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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稗疏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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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颂

    单厥心

    毛《传》曰:“单,厚也。”今按,单则薄,未见其厚也。《大雅》:“俾尔单厚。”其可云俾尔厚厚乎?《礼大传》曰:“戚单于下。”《郊特牲》曰:“单出里。”《祭义》曰:“岁既单矣。”“单”皆训尽也。犹言专一毕用也。“单厥心”者,言专一其心而尽之也。《集传》曰:“是能继续光明文武之业而尽其心”,于义自通。

    时迈、执竞、思文

    郑氏《周礼》《注》以此三诗为《肆夏》《昭夏》《纳夏》之乐章。其说与韦昭《国语》《注》及吕叔玉之论合,而《集传》取之。

    今按:《九夏》皆金奏之乐,故《周礼》以钟师掌之,而歌工不与其事。《左传》:“叔孙豹如晋,金奏《肆夏》之三。工歌《文王》之三。”金奏工歌,既分别而不相并,郑氏乃云:“以文王、鹿鸣言之,则《九夏》皆《诗》篇名。”殊为不审。杜子春曰:“尸出入奏《肆夏》,牲出入奏《昭夏》,四方宾来奏《纳夏》。”叔孙穆叔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今观《时迈》一章,何与于尸?《执竞》《思文》,何与于迎牲与接宾?合此三诗,抑于享元侯之义无取。而以后稷配天之歌延四方之宾,尤为不伦。且尸宾与牲,方出方入,非献酬之际,但可以金奏节其威仪。浸令配以歌诗,亦孰与听之?故燕饮必毕坐行酬,而后弦歌乃奏,以写心而合欢。未有于出入间乱以歌声者。故知吕叔玉之说附会而失实也。

    倘以“肆于时夏”与“陈常于时夏”两“夏”字为据,则尤迂谬。“时夏”之夏,毛《传》曰:“大也。”《集传》曰:“中国也。”而《九夏》之夏,则金奏之声,合于《夏舞》而得名也。《谷梁传》曰:“舞《夏》,天子八佾,诸侯六佾,大夫四佾”,范宁曰:“夏,大也。大谓大雉。大雉,翟雉。”《周礼》天官之属有夏采,《注》曰:“夏采,夏翟五采。”则乐以夏名者,盖即《禹贡》“夏翟”之夏。金奏以配舞得名,故亦曰夏。盖舞可配金奏而不可配歌。舞以配歌,则且以舞且以歌,而歌气不属也。金奏亦可配舞而不可配歌。金奏以配歌,则噌吰 铮之响能夺歌而使之喑也。《内则》:二十舞《大夏》。郑《注》云:“《大夏》,乐之文武备者也。”然文羽武干,羽谓之夏,干谓之万,郑氏亦误。而夏要为乐舞之名,则康成亦知其非“时夏”之夏矣。

    金奏以合舞节而谓之夏。而《燕礼》:宾及庭,奏《肆夏》。《大射礼》:宾降,奏《陔》;公入,《骜》。《陔》《骜》皆《九夏》名。 皆无舞者。则以此《九夏》之节自舞而来,不必配舞而亦可独奏。犹《燕礼》“若舞则《勺》”,亦独具《勺》舞,不必继以“于铄”之诗也。

    金奏者,以钟 播之,鼓磬应之。《大射礼》,乐人宿县于阼阶之东、西阶之西,而歌工之席则在西阶上少东。其位既远而不相比,歌工不能越位以就县,舞者不能升堂以应歌。且公之始升即席,即奏《肆夏》;告旨,礼成而乐阕;酢酬,礼毕而后歌工入焉。则方奏《肆夏》之时,歌工未入,谁与歌此三诗以合乐乎?其终也,歌工与旅酬之礼,而钟人则受宾赐之脯于门内溜。是掌金奏者之与歌工贵贱礼殊,终不得而合矣。

