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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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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而纯然其和焉。和,则易至于混乱,又必一音自为一音,而皦然其明白。皦,则易至于间断,又必众音相为起伏,而绎然其连续。夫翕合之后有纯和,纯和之中有明白,明白之中无间断,自始至终,曲尽条理节奏之妙,是乃乐之一成也。由此而至于九成,其道理不过如此,汝太师岂可以不知乎?”盖声音之道,与政相通,不但可以养人之性情,而亦可以移易天下之风俗,所系甚重。故孔子自卫反鲁,既汲汲于正乐,而其于太师,又谆谆以告诫之如此。

    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仪,是卫邑名。封人,是掌封疆之官。见,是相见。从者,是随从,孔子的门人。丧,是失位去国。木铎,是古人施政教时,用以警众的器具。其器金口木舌,摇之则有声,即今之铃是也。

    昔孔子周流四方,到卫国之仪邑,有个掌封疆的官,来请见,说:“敬贤者,吾之素心。凡贤人君子来到这地方,我必求见,未尝拒我而不得见也。今夫子幸至于此,独不容我一见乎?”门人以其求见之诚,为之引见于孔子。封人既见孔子而出,乃对门人说:“夫子之失位去国,固其一时之不遇,然二三子何必以此为忧乎?盖治乱相因,是乃必然之数,而易乱为治,必待非常之人。今世教陵夷,人心陷溺,天下之无道亦已久矣。世无终乱之理,必当复治。吾观夫子之道德,正可以易乱而为治者。天生斯人,岂是偶然?必将使之得位行道,施政教于四方,以开生民之耳目,以觉天下之愚昧,就如那警众的木铎一般,岂终于不遇也哉!”夫圣人盛德感人,能使封人尊敬而笃信之如此。然当时列国之君,不能委国而授之以政,至于辙环天下,卒老于行。此春秋之时,所以终不能挽而为唐虞之世也欤!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韶》,是舜的乐名。《武》,是武王的乐名。尽美,是说声容到极盛的去处。尽善,是说盛美之中到极妙的去处。

    门人记说:“自古帝王有成功盛德于天下,则必作乐以宣之,故观乐之情文,便可以知其功德,然其间自有不同。吾夫子尝说:帝舜之乐,叫作《大韶》。他作于绍尧致治之后,其声音舞蹈至于九成,固极其盛美而可观矣。然不但尽美,而美之中又极其善焉。盖舜以生知安行之圣人,雍容揖逊而有天下,故心和气和,而天地之和应之,至于格神人,舞鸟兽,其妙有不可形容者,所以说又尽善也。武王之乐,叫作《大武》。他作于伐暴救民之日,其节奏行列,至于六成,固极其盛美而可观矣。然就其美之中而求之,则有未极其善者焉。盖武王以反身修德之圣人,征诛杀戮而得天下,故虽顺成和动之内,未免有发扬蹈厉之情,比于《韶》乐,则微有所不足者,所以说未尽善也。”然孔子此言,虽评论古乐之不同,而二圣之优劣亦可概见矣。

    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孔子说:“凡事有本,必得其本,而后其未有可观。且如宽弘简重,乃居上之体也;恭敬严肃,乃行礼之实也;伤痛悲哀,乃临丧之道也:这都是本之所在。有其本,则推之于行事者,自然可观。若使居上的苛刻琐碎,而不知宽弘之大体;行礼的怠惰简慢,而无恭敬之实意;临丧的专事矫饬,而无哀痛之真情,则其本已先失了。虽其政教号令之施、进退周旋之节、缞麻擗踊之文,未必尽无可观,然大本既失,则末节无可言者,吾何以观之哉?”盖甚言其不足取也。盖当时王道不举,而苛政至于残民,古礼不复,而繁文至于灭质。故孔子矫时之敝如此。

    里仁第四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智?”

