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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金石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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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簿加上柱國見於碑文

    梁府君碑「府君以出貲助餉,永隆二年恩詔授上柱國」,上柱國為勳階之最,而梁君以王府主簿得之,殊不可解。按《杜佑傳》佑上議曰:「魏置柱國,當時元勳盛德者居之,貴寵第一。至周隋間授受已多,國家以為勳級,才得地三十頃耳。」可見唐時勳階甚濫,故《選舉志》凡勳官選者,上柱國正六品敘。梁府君以朝議郎正六品階,而任王府主簿從六品職,職卑於階矣。明大學士嚴嵩《辭加上柱國疏》稱:「上之一字,非人臣所宜居,乞特免此官,以昭國典。」何其諂而不學哉!

    孔廟置百石卒史及史晨碑皆當時格式

    孔廟置百石卒史碑,載魯相平行長史事,卞守長擅上公府書。蓋漢制王國相置長史一人,猶郡守之有丞也。卞為魯屬縣,故守長得上行長史事。其云「守」 者,未實授之名。書首相、長史並列,其後只相一人。史晨碑亦然,蓋當時公牘之例如此。魯相史晨奏出王家穀祀孔子,碑前載奏詞,後為韻語,讚孔子之聖。晨既奏於朝,又以其副上太傅、太尉、司徒、司空、大司農府,亦漢時郡國奏事之例如此,猶今時題本之有副本,又有揭帖也。

    壹代一

    隋龍藏寺碑,九重壹柱之殿,皆以壹代一字。按《禮記》「節以壹惠」,鄭注:「壹讀為一。」正義云:「上壹是齊一,下一是數之一二也。」經文為大壹之字,鄭恐是均同之理,故讀為小一,取一個善名為諡耳。讀此碑知壹之代一,隋時已然。再唐法琬法師碑,書者為左衛翊壹府翊衛劉欽旦,「翊一府」者,五府之一也,以壹代一,唐時公牒亦多用之。

    後五代藩鎮之尊見於碑碣

    《蘇禹珪傳》開化瑤嚴閣記,蓋劉知遠為河東節度使、北平王時所舍俸重修者。其書北平王跳行超一格,與書後唐諸帝同式,僧知常書。閔忠寺重藏舍利碑所云「隴西令公」者,李可舉也;「旌麾清河公」者,張仲武也。碑文中於大唐文宗、宣宗及上書皆空二格,於清河公亦空二格,於隴西令公則跳行書,蓋當時河朔之俗,知有節使不知有天子也。

    後五代樞密之權見於度牒

    長興四年賜冥福禪院地土牒於紀月日之外,鈐以中書門下印,後二行又大於首行,稱「樞密使、檢校太傅平章事、駙馬都尉趙」、「樞密使、檢校太傅平章事范」而不書名。以史考之,蓋趙延壽、范延光也。其時馮道、李愚官同中書平章事,乃真宰相也,延壽、延光特以樞密使加平章事耳。此牒出於中書門下,而押行者惟趙、范二人,道等皆不與,可以想見當時宰相之皆為備員矣。郭威為樞密使,從河內來,變置宰相如更驛卒,有以哉!

