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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回 王婆子贪财忘祸 武都头杀嫂祭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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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an><span class="q">【张批:</span><span class="q">此回方结“冷遇亲哥嫂”之人,至一面回,乃又结“冷遇”之文,方知一面回如一百颗胡珠,一线穿串却也。

    写一伯爵,方写一武二,又是第一回特特相照,非泛泛写伯爵之冷暖也。

    写张二官不要金莲之语,乃见伯爵落得做小人,不是又写一有主见之张二官也。作者何暇为此书无因之人写其主见?不见王三官、林氏诸人,至西门死后,久已不在此书之册内矣。

    写月娘暗中跌脚,方知玉箫藏壶之妙。夫杀金莲与玉箫藏壶何与哉?须知月娘与金莲进门时,深爱之也。不深爱,不能使金莲肆志为恶, 以与诸人结仇。然而使月娘终始爱之,则小玉之私玳安,而成婚矣,如意之私来兴,亦合房矣,所云家丑不可外谈者是也。使金莲不伤月娘之心,则虽有敬济云云,或亦逐敬济而遣大姐,金莲未必去也。此实论时度势之情。即月娘大有主见,令其改嫁,亦必念姊妹之情,留之家中,寻售主而遣之,此亦常情。即不然,王婆来云,嫁于武二,月娘不伤其心,亦必参以一二吉。而王婆虽贪而忘祸,特无一冷眼者提醒耳。一闻月娘言而王婆变卦,武二哥之事不稳矣。夫打死李外传,月娘之夫几遭毒手,岂有不冷眼觑破今日之事?乃不发一言,止暗中跌脚,且转而与玉楼言,是其情义尽矣,其怨恨深矣。其情义尽而怨恨深者在何处?盖在撒泼之一日。夫撒泼,又起于玉箫之透漏消息。玉箫之甘心为用,是又在书童之私,而乃有三章之约。夫书童之私,却如何先安一根,则用写藏壶也。然则书童者,死金莲之人也。故独附瓶儿而不附金莲。其必瓶儿生子而即来者,盖即于最闹热,已伏一杀金莲者矣。至于瓶儿死,则必用死金莲矣,故即入三章约。然则三章约者,勾魂帖也。夫瓶儿为一样淫妇,何以于生子时,不伏一死之之人?日固早伏之矣。死瓶儿之人,即用子虚。则瓶儿未入西门,未嫁竹山之先,乔皇亲花园中已伏之也。何以见子虚死之?盖子虚以鬼胎化官哥,官哥以爱缘死瓶儿,是子虚死之也。然而非子虚死之也,金莲死之也。又何以故?官哥不死,瓶儿不死,金莲又死官哥之人也。子虚固欲以官哥之死死瓶儿,然非金莲以死官哥之死授予虚,则子虚亦空为孽化耳。是金莲死官哥,实金莲死瓶儿也。金莲既为死瓶儿之人,则于悲翠轩特对照一葡萄架,早早巳伏一死瓶儿之人矣。是瓶儿生子而书童来,内室乞恩而书童附,瓶儿一死而书童去。明似为瓶儿写一书童。暗却为金莲写 一书童。为瓶儿写者,见此日同宠之人,即将来同散之人,似没甚关系。为金莲者,盖既从《水浒传》中武二手内刀下夺来,终须还他杀去。夫既夺之来,而如何令之去?故必用敬济。然徒用敬济,何以处月娘数年之情分?使不写其与月娘花攒锦簇四五年,又何必向武松讨情分夺来?既极力描其花攒锦簇,乃为敬济事。固应弃之如遗,亦不应知其必死而不一言。此玉箫离间之人,必不可少,而所以成此离间之人者,则因书童。然而三章约,出之金莲口中,则又金莲之自杀。古人云“有机心者,必有隐祸”,盖以此也。是故书童,必以瓶儿生子而来,瓶儿一死即去,始终为瓶儿之荆、聂,以引起金莲之祸端,为瓶儿九泉之笑也。然则金莲死官哥,官哥死瓶儿,西门死武大,金莲死西门,敬济死金莲,究之作者隐笔,盖言月娘死金莲耳。何则?暗中跌脚故也。夫月娘之所以必死金莲,而不一救之者,由于‘撒泼。‘撒泼’由于玉箫。玉箫过舌,则因瓶儿之衣,如意之宿,是又瓶儿之灵杀之也。究之玉箫之所以肯过舌者,三章约也,是金莲固自杀。而三章约,所以肯遵依,是又书童之故。然则“藏壶”而云构衅,真非一日一人一事之衅也欤!危机相倚,如层波叠起,不可穷止。何物作者,能使大千世界,生生死死之苦海水,尽掬入此一百胡珠之线内?嘻!技至此,无以复加矣。</span><span class="q">】</span>

