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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猓女怀恩独身采灵草 瑶人背信两矮戏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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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生还,心事如愿,精神兴奋太过,也是一样的睡不着。

    好容易挨到天明,戛生生已早来洞外相候。凌霄出见,问起金花,尚未回转,鸟尸已搬回来,说雄鸟毛羽比雌鸟差得太多,肉却比那雄鸟肥嫩,甚是好吃,已命手下猓猓切下些脯子唐烧[1],静候起身食用。

    凌霄今日自比昨日心安得多,便随戛生生同到昨日砦内饮食。众猓猓将烹鸟肉捧来,凌霄尝了一尝,闻着倒是清香,因为苗人不善烹调,煮只半熟,入口并不见佳,反不如火上抹盐水烤吃得趣,随意各用了些,又喝了许多麦穰酒。

    这酒虽不似青稞酒性烈,颇有些后劲,又加连日劳顿,谈宴之间,觉着身子疲倦想睡。戛生生忙陪着他重返石洞,任他独自歇息,又命人端了清泉,安置旁边,才行别去。

    这时日已当空,天气炎热,凌霄酒后烦渴,将新汲清泉狂饮了数口,洞中阴凉,不觉沉沉睡去。及至睡梦中被四外芦笙吹醒,一看洞中业已昏黑,四五个猓猓正在火筒下准备点燃松燎,见凌霄醒来,慌忙下拜。凌霄唤起,并用苗语问金花女王可曾回转。

    一个猓猓早立起身来,飞也似出外送信。那三个猓猓异口同声答道:“千长进洞多次,因见都鹿睡得甚香,知道昨宵斩鸟劳累,又疑神游,未敢惊动,着他们四人在洞口侍候。因见太阳落山,进来点火……”言还未了,戛生生早飞步而入。

    凌霄见金花未归,时间已晏,今日不能动身,岂不使前路相候的人心焦!正在暗恨自己贪杯误事,刚要想叫戛生生,着人往瑶山探看动静,洞外又飞跑进两个猓猓说:“金花女王已归,并将灵草带来,因为浑身泥污,入砦更衣之后,便来相见。知道都鹿昨晚斩了怪鸟,甚是高兴,着我二人前来送信,请都鹿放心稍候。”

    凌霄闻言,喜出望外,决计少时相见,取了灵草,进点饮食,便即上路。

    不多一会,又有猓猓请至洞外饮食。出洞一看,洞中虽已阴黑,外面夕阳尚有半规,远衔天际,若趁自己足力早走,还可赶走百十里路,越发高兴。

    戛生生请凌霄就坐,左右早将酒食纷纷捧上,大吃起来,这次不敢贪杯,略饮即止。

    刚吃了一半,金花已打扮得花枝招展,抱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婴儿跑来,见了凌霄,先行下拜,谢了诛鸟之德,然后说道:“草已取到,那东西见不得日头,天气又热,我已叫两个娃娃,用涧泥将根糊好。都鹿带它走远路,须离不了常时在根叶上浇水。因是全根拔来,难得这株更是成形之物,一共七叶,用时只须一叶已足。如不连采,只须栽地阴湿,培养得法,折下之叶仍会重生,轮流采用不完。我夫妻本思多留都鹿住上几日,一则都鹿救人要紧,对头人如知灵草得去,必用恶法诅咒蛊毒早发,那草又忒娇嫩,回去迟了,恐误你朋友的性命;二则恐我妹子早晚派人来此打探,伤我姊妹的和气。还是请都鹿早走为是,只求不要忘了我们,完事回来,再行相会,大家多玩几日,还有事奉求,有好所在,请你去呢。”

    说时两眼注定凌霄,横波流媚,皓齿娇然,衬着满头野芳,粉面朱唇,在落照晚霞中看去,越显英爽明艳,容光照人。

    凌霄正恐他夫妻事后还要纠缠留住,闻言大喜,识得猓苗性情习惯,一手抱过他手上不满两岁的婴儿,口中答道:“我也原想陪贤夫妇多玩几日,怎奈救人心急,事有为难,说不得只好他日相见了。”

    说时细看那婴儿,虽然生自蛮荒,却生得那般玉雪可爱,大耳方面,目如点漆,身体非常健实,见了生人,也毫不畏忌,在凌霄怀里跳蹈之间,竟觉得有一种天生神力,暗忖:真是何地无才,这种英物,却生在殊方异域之中,岂不可惜!又加那婴儿也喜欢凌霄,伸出两只肥白如玉的小手,不住抚弄凌霄口鼻,小嘴牙牙,甚是亲昵。

    凌霄越看越爱,便在那白里透出红的小脸蛋上,轻轻咬了一口,猛一眼看见金花在旁冷笑,朝着他微点头,正想问她取草经过,金花已自答道:“你说难舍我夫妻,未必心口如一吧?”