    碑補史所不及

    碑有補史之所不及者,如孫叔敖名饒,薛仁貴名禮,歐公以為非碑則人不知。史稱王稚子為溫令,而碑云為河內令,令外有上穀府卿、祝其縣卿之官,河南尹下有循行一百三十人,蓮勺左卿有秩,池陽左卿有秩云云,皆史所無。《金石錄》載東漢繁陽令楊君之政,足為循吏,而史書無其人。華山廟碑漢武封禪有存仙殿、望仙門,皆《漢書》所不載。邯鄲淳陳元方碑以何進薦拜五官中郎,而《後漢書》本傳以為董卓入洛,就家拜為此官。宋廣平碑稱公雅好諧謔,不事矜莊。安西都護趙含章賄事發覺,簿上獨無公名,公奏明皇曰:「趙賄偶不及臣門,非不受也。」此事《唐書》本傳所不載,而見於顏魯公所書碑側。盧懷慎碑言懷慎本名德慎,卒於開元四年,而新書乃稱臨卒語宋璟以上享國日久之語,年代不符。大宗功臣史稱圖形淩煙閣,而河間元王孝恭碑言圖形戢武閣。他若柳敏孝廉,韓仁循吏,史多遺載。本朝巴裏坤有敦煌太守裴岑紀功碑,稱永和二年八月,敦煌太守雲中裴岑將郡兵三千人誅呼衍王等云云,《後漢書》所無也,使非此碑,則岑功沒矣。《後漢書•皇甫規傳》稱屬國都尉李翕多殺降羌,恃倚權貴。規到官,條奏其罪,而武都西狹頌稱其治化精通,致黃龍白鹿之瑞。使非此碑,則翕功又沒矣。魏中書鄭義碑稱羲之使於宋也,宋主客郎孔道均就邸設會,酒行樂作,均問樂何如,答曰:「哀楚有餘,而雅正不足,其能久乎!」《魏書》本傳不載。淮安定公趙芬碑稱封淮安縣開國子,《隋書》芬本傳稱封淮安縣男;傳不載芬諡,而碑稱定公;其以大將軍歸第,傳亦不書。莒國公唐儉碑云人多庸鄙,惟尉遲敬德頗識事機,公示之以安危,告之以成敗云云,蓋指儉陷劉武周時,密說敬德使降唐事也,《唐書》不載。金明昌三年《威顯廟祈雨感應記》稱隋涼州總管韓擒虎為韓莊公,擒虎有諡,皆足補史書本傳之缺。其他漢、魏、晉、唐一切文武官名不見於《百官志》、郡縣地名不見於《地理志》者,碑誌詳書之,不可勝數矣。

    碑補小說之所不及

    唐《北嶽府君碑》,御史中丞陳懷志所書,中稱「□天二年,有瀛州清苑縣人魏名確行李至嶽廟前,見二人。一白衣,一紫服,侍從甚肅,自云『我是五嶽大使,發兵馬六十萬,為國討賊,五嶽大神九月三日俱來此山,大為歡會』。名確遷延□出,諸神遂乃作怒,牽至廟中,用申責罰。祝史楊仙童親見其事,乃馳告官司,州將駭之,遂以聞奏」云云。《左拾遺孔紓墓志》,殿中侍御史鄭仁表所書也,中稱:「紓未沒前月餘,書一詩於東扆上,若隱語,曰:『許下無言奪少年,震而不雨月當弦。風濤渭逆艅艎沒,從此無舟濟大川。』及死後,人乃悟『許無言』是『午』字,『震不雨』是『辰』字。紓病亟以辰日,死以上弦日,而歲則在甲午也。」此數事皆唐人小說所不載。

    又

    李紳《會稽龍宮碑》曰:「紳以進士,貞元十八載客於江浙,與釋修真遇於剡之陽。師言『老禪有念,今茲果矣』,顧謂余曰:『後當領鎮此道,幸建立龍宮,以資福履。』余以為孟浪之詞,笑而不答。至太和癸丑,其言竟驗。」《代國長公主碑》:「公主夢念珠練斷,急手自拾,一個不得,自知不祥,已而薨逝。」 鄭子春撰《北嶽壇廟碑》亦云:「高陽人田登封見嶽神降形,興兵討逆。」

    唐碑可笑

    《上柱國梁思墓志》敘其先世云:「竦因才著,冀以榮稱。」以大奸為先人之光。滎陽令盧公清德文題云:「大唐洛州滎陽縣頭陀逸僧識,法師上頌聖主中興,得賢令盧公清德之文。」以頭陀之名冠首於鄉人劉虔獎諸人之上,皆可笑也。《常熟令郭思謨墓志》稱「朝廷斷屠之日,母思羊肉,有慈烏銜肉而來;冬間憶庵蘿果,庭樹為之結實;又憶新筍,叢篁忽苞而出。於時天後造周,為之嘉歎」云云。蓋其時武后革命之時,好言祥瑞,故其時激詭好名之人,遂附而書之。

