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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小丫头,却依然吓歪了眼,木然地还在地上抖索。

    母亲把住她的肩膀,使劲地摇:“你说呀……你是什么事呀?你说呀!”

    里院里,父亲正在账房里打着算盘,和马七计算自己的胜利。

    “现在人们都知道了,广号的资本,都是搁外边套进来的,咱们趁势儿再扒进一个整,要不然俄国兵一退下来,说不定又……”

    “不要紧,日俄的战争,是干拉锯。也不是一天半天的……再松他一下子,到节边,咔嚓一下子,给他个黄鹰拿嗉……”

    啊,外边出了什么事,鸡飞狗叫的!

    父亲倒提了马鞭,一步就抢出门去。

    “啥事,你们他妈的都压不住场。”

    父亲站在花墙里的台阶上一望,东梁岗子,一冒烟的白马,平推地向下边来了。

    什么!

    胡子!

    不像啊,怎么都是一色的洋马,一律的装束呢!

    “爷,快跑吧,大鼻子上来了,人,都跑净了。”

    马七筛糠似的跑到父亲身边,浑身的细胞里,都膨胀着恐惧。

    “给我备马。”一道怒吼,在父亲的胸膛里进出,“马七————”

    “不行哟,五爷,外国人……那外国人哪。”

    “放屁,外国人多了啥啦,快。”

    “爷,他们的人多,咱们的伙计年作都跑光了。”

    父亲用锐利的眼向左右一扫。可不是家里的人手,都已经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愤怒立刻地燃烧起来,他捏住枪,走下台阶。

    又霍地站住了,他似乎是突然地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

    一转身,便向跨院走去————

    “宁宁————”

    “宁宁!宁宁!”

    凄厉喊声,一直地冲撞了自己的屋子。

    一个小丫头,抖索地从衣柜的后面爬出来,跪在地下,颤声地回:“爷,奶奶和黄,黄家的车,一块儿,儿,逃,淘鹿了。”

    “别人呢?”

    “大一点的姐姐们都跟小姐跳井了……别的……都跑,跑了……”

    父亲尖刀的眼,在那蛋形的脸上,锐利地一划,便大声地说:“你快逃————换衣服,上二十八棵树。”

    父亲往外一走,正和马七撞个满怀。

    “完了,马七快到大柜里,把家谱背出来,拣两匹马。”

    后厅里影影绰绰地传出来一种有声无字的骂詈,是三爷,还在耍他晚年的酒疯。

    父亲悲凉地摇了一下头,穿过了月亮门,便闯进了大爷的厅前。刚一打开软帘,一个带血的身体,便倒在父亲的怀前,父亲连忙震心地用手抱住……

    “爹爹……”父亲悲恸地庄严地呼唤。

    痉挛的眼睑,微微地揭起。当年的大爷的龙虎生风的目光,又照明在他儿子的眼前。

    “畜生,千金之子,不……”

    全身一抖,父亲的每个神经,都紧张地一跳,他似乎比任何时,又都强健了。轻轻地肃然地把大爷的躯体放平在地上。才发现自己的母亲,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已经冰冷地倒在地上了。

    父亲痛心地向后一望,便沉静地退出。

    门口,马七焦躁地提过来马缰。

    父亲一跨上,便打马向边门冲去。

    “唉,”马七轻轻地喘出了一口气,“三个月前就有风了,我就回大爷快往城里跑。大老爷还说,小乱住城,大乱住乡,此乃大乱,不可住城。唉,想不到……”

    “住口!”

    马七习惯地一抖,背脊上的家谱,不祥地落在地上。他慌悚地拨回了马缰,匆忙地跳下马来捡起。

    “贱胚!”父亲低声地骂了,便狠狠地打着马。但是一看往日峥嵘显赫的跟人,都已经无影无踪。唯有这一颗忠耿的心,还像影子似的左右不离……父亲亲热地注视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

    “去,到祖坟去辞坟去吧。”

    双亲的骨殖,不能入土,祖先的灵寝,不能守护,唉……

    什么东西,黑压压地围在祖坟上呢。

    啊,什么,俄国兵在坟上拉道木子。

    父亲的眼睛红了,恨不得一跃过去,把所有的人都一下子撕碎了。但是他怎能为力呢,帝俄的军官围了好几重,而且,还有那出名的汉奸马会,骑在马上在引导。

    “唉,马会,你仔细想一想吧,你的祖宗也是埋在清国地上啊。”

    马会低了头。

    父亲贴在他身边,趁着势把他右腿向上一端。马会便很自然地从左边栽下去,摔错了骨环。父亲跨在马上,竭全力把身子贴平在马背上,下了岗子便跑。一个军官,端起了枪,对着他的背影,啪地就是一枪。后面马七全身一震,便从鞍子上滚下来,一匹马,从他身上踏过,追上前边的马,便转入了丛林里不见了。

    到了淘鹿,座下的马,也中了瘟疫死了。父亲一个人,打听得外祖父寄身的地方,便匆匆地赶到那里去了。

    院里,已经跑得空空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父亲转身出来,忽然,其实是老早,就有一种尖锐的激烈的呼号声,冲入他的耳鼓,声音从哪儿来的呢?

