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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病行者野烧苦竹叉 天翼儿大闹留人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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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她一见我拿着她的乳兜,气得颜色更变,忍耐不住,当时便要和我动手。大哥说:‘你不讲信义,我等远来是客,舍弟原说连你人都要盗,这不过是先试试手,让贵砦见识见识,你自不小心,怪着谁来?怎么这般不知羞耻!’

    “这回岳大兄弟,毕竟将那拿手绝招施展出来,一掌将砦前石牌劈成粉碎。她才强忍怒气说:‘好,我起初倒有好心,想先将你们两个同党交还。不想你们如此可恶,姑且饶你们多活半天。别人还可,你这两个矮儿,早晚休想活命!’

    “我们见丑鬼同旁边成千苗人,都用毒箭,怒目向着我们;见她不动手,也不理她,喊一声‘请’,便行走去。因在砦中所吃不多,早上未进食物,特意走到远处,想寻一个同汉人常共交易的苗家买些饮食。谁知到了一问,谁也不敢招待,说是一清早,便由那丑鬼派人挨家传话,如有新来汉人,无论饮食居住,一概不准供给,如违,全家处死。连问多少家,家家如此,行强又违了社规,无奈何,只得把昨晚所剩干粮腊肉,对付了个半饱。

    “素常有东西吃,老不觉着腹饥。这日,头一个岳、黄二位,一天半天还可,在此定耽延几天,住还好想法,不论树林岩洞均可存身,有钱买不到饮食怎好!我提议:‘如今既和瑶婆成仇,处处都得留神,即使苗人卖给我们饮食,还得防他下上蛊毒。虽说我们都带有试蛊的东西和解药,但只能防普通蛊毒,厉害的一样吃不消。一个疏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岂不比受饿还糟?山凹里有的是野兽、清泉,不妨过几天原始人的生活呢。’一番话将几位提醒,商量择一离砦不远而又隐秘之处,先寻好了栖身之所,再去行猎。

    “走来走去,走入一个山环之中,看见崖腰上一个土洞,有一个老头在洗衣服,身旁有两个小孩,在树枝上来回跳跃。初看以为是苗人同类,因看出那两个小孩好快身法,不似出于天性和环境造成,不由停步仰望。那老头忽然将那两个小孩唤住,一听声音,竟是汉语。再一近前,细辨这一老两少的面目神气,才知都是汉人,并非苗猓。蛮荒异域,遇见同类,自然高兴,猜他必定向着我们。刚要走上前去说话,那老头对两小孩低声说了两句,那两小孩各从地下拾起一根短铁尺,如飞纵下崖去。

    “我见老头又朝我的身后指了指,回身一看,后面丛莽中,似有苗人头顶鸟羽和矛影闪动,才知道身后还有苗人跟着窥探,悄悄和大哥一说。岳、黄二位首先按捺不住,取兵刃对身后丛莽中便赶。我和大哥揣度来时地形,一个顺南往东,一个顺北往东,绕了过去。我四人先后赶到。忽然丛莽一分,丢出来个大东西,便听那小孩说道:‘你们接住,还有一个被你们惊跑了呢。’那丢出的东西,一个被岳七弟错认是惊起的野兽,当胸一掌劈死。那一个落地想跑,也被黄十一弟,一脚踢了个筋断骨折,死于就地。原来是两个苗子。

    “再往丛莽中一望,人高的草,和起了两线急浪似的,只见两条白箭,如飞分左右往前冲去,一会又赶了回来。纵出丛莽一看,还有一个苗子,已被两小孩生擒回来,见我们将人弄死,地上一地血迹,便同声嚷道:‘你们好不晓事!也不问问明白,就将人弄死,岂不连累我祖父?’正说之间,那老头赶了过来,闻言喝道:‘这有什么打紧,值得大惊小怪!’随逼着问那活苗。问出来是奉了蓝乌豹之命,跟踪察看有无人供给饮食,在什么地方落脚。一共只有三人,业已二死一伤。