    如谓以金鼓写诗章之音旨,则钟 之声,余韵因其弇侈为一定之响,不可以意为敛纵,非若笙管之激扬,因乎人气之嘘吸,能令合《新宫》等谱也。特以其轻重疾徐,应舞节之起伏旋折,为《九夏》之别,而必不可以言语文字为之句段。故车之和、鸾,行之佩玉,皆可以《肆夏》为节,则其抑抗之间不过数声而已矣。至《汉乐府》,始以歌声配铙鼓,既与古乐不合,而其音多高抗而近乎北鄙杀伐之音。且《朱鹭》等曲,间以“几令吾”云云,亦止可以吹写之,如今笛谱留丢之类,而必不可以金写。今此堂下金奏之县,虽亦有荡,而金革满县,钟、 、磬、鼓、鼙、鼗之喤喤,岂一孤荡能曲折以传《时迈》三章之音节乎?使其能然,亦当谓之荡奏,而不谓之金奏矣。

    鼓、鼙之音,较之金声犹可为之节。然投壶鼓鼙之谱,止于方圆半全之节,而不可以《驺虞》《貍首》诸诗合之。况金声之訇谼,始洪而终细,一听其自鸣自止,而人莫能制者哉!故《周礼》登歌、击拊、下管、奏 俱无金奏。郑司农以为贵人声者是已。乐既崩坏,《九夏》之谱不传。叔玉、韦昭妄以诗章系之,而偶有“时夏”之文,适以资其穿凿。不知“时夏”之夏与“夏翟”之夏,迳庭不合,自不劳辨而自明。况《九夏》之乐制自周公。《集传》抑以《执竞》为昭王以后之诗,然则当昭王以前,《执竞》未作,《九夏》缺一而无《昭夏》乎?《集传》曲徇郑说,亦且自相背戾矣。

    金奏者,犹今之鼓吹也。诗歌者,犹今之歌曲也。古今雅俗不同,而声音之洪纤曲直必不可合,则一也。

    管

    《风俗通》曰:“管,漆竹,长一尺,六孔。”《广雅》亦云:“管,长尺,围寸,六孔,无底。”则其制度与篪无别,音响必与篪同。既有管矣,苏成公又何为而作篪邪?按郭璞《穆天子传注》曰:“管如并两笛。”郑氏《礼注》亦云:“如笛而小,并两而吹之。今太常乐官有焉。”盖《庄子》所谓比竹也。当以郑、郭为正。

    肃雍和鸣

    《尔雅》:“笙,小者谓之和。”郭璞《注》言:“小笙十三簧,大笙十九簧。”《乡射礼》:“三笙一和而成声。”注曰:“三人吹笙。一人吹和。”故《经》言“箫管备举,喤喤厥声”,谓箫管之声盛;“肃雍和鸣”,谓小笙之声圆细而静也。《尔雅》:肃,肃敬也,雍,雍和也。小笙清而以和众乐,故既言肃而又言雍,辞已尽矣。如以和为和平之和,不已赘乎!

    鳣、鲔

    郑《笺》云:“鳣,大鲤也。”毛公《卫风》《传》亦云:“鳣,鲤也。”《中华古今注》曰:“鲤鱼之大者鳣,鳢鱼之大者鲔。”高诱《淮南子》《注》曰:“鲔鱼似鲤。”《集传》乃谓鳣鱼似龙,黄色锐头,口在颔下,大者千余斤,鲔似鳣而小,色青黑,盖沿陆玑之误,而玑之误则沿郭璞之不善读《尔雅》也。

    《尔雅》之文,多一物连举二名,以广异称。其《释鱼》曰:“鳣鲤。句 。 鲇。”犹言鳣,鲤也; ,鲇也。许慎说:“鳣,鲤也”,“ , 也”,“ ,鲇也。”正与《尔雅》吻合。郭璞不解,分为四句,各为一种,乃谓鳣似 无鳞肉黄,口在颔下,大者长二三丈,则是今之所谓黄鱼也。《集传》因以谓鲔似鳣而小,青黑色,则是今之所谓鲟鱼也。乃此二鱼唯江南有之,北方所无。故今制,湖广以其鲊充贡。卫在河北,漆、沮俱小水,何从有此巨鱼?其为鱼也绝有力,钓者恒以机施百余钩,宛转罥之,随以大棓击之,顺流数十里,俟其力惫,乃可举而出之水中,固非施罛之所能得,而潜为罧椮之可多有者也。以小罟羃之,以积柴围取之,则其为鲤,鳢可知矣。

    《后汉书·杨震传》:“鹳雀衔三鳣鱼。”即鲤也。鲤黑质朱尾,故都讲以为卿大夫之象,言其玄上而 下也。《续汉书》及干宝《搜神记》,鳣误作 。乃颜之推株守郭说,疑鳣非鹳所能衔,遂谓为今之黄鳝而非鳣。不知黄鳝穴处,鹳雀无从捕衔。 本音徐林切。《后汉书注》云:“口在颔下,大者长七八尺。”则 即今之鲟字。郭璞、陆玑所云者, 也,而非鳣也。谢承、干宝正误以鹳雀所衔者为鲟鱼,而范晔则未有误。之推反疑范之误而推谢、干之确,岂不谬哉!