    他跳过了一道断垣,他想,这一定又是大鼻子了。

    果然。

    三个俄国的酒鬼,在守候着一个门框边狂笑,喉咙里呼呼地抽送着异国的骂詈。声音经不起酒精和色欲的燃烧,沸散着一种浓烈的腐烂的气味。“嗬啰嗦,嗬啰嗦!”

    门里,平行着门的四边形的,是银色的刀光的挥舞。

    一个女人,歇斯底里地在呼救。

    女人有趣的自卫的方法,煽惑起他们一切的无耻的想念。装在肚子里的酒精,便更冲动地从喉管里向上喷涌。涌到口腔里,混合着腥臭的唾液,再咽到喉咙里去。于是这里便有三个抽脏水的唧筒了。污秽,靡汰,膻厉,脓溃,圣彼得教堂底下溃烂了的猛犸的大肠啊。可耻辱的丑恶呀,被饥饿和战役所酿造的疯狂,便想把所有的报复,都倾泻在这小屋的门前了。

    从腿上提起了腿叉子,一个饿虎扑食就扑过去了。把矫健的臂膊,接连地挥动了三下,门前立刻冷落下去。只有一派痛楚的血液的汩汩声,间断了,又继续着。

    但是门槛的刀锋,却还机械地挥舞,并不因为对象消失而稍停。

    父亲用神经质的暴怒的音阶————

    “你不用砍了,他们已经都死了。”

    “死了!死了!”

    这个可怕的“死”字,唤醒了她全部意识中所潜伏着的恐惧,颓然地倒在地上了。

    “死了!死了!全家都死了!”

    父亲穿过了好几个屋堂,才艰难地寻到一勺冷水。

    冷水激在惨白的脸上。

    惊悸地怜悯地用手把摊在脸庞上的长发拢在两旁。

    “啊,是你吗,你怎么不早来呀?”

    父亲激动地把额角拍了一下,好像什么都想起来了,又好像什么都又忘却了似的,牙齿恨恨地咬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将头哀恸地俯在母亲的身上。

    “你赶快到马棚去看大舅媳妇去吧,她更惨了……”

    一个冰冷的炮弹,又打在父亲火炙的神经上。他睁大了两只失神的巨眼,一个箭步,便蹿到门外去。

    ……

    一个颀长的人体在马棚的正梁上挂着。

    父亲摸摸心口,还有一口温气。连忙把她解下来,用被可怜和悲愤的情绪颤动了的手指,将自己所可能做到的种种救急的方法,都施展在这他也曾真挚地爱悦的女人身上。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他才昏乱地带过来一个啼哭的女人。匆匆地,下意识又恐怕这边又发生了什么不可预知的不幸的事情,慌张地惊喜地又跑到母亲躺着的这个屋子里。

    一张白纸,两个颤动的眼睑,牙关紧闭,下部完全是血污。血污凝成了固体的铅块,摆在两股之间……

    “啊,什么,又是大鼻子把她……”

    父亲悲惨地用眼泪来凝视着母亲无可挽救的命运,心坎上汩汩地吐着血腥……

    啊,这是什么东西,埋在那可憎的衣堆里呀,这血肉模糊的一团,她小产了。

    “呀……哇……”一个微弱的婴儿的哭声,从衣的折叠里流出。

    父亲连忙唤醒了让恐惧灌满了每一个纤弱的细胞的舅母,把这个刚落草的小骨血,给抱了过去。

    又挣扎着抹去了额角头上的极大的汗粒,来慌乱地无从下手地医治这血迷了的母亲。

    这该是多么苦楚的一生啊,幸福永远没沾过她青春的边沿。刚刚躲过一种人类最残忍的袭击,却又用另一个生命来打发了自己的生命。

    就这样,这女人完结了她的一生,抛下一个并不十分健康的小脑袋————眯缝着一双小得可怜的,几乎完全给精黑的瞳孔填满了的小眼睛。

    小眼睛无知地,也陌生地好奇地看着他高大的爸爸,不知是憎恨,还是爱亲。他腼腆地,也好像是很冷落地向父亲淡淡地笑了一笑,便又翻转身去。抚摸着舅母的服服帖帖的温软的乳,用着小手指,对着那ru头上一点点玫瑰色的紫圈轻轻地划着。又把小拳头浅浅地磕碰那两个乳峰中间的酥白色的山坳,好像试探着更畅快地往外流一点就好。

