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罗马之夜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保尔·穆朗

    保尔·穆朗 于一八八八年生于俄国。十三岁时即只身至英国牛津大学读书。一九一九年至法国,任职外交界,同时即开始其文学生活。他的作品,以讽刺的绚烂的笔调,描写大战前后欧美各大都会生活,常能捉到最精微之特点。他的词句每每好像是很艰涩而不易了解,但倘略一思索,其措辞之精妙便不禁使人折服。其著作有诗集《弧光灯》,小说集《夜开》《夜闭》《温柔货》《恋的欧罗巴》,游记《纽约》《伦敦》等数十种。

    几只猫在旅馆的花园里唱歌。一只狗用吠声去把它们镇服,然后又回来,伸出一条青色的舌子,像吃过了桑子或是自来水笔一样。伊萨培尔的母亲在大厅里等待,让别人去颠三倒四地装她的衣箱。这是一个过分地被胡瓜水和唯我主义所保养着的矮小的妇人,脸上的皱纹在耳朵后面连成一气,胸前挂一串人造珠,而那真从海里采来的珠子都放在一只拿在手中的鲜鱼皮小提囊里。

    当她看见我的时候,她便喊了起来:

    “我把我的女儿托付给你。伊萨培尔不肯和我一起回到法国去。她无论怎样的强迫都不接受。她真是空中的生物。她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你,先生,你是一个有智识、有理性的人,请你看管着她吧。你在找她?她已经不在这里。到了什么地方只有上帝知道,而且侍女也不带。她只带着一些酒瓶、一张毯子和一根杀壁虎用的尖头手杖,还说她什么也不希望了,而我的虚伪又使她愤怒。这个小姑娘像阴沟似的喝东西,而喝的又是些没有牌子的饮料。她一生单知道愚蠢地满足自己的欲望,像做梦一般。当初我们所认为娱乐的东西,四人舞、匈牙利绣货、骨牌、威尼斯图画,现在什么都不通行了。每三十年世界总要脱一层皮。我对她说,在她这样的年纪,我已经有了五个小孩。于是她便这样的回答我:‘怪不得你有这样漂亮的肚子。’衣服在她是随随便便的。她也不打算到社会上去混。我的迟疑和我的偏见使她迷惑。她想要拿一切来自娱,可是只出于开玩笑。她什么也不知道。她没有艺术的玩味。她所写的东西一点意思也没有。我们几乎可以说她已经算不了人,她是一切东西的猎物。无论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要不是庆祝着,便是拿来说笑话,她说自己受着诅咒,可是她只觉得好笑。我要错过我的火车了。总之,那果子是生了虫。告诉我,这种疯狂究竟是怎样的?

    “这是一个牺牲了的时代,太太,男的都当了兵,女的都发了狂。命运还在这里面加上了许许多多的灾难。真的,伊萨培尔便是这一种反趋时主义的牺牲者,这是每一个敏感的灵魂都迟早会去附和的,它要你不和任何人结交,除非你能够确实断定他们并不要求一种有利的友谊。”

    她叫人把那使她的声音不能被清楚地听到的摩托停止了。

    “……你想想,已经有十五岁,还不像一个有家教的孩子。”她说着把那忘记还给守门人的房门钥匙托付给了我(我也把这个钥匙忘记,直到那结在上面的沉重的三角铜片在我的衣袋钻了一个洞,而那钥匙便从这洞中落在地上的时候)。

    笔迹推测:

    奥维德相家批

    推测号数 三四 伊萨培尔

    “青年女子的笔迹。性格优美而尚称灵动。多血质。她虽然生活得舒服,但出身是否属于贵族的环境,却还成疑问。智识肤浅,但已足够讨人欢喜。个人观念不常合乎伦理。脾气难伺候。

    “风骚甚于她自己所愿承认,她还保持着一种架子,且又憎厌太放肆的事情。独断又甚于傲慢,这性格甚至会造成过失。

    “在社交上是广泛而可爱。是否诚意却极需考虑。有时会陡然地温柔起来的半冷的心。欢喜统治又支配自己所爱的人。现在所有的情欲并不是难以取悦的。”

    我重读着伊萨培尔的笔迹,推测这是我在刚认识她的那几天就去请圣·摩尔·莱·福赛地方的奥维德相家批来的。在我发现这分析是错误的时候,为要更了解她一点,我还利用着它。留给我们去检验的,只是预言家谵语里的一些滑稽的“差不多”,对于这个,首先发笑的便是她自己。

    伊萨培尔是气质浮躁而心情畏缩的。我来不及发现这个,并且也来不及一般地了解她,一直到我们两人共同地尝着了那种在从前是用来使爱情增加或结束的乐趣的时候。真的,甚至在华莱戏场我们第一次会面的那一晚,她就说我有一株杉树的神气。而在把她带回到母亲那儿去的车子里,我们就互相拥抱着了。那玩意的规则因此便省略得不少。热情固然损失了它有层次的趣味,但是感情的、磁力的和化学的交换律却可以更自由地行使,而实际上也算有所获得。

    不久之后,伊萨培尔对我承认说,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忽略了她身上的这种本能的天赋。或许她是因为贞洁过度才这样做的,她会毫不迟疑地在这方面牺牲她的道德。她玩着这样的把戏,是为了增进她的智慧和敏感。其实,她的智慧是极平庸的,而我又怀疑,毕竟敏感可曾经透入过这颗奥维德相家所批给我的,“有时会陡然地温柔起来的半冷的心”。