    “那老头突的长眉一蹙,只说一声‘照旧办理’,那两个小孩噘着小嘴,嘟囔道:‘也没见过这冒失的人,却害我们背死鬼,走这远的路,不然让他活着去死多好!’说罢,一人伸左手,一人伸右手,拦腰各抓起一个死苗,半拖半提的,押着那个活的,就要开步。内中一个年岁较小的忽然喜道:‘有法子了!’顺手解下死苗身上的绳石[4],将两个死苗,一边一个,横挂在活苗肩上,对老头说道:‘爷爷,等孙孙们回来,再翻土掩埋血迹吧!’边说着,押着那活苗,往北面山崖上便走,口中直说苗语。二人两双小手,不时往活苗身上指戳。那般冥顽不灵、横如野兽的苗子,竟一点也不敢抗拒,由他摆布,看着真是可笑。

    “我们知那老头不是常人,上前请教姓名。他说他是前明遗裔,隐居苗疆已然三世,儿子便是当年江湖上有名的神拳朱兴祖,业已病死,儿媳飞山野女强素衍殉节,只剩他祖孙三人相依为命。因已成了苗疆土著,常时往来云贵省城,贩些山中药材同汉货度日,教育两个孙子成人。他本名朱逖,大的那个孙子,年才十五,名叫朱存;小的一个,年只十四,名叫朱继。两小自幼就练了一身惊人本领,家传轻功,更是绝伦出众。适才因接砦中挨家递话,知有汉人要吃亏,已有同仇敌忾之心。及见我们走到崖下,他一双神目,看了我们社中暗记,虽不相熟,早有耳闻,又见身后有三个苗子跟踪探看,知于我们不利。原打算将人擒住,问明详情,再行杀以灭口,因他安土不愿重迁,又恨苗人欺凌汉人,平时见汉人吃亏,拔刀相助,总不在近处下手,多半点了哑穴,推落绝涧。不料岳、黄二位未等招呼,他已命朱存、朱继,将身死之苗特意送到北面三十里无人绝涧,推落下去,不但不会连累自己,还可故布疑阵,等苗人寻来发现,往北追赶,好让四人避道逃走。

    “我大哥见他英雄义气,便将经过告诉了他。说未一半,他忙请我们住口,取了锄头,将有血迹之处的泥土翻转填平,才请我们到他岩洞中坐定,取出酒肉,边吃边说。

    “及至听完经过,他连连顿足,怪我不该偷那瑶婆的乳兜。这是瑶俗中的奇耻大辱,何况她又是一砦之主,使她当众现眼。这些苗猓心狠意毒,银花娘子不但武艺超群,手下千百长,着实有几个身轻力大之人,又和蓝氏叔侄做了一气,我如不使她难堪,她正嫌蓝乌豹要强婚她,她素重情义,诸事还可用软商量,这一来,结下深仇大恨,只恐事要难办得多。

    “正说之间,那两个小孩忽然如飞跑进,说:‘蓝乌豹因见跟踪苗人未曾回报,也未告诉银花娘子,自作主张,带了许多随身野苗四处追寻。侥幸四位此地路径不熟,误走回路,中腰分道来到此间,没被他们觉察。现在正往前路追寻,逢着苗人便问四位的形相,少不得回来仍须绕道此间。他们都有极厉害的毒矛毒箭。我们杀死那个苗子之后,想带点蔗糖与爷爷吃,绕道墟上,遇见一个熟人,说他们刚刚过去,就赶回来了。那血迹恐被他们发现讨厌,我们去平了吧。’

    “朱逖唤住他弟兄二人,说:‘血迹已平,无须慌张。这四位全是重光社的义士,快快上前相见。’他弟兄起初以为我们是汉商,不甚理会,一听他祖父说了来历,全都高兴得换了面目,当时便要行晚辈之礼。我们再三不肯,末后算是朱逖长我们一辈,他弟兄仍算后辈才罢。朱逖又说起他久有出尘之想,只是这两个孩儿牵挂,如今他们武功已有根基,再得高人指教,便能与年俱长,要我们事完之后,带回寨去。

    “我们虽爱那两小孩,无奈为规条所限,不敢擅专。末后大哥出主意,说:‘弟兄们子侄门人,原算是当然党人,好在他们年尚幼,又称晚辈;率性僭妄一些,由我们四人,挑两人做他兄弟的师父,岂不省了许多麻烦?’当下我便收了那朱继,岳七弟收了那朱存。朱逖越发喜欢,立命行了拜师之礼,不时派他兄弟二人凭高眺望。