    父亲每一看到这可怜的情形,便浮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他把一切往日的心情都收敛起来,只是用修道士的静默,来对付着一切。

    大鼻子上次只是顺水在淘鹿流过,一抹刷都到鴜鹭湖去集中去了。可是这些父亲都不知道,他,如今已经与从前变成两个绝对不同的人了,他已给一个不可消磨的阴影压碎。

    淘鹿大街,避难的人更多了。这院里,也都挤得风眼不透,只是父亲的屋子,依然没有人敢来。

    后来单身的姑姥姥跑来了,这样,这炕上便是四个人了。

    中间是老太太,左边是舅母和小孩,父亲在炕头上囫囵个睡。每到夜里,都睁大了两只发光的眼望着房笆。

    院心里的人马声,叫骂声,彻夜不息。但是他并不听见,他只是睡不着。

    每天早起,他都到柳条沟去望那可怜的娇妻埋葬的地方,直到吃饭时才回来。

    他一天比一天地失去了神色。现在,他唯一的安慰,便是给小孩来买糖果。

    他毫不惋惜地把在十岁的生日那天,太爷亲手给他挂在脖颈上的二两八钱重的赤金项链————如今是整整二十四个年头了,从来没有摘下过那项链,可以记忆他一切的过去的浪漫的荒唐,或是豪迈的排场————地卖掉了,就为了来添补这小孩前生带来的爱悦甜味的奇癖。

    在某一天的黄昏里,父亲发现了这个可宝贵的奇迹。便每天都像上课似的,来买各式各样的糖果,亲自送过来给小孩子去吃。看见那可怜的小孩,很吃力地含化了一块,自己便像作成了一篇杰作似的,抬起了有光的眼,又看他去吃第二块。直到姑姥想尽了方法,把他骗开去,并且还答应着一定继续着把糖果来给小孩来吃。他这才怏怏地走出去,临出门,还要回头看着,是不是她们把糖果给分吃了。姑姥姥聪明地装出很热心地侍候小东西来吃糖……可是一等到约莫着爸爸快到了柳条沟的时候,便惨然地叹了一口气,把糖果赶快地藏起。

    舅母的眼光,永远地罩定了孩子,也没有微笑,也没有叹息。孩子的水灵灵的小眼睛,也好像她眼睛的影子似的,灵活地,也静穆地随着她的转。

    这几天,出乎意料的,孩子有时候,是在试探着用喉咙呀呀地做成有韵母的声音了。似乎是有着说不尽的前生的故事,都想奇秘地,倾吐地,对着用血液来培养自己的生命的舅母来殷殷地讲。可是,终于,却只能用怯弱的眼睛来沉沉地望了。

    而年轻的舅母却更静默了,自从自己的小姑,妹妹死后,她是从来不用喉咙来讲话了。

    但是更多的话,却在窗外响了。有的说,她还觍脸活着,身子都让大鼻子占了。有的甚至于想说出她是在勾引着孩子的爸爸,而无耻地企望着了。但是又怕传进了父亲的耳朵,要他们的脑袋使唤,所以说了半截,又都噎住了。

    可是,舅母并不听见,她分明知道,在她的生命里,唯一的能够了解她的,唯一的能够给她一种安慰的,只有这个可怜的想用糖果来冲淡了他的生命中的苦味的小生灵,和那个只知道用烟管来代替声带的功用的妹夫了。

    她知道她妹夫的性格,或者毋宁说是过去的生活。但是,在现在,她看清了他的灵魂了,她对他一点都不恐惧。分明的,在一年前,他向她轻薄地挑逗的痕迹,还很清楚地印在她的左腕上。但是,她知道,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所以她对他也已经流动着信托以上的虔敬。

    每天在晌午的时候,人们又都聚在大门前谈论着这八九个月以来的经历,互相的悲哀,互相的感喟。

    但是,唯有在这小屋里,却仍然是死城。日头影子从窗缝里钻进来,在那干枯的地上画了两条平分线,像伸懒腰似的躺在地上,把屋子很均等地分成了三截。第一截是父亲的领域,苦着眉头,一句话没有,只是目光,却比前几天更亮了。中间的是姑姥姥,在慈祥而没有主张的面孔上,发疟疾似的散放着老年的幽郁。第三截的尾端,便端肃地闪着一双宁静的眸子,无言地在沉视着那条日影子,而一对小眸子,却又怀疑地又毫无矜持地看定这双大眸子了。

    但是,在舅母的肚皮里,却不能那样安静了,自己的丈夫的踪影,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但是丈夫所栽种给她的生命,却在她的不知不觉中发芽,长大,结实了。