    凌霄吃了一惊,暗想:这苗女竟这般精灵,适才不过略露了喜容,也会被她看透心意。正要分辩,金花又说道:“这也难怪,汉人多是如此。我看你很喜欢毛毛[2],请你给他起个名字,以后即使忘了我们,你想起毛毛,也许就再来同我们见上一面哩。”说时,秀目红润,大有惜别之容。

    凌霄见她如此善感多疑,因柬上说须善结纳,留备异日之用,忙做作一脸诚恳之容,答道:“你太多疑了。我们几个弟兄,情如手足,好容易承你跋涉辛苦,替我将草取到,有了再生之望,急于回去,心中高兴,乃是实情,怎便说舍得你夫妻?尤其这毛毛,我心爱得紧,更难丢下。我想他从鸟爪之下脱生,将来必有大福。我们社中,又以恢复前明为己任,你们素常以名为姓,他爸爸叫戛生生,就叫他作生明,你看如何?”

    金花才回嗔作喜,喜道:“生明这名字真好听得紧,他本是天明生的,格外恰当。难得你还这般情长,也不枉我舍生忘死取草一场。”

    凌霄闻言惊道:“你和银花娘子骨肉至亲,适才听人说你浑身污泥,以为是爬山所致,难道你姊妹竟为此事失和么?”

    金花道:“提起气人!好在草未包好,尚有些时耽搁,让我慢慢的说给你听。瑶山自从哥哥死后,我妹子接任,做了一砦之主。因为天生神力,本领高强,越发威名远震,又加上猿愁嶝绝涧之内出了天生的金砂和新开辟的山田,一天比一天来得富足。远近许多苗峒峒主,见我妹子英雄美貌,纷纷趁着墟集,跳月求婚。偏我妹子自视甚高,不比我只要来人英雄便可嫁得,心中还嫌恶着苗人,恨不得找一个汉人中的英雄来做丈夫。偏偏那些行走商贾的汉人个个脓包,反不如苗人猓猓,虽然品貌不济,人却武勇,等了几年,一个也未遇上。又因先时拒人太甚,许多峒主千长,多吃她借比武为名,打伤回去,谁也不敢再想吃她这块天鹅肉。她虽然心中着急,又不便反口再去就人。

    偏巧这时这里猫头山七十三峒峒主蓝天王,因为他的侄儿黑蟒峒峒主蓝乌豹已然成年,还未娶妻,本人又胸怀大志,想将我妹子娶去,人财两得,增厚势力。先借拜山为名,派人送了许多金珠重礼,两下来往,不时又派人常到瑶山蛊惑。末后叔侄二人,亲身前来赶墟跳月。若论蓝乌豹,倒着实有几百斤蛮力,刀矛箭弓,样样来得,就只相貌怪丑,一张脸黑如锅底,又横又扁,缺嘴唇,獠牙外露,又天生一身逆鳞,膻气熏人,比以前那些求婚的峒主千长还丑得多。我妹子不中意。一则蓝天王管辖七十三个大峒,峒主个个武勇,我们惹他不起;二则人家用极重礼节相待,不便公然得罪。先时用比武搪塞,还算三场都支持过去,胜负不分。蓝天王便说既是两下本领一样,正好天生一对,强者就要外会行定[3]。我妹子执意不允,说当初发下誓愿,胜她不得的人,绝不允婚。如果真要依从,便叫蓝乌豹,先将猿愁嶝新出的怪蛇月王除去也可。相持了多日,后来经人探出蓝天王意思,婚姻还在其次,主要是想我妹子归顺他们,将来好合谋造反。我妹子只得将机就计,答应与他连成一气,听他指挥,只求不要强逼与蓝乌豹成婚。蓝天王已然答应回去,偏是蓝乌豹竟死命爱上我妹子,无论如何不肯丢手,同时怪蛇月王连次伤人,采不得金砂,断了砦中的大财源。