    陆佃曰:“鲔,仲春从河西上,得过龙门,便化为龙,否则点额而还。”说虽谐俗,而言鲔则确。俗传鲤化龙,鲤、鳢音近而讹,盖谓鳢。所谓点额者,头上七星点也。 又曰:“青黑,长鼻,体无鳞甲。”则又以鲔为鲟,同郭璞之误。佃所著《埤雅》,不能坚守一说往往如此。博闻非难,能折中众论而求其是者之不多得耳。

    和铃央央,鞗革有鸧

    毛《传》曰:“和在轼前,铃在旗上。”《集传》因之。今按:轼前非缀铃之处。杜预《左传解》曰:“和在衡,铃在旗。”当以杜说为长。言诸侯之车,自鸾以下皆设,而特无锡。宣王锡韩侯以锡,滥也。若鸾,则达乎大夫。故蘧伯玉之车,音有和、鸾。今此言“和、铃”而不及“鸾”者,盖错举之,犹《夜如何其》之诗言“鸾”而不及“和”“铃”也。

    《采芑》《韩弈》之言“鞗革”者,革路而鞗缨也。此言“鞗革有鸧”,抑与彼二诗有别。《觐礼》诸侯偏驾不入王门,乘墨车。墨车者,大夫之车,鞔以革而漆黑之。大夫之墨车通于革路,士之栈车通于木路,特其大小华俭有差焉,故或为革路,或为墨车。偏驾不敢入王门,则虽以金路、象路之贵,亦降从革也。诸侯之在王国,以大国之上大夫为率。大夫三命而条音鞗 缨三就。此鞗盖三就之鞗缨也,且与革路之五就别,虽有樊缨不敢御。《士丧礼》:“荐马缨三就。”注云:“三色者,盖绦丝也。”士丧摄大夫之饰,诸侯入天子之国,降视大夫,其隆降均也。

    “有鸧”者,鸧 之色,青杂白黑也。杜预《左传》《解》曰:“青鸟,鸧 。”盖以黑漆革,其色鸧然。而三就之绦,其厖勒亦以黑白饰也。毛《传》曰:“言有法度者。”盖其以法自裁,不敢乘金象之偏驾也。若郑《笺》以为辔首,则辔首用革,无间尊卑,亦不足纪矣。《集传》以“有鸧”为声之和。鞗革或以革,或以丝,非和、铃之属,安能令之成音响乎,“龙旗”者,金路之所建而施于墨车者,《觐礼》“载龙旗,弧 ”,盖降车以自损,不降旗以昭等,不纯乎大夫之章,且以明所守也。所建者龙旗,则此助祭之诸侯,同姓之诸侯也。受金路之锡而乘墨车,斯以为有法度矣。

    实函斯活

    函之与含,义不相通。含,中所含也。函,外所函,于此不审,遂以“实”为种谷,“函”为函气,不知函者,谷外之郛壳也。凡藏种者,必暴令极燥,中仁缩小。不充函壳。迨发生之时播之于地,得土膏水泽之润足,则函内之仁充满其函,而后茁芽愤盈,以出于函外。函不实则不活,故曰“实函斯活”。《传》《注》未达此理耳。

    载弁俅俅

    《杂记》曰:“士弁而祭于公,冠而祭于已。”《士冠礼》:“爵弁,服 裳,纯缁 衣。”郑《注》曰:“此与君祭之服。”“纯衣,丝衣也,余衣皆用布,唯冕与爵弁服用丝耳。”则丝衣载弁,士祭于公之服。故郑氏以谓绎礼轻,使士升堂视壶濯及笾豆之属,然而亦有不然者,按《周礼·司服》“公之服,自袞冕而下如王之服”;“士之服,自皮弁而下如大夫之服。”盖周制卑不可犯尊,而尊可兼卑。则自大夫以上至于王,其弁服无异于士也。是丝衣载弁,不但唯士为然矣。

