待!”他很难得地打脸上透出了一丝笑容说。

    从此,他果然略略宽心了些,只屈着指头,每天计算小狗子的行程。

    “他去了已有二十一天了,京里的路他也是向来知道的,总该有些消息来啊!”这一天早上,他忍不住又和张老六说,显得很焦急的样子。

    “这也难说!”张老六虽是个年轻的庄稼人,见到的事甚至比他哥哥小狗子还少,但脑神经的转动,却相当的快。“就是我哥哥找到了那个姓尚的家伙,他也不见得就肯放人,少不得还要有些周折咧!”

    给他这么一提,秋海棠倒也警觉过来了。

    “凭小狗子这么一个人,那里能斗得过尚老二?”他想了好久,才想起只有一个赵四,或许还能帮一些儿忙。

    赵四自从在八九年前给他来了一封信,报告袁宝藩叔侄兵败身死的消息之后,彼此一直没有来往过,他在箱子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他的地址,然而赵四有没有跟了人家出去开码头,或是根本已经搬了家,他却一无所知。

    “这封信寄虽寄出去了,但把握是一点没有的。”寄掉信回来,他就跟张老六这样说。

    “咱们等着瞧吧!”张老六也就只能这样回答了。

    等着,等着,眼看一个春天已经很快的等完了!梅宝跟小狗子两个人,简直一点消息也没有,连赵四也没有回信,显然那封信是没有寄到。

    现在秋海棠是真正的病得不能起床了,张老六虽然卖足了气力,给他料理田里的事,但家里却就没有人照料,独剩秋海棠一个人病骨支离地躺在炕上,从早到晚地呻吟着。难得孟家的媳妇抽空溜过来跟他说几句话,或是煮一些汤水给他喝,就是他所能得到的仅有的安慰了。

    其实在后来的几天里,孟大嫂受了良心的激刺,已经很明白地承认梅宝是给尚老二藏过的,而且她公公也是个同谋犯,但详细的地址她也不知道,实际上,她即使能够说出来,已经也太迟了,因为秋海棠想站起来都不能,那里还有本事上北平去?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已快近四月底了,和暖的初夏季节的风,吹得每个人都懒洋洋地像害了软骨病一样,对于一个因心病而变为虚怯症的病人,自然更有极大的影响,秋海棠差不多是整天地昏睡着,不吃,不喝,不说话,慌得张老六连田里也不敢去,只能日夜留在家里守着他。

    连秋海棠自己也不指望再能活下去了。

    “啊!二哥,是你吗?……你是……几时来的?”这一天午后,他偶然从昏睡状态中清醒过来,忽然觉得房里似乎多了一个人,便竭力睁开倦眼来望着,只一望便使他立刻兴奋了许多,原来在他炕前来来回回地走着的不是别人,就是他二三十年来仅有的一个老朋友————赵玉昆。

    玉昆还是很瘦,矮小得像一头猴子差不多,衣服也是照例很敝旧,但神气却不像平常那样的高兴;听秋海棠一招呼他,他也并不就说什么招人发笑的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你家里的事,小狗子的兄弟方才全告诉我啦!”他继续不停地在房里打着圈子。“事情虽然很可恼,你也犯不着气到这种田地,我既然来了,少不得总要给你出个主意。但最吃紧的还要先顾你这一个老子!方才你睡熟的时候,我瞧你神气非常不好,回头等那张老六把焦大夫请来之后,你必须好好地吃几剂药,养息养息。”

    赵玉昆的话还不曾说完,秋海棠已不住地在枕上摇起头来。

    “谁……谁要请什么……什么大……大……夫?梅宝不……不回来……,我的身子那里……好得……起来呢……”

    玉昆却不赞成他这种话。

    “别这样婆婆妈妈的!老三,戏不唱了一二十年,你怎〖CM(24〗么还是这股劲儿?”他把身子站住了,仿佛很着恼地说,“只要你肯听我的话,你女儿的事就算交给我了!”