    二十五家为一里。仁,是仁厚的风俗。择,是拣择。处,是居处。

    孔子说:“人之居处甚有关系,不可不择。若使一里之中,人人都习于仁厚,在家庭则父子相亲,兄弟相爱;在邻舍则出入相依,患难相恤,没有残忍浮薄的人,此乃俗之至美者也。这等的去处,不但相观而喜,可=以养德,亦且各守其业,可以保家。但有见识的人,必然择居于此。”若卜居者,不能拣择仁厚之里而居处之,则不知美恶,不辨是非,其心昏昧而不明甚矣,岂得谓之智乎?夫择居不于仁,尚谓之不智,况夫存不仁之心,行不仁之事,则其为害有不可胜言者矣,又岂非不智之尤乎?此圣人立言之意也。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约,是穷困。乐,是安乐。安,是自然合理。利,是贪得的意思。

    孔子说:“仁之在人,乃本心之天德。人能全此德,而后中心有主,不为外物所摇。若那不仁之人,私欲锢蔽,失其本心,中既无主,则外物得以移之。使处贫贱困穷之时,起初或能强制,久之则愁苦无聊,凡苟且邪僻之事无不为已,岂可以久处约乎?使处富贵安逸之地,暂时犹能矫饬,久之则意得志满,凡骄淫奢纵之事无不为已,岂可以长处乐乎?惟仁者之人,纯乎天理,无一毫私欲,其于这仁道,不待勉强,而心与之相安,处约、处乐皆相忘而不自知也,所以说‘仁者安仁’。知者之人,中有定见,无一毫昏昧,其于这仁道,深知笃好,而求必欲得之,处乐、处约皆确然不易其所守也,所以说‘知者利仁’。”仁、知之分量虽殊,而其能全乎仁则一,此所以久约而不滥,久乐而不淫也。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惟字,解作独字。仁者,是纯乎天理而无一毫私意的人。好,是喜好。恶,是憎恶。

    孔子说:“好善恶恶,天下之同情也。人惟心有私系,是以好恶鲜有当于理者。独是那仁人,其心至公而无私,故有所好也,必其人之贤而可好者而后好之。好,当于理而无私,这才是能好人。有所恶也,必其人之不肖而可恶者而后恶之。恶,当于理而无私,这才是能恶人。”夫好人、恶人惟仁者能之,可见人当以仁为务,克去己私而后可。至于人君之好恶,其于进退用舍关系匪细,尤不可不先纯其心于仁也。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苟字,解作诚字。志,是心所专向的意思。

    孔子说:“人性本善,而所为有不善者,皆不仁之念累之也。若其心能专向于仁,而欲以克去己私,复还天理,则一时察识虽未能精,践履虽未能熟,亦可保其必无为恶之事矣。”盖天理人欲,不容并立,心既专于天理,又岂有纵欲灭理之为乎?孔子勉人为仁之意如此。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道,是道理,当然。处,是居处。去,是避去。

    孔子说:“人之所遇,有顺有逆,然取舍之间,贵于审择。且如富与贵这两件,是人人所愿欲,谁不要得而处之?然有义存焉,不可苟得。若是理上应得的,虽处之亦无不可,设使无功而受禄,无德而居位,不应得富贵而偶得之,这便是无故之获,有道者所深忧。君子见利思义,决然辞之而不处也,其能审富贵如此。贫与贱这两件,是人人所厌恶,谁不要避而去之?然有命存焉,不可苟免。若是理上该得的,其顺受固不待言,就是学成而人不见知,行修而人不我用,不应得贫贱而偶得之,这也是适然之数,于身心上无损。君子乐天知命,决然处之而不去也,其能安贫贱如此。”审富贵则可以处乐而不淫,安贫贱则可以处约而不滥,非修德体仁之君子,其孰能之?

    “君子去仁,恶乎成名?”