    </span>

    诗曰:悠悠嗟我里,世乱各东西。

    存者问消息,死者为尘泥。

    贱子家既败,壮士归来时。</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四句哭尽。】</span>

    行久见空巷,日暮气惨凄。

    但逢狐与狸,竖毛怒裂眦。

    我有镯镂剑,对此吐长霓。</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为冷兄弟,一吐愤气,已贯日虹矣。】</span>

    话说陈敬济雇头口起身,叫了张团练一个伴当跟随,早上东京去不题。却表吴月娘打发潘金莲出门,次日使春鸿叫薛嫂儿来,要卖秋菊。这春鸿正走到大街,撞见应伯爵,叫住问:“春鸿,你往那里去?”春鸿道:“大娘使小的叫媒人薛嫂儿去。”伯爵问:“叫媒人做甚么?”春鸿道:“卖五娘房里秋菊丫头。”伯爵又问:“你五娘为甚么打发出来嫁人?”这春鸿便如此这般,“因和俺姐夫有些说话,大娘知道了,先打发了春梅小大姐,</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便不是大姑娘,可叹可叹!】</span>然后打了俺姐夫一顿,赶出往家去了。昨日才打发出俺五娘来。”伯爵听了,点了点头儿,说道:“原来你五娘和你姐夫有楂儿,看不出人来。”又向春鸿说:“孩儿,你爹已是死了,你只顾还在他家做甚么?</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为利不多,图奉承有限,何苦定要掩掇春鸿去?此不失其小人之为小人也。</span><span class="l">】</span>终是没出产。</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个他家。】</span>你心里还要归你南边去?还是这里寻个人家跟罢。”春鸿道:“便是这般说。老爹已是没了,家中大娘好不严禁,各处买卖都收了,房子也卖了,琴童儿、画童儿都走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点出。】</span>也揽不过这许多人口来。小的待回南边去,又没顺便人带去。</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所谓无便鸿是也。】</span>这城内寻个人家跟,又没个门路。”伯爵道:“傻孩儿,人无远见,安身不牢。千山万水,又往南边去做甚?你肚里会几句唱,愁这城内寻不出主儿来答应。我如今举保个门路与你。如今大街坊张二老爹家,有万万贯家财,见顶补了你爹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户。如今你二娘又在他家做了二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此他家,与那他家不同。】</span>我把你送到他宅中答应,他见你会唱南曲,管情一箭就上垛,留下你做个亲随大官儿,又不比在你家里。他性儿又好,年纪小小,又倜傥,又爱好,你就是个有造化的。”这春鸿扒倒地下就磕了个头:“有累二爹。小的若见了张老爹,得一步之地,买礼与二爹磕头。”伯爵一把手拉着春鸿说:“傻孩儿,你起来,我无有个不作成人的,肯要你谢?你那得钱儿来!”春鸿道:“小的去了,只怕家中大娘抓寻小的怎了?”伯爵道:“这个不打紧。我问你张二老爹讨个贴儿,封一两银子与他家。</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两个他家。】</span>他家银子不敢受,</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三个他家,与上文无数“大官人”、“哥”字相映也。】</span>不怕不把你不双手儿送了去。”说毕,春鸿往薛嫂儿家,叫了薛嫂儿。见月娘,领秋菊出来,只卖了五两银子,交与月娘,不在话下。</span><span class="q">【张夹批:秋菊原为去金莲之楔,金莲去矣。则秋菊不卖安用哉?】</span>