    “不多一会,朱存进来报信,说有一伙苗人正从远处走来。我们恐连累他祖孙,或敌或避,都以离开为是,几次和他说,他都说是无须。这时一听朱存报信,他不慌不忙,将墙壁上一个挂着当装饰的鹿角扳动,一块四五尺高的大石倏的移开,现出一个石门,请我们入内暂避,他自有应付之法。

    “我们入内,石门也随着合上,原来里面还有二三十层人工砌成的石级。下去一看,竟辟有几间石室,点着通明油灯,设备齐全,甚是雅静,那般炎夏,竟没有一丝暑意。尤其是四壁上所挂的各种兵刃暗器,有好些俱是不大常见之物。

    “待了有顿饭光景,先是朱存弟兄二人下来,说蓝乌豹果然到上面搜寻,先问朱继,一口回答未见。蓝乌豹因为大路既未寻着,回来又遇见别的苗人,说眼见我们走入这条小路,非从外面崖角经过不可,朱逖纵未藏匿,决不会不曾看见。又看出来朱氏子孙是汉人侨居,越发起了疑心。倒并没有疑他藏起,以为是知而不言,当时便要鞭打拷问。朱存、朱继见祖父受欺,也几乎上前动手。还仗着朱逖在此多年,平时对苗人颇有情义,又说得一口好苗语,同来有两个向导,恰巧以前受过他医病的恩惠,极力替他辩正,才没有惹出事来。如今蓝乌豹已然走远,朱逖恐苗人多疑,去而复转,仍在上面守候,命朱存下来,请我们暂时不要出去,率性就在地穴居住,等到晚来再商量入砦,盗草救人。

    “我们正苦没有食宿之处,纵有,也得时刻留心,以防下蛊和别的暗算,住在这里,当然再好不过。到了黄昏过后,朱逖才走下来,说群苗已然回转,路过并未上来盘查,如今走出去不过一半里之遥。问我们何时前往盗草,他好准备饭食。

    “我忽然想了个主意,也没和大哥他们说明,推说解手上去,独自一个,跟踪那群苗人,前往砦中相机行事。追离不远,忽然四上雾起,咫尺不能辨物。我趁此机会,赶上一个落后点火的苗人,将他点了哑穴。且喜前面那群蠢苗,只顾持着火把松燎,叫嚣跳走,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倒地。我等他们走远,才将这点倒之人夹入林内绑好,解了哑穴拷问。偏偏那人是蓝乌豹的亲信,所说全是生苗语言,我一句也不懂,气得我正要发狠将他弄死。忽从树梢上纵下一个小孩,将我拦住。我一看,正是新收门人朱继。

    “这孩子虽比他哥哥还要年轻,竟是非常灵巧,见我托故出外,早在后面跟了上来。他各种生熟苗语全懂,我二人连哄带吓的,由朱继做通事,问出吴、戴二位弟兄初被擒时,原是好待承,不过困入石牢,下有千斤闸板,外有苗人手持毒矛毒箭防守,不能脱身便了。蓝氏叔侄也不知和本社有何深仇,早想将他二人置于死地,仗着银花娘子不肯,没得遂意。今日因我们和她翻脸,再加蓝乌豹一蛊惑,将吴、戴二位要了去,由她自己发落。当时用牛筋生麻捆起,原想逼着吴、戴二位,写信向本寨勒索茶叶千斤、绸布千匹,还有盐米等物为赎,等将东西勒骗到手,再行将人弄死。吴、戴二位岂肯栽这跟斗,一意求死,破口大骂。正在凌逼要打之际,恰巧蓝乌豹着人唤她,谈了一阵,又想起跟踪我们的人没有回信,带人追赶下来。

    “我师徒问明了吴、戴二位被困之所,又让他折箭起了誓,本不想杀他,朱继却说他身上有串头盖骨,不定害过多少命,又恐认出面貌,连累他祖孙,将他一刀结果。我便叫朱继回去,他再三请求,说我不通苗语,带他前去,多少有点用处。我原是见他年幼,怕他有了失闪,对不起他祖父。谁知还多亏他,才得将人救出。我当时被磨不过,只好答应。往前走不多远,又追上苗人火光。他出主意,说蓝乌豹另在一处,手下较少,此时若在雾中绕奔前面,乘他不在,救人要容易得多。