    孔子说:“审富贵,安贫贱,不徇欲恶之情,而惟要之于理,这是仁之道。而君子之所以为君子、异乎人者,以其有此实也。若于富贵则贪之,于贫贱则厌之,但徇欲恶之私情,则舍去此仁,而无君子之实矣。何以成其名叫作君子?仁之不可去也如此。”

    “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终食之间,是一顿饭的时候。违,是违背。造次,是急遽苟且之时。颠沛,是倾覆流离之际。是字,解作此字,指仁而言。

    孔子说:“去仁不可以为君子。所以君子之为仁,不但处富贵贫贱而不去也,自至静之中,以至应物之处,自一时之近,以至终身之远,其心常在于仁,未尝有一顿饭的时候,敢背而去之。虽造次之时,急遽苟且,当那等忙迫,他的心也只在这仁上。虽颠沛之际,倾覆流离,遭那等患难,他的心也只在这仁上。夫当造次、颠沛而其心犹在于仁,则无一时而不仁矣!所以说‘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夫君子存养之功,其密如此,由是以处富贵贫贱,又岂有不得其道者哉?此君子之所以成其名也。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

    尚字,解作加字。

    孔子说:“天下之道有二,只是仁与不仁而已。仁之当好,与不仁之当恶,谁不知之?然我看如今的人,都未见有好仁者与那恶不仁者。何以言之?盖我所谓好仁者,非寻常喜好而已,必是真知仁之可好而好之极其笃,凡天下可好之物无一毫可以加之者,这才是真能好仁的人。我所谓恶不仁者,非泛然憎恶而已,必其为仁也,惟恐不仁之为害而恶之极其深,务要私欲尽绝,不使一毫不仁之事加在他身上,这才是真能恶不仁的人。此皆成德之事,故难得而见之也。然为仁在我,欲之即至。有志于仁者,可不知所以用力哉!”

    “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孔子说:“好仁,恶不仁,是成德之事,固难得而见之。然仁本各具于人,惟人不肯用力,故视之为难耳。若有人焉,当蔽痼之余,兴悔悟之念,一旦奋然用力于仁,凡仁之所在,务精以察之,而决以守之;凡不仁之所在,务精以察之,而决以去之。这等勇猛精进,则志之所至,气必至焉,自可驯致于成德之地,固未见有力量不足、做不将去的。然人之气禀不同,或者也有那昏弱之甚、力不足以副其心者。但人必求仁,而后能与不能者可见。当今之人都是因循怠惰,不肯求仁的人,则谓用力而力有不足者,果何从而见之哉?”孔子此言,所以责人之自弃者,词愈婉而意愈明矣!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过,是差失。党,是类。

    孔子说:“凡人心术之邪正难知,而行事之差失易见。世之观人者,但知以无过为仁,岂知有过亦可以观仁乎?盖人有君子,有小人。君子的人,存心宽厚,就有过失,只在那厚的一边,必不苛刻。小人的人,立心奸险,他的过失,只在那薄的一边,必不宽恕。其党类各自不同如此。人惟律之以正,而不察其心,固皆谓之过而已。若观人者,因其过而察之,则过于厚的,必是忠爱的君子,而其为仁可知矣;若过于薄的,便是残忍的小人,而其为不仁,又何疑哉?”此可见取人者,固不可以无过而苛求,亦不可以有过而轻弃也。是道也,在人君尤所当知。盖人材识有短长,气质有纯驳,自非上圣大贤,孰能无过,顾其立心何如耳。小人回互隐伏,有过却会弥缝;君子磊落光明,有过不肯遮饬。故小人常以欺诈而见容,君子或以真率而得罪。是不可不察也。且如汉之汲黯,面折武帝,是他狂戆之过,然其心本是爱君;矫诏发粟,是他专擅之过,然其心本是爱民。仁者之过,大概如此。人君若以此体察群臣,优容小过,则人人得尽其用,而天下无弃才矣。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闻,是闻知。道,是事物当然之理。