    却说应伯爵领春鸿到张二官宅里见了。张二官见他生的清秀,又会唱南曲,就留下他答应。便拿拜贴儿,封了一两银子,送往西门庆家,讨他箱子。那日吴月娘家中正陪云离守娘子范氏吃酒。先是云离守补在清河左卫做同知,见西门庆死了,吴月娘守寡,手里有东西,就安心有垂涎图谋之意。</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与梦境一照。】</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隐隐伏梦中之案。</span><span class="l">】</span>此日正买了八盘羹果礼物,来看月娘。见月娘生了孝哥,范氏房内亦有一女,方两月儿,要与月娘结亲。那日吃酒,遂两家割衫襟,做了儿女亲家,留下一双金环为定礼。</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此官哥结亲何如?】</span>听见玳安儿拿进张二官府贴儿,并一两银子,说春鸿投在他家答应去了,使人来讨他箱子衣服。月娘见他见做提刑官,</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语千古伤心,夫当日不自家现做哉?】</span>不好不与他,银子也不曾收,只得把箱子与将出来。

    初时,应伯爵对张二官说:“西门庆第五娘子潘金莲生得标致,会一手琵琶。百家词曲,双陆象棋,无不通晓,又会写字。因为年小守不的,又和他大娘合气,今打发出来,在王婆家嫁人。”这张二官一替两替使家人拿银子往王婆家相看,王婆只推他大娘子分付,不倒口要一百两银子。那人来回讲了几遍,还到八十两上,王婆还不吐口儿。落后春鸿到他宅内,张二官听见春鸿说,妇人在家养育女婿方打发出来。</span><span class="q">【张旁批:春鸿又助书童一臂,方可逼死金莲。】</span>这张二官就不要了,对着伯爵说:“我家现放着十五岁未出幼儿子上学攻书,要这样妇人来家做甚?”</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写张二官,总欲使伯爵一个小人做到地也,岂真有张二官哉?】</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张二官大有主意。</span><span class="l">】</span>又听见李娇儿说,金莲当初用毒药摆布死了汉子,</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他妇人失节,俱有报应,独李娇儿一番花烛,一番新。想猖妓迎新弃旧是其本分事,故天纵之耳。</span><span class="l">】</span>被西门庆占将来家,又偷小厮,把第六个娘子娘儿两个,生生吃他害杀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金莲罪案一总。】</span>以此张二官就不要了。

    话分两头。却说春梅卖到守备府中,守备见他生的标致伶俐,举止动人,心中大喜。与了他三间房住,手下使一个小丫鬟,就一连在他房中歇了三夜。三日,替他裁了两套衣服。</span><span class="q">【张夹批:所谓不图嫁时衣也。】</span>薛嫂儿去,赏了薛嫂五钱银子。又买了个使女扶持他,立他做第二房。大娘子一目失明,吃长斋念佛,不管闲事。还有生姐儿孙二娘,在东厢居住。春梅在西厢房,各处钥匙都教他掌管,甚是宠爱他。一日,听薛嫂儿说,金莲出来在王婆家聘嫁,这春梅晚夕啼啼哭哭对守备说:</span><span class="q">【张夹批:金莲家法。】</span>“俺娘儿两个,在一处厮守这几年,他大气儿不着呵着我,把我当亲女儿一般看承。</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春梅自忘金莲不得,然如春梅而忘金莲者多矣,则春梅一段感恩图报之怀,夫岂易及。</span><span class="l">】</span>只知拆散开了,不想今日他也出来了,你若肯娶将他来,俺娘儿每还在一处,过好日子。”又说他怎的好模样儿,诸般词曲都会,又会弹琵琶。聪明俊俏,百伶百俐。属龙的,今才三十二岁儿。“他若来,奴情愿做第三也罢。”于是把守备念转了,使手下亲随张胜、李安封了二方手帕,二钱银子,往王婆家相看,果然生的好个出色的妇人。王婆开口指称他家大娘子要一百两银子。张胜、李安讲了半日,还了八十两,那王婆不肯,不转口儿,要一百两:“媒人钱不要便罢了,天也不使空人。”</span><span class="l">【绣像夹批:说不要,又我士,贪甚。</span><span class="l">】</span>这张胜、李安只得又拿回银子来禀守备。丢了两日,怎禁这春梅晚夕啼啼哭哭:“好歹再添几两银子,娶了来和奴做伴儿,死也甘心。”守备见春梅只是哭泣,只得又差了大管家周忠,</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已伏周义。】</span>同张胜《李安,毡包内拿着银子,打开与婆子看,又添到九十两上。婆子越发张致起来,说:“若九十两,到不的如今,提刑张二老爹家抬的去了。”</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差十两,又照挨光。】</span>这周忠就恼了,分付李安把银子包了,说道:“三只脚蟾便没处寻,两脚老婆愁寻不出来!这老淫妇连人也不识。你说那张二官府怎的,俺府里老爹管不着你?不是新娶的小夫人再三在老爷跟前说念,要娶这妇人,平白出这些银子,要他何用!”李安道:“勒掯俺两番三次来回,贼老淫妇,越发鹦哥儿风了!”拉着周忠说:“管家,咱去来,到家回了老爷,好不好教牢子拿去,拶与他一顿好拶子。”这婆子终是贪着陈敬济那口食,由他骂,只是不言语。</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为武二作地,非照应敬济也。】</span>二人到府中,回禀守备说:“已添到九十两,还不肯。”守备说:“明日兑与他一百两,拿轿子抬了来罢。”周忠说:“爷就与了一百两,王婆还要五两媒人钱。且丢他两日,他若张致,拿到府中拶与他一顿拶子,他才怕。”看官听说,大段金莲生有地而死有处,不争被周忠说这两句话。有分交:这妇人从前作过事,今朝没兴一齐来。有诗为证:人生虽未有前知,祸福因由更问谁。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按下一头。单表武松自从垫发孟州牢城充军之后,多亏小管营施恩看顾。次后,施恩与蒋门神争夺快活林酒店,被蒋门神打伤,央武松出力,反打了蒋门神一顿。不想蒋门神妹子玉兰,嫁与张都监为妾,赚武松去,假捏贼情,将武松拷打,转又发安平寨充军。这武松走到飞云浦,又杀了两个公人,复回身杀了张都监、蒋门神全家老小,逃躲在施恩家。施恩写了一封书,皮箱内封了一百两银子,教武松到安平寨与知寨刘高,教看顾他。</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一路将《水浒》接入。】</span>不想路上听见太子立东宫,放郊天大赦,武松就遇赦回