    在这样忧患交迫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自小在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秋海棠的心里,当然已把他看得像天上掉下来的救星一样了。尤其是玉昆这个人,更和别人不同,单是梅宝出生时的一套把戏,就完全是他一个人所办妥的。他的机警和勇敢,差不多可以说是跟他的欢喜喝酒,同样是寻常人中少见的,只要一想起以往的事,就不由秋海棠不信服他。

    后来那个焦大夫给张老六请到了,他是给秋海棠治过上次那场大病的,医道相当不错,便照例替他开了一张疏导之中略带补性的方子。

    “现在你再躺一会,待我出去溜上一两个钟头,再回来跟你一块儿喝小米粥。”玉昆监视着秋海棠把一大碗药汁喝下之后,便微笑着向他这样说。末了又特别找上一句:“今儿我还带来一大块金华火腿咧!”

    他说出去一两个钟头,实际上是直到九点多钟才回来的。

    “怎么?老三,怪小气的!五茄皮也不给我买一瓶!”这一次回来,玉昆似乎已不像先前那样的上心事了,眼望着张老六替他蒸下的一小碟火腿,嘴里便不住地嚷着要喝酒。

    秋海棠今天因为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好友,又喝了一次药,精神倒委实兴奋了许多;当玉昆未回之前,已独自在炕上靠着喝过半碗小米粥了。

    “好,老六,快给二爷去沽四两五茄皮来!”他在里面的一间屋子里笑着这样喊。

    “我说你小气,真是一些不错的!四两酒请谁喝啊?”玉昆一边说,一边就丢了一块钱给张老六。“钱归我出,喝倒要喝一个痛快!”

    待到开始一喝酒之后,玉昆的老脾气便一古脑儿地全搬出来了。隔着一堵墙壁,秋海棠可以不断地听见他在哼着各式各样的小调,一面还毫无顾忌地和张老六打趣着,从田里的事一直谈到娘儿们的事,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因为玉昆这样的悠闲放荡,越使秋海棠感觉到自己心里的苦闷。几年前,在一种极勉强的自制力之下,故意不让罗湘绮找回来,和他们团聚,对于他,已经是一个不可磨灭的创痛,如今再加上爱女的失踪。自然更使他觉得毫无生趣了!

    玉昆的笑声越响,便越使秋海棠深深地感到没有爱,没有家的自由自在。

    然而,现在他再要把所爱的人丢过一边去,已经是太迟了!

    “……你女儿的事就算交给我了!”玉昆方才跟他说过的这一句话,不住的在他耳朵边响着,使他后来终于忍不住在炕上高喊起来,“哙,二哥,酒少喝一些行吗?咱们还有正经的事要商量咧!”

    也不知道是玉昆已经喝醉了酒,没有听到他的话,还是听到了故意不睬,秋海棠白白地干嚷了一阵,玉昆还是大说大笑地闹着,直到瓶里的十两五茄皮一气喝完才歇手。秋海棠睁大着眸子在房里尽等,好容易等到他脚步歪斜地走进房来,满心想请问他对于梅宝的事究竟有没有什么办法,不料他一进房便往梅宝的小榻上横了下去,嘴里模模糊糊地哼了几声,便鼾声大作地睡熟了。

    因为这样,秋海棠几乎又闹了一个通夜不睡,直到天色快亮的时候,方始朦朦胧胧地睡了一会,可是待他醒来,一望对面的榻上,玉昆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走了。

    像这样神出鬼没、不遵常轨的行动,在玉昆原是家常便饭,而在过来的二三十年中间,秋海棠瞧也委实瞧够了,只是这一次因为他已经答应找寻梅宝,秋海棠当然不能不希望他正正经经地把这件事上紧干起来。

    “二爷是什么时候走的?包裹拿去没有?”待张老六替他端进一碗稀粥来,他便急着这样问,希望玉昆已自动赶回北平去了。

    “天亮了不久就走的,东西倒没有拿去。”那个虽没有小狗子忠实,却也相当服从的年轻人回答。

    这就不像是回北平去的样子。秋海棠的心里,不觉略略有些失望,可是等到中午的时候,还不见玉昆回来,下半天时钟连续着打过了二下,三下,四下……眼看天就要黑了,他这个人的影子却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这情形倒又好生蹊跷,因为在这樟树屯里,除了吴家,玉昆就没有别的熟人,而且村子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所在,如果他不回北平去,这大半天又在什么地方呢?