    “这法子果然不错,仗他路熟,脚底下比我弟兄也差不了多少,不一会便绕到前面蓝乌豹所居之地,是一个现砌成不久的大土砦子。正该苗人晚饭之时,砦外石山上、树林里,到处都是这班蠢苗,十个一堆,八个一丛,举着火,烤着肉,连吃带叫唤,一些把门和防守的苗人,也都各捧酒肉,互相吃着,与外面应和。

    “我二人都是身材矮小,易于藏躲,又加雾重,一丝也没被人觉察,直入吴、戴二位被困之所。他二人正在那里破口大骂。我们一到,先将看守苗人点倒,将他二人救下。因为被绑时久,周身麻木,又加从早到晚没吃东西,不能立刻施展轻身功夫蹿出砦墙,须从正门出去。只得由朱继在前面开路,我断后保护,准备不泄漏便罢,一被人看出,便动手杀了出去。这孩子竟比我还要手狠,一听准备动手冲杀,如婴儿得乳一般,先使他手中一把小苗刀,将我点倒的几个苗人杀死。仗着他身灵眼快,单人往前一纵便是好几丈。我在后面,只见一条小黑影在雾影火光中一闪,便有倒地之声。

    “这时雾是越来越浓,远处苗人还以为伙伴酒醉倒地,未及过来看视,已被他纵身过去一刀,同时了账。近身苗人稍觉有异,至多嗳出半声,一样废命。我见他如此手辣心狠,想要禁止,又恐惊动群苗,不易出险,只率由他。似这样如经无人之境,零零落落,死了一路的苗人,安然走出砦外。不便顺原路回去,由他带领着,走入一个山环。忽然后面芦笙四起,山谷皆应。

    “他说:‘这般大雾,我们不便点起火把,师父和二位师伯路径不熟,又受了伤,高一脚低一脚,在浓雾中走出山路,纵然我能领路,也走不快。如今敌人业已觉察,再要由总砦发出号火,全山苗人闻警,都要齐出搜寻,万难脱身。请你们到一个窟中避下,我回身去想个法子,将敌人目标引开。’

    “我因事太涉险,纵使敌人追来,我们和他动手拼命便了,岂可让一个小孩孤身再入虎穴!想拦他,一把未拉住,他已连纵带跑,如飞而去。我因吴、戴二位人生地不熟,久困受伤,须人护持,不敢远离。等了好一会,不见动静,正在焦急,忽见山那边浓雾中有火光闪动,远远听得人声潮吼。又过有顿饭光景,他竟引了大哥赶来。问起原因,才知他回身转去,用调虎离山之策,将背面岭上树林点燃了一路,以为疑兵。蓝乌豹果然中计,顺着火光追赶。

    “他还不足意,将人引开以后,又去砦中,想将灵草盗出,正遇我大哥见我出外解手未回,猜是行险独探虎穴,因知岳、黄二位眼力稍差,雾中不济,黑夜行事,人多反而有错误,率性和朱逖与岳、黄二位明说,问明路径,独自赶来接应。到时砦中业已骚动,我大哥苗语原比我熟,擒着一个熟苗,问出砦中正闹奸细,连死数人,还救走了两个同党等语。我大哥也和这小孩打了同一个算盘,暗想吴、戴二位既然被人救走,何不趁这敌人砦中忙乱之际,径入大砦,一则盗草,二可牵制他们,使他们首尾不能相顾。主意打定,便偷偷跑入大砦一看。

    “那银花娘子果然有些算计,一听蓝乌豹砦中出了奸细,将被困人救走,一丝也不慌忙,只吩咐手下苗人吹起芦笙,放起号火,各持毒矛毒箭,顺山路四面兜拿,自己却带了许多苗人严守砦中,并不离开。看那神气,灵草就在银花娘子所居的室内,只是无法盗取。还未及想好主意,忽然一样暗器从室外打进,将银花娘子身侧一个苗人打死,接着银花娘子也纵身出去。当时也不知怎的,我大哥潜伏之处,竟会被她看见,避让不及,动起手来,杀了约半个时辰。四面苗人高擎火把,围了好几层,个个举矛待刺,张弓待发,只须一声号令,便难逃走。

    “仗着我弟兄二人身材相貌好些相似,敌人错把大哥当成了我,记着日里摘她兜儿的深仇,不要群苗上前相助,意欲生擒仇人,杀剐解恨,两把钩链软刀,使得滴水不漏,身灵力猛,矫健非常。我大哥用尽平生之力,也只战了个平手,身子兀自被她圈住。本来难得逃遁,又加蓝乌豹闻说奸细未走,还在砦内,反身追回。他原是想见好于银花娘子,谁知反倒造成我大哥逃走的机会。他纵入圈里,刚刚穿进,倏的又从侧面屋顶飞下一件暗器,一下便将他打倒。