    《礼》:享大鬼神,则眂涤濯、省牲镬者,大宗伯也;大祭祀,则省牲眂涤濯、逆齍省镬者,小宗伯也。大宗伯,卿也;小宗伯,中大夫也。则牛羊鼐鼎之事,固非士之所得与。倘以绎礼轻于正祭,降用贱者,乃以《少牢馈食礼》例之,其正祭,司马升羊,司士升豕升鱼,司宫设席其宾尸也,亦司马举羊,司士举豕、鱼,司宫设席,初无所降。则时享宾尸之礼,亦当仍用大、小宗伯,而不应降用士矣。且所谓士者何士邪?岂牛人、羊人、司尊彝之属乎?若然,则亦简媟,而非以尊皇尸矣。大宗伯六命,其服毳冕,衣五章;小宗伯四命,其服希冕,衣三章。而此乃丝衣载弁者。皇尸士服,为尸厌,不伸其尊也。王之享先王则袞冕,享先公则 冕者,以王季、文王受命为方伯,所服者袞冕,组绀以上位为侯伯、所服者 冕,故如其服以祭,不敢以己之贵临祖宗之卑也。今此宾尸敬主于尸,而为尸者少贱未爵之子弟,所服者爵弁。使王与有司以冕临之,则皇尸之尊绌矣。然则宾尸之礼,虽王亦弁,而况于宗伯以降乎?故知此服弁衣丝者非士也,其即省牲省器之卿大夫审矣。

    若高子以为灵星之尸,尤失之诬。灵星之祀始于汉,《礼》无其文。且灵星,天神也。祀天神而有尸,则郊亦当有尸,孰可为天之尸者,亦不待辨而知其妄矣。

    自羊徂牛

    《周礼·牛人》:“共享牛求牛。”郑《注》曰:“求,终也。终事之牛,谓所以绎也。”孝子求神非一处,故绎谓之求。有求牛,则亦有求羊可知。盖天子之绎礼别用牲焉,与卿大夫有司彻之礼有异鼎而无异牲者不同。若《集传》谓此“祭而饮酒之诗”,不知祭毕之饮,义取馂余,自无别用太牢之理。况省器省牲本事神之礼,非燕余之节乎?

    不吳

    《说文》:“吳,大言也。”徐锴曰:“大言,故矢口以出声。《诗》曰:‘不吳不扬。’今写《诗》改眂作 ,又音乎化切,其谬甚矣。”按:夨音阻力切,倾头也。凡有倾之象者皆可谓之夨。大言若倾口而出,故从口从夨。吳之本训,大言也。勾吳之吳,盖借用,或以吳人好为大言,故谓之。“不吳”者,不喧也。自如字,音五乎切。其发音乎化切者,徐锴驳正已明,不当再误。

    鲁颂

    茆

    毛《传》曰:“茆,凫葵也。”《集传》以为即莼菜,盖沿陆玑之误尔。《后汉书》马融《广成颂》唐太子贤《注》曰:“茆,凫葵,叶圆似莼,生水中。今俗名水葵。”言如莼,则非即莼可知。莼唯江南有之,所谓“千里莼羹”也。使鲁泮汉苑而皆有,张翰无劳远忆矣。茆与莼皆有水葵之名,然一类二种。叶似马蹄而圆者,凫葵也,茆也。黄花者则谓之荇,一曰接余。白花者则谓之白 ,其根一名水藕。莼亦似茆而叶尖,其茎渍之有涎如羹,故曰莼羹。出千里湖、湘湖者佳。二种相似而有辨,陆玑所未审也,茆本音柳,世俗或以与茅通用者,则音茅。柳音于韵自叶,不必别注叶音。

    白牡骍刚

    骍刚之义,毛、郑、《集传》俱未悉。按:兽之牝牡,未有以刚柔言者。刚柔者,阴阳之德。兽不能有德,何刚之有哉?《公羊传》曰:“周公用白牡,鲁公用骍 ,群公不毛。”何休曰:“骍 ,赤脊,周牲也。”周公嫌同于天子,故曰白牡。鲁公诸侯,无所嫌,故从周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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