    孔子说:“道原于天而赋于人。人生下来,便有日用常行的道理,如为子便要孝,为臣便要忠,一毫亏欠不得。若不曾知得这道理明白,便是枉过了一生,虽死犹有所憾。若是平日间,着意去讲求,竭力去体认,一旦豁然贯通,无所疑惑,则凡性分之所固有,与夫职分之所当为,事事完全,无少亏欠,就是晚上没了,其心亦安,而可以无遗恨矣。”孔子此言,盖甚言道之不可不闻,欲人知所以用力也。然人不学不知道,欲闻道者,可不以务学为急哉?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士,是为学之人。道,是事物当然之理,即学之所求者也。恶衣,是粗恶的衣服。恶食,是粗恶的饮食。议,是议论。

    孔子说:“人之为学,有志于斯道者,必是识见高明,见得自己性分为重,外物为轻,凡富贵贫贱都动他不得,而后于道为有得也。若夫士而为学,其志将以求道也,却乃愧耻其衣服饮食之不美,则是羞贫贱、慕富贵,其识趣之卑陋甚矣。与之论道,必不能知其味而信之,何足与议哉!”大抵衣服饮食,不过奉身之具,于性分原无加损。故大舜在贫贱之时,饭糗茹草,若将终身,及其为天子,被袗衣鼓瑟,若固有之。而禹之菲饮食,恶衣服,非徒以示俭,盖亦以口腹身体之欲不足留意于此耳。孔子之所谓志于道者,岂专为为士者警哉!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适,是必行的意思。莫,是必不行的意思。义,是事之宜。比字,解作从字。

    孔子说:“天下之事,都有至当不易的道理,但当随事顺应,不可先有意必之私。且如有一件事来,心里主于必行,这便是适。适则凡事之不可行的,都看作可行了,其弊必至于轻率而妄为。心里主于必不行,这便是莫。莫则凡事之可行的,都看作不可行了,其弊必至于拘滞而不通。这两件都是私心,必然害事。君子之人,其处心公而虚,其见理明而悉,故于天下之事,未尝主于必行而失之适,也未尝主于必不行而失之莫,只看于道理如何。若道理上当行的,便行,无所顾忌;道理上不可行的,便不行,不敢轻易。是非可否,一惟义之是从,而无容心于其间。”此君子之所以泛应曲当,而无有败事也。然必平时讲究得精明,而后临事乃能审处。有一日万几之责者,可不慎哉!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怀,是思念。德,是固有之善。土,是居处之所安者。刑,是刑法。惠,是货利。

    孔子说:“君子小人,为人不同,而其所思念者亦异。君子之所思念者,在于固有之善,立心则欲其无私,行事则欲其合理,惟恐悖德而为不肖之人。若夫小人,则不知德之可好也,而所思念者在于土。凡居之所安适处,即依依于此,恋而不舍,盖惟知适己自便,虽违德义而不恤矣。君子之所思念者,在于朝廷之法,循理而不敢放肆,奉上而不敢违越,惟恐犯法而为有罪之人。若夫小人,则不知法之可畏也,而所思念者在于惠。凡利之可歆羡者,即营营于此,求必得之,盖惟知贪得无厌,虽触刑法而不顾矣。”夫君子小人之所怀不同如此,观人者但看其意思何如,便可以知其为人之实矣。

    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

    放,是依仿。

    孔子说:“人能好义,则事皆公平,而人亦悦服。若其处心制行,只依着利的那边,物之有利者,必欲得于己,事之有利者,必欲专于己,这叫作放利而行。夫利既在己,害必归人,则不惟受其害者有所不堪,而不受害者亦有所不平也。岂不多取怨于人乎?”夫放利而行,本欲为身谋、为家计也。至于多怨,又岂保身全家之道哉?故君子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