    “我大哥急中生智,趁四外群苗一阵大乱、高声喊拿奸细之际,不从空处跑,一个燕子飞云纵,往人堆里纵去,竟从群苗头顶飞越而过。银花娘子反吃了自己人多的亏,有本领也施展不开,把身躯纵起,想学我大哥榜样,足踏苗人头肩,跟踪赶过,倏的又一暗器飞来,打个正着。

    “我大哥只听她在后面哎呀一声,落下地去;情知寡不敌众,苗人毒箭厉害,挨着一下不是玩的,难得敌人中了暗器,正好脱身,连头也未回,如飞逃出砦来。走没半里多地,便见朱继从后追到,将我大哥唤住,引他寻着我们,逃回朱逖家中。

    “那三个暗器,全是此子所发他父亲神拳朱兴祖的独门传授铁算子。他也是见那砦中防备严密,先并没看见我大哥,想用暗器将银花娘子打死更好,不然也好引她出来,再偷入屋中寻草。不料银花娘子甚是机警,身子一偏避过,只将她身侧随侍苗人打死。容到银花娘子纵出屋来,与我大哥动手,他才看出我大哥也来,知道敌人据众,上前相助也是白饶,趁群苗倾巢而出,尚要往屋里跑。刚从僻静之处绕了过去一看,适才那间大室的门户,已不知何往,用手一摸,门缝依然还有,门已被万斤石板封闭。灵草定在屋内藏好,可惜不能进去,莫奈它何。

    “再看我大哥,势将不支,他又恐冒昧上前被人认出,连累他祖父,何况上前也未必能行。几次拿着暗器想打,动手的人俱都纵跃如飞,挤住一围,恐怕误伤,反而不美。正干着着急,偏巧蓝乌豹冒冒失失带了他手下的人,往里便闯,吃他一铁算子打倒,手下苗人忙着救护,乱围乱喊,大哥乘乱跃出。他又给银花娘子来了一下,只可惜打在腿上,没有致命。我们虽然夸奖他聪明武勇,机智过人,但是那样小小年纪,冒这大险,朱逖岂能不说他几句?谁知朱逖总也没怪他,反说他去得甚好。

    “第二日一早,朱逖从天未明就起身忙起,一会跑上,一会跑下。我们患难兄弟劫后重逢,何况责任未完,自有许多话说,当时也未在意。到了午后,他祖孙到墟里买了酒肉,又杀了两只肥鸡,煮起许多腊味,盛设相款。

    “酒到半酣,朱逖说他已决心出世,此别不知何时重逢。次孙朱继,天分虽好,只是性刚好强,说到便做,生性如此,只得由他。且喜有了明师,此后不愁走入邪路。今日遇见一个老友,说诸位成功与否,还不可必,灵草却早晚必为本社中人所得,决不至于误事。他自己意欲在弃家远隐以前,带了两个孙儿,到一个所在去办一点事情,事完之后,再送朱存兄弟投入本寨。由我与岳七弟,看在他分上,严加教管。

    “我们问他为何去得这急。他说:‘受人之托,此时不便明言,日后自知。这个地窟甚是隐僻,将来尚有用处。只墙上的鹿角开关不好,诸位过了今晚,恐怕用它不着。少时去往大砦,可将鹿角板墙推倒,越没形迹越好,以备异日再来之用。’说罢,指给我们存放粮稞腊肉食物之所,从深穴内,取出十几小口袋积年在苗山采得的金砂,除挑了一些大块,执意要送给我们,当拜师贽见。下余约有六七十斤,准备献给本社,作第四总寨费用。略带了几件朱存兄弟用的衣物,便和我们告别,怎么留也未留住,祖孙三人就此走去。

    “我们到了晚晌,自然仍要前去盗草。这次由大哥调度,我们六人同时前往。岳、黄二位去敌蓝乌豹,吴、戴二位迎敌一干苗猓,并给大家策应,我去引逗银花娘子,大哥自去盗草。分配已定,因为当晚不一定能走,只将鹿角拆去,留下朱逖所居的上层土穴,准备万一盗草不成,仍可借他那里安身。