    事实上是直到上灯之后,他才匆匆地闯回来的。

    “老三,事情有一些指望了!”他一走进房门,便蹲在秋海棠的炕前,用极低的声音说,神气是非常的兴奋。“今儿晚上我还要出去,等一会子要是你们听见对街孟家老店里有什么响动,千万别出去瞧。记着!你务必叮嘱小狗子的兄弟,不要出去,只当没有听见一样。今晚我就不回来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也不让秋海棠有询问的机会,便又继续急忙忙地说下去:

    “明儿孟家的人要是走过来问你们什么话,一概都推不知道,让他们乱上一天,到后天我再回来告诉你怎样对付他们。……”

    “啊!老二,你想怎样干啊?别闹到不能收拾!”秋海棠很担心地问,惟恐玉昆要闯出什么大祸来。

    “没有你的事!在我身上还你一个女儿就是啦!”玉昆也真古怪,偏不肯对他说明。“总之,打今儿起,你给我好好地睡觉,吃药,至多再隔半个月,梅宝准可以回来了!”

    说完这一套话,他又顺便向秋海棠做了一个鬼脸。虽然日子已隔了二十多年,可是他的性格竟还像当初在玉振班里学戏的时候一样。

    秋海棠勉强耐着性儿,躺在炕上,只听他在外面的两间屋子里忙乱了一阵,便又抢着走了。要不是他以前曾经有过打医院里换回梅宝的一件事,秋海棠对他没有信心,这时候是决不敢让他走的。

    小狗子的兄弟大概已经也给他嘱咐过了,待他一走,便提早把前门上了闩。

    玉昆的所以不先把自己的计划告诉秋海棠,原也有他的苦衷;可是秋海棠在没有明白他那个葫芦里究竟卖些什么药之前,心神也委实不能安定。

    时钟打过八下,樟树屯这样一个小村集,差不多已经完全静止了。秋海棠和张老六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侧着耳朵,分别在左边的卧室里,和右边的堂屋里危坐着,用心倾听外面街上的动静。

    大约九点半钟模样,他们突然听见对街起了一阵打门的声音,接着是不很清楚的说话声,渐渐地,声音扩大了,似乎有好几个人在争吵。不多一会,双方开始打架了,秋海棠和张老六都可以很清楚地听见孟老掌柜和另外两三个人被摔倒在地上的声响;后来又是一阵极急促的奔跑声,自南至北,快得像马一样,而且还不止是一个人或两个人的脚步声。

    “啊!不好了!他们把林生架走了……!”立刻,又听见孟老掌柜在街上杀猪似的嚎叫着,并且还像有两个人一先一后地追了下去。

    街上便顿时热闹起来:先是孟家小内掌柜一边哭一边骂,接着又是左邻右舍纷纷出来询问,孟老掌柜却还在埋怨他的伙计不出力,各人的声音闹成了一片。

    “这就糟啦!老二真要闯祸了!”凭秋海棠那样聪明的人,不消听完这一幕隔壁戏,心里已有五六分明白了,只是他还想不透玉昆为什么要约了人,把孟家的小掌柜架走。

    可是这一点,到得第二天早上便完全明白了。

    “吴大哥,这么早的时候来打扰你,真对不起!”在早上七点钟模样,孟老掌柜的一家便赶过来了,乱糟糟地站在秋海棠的炕前,显得非常慌急的样子。孟老掌柜便第一个向他拱着双手,用一种怪可怜的声音说,“实在因为昨天晚上来了几个不相识的人,好像是跟林生有一些蹩扭,一打开门,便跟咱们争吵起来。我是上了年纪的人,那两个伙计又不中用,一动手便给他们打倒了。有一个脸上罩一块黑布的人最凶,只一闪眼便用绳子把林生捆了个结实,马上背在身上,一窝风地走了。本来原不关你府上的事,咱们也不敢来劳动你,只是据那两个追下去的伙计说,他们那一起人……”