    >礼,是尊卑上下的礼节。让,是逊让,即礼之实处。何有,是不难的意思。如礼何,譬如说没奈他何,言礼不为之用也。

    孔子说:“人君为国不可专倚着法制禁令,必须以礼让为先。盖礼以别尊卑、辨上下,固有许多仪文节目,然都是恭敬谦逊的真心生发出来。如君臣有朝廷之礼,然上不骄、下不僭,名分自然相安,这就是君臣间的礼让。父子有家庭之礼,然父慈子孝,情意自然相洽,这就是父子间的礼让。是让,乃行礼之实也。若是为人君的,能以礼让为国,或修之威仪言动之间,以示之标准,或严于名器等威之辨,以防其僭逾,凡所行的礼都出于恭敬谦逊之实,则礼教既足以训俗,诚意又足以感人,那百官万姓每自然都安份循理,相率而归于礼让,纪纲可正而风俗可淳,其于治国何难之有?若不能以礼让为国,都只在外面粉饰,没有恭敬谦逊的真心,则出之无本,行之无实,虽有许多仪文节目,都不是制礼的初意,虽欲用礼,亦无如之何矣。礼且不可行,而欲其治国,岂不难哉!此可见为国以礼,行礼以让,先王化民成俗之道,莫要于此。”

    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患,是忧患。位,是爵位。所以立,是所以居位之具。可知,是可以见知之实。

    孔子说:“天下之事,有在于人者,不必忧;有系于己者,所当忧也。如爵位之不得,人常忧之,君子则以人不我用,其责在人,于我无预,何忧之有?惟所以立乎其位者,乃吾职分之所当为也。苟上不能致君,下不能泽民,而吾之职分有亏,即幸而居位,亦不免尸位之诮矣。故必以为忧焉。名誉之不著,人常忧之,君子则以人不我知,其失在人,于我无预,何忧之有?惟可以见知之实,乃吾性分之所固有也。苟知未至于高明,行未至于光大,而吾之性分有亏,即幸而得名,亦不免名胜之耻矣。故必以为求焉。”夫患所以立,非修此以觊得其位;求为可知,非务此以求知于人,盖君子为己之学如此也。不然,有为而为,则亦小人儒耳,奚足贵哉!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

    参,是曾子的名。贯,是通。唯,是应之速。

    曾子一日三省其身,其于斯道之用,固已随事精察而力行之矣。但于体用一原的去处,尚未能确然有见。故孔子呼其名而告之,说:“参乎,汝亦知吾之道乎?盖天下事有万变,物有万殊,其实总是一个道理。若在事物上一一去讲求,则头绪多而用力难,非根本切要之学也。我于天下的事物,只是一个道理贯通将去,随他千变万化,都能应之而不穷,处之而各当。譬如川水一般,虽千条万脉,只是一个泉源流行出来。譬如树木一般,虽千枝万叶,只是一个根本生发出来。散之则甚博,而操之则甚约,这便是我的道理。”曾子一闻孔子之言,豁然有悟,就答应说:“唯。”盖其工夫至到,识见高明,故不复有所疑问,而直应之如此。此圣人传授心法,惟曾子独得其宗也。

    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门人,是孔子弟子。实心自尽,叫作忠;推己之心以及人,叫作恕。

    孔子一贯之旨,惟曾子为能默契,其余诸人都不能知。及孔子既出,门人私问于曾子说:“夫子所谓一以贯之者,其说谓何?”曾子答说:“夫子之道无他,只是忠恕而已矣。盖一人的心,就是千万人的心,我心里要尽的去处,就是人心所欲得的去处。若真实自尽,念念都出于忠,便能推以及人,事事都出于恕,可见千万人的心,只是这一个心,便都通得,所谓一以贯之者,其意不过如此,岂复有他说哉!”夫以一贯万,是圣人传心的要诀;忠以行恕,是学者下手的工夫。其地位不同,而其易简切近,则未尝有二。若曾子者,可谓善发圣人之蕴矣。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喻字,解作晓得。义,是天理之所宜。利,是人情之所欲。