    追樹十八代祖碑亦有例

    唐虢州刺史王顏追樹十八代祖晉司空、太原王公神道碑,碑稱:「晉司空王公名卓,其先出於周平王孫赤。其父泄未立崩,赤當嗣,為桓王所廢,其後奔晉,代為并州牧。凡王姓皆赤之後,世間太原、琅琊譜稱祖子晉者,皆非也。」碑所云云,未知何本。三代前亦無并州牧之官名,晉史亦無司空王卓,俱不可考。然追立十八代祖碑亦金石中之一例。書碑人名韋縱,楷法絕似顏魯公。

    從子稱君之例見《裴道安墓志》、從弟稱君之例見杜牧弟覬墓誌

    《裴道安墓志》乃其族叔裴朏所撰也,誌中稱道安為「君」,又杜牧誌其弟覬亦稱「君」,則碑誌之稱「君」,固不論於尊卑,亦金石中之一例矣。道安諱稹,《新唐書》附見於《光庭傳》,其字道安則史所未載。行儉祖定高見於《舊唐書》及《新唐書》《宰相世系表》,而《隋書•裴仁基傳》作定,此碑與《隋書》同。或疑當有一誤,然考《北史》周宣帝禁人有高大之稱,諸姓高者改為姜,九族稱高祖為長祖,則知定高本二名,其單稱定者,必天元時所改矣。

    節度使在家食俸之例見於葛從周碑

    碑稱《昭義軍節度葛從周神道碑》,昭義者,潞州軍號也。唐末潞州為河東所有,不在朱、梁管內。從周以疾致仕,遙授節度,食其俸於家,非真節度也。宋世節、鎮在家食俸之例,殆始於此。

    《錢本草》

    沈凡民先生家藏《錢本草》一帖,文為張燕公所作,字為樊厚所書,荔菲彬所刻。一時汪退谷、徐誠齋、王虛舟、林吉人諸名公俱有題跋,大概以此本在《金石錄》中所無,而筆法整媚,疑是後人集右軍書而假托為之者,當亦褚河南《高士讚》之類,物希為貴也。其文云:「錢味甘,大熱,有毒,偏能駐顏,采澤流潤,善療饑口困厄之患,立驗。能利邦國,汙賢達,畏清廉,貪者服之,以均平為良,如不均平,則冷熱相激,令人霍亂。其藥采無時,采之非理則傷神。此既流行,能以神靈通鬼氣。如積而不散,則有水火盜賊之災生;如散而不積,則有饑寒困厄之患至。一積一散謂之道,不以為珍謂之德,取與合宜謂之義,無非分謂之禮,博施濟眾謂之仁,出不失期謂之信,入不妨己謂之智。以此七術精練,方可久而服之,令人長壽;若服之非理,則弱志傷神,切須忌之。」

    「祭尊」二字見於古印

    古印有南孟祭尊上官、祭尊宜士等名,「祭尊」二字,不知何解。按《漢書》吳王賜號為劉氏祭酒如淳曰:「祭祠時惟尊長者以酒沃酎。」似祭尊為宗老、鄉老之稱。《困學紀聞》載潏水李氏云:古印有文曰「祭尊」,非姓名,乃古之鄉官也。《說苑》鄉官又有祭正,亦猶祭酒也。曲阜桂馥續元吾丘衍《二十五舉》,言之甚詳。

    「蜀叟」二字亦見古印

    沈潤卿增補王順伯《印譜》漢叟邑長印,注曰:《尚書•牧誓》注有「蜀叟」,孔穎達曰:「叟,蜀夷之別名。」漢興平元年馬騰、劉範謀誅李傕,益州牧劉焉遣叟兵五千助之,是蜀有叟之名。