    虽然她已经经过这样一次痛苦,但是在她对于这些,还是毫无经验的,她不知道怎么办,她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需要活着。许多种从极端相反的方向投来的箭镞,都以她的心来做箭靶,来开始放射。于是她的额角的汗滴,便一颗碾着一颗流了。

    姑姥姥心里明白,她准备了一切对她有益的事务,一点也不违背她的要求,也不征询她的同意。但是照情形看来,舅母对于这一切,却都无表示地拒绝。但是,唯有一桩事,她却永远拒绝不了的,便是这老妇人却开始的,每天都在她的背后里跟着了,装着很自然地丝毫没有破绽地跟着她了。如今,她后边又多了一只影子。

    她不知道怎样做,她脑子里一点东西也想不起来,唯有把腹部缠得紧紧的。这是她这几天,所以生存的全部意义。她为什么要这样呢,她为什么做这些,她连想也没想过呢。她自己也不能明白,她只觉得只有这样来做,对她自己才是最好的。

    ……

    那一夜,父亲被姑姥姥给推到门外去了。

    但是,经过却非常恶劣,惨厉的喊声,从毛头纸的每一个透珑的地方向外针扎似的挤。父亲绷着脸,无可排遣地吸着烟。

    几个稍微有点亲谊的老太太,望着他的背影,怕见怪地悄悄地溜进去。

    下屋里,几个年轻的媳妇,便白起了眼睛,向着自己的丈夫矜持着说:“你看,哼,有好报啦,自己仗着有个好脸子,哼,前生没德呀,这回让大鼻子给祸害了,那是鬼种啊,要不然你看……出不来啦。”可是说到这里,又故意地装着红着脸,把后边的几个字囫囵进去。

    父亲,无所措手地在地下走着。

    在一种不可援救的状态之中,像垂死的人,吞食了不能消化的石块似的,只是一种单纯的无抵抗的惨叫。也没有呼唤谁的名字,也没有一丝衷心的控诉,只是一种人类最惨酷的哀号哟……

    隔着窗纸,父亲似乎看见了一个瞪着蓝眼睛,长着黄头发的婴儿。正很自在地坐在那里,一片一片地很细心地撕碎了他母亲的子宫腔。

    他分明地也看见了黑紫色的血饼在汩汩地向外喷流。而躺着的那个女人,却如同被捆缚了的羔羊一样,除了惨叫之外,忘却了一切人类应有的行为。

    哎哟……

    哎哟……

    那样单调的直线的声音,刺到人们的耳鼓里,就像有千万条蛆虫在脊椎骨上啮咬着,跳动着,蜿蜒着。突地,那千万条蛆虫,又都约定了在同一的时间之内,长出了同一的发音器,又都约定了,在同一的时间,发出同一的音阶的一声无理性的怪叫。接着一切又都屏息了声音,地球碎成了一块一块的粉块向下沉,纷纷地,一块一块地,谁也碰不着谁地向下沉。

    父亲疯狂似的抢到屋里去。

    灯光摇曳着鬼影,一只尖嘴的老鸹在屋顶上揶揄地狞笑。

    姑姥姥和几个沉重的老太太,热锅蚂蚁似的在地上转。

    看见父亲走进来,便连忙举起了两只可怕的血手,贼声地喊:“快出去吧,不是好死的。”

    父亲一点没听见,不顾一切地直奔到炕前,一把便把蒙在头上的被子掀开。

    姑姥姥,连忙把一个肥大的婴孩抢过去,她以为父亲的激动一定是为了要消灭这鬼种。

    “这也不是黄头发,蓝眼睛啊,这是老黄家的骨血……”

    但是父亲却不理会这些,他一直默立在炕前,一个依然晶莹的肉体,斜横在红色的被上。

    一会儿,他忽然地想起来了————

    “山山,山山……”

    “山山,山山,山山,山山。”

    终久,终久,在那白皙的面孔上,好像刚醒转来的似的,几乎是疑惑地不相信地轻轻地撩开了眼皮。又似乎在没睁开之前,就看见了是谁似的,用眼光轻轻地安慰地点了点头,便又合上了。嘴角微掠着一丝近于苦笑的笑影,便倏地一下,只剩一片无告的惨白了。

    父亲悄悄地退出来,我应该做些什么呢,买棺材吧,卖单镯去,唉,两个孩子呢,一个叫大宁————那一个,也叫他妈的名字,叫大山吧……

    黑暗更加重了色调,好像画错了底稿似的,又用浓黑把父亲的背影给涂去了。

    远远的空旷的一步一步的,是一种孤独的脚步声……

    “嗒嗒……嗒嗒……”

    [1] 凭帖:指清朝官营大商号所发的流通券,是纸币的一种。

    [2] 俄军:指沙皇军队,当时是日俄之战。

    [3] 毛毛烘:用狗尾草编的小玩意儿。

    [4] 拉匣子的:即药剂师,一般不能做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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