    “谁知银花娘子竟使下绝户之计,因知我们志在盗草,来人俱非弱者,一面着快腿苗人去向蓝天王求救,并商摆擂之事,第二日一早,便用生粉,融和铁汁,将藏灵草的地穴封闭,四面设下埋伏,准备我等去投罗网。休说黑夜盗草,就是白日,由她答应明取,也得两日工夫,才能用火融消千斤闸上的生铁汁。

    “我们一到那里,先时也起大雾,正喜容易下手,忽然雾散月明,刚将银花娘子引出动手,她因腿上中了朱继的暗器,已不似初见时勇猛。不过这次是一场混战,苗人武艺虽没家数,都是个个手疾眼快,力大身轻,我们毕竟人少,虽然连伤了他们十几个,并无大用,反觉他们越杀越勇。

    “正杀得难解难分之际,蓝天王得信赶到。这厮手使两扇带柄的铁板门,舞了个风雨不透。最奇怪的是他手下除了力猛如牛的苗猓外,竟有几个释、道打扮的汉人在内,本领个个了得。这时大哥才从内砦跑出,用社语高喊‘灵草绝望,风紧快逃’时,先是岳、吴、戴三位吃人暗器打倒。

    “我一着急,一个‘鱼跃龙门’,纵将过去,正落在那行暗器的贼道面前。见我从空中落下,看出便宜,挥剑便往上撩。吃我转招换势,使了个‘风飐杨花’,右手剑‘拨草寻蛇’,左手二十三环判官笔发将出去,当胸打了个对穿。还亏将这贼道杀死,才保住我弟兄六人的性命。

    “我当时刚把左手兵刃抖了回来,忽听脑后风声,急忙用剑护住上三路,缩头藏头,打算‘鱼鹰入水’,斜纵出去,已来不及,被蓝天王铁板门先将右手宝剑磕飞。我身子正往前纵,劈面又遇着银花娘子也纵身过来,迎个满怀,一时心慌,起左手判官笔打去,被她一把掳住,两下一较劲,脚拐骨被人打了一下,倒地被擒。不多一会,我们一行六人全被他们擒住。

    “原来大哥和吴兄已然逃出,吃了路径不熟的亏,误落苗人蒺藜网中,所以也未侥幸。依了蓝乌豹,原要当时杀死。因为那贼道有个哥哥,要报杀弟之仇,银花娘子又恨我六人切骨,知道本社先后只去六人,不会被人救去,第二日又是蓝天王生日,想把我等活剥祭神。当下先用蛟筋生麻将人捆好,囚禁地牢,只隔两三个时辰,便遭惨死。

    “我们俱以为万没活路,天快明前,忽然石门开放,进来两位戴铁面具之人,将我们解了绑索。一位身材较高的,放完了人便即走去,另一位领了我们逃出。一看到处都是横躺竖卧的苗人,俱被点了哑穴。除戴兄中了毒箭外,余人俱无大伤。我们轮流背着戴兄,逃出砦去。

    “行了约有三十多里路,先去那位身材较高的,挟了我们的兵刃暗器走来,将大家唤住,分还之后,说道:‘灵草被苗人用铁汁封闭地穴。那蓝天王天生一身逆鳞,力大无穷,更有许多苗人爪牙,相济为恶,此时纵有天大本领,也难近身。现在总社已知本寨总首许多苦情,已另设法取草,尔等在此无用。戴兄伤重,虽有绝好解药,也须多日将养。’吩咐我等不必再回朱逖故居,着吴兄护送戴兄回山,我弟兄与岳、黄二位,可往大藤峡镇南坪方大鹏兄家中听信调遣。说罢,袍袖一展,飞身入林而去。几次请问姓名,俱未答言,听口气气派,不是八位长老亲信,也是我们前辈。

    “这时天色黎明,远远听得苗砦中芦笙四起,到处人声鼎沸。恐敌人追来,众寡不敌,照两位前辈所指的路径,饿着肚子兼程进发,午后才离开瑶山地界,顺白鱼陇乱流而渡,走羊场坝山径,行抵大藤峡。二次与戴兄用完解药,第二日才由方兄着人陪伴他与吴兄一同回山。