    古印不大

    《漢書》嚴助云「方寸之印,丈二之組」,是漢印不過寸許,便自佩也。唐、宋印漸大,然楊虞卿為吏部,置匱以鎖之,而繫綬於鑰,是私印猶未大也。晉周伯仁向王導云:「今日殺諸賊奴,取金印如斗大,繫肘後。」當是封拜時之官印耶?仲長統云:「身無半通青綸之命。」注:「《十三州志》曰:『有秩、嗇夫,得假半章印。』」即半通也。《抱樸子》曰:「古之入山者佩黃神越章印,其闊四寸,其字百二十。」是則印大之濫觴。

    三碑疑義

    郭有道碑曰:「委詞召貢,保此清妙。」「召貢」二字,未知何解。北周《華嶽頌》:「每挹仙人之漿,時停酒母之騎。」按酒母,糟名也,何以有騎之稱?又劉向《列仙傳》:「呼子先者,百餘歲。呼酒家老嫗曰:『急裝,當與俱。』夜有仙人持二茅狗至,子先與酒家母騎之,乃龍也。常於華陰山大呼,言子先、酒家母在此。」考《華嶽頌》所云,或指此事。邠國公碑曰:「常生縱巧,有符丁緩之期;蘭膏自芳,不假海人之贈。」海人之贈,香也。丁緩之期,不知所指何事。按劉歆《西京雜記》「長安巧工丁緩者,為常滿燈,七龍五鳳,雜以芙蓉蓮藕之奇,又效房風法為臥褥香爐」云云,或即此碑所云丁緩也。

    漢碑好稱故官

    漢人好稱其故官,如孔彪自博陵太守遷河東太守,而碑額尚題《漢故博陵太守孔君碑》;魯峻自司隸校尉遭母憂,服竟拜屯騎校尉,而碑額尚題《漢故司隸校尉魯君碑》;柳敏歷五官功曹、宕渠令,而碑稱《故孝廉校官碑》。額曰銘,亂曰誄。前有誄,後又有序,宜為王元美所非。

    《隸釋》不解「分子」二字

    洪氏《隸釋》稱光和紀年稱分子者六十人,景君碑有「鴟鴞不鳴,分子還養」之語,「分子」二字未詳。余按《三國志》彭羕與孔明書云「分子之厚,誰復過此」,裴松之注:「羕言劉主分兒子厚恩,施之於己,故其書後云『負我慈父,罪有百死』云云。」想分子之名,是東漢人序恩通用語耳。《左傳》晉有餘子公行之官,杜注:「餘子,適子之母弟也。」

    高湛、張琮二碑

    本朝碑碣出土中者甚多,然無甚功勳則當時史書不載,未為遺憾。乃裴岑一碑而外,如北魏贈齊州刺史高湛墓誌,稱其臨難殉軀,奄從非命,則大節可觀矣。唐睦州刺史張琮碑稱母竇隋文帝之甥,夫人長孫皇后之姊,且從征王世充、劉黑闥有功,則勳階並茂矣。正史絕無姓名,何也?湛誌有都督南荊州之稱,按《魏書•地形志》有北荊州而無南荊州,然則南荊州亦補史所未載。

    唐、宋二事例見於碑碣

    唐法有私覿官,凡朝臣使外國者賜州縣官十員,使以名上,以便其私,所以優使臣也,見韓文公《韋丹墓志》,而《唐書》缺焉。宋法公卿無後,沒入家貲。翰林學士劉均無子,官歿其貲,江鄰幾為奏請立後,還其家貲。人臣無後沒入家貲之法,亦不見《宋史》,而見《歐公江君墓志》焉。

    婦人書碑

    《唐安公美政碑》,房璘妻高氏書,婦人書碑,金石中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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