    老头子说得几乎气也接不上了,而秋海棠的一颗心,已经也跳得比煮沸的水还快了。

    “吴伯伯,他们是这样说的,”孟家的媳妇原是一张快口,便来不及地插嘴出来。“他们说在这里只跟你老人家有交情,只要你说一句话,不但人可以放回来,就是以前的事,也不用再计较了。所以咱们特地来求你,请你可怜我公公只有这么一条根芽……”

    “吴大哥,咱们是多年的老邻舍,千万求你给我帮帮忙,将来一并再谢你!”孟老掌柜一面说,一面还连连地打躬作揖。

    还亏秋海棠原是久病的人,脸色虽有变化,孟老掌柜等一班人竟还瞧不出来。

    “可是,老掌柜的,”好容易定了定心神,他才能装得没事的人一样地回答。“这件事来得太奇怪了,究竟那几个人是谁,我连面也没有见,怎样好去找他们讲情呢?”

    听的人想想倒也很对,但孟老掌柜还是死命缠着他,要他想想在樟树屯里和附近各处,共有几家熟人,那一家和林生有过仇隙,但秋海棠是已经受过玉昆的嘱咐了,当然竭力推托,始终说想不起来。

    “我瞧这样吧!”大家相持了半天,张老六便出来贡献了一个折中办法。“咱们三爷不妨再多给孟老爷子想想,看有没有路可走;一方面孟老爷子也可以赶快派人上四处去找,或是爽快到北河镇去报告警察局。只要大家一齐出力,小掌柜的迟早总可以找回来。”

    孟家的一班人也觉得除此以外,别无他法,便只能道了谢,怏怏地退回去。

    “事情也真巧,咱们的梅宝姑娘还没有回来,你们倒又丢了一位小掌柜,这是什么世界?”张老六送他们到门口边去的时候,忍不住很俏皮地这样说。

    盂老掌柜的心里有病,听了倒不由突然一震。

    “哦!这件事怕有些蹊跷!”他一路走过街去,心里暗暗这样想。

    后来他上北河镇警察分局去报告的时候,便把自己心里所怀的疑团,也连带告诉了那一位李巡长。

    “知道了,明儿咱们自会派人去询问的。”李巡长教孟老掌柜的在一方白纸上写下了秋海棠的名姓,便这样大模大样地说。

    可是不等他们的弟兄下乡去,赵玉昆已在当晚悄悄地走回来,把自己所做的事全告诉了秋海棠,并且还很详细地教他见了孟老掌柜家里的人应该怎样说,假使有警察来询问又应该怎样回答,因此他简直是早在家里候着了。

    第三天晌午,北河镇警察分局果然派了一位巡官二名警察赶到樟树屯来了,他们第一就找到秋海棠家里去,装出怪严重的神气,盘问了许多话。

    秋海棠的精神这两天已好得多了。

    “三位先生,现在总该轮到我说话了吧?”他坐在炕上,很谨慎地答复了他们许多问话以后,便突然把脸色一沉,大着胆,把玉昆教他的话一齐背诵了出来。“他们孟家丢人的事,我有病在家,实在一些不知情。不过,我可以另外报告你们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女儿已在三个多月前给孟家的一个亲戚拐走了……”

    “你怎么没有……”那巡官很敏捷地反驳着。

    “这是有凭证的,县里的警察局都知道有这件事!”秋海棠透着很理直气壮的样子说,“因为我女儿是县立初中的学生,她给姓尚的一拐走,校里的方校长便立刻去报告警察局,后来警察局还把姓尚的一个朋友带进去问过三次。你们不信,今天就可以去问!”