    “我四人在方兄家中住了些日,昨晨接着总社铁羽传书,说你误走苦竹叉,剑创怪鸟,为猓猓接过溪去,必与戛生生夫妻联上交情。银花娘子与戛生生的妻子金花是同胞骨肉,平素感情极好,也许你能打戛氏夫妻身上将草得来。那怪鸟名叫犵鹫,非常厉害,能爪裂犀、象,击石如粉。恐你不敌,已留了两个帮手相助,必能成功。金花是否能将灵草要来,虽说不定,但是救人如救火,多一条路,能早一些,自然更好。命我四人打一条捷径前来相候。如果你将灵草得到手中,即速回山缴令,另听吩咐,否则由我四人送鸟头鸟羽回寨。你熟悉苗情,又和银花娘子有旧,着你赴瑶山,相机行事。那里也请得有两位老前辈,在那里埋伏,一则相助取草,二则因清廷心忌重光社这一班志士,近来打听出我们舍了中原腹地,专一在边疆各省安基立业,知道行踪飘忽,无法用兵,非官府能力可了,由几个五台余孽献计,以毒攻毒,用许多奇珍异宝,去收买两广云贵一带的厉害苗猓,和本社为仇作对,还派了许多五台余孽去做眼线。苗猓当中,自以蓝天王、银花娘子、点苍山王、留人峒主为最厉害,除了留人峒主已和天翼儿成婚,又怕满人收罗外,余者以蓝天王势力最大。银花娘子智勇双全,如今与蓝乌豹有联亲之议,虽然银花娘子尚在为难,如果成了事实,岂不如虎添翼!不可不请几位有大本领的前辈,在彼观察虚实。

    “我四人昨日下午赶到,便遇见一位首领,说你事情有望,因在此山发见毒蟒,命我四人趁你未来时,就便将它除去。先是岳七弟前去探看,见那蟒共是两条,大的一条,头如车轮,身长约有四丈,想是该当褪壳时期,虽然凶恶,行动甚是蠢滞,吃我四人合力,先用暗器将它双眼打瞎,趁它张口吐信之时,黄兄又给它来了一个五龙梭,那东西负痛窜进洞去。

    “后来又窜出一条小蟒,却是厉害,头只有饭碗大小,长也不过两三丈,昂着头在草皮行走,疾如飘风。它出来时,大哥和岳七弟还险些送了性命。我乘它追大哥时,冒着奇险,高喝一声,引它拨头追来,两镖同时出手,可惜只打瞎了它一只眼,知道不好,连忙顺崖坡横着就地十八滚躲开。那东西倏的一长尾扫将过来,将我近身的树木打断了好几根。我总算未被它扫上。

    “大哥和岳七弟见我危险,相隔又远,不及救援,一着急,双双将手中兵器脱手飞出。那东西竟是一身铁鳞,兵刃落在它身上,全被迸落老远。毕竟仗着人多便宜,黄兄在旁,也将他手中宝刀掷出,正赶那东西长尾上翘,这一刀,不知怎的凑巧,掷得正是地方,伤了那东西的软处。它原本眼睛伤了一只,再吃了这一刀,一护痛,一声怪叫,拨回头,也往洞中窜进。走时尾上血水甩起好几丈高,进洞之后,一直就只听洞中怪叫,不见出来。黄兄梭上有毒,大的一条,毒发必死,这小的一条,虽瞎了一只眼,刀伤在尾上,不是要害,早晚还得出来,为祸世间。

    “那洞三面山崖,一面平坡,下卧危巘,高只三尺,毒蟒负隅,然不易追进去,用尽方法,它不肯出来。怕它晚间出来寻仇,我们四人一夜俱不敢睡,今日去看,洞中还在怪叫。我们无法,怕你无心走来遇上,又想将它除去。日里几次看见洞中蟒眼放出来的红光,更防它晚间乘雾而出,只得分出两人轮流守望。好在那东西,一只茶杯大小的红眼是一个绝好的目标,各人紧持暗器,觑准洞口,只要它往前一探头,先将那只眼也打瞎,便不妨事了。

    “商量定后,我和大哥便去接你。因见送你的两个苗人,只管和你纠缠不清,一时高兴,拿出旧日玩意,原想扮个鬼脸将他们吓走,谁知你一火把将林箐点着,今晚风大,正顺着往蟒洞吹去。我恐岳、黄二位被火困住,连忙去喊,刚刚引他二位避过风头火路,纵向高崖没有林木之处,那火势已如潮涌一般卷至蟒穴,正当风路,三面危崖和平坡上的草木一齐燃着,风送火烟,直往蟒穴灌进。