    孔子说:“天下之道二,义与利而已,而君子小人实于此辨焉。”君子循天理,有好义之心,又有精义之学,故其立身行己,只在义上见得分明:义当进则进,不然则退;义当受则受,不然则辞。虽有时不避形迹,而涉于为利者,亦不过委曲以成其义耳。是君子之心,惟知有义,而义之外皆非所知矣。小人徇人欲,有怀利之心,又有谋利之巧,故其立身行己,只在利上见得分明:有利则趋,无利则避;利于己则为,利于人则否。虽有时假托形迹,似乎为义者,亦不过借此以图其利耳。是小人之心,惟知有利,而利之外皆非所知矣。夫君子小人所喻不同如此,然喻义则君子固自成其君子,而天下之事亦因以济;喻利则小人固终陷于小人,而天下之事亦因以坏。修己用人者,可不慎择而深辨之哉!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贤,是有德的人。齐,是齐一。不贤,是无德的人。省,是省察。

    孔子说:“人之自修者,砥砺之功,固当尽于己,观感之益,亦有资乎人。如见个有德的贤人,心必羡之,然不可徒羡之,又必自家思想说:‘善本吾性,事在人为,他有这等贤德,我何为独不能?’必勉力奋发,定要与他一般才罢,这是‘见贤思齐焉’。如见个无德不贤的人,心必恶之,然不可徒恶之,又必自家省察说:‘为恶甚易,自知甚难,他干的这等样事,莫不我身上也有?’一或有之,必当速改以复于善才罢,这是‘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夫见贤思齐,则日进于高明;见不贤内省,则不流于污下。此君子之所以成其德也。然是道也,通乎上下者也。人君若能以古之圣哲自期,而务踵其芳规;以古之狂愚为鉴,而毋蹈其覆辙,则为圣君不难矣。

    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几,是微。违,是违拂。劳,是劳苦。

    孔子说:“人子之事父母,固以承顺为孝。然遇着父母有过失,也当谏诤。但有个进谏的道理,不可直言面诤,以伤父母之心。必须和颜悦色,下气柔声,微微的谏他,或待其闲暇而谕之以理,或乘其喜悦而动之以情,务使父母乐从而后已。若见父母的志意未肯听从,必当愈加敬谨,不可因父母不从,就发露于声色,而有违拂之意。就是父母嗔怪,或加以怒责劳苦之事,亦当从容顺受,不可因父母折挫,遂怀怨恨之心。唯积诚以感动之,委曲而开导之,久之则父母亦以幡然悔悟而改图矣。所谓‘几谏’者如此。”昔大舜父顽母嚣,常欲杀舜。舜祗载见瞽瞍,夔夔齐栗,瞽瞍亦允若。夫以瞽瞍之恶,而大舜犹能以孝感之,况未至为瞽瞍者乎!然则孔子所谓“几谏”,惟大舜能之也。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方,是方向。

    孔子说:“父母爱子无所不至,为人子者,必能体父母之心而后可也。若是有父母在堂,不可出外远游。盖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若出外则定省旷而音问疏,不但己之思亲,亦恐亲之念己不忘也,所以不可远游。若或不得已而出游,亦必告父母以一定的方向,如往东则不更从西行,往南则不更从北行,使父母知我定在某处,可以无忧。若有呼唤,便可应期即至而无失也。”夫人子事亲,一出游而不敢轻易如此。又岂可纵肆逸乐,不惜其身,以贻父母之忧乎!所以古之孝子,不登高,不临深,出必告,反必面,无非欲安父母之心而已。为人子者不可不知。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年,是年岁。