    但是我们却很顺利地达到了一种没有偏见的人所极难享到的,互相信托的亲昵程度,用一种奇怪的逆行法,这无疑是由于我们互相认识的方式————违反自然程序真是多么危险————我很快地和伊萨培尔一起经历着恋爱的所有的步骤,只是程序却完全颠倒了。它以冷淡和厌倦来开始,以温柔来继续,从享乐达到爱情,随后便在好奇和游戏中结束。

    我们会面的时候很多。伊萨培尔在罗马过了好几个月,我却再也猜不出是什么东西把她羁留在这个沉闷而又没地方好玩的城市中。

    当我含笑地问她是不是打算在这里过一生一世的时候,

    “或许是的,”她便这样说,“无论如何,我是在努力探寻‘习惯’的踪迹,这只吐着链条又拿一个钟摆来做尾巴的野兽。”

    她的房间临着比亚门附近的一些古时的堡垒。我的生活却临着一个院子,在法尔奈斯大厦的第二层上,因为我是罗马公学的学生。我在那儿有一叠书,一张到书架的最高几格上去拿书用的梯子,和一个龌龊的墨水壶。在六点钟的时候,我便到一间角上的房里去向我亲爱的老师告别。他老是坐在一张紫红丝绒的靠椅里读着一些下等的非洲著作家的作品,身边围绕着许多安戈拉猫,以及那些跟睡在特拉伊盎的纪念柱四周的猫同种的浮石色的猫。我至今还没有忘记他的像两块很大的冰似的放在前额上的眼镜,他的和下面的脑袋同样倔强的白发,和他的在乳白色的雅尼库伦山边阴沉沉地显映出来的、乡下的老爱拉士摩斯似的头。随后我便从被风所蹂躏的长廊走到院子里。那值班的守门人老向我投掷着一丝挂在他的银绶带上的微笑。

    伊萨培尔总是在谛勃尔河边等我。我们便步行着回到上城去。这地方的女子都是上身长而下身短的,因此伊萨培尔的体态便会使人吃惊。她有一个极小的头,有时候为要替自己所干的傻事情解嘲起见,她便说这里面只满放着一些水。她的身躯也是小得几乎可以说没有。从肩膀起,她就立刻分为两条又瘦又尖的腿,就像圆规一样,走起路来尽向铺石上刺。她在右脚踝上戴着一个嬖人式的很重的闪色雕铜环,这又使她跛了脚。

    平常,尤其是在第三者之前,她老是缄默着,可是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她却会把自己的一切思想都随便地说出来。她不喜欢结交朋友,特别是那种可以在旅馆里和食堂里发生的关系————其实在这事情上,她是错误的。

    当我劝诫她不要抱遁世主义态度的时候,她说:

    “真正的遁世主义者却是那些爱好社交的人。例如我的母亲。是善恶的问题吗?他们是除了世故之外什么都没有的。”伊萨培尔恨她的母亲,决不肯错过可以讥笑她的机会;只有当她不在眼前的时候,才肯把她称赞几句。在餐桌上,她似乎老是在等候着一个可以扑到她身上去的时机。

    伊萨培尔老是眯起了她狭长的眼睛微笑;为免得咬指甲起见,又时常在咀嚼一支小小的象牙卷烟。在说完了话的时候,她总会伸出那双掌心染成鲜红色的张开的手来,神色好像在拿一种完善的意见给和她谈话的人看,而请他回答似的。一般地说,她是没有机智的,除了在她的信札里,正如所有的女人一样。她让我看的那几段日记,我觉得是一点价值也没有的。可是她时常吐着血,打扑克的时候爱用投机的方法来赢我的钱,对于说谎会感到非常的兴味,这一点又和她的体力上的勇敢恰恰成为对照。我曾经看到,在一次偶然肇祸的时候,她是那样地担心别人,而竟忘记叫人把她自己的伤处绑扎起来。在三十六个月的战事期中,她是在诺瓦雍开伤兵汽车的。

    伊萨培尔常叫些酒来在自己房里喝,可是喝到半杯便停止了,那时她的眼睛会充满着泪水,好像那酒替她打开了一扇神秘而灵敏的门似的,随后她又继续喝下去。她蹲坐在地毯上,脚缩在身体下面,多骨的膝盖因干风症而格格地响着,而同时又神气像一只懒惰的猫似的在抽烟。她会这样动也不动地大儒式地、像生孩子似的过几个钟头。

    在春天,伊萨培尔结识了几个朋友。她已经过了整个冬季的孤独生活。

    “你以为伊戈尔怎样?”

    我嫌憎他的美,他的毒意的眼睛,那些彩色的广告牌的热闹。在这些广告牌上面,电影大明星伊戈尔是化装的,或是在沙滩边,或是扮作穷学生在铺得软绵绵的前厅里。我又嫌憎他竖在阁楼里的会把人激怒的侧形,他的洒满了火光的粗糙的皮肤,他和车夫们混在一起的在赌窟里打牌的乳白色的手……

    “他有一株枫树的神气。”伊萨培尔说。

    伊戈尔是希腊·爱尔兰人。他的父亲是一位希腊将军,而他的母亲是一位爱尔兰将军夫人。当我第一次在伊萨培尔那里碰到他的时候,她把我们两个都仔细地端详了一番。

    “人生真是矛盾的交织。”她叹息着。

    在这个时期内,伊萨培尔开始用创药,身边围绕着许多三棱水晶。早餐吃生姜,买了一张斐伦采的折叠床,每天从不相识的人手里接受一朵木兰花,向仆人们发着离奇的命令。她一触到鹿皮便非晕倒不可。她用特殊的理解法来和生活隔离,她躺在豹皮上接待我,她说话也模糊起来。我埋怨她不该什么应酬也不再到。

    “可是我每天夜里都出去。”

    “到哪一个世界里?”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