    “正在心急,偏巧你那姓吴姓戴的弟兄赶去讨草。蓝乌豹彼时正留住砦中,以贵客之礼相待。他们叔侄恨着你们重光社已非一日,一得信便赶来拦阻。我妹子因灵草砦中只有两株,快要绝种,不肯相借,又被蓝乌豹一拦,便向来人拒绝,话不投机,动起手来,将来人先后擒住。先并没有伤害之意,吃来人一顿乱骂,再加蓝乌豹从旁蛊惑,才将我妹子激怒,想出以毒攻毒之计,下书给你们总寨,又约请各峒有本领的峒主千长,在今年八月中秋摆擂跳月,用乌豹做前把台柱[4],自己作擂主,等人到齐,先和你们外人角力比武。若是败了,蓝乌豹自然非死即带重伤,那时她再亲自下场交手,以能除去月王,定最后胜负。胜了再由蓝乌豹和各峒来人一一交手。倘如他一人打败众人,便当场和他到林丛中成婚。蓝乌豹这个蠢才不知是计,反倒十分高兴,代她转约西南五省的苗峒英雄,到时赴会,却不想他纵是天生神力,怎能敌得众人。

    “下书人去不多天,忽然一天晚上,来了两个矮子,不但将人救去,我妹子还吃了他的亏。全砦都搅得河翻水转。末后蓝天王听说摆擂,赶来商议,恰巧那两个矮子,又同了先来两人,还有两个同伴,入砦盗草,被大家合力将他擒住,正想处治,又被人救去。由此我妹子才真和你们结下深仇。我去时带了几根怪鸟彩毛,送她作证,推说我女儿被怪鸟害死,我儿子也中了怪鸟的毒,听过路汉人说起,只有灵草喜相逢可救,和她要草,她已答应送我一叶。我一则怕不够用,二则知道草太娇嫩,折下来怎赶长路,便和她说,恐天太热,草若枯焦,失了效用,叫她暂借我一株,用毕送还。

    “别人都未在意,偏偏遇见一个对头,说草虽娇嫩,若用湿泥包起,能养一日,两下相隔不远,不消半日便到,为何却要整株,分明其中有诈。我妹子人本机灵,一句话将她提醒,再三盘问。不是素常姊妹情厚,几乎当时动手。是我见她人多势众,忍了又忍。末后她说我姊妹之情,反代外人来做奸细,如今被她看破,姊妹还是姊妹,要别的,金砂珠宝,件件依从,要草,须将我儿子抱去,当面服用,否则连一叶也休想。有本领,猿愁嶝只管取去。

    “我越听越气,便和她说,我如取不得草,今生从此不和她相见。说完站起就走。那时恰是三更多天,乘着一些酒兴,决计拼死也要将草取回,才对得住自己,解去这场羞辱。猿愁嶝原是熟路,赶到时业已天明。崖凹中那两条怪蛇,正在喷云吐雾,空中雀鸟,在它身旁不远飞过,沾着一些毒气,便即坠落,怎能近前!

    “我躲在一旁,等到太阳快到天心,忽然有条月王向东南方飞去,只剩一条盘在那里,软瘫不动,毒气厉害,还是无法近前。不多一会,耳听一阵怪声,一只长得极难看的怪鸟,尾巴后面冒起一股子黑烟,正从东南飞来。先前飞走那条月王,正追在它的身后,看去好似有些怕它尾上放出的黑烟,虽然满天空飞着赶,两下相离总是两丈远近。先在空中旋了一阵,有一次飞到崖凹上面,那盘着的一条月王,也昂起头来助威,口中烟雾,往外直喷。那怪鸟好似知道逃走不脱,猛的往下一钻,直往下面月王头上扑去。同时空中飞的一条月王,见要伤它同伴,也着了急,比箭还快的飞来,张开大口,吐出长信,朝怪鸟身上便咬。

    “我伏在一个悬崖树根下面,正看得出神,忽然听吱吱几声怪叫,那后追月王,倏的一阵翻腾,毒烟乱吐,接着飞起一团黑影。

    “我只顾留神辨认那是什么东西,猛觉许多砂石打在脸上,抬头一看,另一团黑影,夹着许多砂石业已当头打到,离我头面不过尺许光景,疑是月王看见追来,一阵胆战心惊,昏乱中将手一松,直往悬崖下面坠落,当时只觉脚底一软,身子往下一沉,耳旁还听得月王叫声,便昏晕过去。