    家,到清河县下了文书,依旧在县当差,还做都头。来到家中,寻见上邻姚一郎,交付迎儿。</span><span class="q">【张夹批:千里一脉。】</span>那时迎儿已长大十九岁了,收揽来家,一处居住。就有人告他说:“西门庆已死,你嫂子又出来了,如今还在王婆家,早晚嫁人。”这汉子扣了,旧仇在心。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次日,理帻穿衣,径走过间壁王婆门首。金莲正在帘下站着,见武松来,连忙闪入里间去。武松掀开帘子便问:“王妈妈在家?”那婆子正在磨上扫面,连忙出来应道:“是谁叫老身?”见是武松,道了万福。武松深深唱喏。婆子道:“武二哥,且喜,几时回家来了?”武松道:“遇赦回家,昨日才到。一向多累妈妈看家,改日相谢。”婆子笑嘻嘻道:“武二哥比旧时保养,胡子楂儿也有了,</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连连说旧时,如今胸中已抹过从前。</span><span class="l">】</span>且是好身量,在外边又学得这般知礼。”</span><span class="q">【张夹批:以此方忘旧事。】</span>一面请他上坐,点茶吃了。武松道:“我有一桩事和妈妈说。”婆子道:“有甚事?武二哥只顾说。”武松道:“我闻的人说,西门庆已是死了,我嫂子出来,在你老人家这里居住。敢烦妈妈对嫂子说,他若不嫁人便罢,若是嫁人,如是迎儿大了,娶得嫂子家去,看管迎儿,早晚招个女婿,一家一计过日子,庶不教人笑话。”</span><span class="l">【绣像眉批:武松之为人与报仇之意,王婆、金莲昔所日夜忧心者,而今竟若忘之,何哉?一为利昏,一为淫迷,故只以为已往之事,不深思矣。</span><span class="l">】</span>婆子初时还不吐口儿,便道:“他在便在我这里,倒不知嫁人不嫁人。”</span><span class="q">【张夹批:还有防患之心。】</span>次后听见说谢他,便道:“等我慢慢和他说。”

    那妇人在帘内听见武松言语,要娶他看管迎儿,又见武松在外出落得长大身材,胖了,比昔时又会说话儿,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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