    “那蟒禁受不住,像箭一般从火烟中冲将出来,无巧不巧,迎面不远,正见日里被它长尾扫断的几根树木,倒住一堆,正在燃烧,遍地短树密箐,已燃成了火池。那东西想是眼受火熏,看不清路,一下便蹿在断树上面,一护痛,纵起有十来丈高下。它要是像初出洞时死命往前一蹿,只两三丈,便没有什么草木,下面便是绝壑深潭,本可逃生。偏这时岳七弟高叫了一声,那东西恶贯满盈,不往前蹿,反而寻声追来。我们站的地方虽无草木,不怕火,可是崖腰上灌木丛莽甚多,俱都被火燃着。那东西迎头又被火烧,拨头窜了回去,这一来越发乱了方向,尽往有火之处一路窜逃,怪叫连声,只激得带火的断木残枝,满空飞舞,不多一会,被火烧得力竭气尽而死。

    “归途路上,遇见一位老前辈,便是以前扬名天下的黑心莲张晚晴,同了他得意门徒周嘉。他自在苍梧便应总社首领之托,随你来此,说你不该在路上做了一件错事,颇背江湖义气。周嘉几次想给你开玩笑,都被张老前辈阻住,说那事不能过分怪你,乃是不得已之过,并非成心负友。他师徒等事情代我们办完,前途还有人相候。命我们回山,致意本寨总首,还有一封书信带去,中秋在瑶山再见。没等我们回话,匆匆走了。那蟒已除,不会将来害多少人。若非你一把无名火,怎得成功?岂不在盗草之外,又立奇功一件?”

    凌霄道:“二哥休得取笑。且喜仗着八位首领德威,将灵草侥幸取到。诸位兄弟又给本寨引进几位能手,二哥与七弟各收一位高徒,真乃因祸得福。我看中秋瑶山比擂,如期只有三日。此事关系本寨荣辱与将来事业,如今下情业已上达,正该我们扬眉吐气之日。我还物色了几位同道,尚不敢轻易引进。正在用人之际,回山禀过总首,少不得还要派我们出外办事,约请能手。我倒睡足了一个好觉,四位弟兄连夜劳乏,洞穴阴凉,快睡一觉,天明赶路吧。”

    石氏弟兄与岳、黄二人,还要凌霄细说经过,凌霄只得说了。正待彼此背倚背歇息一会,忽听远远人声嘈杂,顺风吹到。五人俱是久经大敌,本领高强,深夜蛮荒异域,恐防有变,忙将洞旁那堆余火踹熄,侧耳静听。声音渐远,到底不知吉凶。各将兵刃暗器取出,持在手中,留神警备,谁也不肯合眼。夏夜天短,过了不多一会,天光转曙,依稀辨出洞外景物,远处人声,又潮起来。

    凌霄便请四人先莫出去,自家先出洞去观看动静。登高一望,原来是一群猓猓,正抬着那条死蟒往回路走呢。因看出那群猓猓过溪来时,抄的是小道仄径,恐他们抬着死蟒改走大道,要从洞前经过,遇上又添麻烦,慌忙跑了回来,对四人说了。把众人包裹甚物全都带好,潜伏在洞间两旁偏隐之处,容猓猓过去,再行上路。自己仍旧出外,择地藏好探看。不过顿饭光景,猓猓果然“杭唷杭唷”的抬了死蟒打洞前走过,异口同声说,凌霄曾有神法,昨晚又将这般的毒蟒用火烧死。不过妖怪明明白白看见是两个,怎么只有一条大蟒?还有一个,想必被火烧成灰了。

    凌霄闻言,知道他们把石氏双矮,全都当作蟒怪变化。深山大泽,实产龙蛇,世上异物尽多,哪里来的妖怪?等猓群走净,回来说起,大家又是一场大笑。岳太崧将带的干粮腊肉,已取出与大家胡乱吃了一些,便即出洞上路。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苗俗先行野合生子后,始正式迎娶,未婚夫妇,男名野郎,女名野姑。

    [2]苗人之一种棋赌。

    [3]苗人用双刀交叉,排队以迎来宾,谓之刀门。

    [4]苗人兵器之一,用大石卵磨光,穿洞,中系长绳,以击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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