    “醒来一看,那崖虽然满长青草,下面竟是好几尺深的臭浮泥,我全身业已陷在泥内,只剩头和两肩埋在地面深草里头。不但人未受伤,因有深草遮隐,竟未被月王看见。那污泥又深又粘,稍为往上升起,脚一用力,重又落下。幸喜还不甚深,只是身子陷住,拔不出来。后来勉强抓着近身的草,轻轻用力往上浮拔,勉强脱出陷身地方,怎奈那些草一拔便起,还是有力无处使。也不知费了多少力量,仗着草深,先把近身的草往怀里扳倒,并将身子稳着力,慢慢移贴过去。上面就是月王巢穴,还怕惊动了它,没有活命,约有半个时辰,才扒走了两三丈路。

    “离崖脚还有丈多远近,猛一眼看见将才那团黑东西的半截尸身,血肉淋漓,挂在崖根小树上面。哪里是什么怪鸟,竟是生得和月王大同小异、像蛇一般的怪物,身子已被撕碎成两个半截。

    “最可喜的是一只爪旁边,还横着两株灵草喜相逢,连根拔起,上面竟有许多浮泥,一株小的已然成了粉碎,一株成形大的,竟是丝毫没有伤损,和在土里一样。

    “我当时又惊又喜,轻轻又往前移了几步。虽然被我够着崖脚草树,扒了上去,恐怕有毒不敢近前,轻轻用两支箭将草夹起,援着藤萝,扒上适才立处,隐好身子,往对面崖凹一看,鲜血洒了一地,两条月王纠结在一处,一动也不动,和死去一样。

    “我业已闹得精疲力尽,哪敢惹它,急忙忙觅路逃了回来。到家放下草,命他到后面溪水中,略洗去根上的臭泥,另用新的湿泥包好,自己也到溪中洗了一个澡,才来和你相见。”

    正说之间,忽见一个猓猓跑来,惊慌失色说道:“祸事来了!适才姆姆[5]洗完了澡,有几个娃娃也去洗澡、喝水,现在浑身发绿,快要死了。”

    金花闻言,连忙命人抱了婴孩,约了凌霄与戛生生,同去看后溪旁边,果然横卧着六七个猓猓,个个面色碧绿,宛转呼号,不一会相继死去。

    凌霄想起适才金花所说取草情形,忙叫捉一头山羊来,问明适才浴处,命人将羊捆好,绑在矛上,沉入溪中,人却不许沾水,估量灌了十几口溪水,然后取上。

    一会工夫,羊也悲鸣而死,切开皮肉一看,也是绿色,知是金花身上所染臭泥之毒所致,只不明白本人何以不被毒侵,当时也未说破。

    又命人再取一羊,往上流头十丈,如法炮制,却是无恙。知道溪流虽然不急,是个活水,不消多时,便可将毒流净,乐得借此故示神奇。

    见金花追问为何用羊试水,也不答言,反装模作样的,手舞足蹈,口中喃喃了一阵,然后说道:“幸我晚走一步,你又洗澡在先。这水里适才有了毒气,我现在已然用神法,代你们化解。三五日内,如用水时,可往上流头十丈以外同前溪去取。此地之水,不可饮用。等我走后,可效我用羊试水之法,每隔一个时辰,试上一回,直到连试三五次,羊都不死不病,才可照常饮用,以防中毒。”

    戛氏夫妻闻言,越发惊异感激,佩服凌霄,五体投地,同时灵草业已包好。

    凌霄一看,那灵草喜相逢,共是七叶,红黄翠三色相间,形如莲瓣。叶柄长有尺许,根根箭立,每两叶相对而生,所余单叶,居中独峙,上紫下翠,香气袭人。全身俱用水湿箬叶密密层层包裹,只叶尖露在外面,根装在一个尺许方圆的大竹筒之内。另有一个葫芦,盛满清泉,准备随时浇水。