    孔子说:“父母的年岁,为人子者,须常记念在心,不可以不知也。盖寿数之长短,皆系于天而不可必。今父母寿考康宁,使人子得以承欢于膝下,这是难得之事,岂不可喜?然父母年纪衰迈,来日无多,安能保其长存?这又有不测之忧,岂不可惧?”若知道这一件可喜,又有这一件可惧,时常记念在心,则爱日之诚自不能已,而所以奉事之者,不敢有一毫之不尽矣!所以说“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出,是发言。逮字,解作及字。

    孔子说:“人之言行,须要相顾,如今人说得行不得的甚多。若古之学者,沉静简默,不肯轻易出言,这是为何?盖其学务为己,志在躬行,言忠便要尽忠,言孝便要尽孝,句句言语都有下落,心里才安。若只是信口说了,都不能躬行,这便是行不及言,而为夸诞无实之人矣。古之人深以为耻而不肯为,此其所以慎于言而不轻出也。”古之人惟其尚行,故笃实之风行;今之人只是空言,故浮华之习胜。学术既异,而世道人心亦迥然不同。孔子之言,盖伤之也。

    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

    约,是收敛不放肆的意思。鲜,是少。

    孔子说:“凡人立身行己,但是心里放肆,则其所行必有过差。若能收敛省约,件件都守着规矩,岂有差失?如在身心上省约,不为逸乐非礼之事,便不至于丧志而败德;如在用度上省约,不为奢侈无益之费,便不至于伤财而害民,过失断然少矣。”这“约”之一字最宜详玩。盖人情才放肆,则日就旷荡;自检束,则日就规矩。故成汤制事制心,只是一个懋敬;太甲败度败礼,只是一个纵欲。圣哲、狂愚之判,实系于此,可不慎哉!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讷,是迟钝的意思。敏,是急速的意思。

    孔子说:“放言甚易,力行甚难,故言常失之有余,行常失之不足。惟是成德之君子,一心只要做笃实的工夫,其于言语则务欲其讷,非惟不当言的不敢言,就是当言的,亦必谨慎收敛,讷讷然却似迟钝的一般,不敢信口便说,以取失言之悔也;于行事则务欲其敏,除是有所不知则已,若知道当行的事,便奋发勇往,急急然惟恐失了的一般,不敢少有怠缓,以致废时而失事也。”欲讷于言,则言必能顾行;欲敏于行,则行必能顾言,岂非慥慥笃实之君子乎?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

    孤,是独立。邻,是邻舍。

    孔子说:“德乃人心之所固有,亦人情之所同好。人而无德,则人皆贱恶,固有独立而无与者。若是有德的人,则岂有孤立之理乎?必然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见其德者,固愈加亲近,闻其风者,亦翕然信从,就似居处之有邻家一般,有不招而自来者矣。”故人君修德于上,则万姓归心,四夷向化,而天下为一家;不然,则众叛亲离,不免于孤立而已。可不慎哉!

    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

    子游,是孔子弟子言偃,字子游。数,是烦数。辱,是羞辱。疏,是疏远。

    子游说:“人臣以匡救为忠,朋友以切磋为义,固皆理之当然,然于言语之际,也要见几。且如君有过而谏诤,使其听焉,固可以尽吾心矣;若不肯听,便当去。苟或不识进退,而专务戆直,至于烦数而无已,则君必厌闻,不以为忠,而反以为谤,未免加之以斥辱矣。事君者可不戒哉!朋友有过而相规,使其听焉,固可以尽吾心矣;若不肯听,便当止。苟或不度可否,而徒好尽言,至于烦数而不止,则彼必厌听,不以为德,而反以为怨,必将日至于疏远矣。交友者可不戒哉!”然子游之说,特为进言者发耳。若夫为君为友者,又当思“毒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优容褒奖,以来乐告之诚,虚心受善,以求切磋之益,庶德日进而过日寡,与圣贤同归矣。若一有厌恶之心,而加之以疏辱之罪,则在彼固以言为讳而不肯再言,他人亦以彼为戒而无复直言,上下隔绝,彼此蒙蔽,其害有不可胜言者矣。听言者,又可不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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