    这倒不是那个巡官所能预料到的了!他真可以对天起誓,无论怎样,他不会想到像这样一个衣衫破旧,家业萧条的庄稼人的女儿,会上县立初中去念书。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他想县立初中大小也是一个机关,况且局里已经有过案子,自己要是依旧照着李巡长的嘱咐,再向秋海棠滥施威吓,那就未免太不知趣了,因此态度便马上变得温和起来。

    “他们丢了一个儿子,平白地就会找到人家身上来,我的女儿清清楚楚给他小舅子拐到了北平去,难道他反充不知道吗?你们不信,马上就可以去问他自己!”秋海棠继续气愤愤地说。

    “我哥哥到此刻还在京里找那姓尚的家伙咧!”张老六也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好,既然这样,待咱们回去报告了再说吧!”那巡官便自动收下篷子,搭讪着走了。

    张老六坐在堂屋里,看他们一齐走过对街去,给孟老掌柜的像接上司一样地迎进里面去,直到两点多钟才出来。

    “老孟这样的巴结他们,不要再想出旁的花样来!”张老六很担心地跟他主人讨论着。

    秋海棠听了,倒也很焦急,但玉昆却并不曾再回来,使他要找他商量也不能。

    幸而天可怜他,这一重心事也并没有让他耽得怎样久,当晚九点钟,老孟便带着他的儿媳悄悄地走过来了。

    “吴大哥还没有安息吗?”他一走进房,便堆着满脸的笑向秋海棠招呼着。

    秋海棠当然也不便冷淡他,彼此便很亲热地寒暄了一阵。

    “我想跟你说几句心腹话,吴大哥,请你教小狗子的兄弟出去坐一会行不行?”孟老头儿特地从一张椅子上站起来,移到秋海棠的炕上去坐着,神气倒相当的诚恳。

    不等秋海棠说话,张老六一听,便自动走了出去,孟家的小内掌柜还特地把房门也推上了。

    “大哥,咱们是多年的老邻舍,一切总要求你海量包涵!”孟老掌柜的透着怪可怜的样子说,“以前的事,实在都是我那害人的舅太爷不好,总得请你瞧在兄弟面上,多多原谅!明儿我一定就上北京去找他,多则一个月,少则二十天,准可以把梅宝姑娘接回来。”

    老孟说到这里,差一些就把秋海棠逗得笑出来。

    “可是,吴大哥,”他说话的神气是越来越诚恳了,“千万求你帮一个忙,给我想想法子也把林生找了回来吧!我不敢求你在我没有动身以前先把他找回来,也许你还不能相信我,但望你过了三四天,就能使他回来,一来因为我只生一个儿子,老了不能没有依靠,二来待我明儿一出门,家里就没有照应,所以委实不能再迟了!”

    这一着当然也是玉昆所预料到的,不过没有想到老孟会觉悟得这样快。

    “真正的多谢你,孟老爷子!”秋海棠也忙着向他拱了拱手说,“你这样的好心,兄弟真是非常的感激。小女的事就算拜托你了!既然你老人家这样给我出力,小掌柜的事,我还能推托吗?不过……”

    他还没有“不过”下去,孟家的儿媳已再也不能忍耐了。

    “好了,吴伯伯!这里樟树屯一带,谁不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只要你想得出是谁作弄林生的,走去说一句话,人还会不跟着你回来吗?”

    她这样一说,秋海棠便只能跟着孟老掌柜的一起打哈哈了。

    双方后来又谈了许多的话,孟老掌柜的却始终用软功,连秋海棠想拿出五十块钱来给他,作为梅宝回家的旅费,他也死命的拒绝不受,尽说:“这都是尚老二的不是,怎样还能教你花钱?”

    在过度兴奋的情绪下,秋海棠竟挣扎着从炕上爬了下来,亲自送孟家翁媳俩走出去。

    “如今是好了!”张老六帮秋海棠关上了大门,差一些拍手笑出来。 “赵二爷的计策真教人佩服!要是不把他们的林生抢去做押头,咱们的姑娘怎么能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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