    凌霄见金花包装细密,不禁心感,这时夕阳业已落山,天色向晚,准备早些赶往苦竹叉去,便向戛氏夫妻告辞。戛氏夫妻也不再为挽留,只坚定后会之期,还想亲身送走一程。

    凌霄恐怕前路有人相遇不便,再三坚辞。末后仍由金花命两个略通汉语身强力壮的猓猓,代凌霄提了鸟头行囊,又装了一竹筐干粮酒肉,用一根竹竿挑着,提着火把松燎送去。一时满溪火把通明,欢呼雷动。

    凌霄同了两个猓猓,行过昨日斩鸟之处的独木桥,回望来路,溪那边火把儿中,小猓猓生明在金花怀内,犹自举着两只小手,似要扑抱。耳听夹岸芦笙,想起主人情重,心中也不无恋恋,不时回首凝望,直到走出三五里路,才见后面火把分散开去。

    灵草到手,同志生还,只须前途会见相候之人,便可回山复命,把剑前行,好生得意。走了一会,问起两个猓猓,知离苦竹叉不远,便取出两片长的鸟羽,打发他们回去。

    那两个猓猓喜出望外,接过手来便戴在头上,欢呼了一阵,对凌霄说,戛氏夫妻有命,因为天黑地生,山路崎岖曲折,行时特意命他二人,手带火把松燎,照着路护送行到了天明,才许回去。

    凌霄拦了又拦,偏偏猓猓性直,戛氏夫妻又驭下严厉,一任凌霄再三开导,也是不听。

    凌霄终觉不便,知道好说无用,便诳他们道:“昨晚我斩大鸟时,你可知道你们有几个娃娃,都被我用神法制倒么?我最爱一人黑夜行走山路,我又不是三岁两岁,要人护送,你们却这般小看人。再不听话,惹得我生了气,行起神法,你们两个,便和昨晚被我制倒的人一样,又没有你家千长讲情,这辈子也休想再投生了。”说罢,装出一脸生气模样。

    那两个猓猓,本信凌霄会使神法,闻言果然害起怕来,只是怵于戛氏夫妻威严,还是不敢回身,两头害怕,不由跪在地下,哀求起来。

    凌霄倒被他二人闹得无法,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招呼他二人起身,且走且给他们分说,叫他们无须害怕,回去只说走到苦竹叉,被自己用神法遁走等语。

    这时正走入一个崖沟里面,两旁峭崖壁立,只有丈许宽窄的路径。有时一阵风过,火把光焰摇晃中,照见路旁那些危崖怪石,仿佛猛兽蹲伏,恶鬼森立,待要攫人而噬。再加上地面山石礧砢,错落不平,荆榛碍膝,丛草没胫,黑夜无月,薄雾冥冥,空际繁星,时隐时现,眼前数尺以外,一片昏黑,幸而先带了火把,否则这般幽险崎岖的山径,任是身轻足健,本领高强,也休想行动自如。

    凌霄起初在叉口外,原因这两个猓猓都解汉语,金花虽感自己恩德,到底和银花是骨肉至亲,不愿使两个猓猓知道来人行径,回去报告。及至遣发,他们不走,天上渐渐降下雾来,前途等候的人始终没有动静,叉口内山径这般难走,天黑地生,有这两个猓猓代拿东西,持火引路,终是便利得多,又是那般固执哀求,非送不可,只得暂时由他,且等来人出现,再作计较。

    正行之间,忽觉劈面一阵尖风,火光照见雾影中有两三个黑点飞来,知是有人暗算,连忙将身往下一矮,刚避过去,便听后面那个挑东西的猓猓一声惊呼,早被那黑点打中,吓得怪叫起来。

    凌霄不知伤势轻重,大吃一惊,自己点着火把,绝好目标,人家却伏在暗处,路又不熟,雾中昏黑,离了火把又无法交手,处境异常危险。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想起自己来路正是上风,急中生智,恰好前行猓猓闻得后面惊呼,转身赶来,连忙随手先抢了他手中火把,往前面崖上密箐之中掷去。天气炎热,树木焦枯,火把一到,便迎风燃烧起来。

    就在凌霄火把脱手之际,又是两团黑影打到,一个避让不及,正打在凌霄脸上,同时前面火光影里,也现出两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吓得两个猓猓丢下手中火把行囊,怪叫一声,回头便跑。

    要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1]即照汉人烹肉之法。

    [2]指幼婴。

    [3]瑶山苗俗,男女跳月相悦,先行野合,谓之外会行定。

    [4]即苗人角力之中坚。

    [5]苗猓近侍呼女主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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