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卷六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記

    季氏湖山義塾記

    青田之山,其上四十里,有泉,彙而為潭。繇潭入谷十有五里,是為高湖之源。其上多奇峰絕,大水之所盤蔚,獻奇納秀,故士多俊彥,室常殷阜,季氏其一也。

    有名謙字伯益者,好學尚義,故其家日裕。乃謂其人曰:「人孰不愛其子孫?而不知所以愛之者。今有良田美宅,綿亙阡陌,堆金積帛,充斥梁棟,自以為用之不竭、享之無窮也。一旦光銷影鑠,而無纖芥之留者,何耶?驕淫生於富溢,而縱欲敗度之子,常由不寤前人成敗之跡而自視侈然大也。及其顛連困厄於垂老之際,彷徨無所容其身,雖欲效織蒲補履,以食其餘年,且不可得。若是者,雖其人之不肖,抑亦其父兄處之不得其道也。今予幸藉先人餘業,以自免於凍餒,未嘗不惴惴於吾身,況能保於其子孫?故願製產以建讀書之所,延名儒為師,以訓子弟,以及族姻之人,咸知所學。大則修身齊家,以用於時,小亦不失為鄉里之善士,不亦可乎?」乃築於其居之側,以為堂,中設孔子像,旁列齋舍,翼以廊廡,繚以周垣。買田若干畝,以給師、弟子之食。萃其族之子弟,悉入學。於是襟佩衣裳,肅肅有容;弦誦之音,藹藹旁達。入其鄉者,莫不感歎而慕悅也。嗚呼!若季氏者,真知愛其子孫哉!由是達於一鄉一邑,以播於天下,使人人聞而效其所為,則將見比屋皆為賢士大夫,而愚不肖者寡矣。

    邑人洪應求道其事於予,且請為之記。予既樂鄉里之善人,而又嘉洪生之樂道人善也,故喜而書之。至正十年庚寅夏五月記。

    尚友齋記

    尚友齋者,趙郡吳以時之所居室也。「尚友」之云,出自《孟子》,其義則習章句者能言之矣,而以時之取以名其室,抑必有其故哉!

    曾子曰:「君子以友輔仁。」天下之大倫五,友居其一。人不可以無友也。孔子曰:「毋友不如己者。」以時抱英俊之才,勤學而好問,直諒而多聞。天下之士如以時者不多矣,而又求友以自益。其不如以時者,以時弗與友也,則必求勝以時者而友之,則不尚論古人而徒求於今,取諸我則善柔便佞可以甘人心而蠱予智;取諸人或得鄉原焉,其為損也不少,夫何為而不懼哉?凡物之相從,必以類氣之所感,不召而集。故豐山之鍾,得霜而鳴;陽燧之火,見日而烜。是故文王作而伯夷、太公歸,闔閭起而子胥、孫武至,魏文侯為君而卜子夏、田子方、段幹木之徒出焉。人而尚友,天下之友以類來矣。猶以為未足,則必尚論古之人。古之人有顏淵者,得一善則服膺而勿失,我則以之修吾德;有季路者,人告之以過則喜,我則以之去吾慝;有成湯者,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我則以之處己而接物也。夫如是,其庶幾哉!

    嗚呼!天下未嘗無善士也。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而況於天下也哉!一人之身,未嘗無一善也。屈子曰:「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而況於一鄉一國也哉!《詩》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勖哉以時,無徒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也。

    友梅軒記

    皋亭之山,有隱者焉,以「友梅」字其軒,環其居,皆梅也。

    或曰:「友者,人倫之名也。君子以友輔仁。人求其友,必於人焉可也。梅,卉木也,人得而友之乎?生於世,為人焉,舍斯人弗友而卉木乎取之,斯人也不既怪矣乎?」劉子曰:「否。彼固有所激而云也。夫彼所謂隱者也,不同乎人而隱。彼固自絕於世之人,而卉木之為徒也;彼固以斯世為不足乎己,而隱以為高;彼固謂人不足與友,而卉木良我友也;彼誠有所激哉!世之如管、鮑者希矣!刺於谷風,嗟於桑柔,臏於涓,賣於寄,累於灌夫,蠅營狗苟於拜塵之人,友之而不為損者,鮮矣哉!人不可以無友,彼將何所取哉?梅,卉木也,有歲寒之操焉。取諸人弗得矣,舍卉木何取哉?且此物非徒取也。淩霜雪而獨秀,守潔白而不汙。人而象之,亦可以為人矣。昔人有揖怒蛙而勇士至,氣類以感之,直諒多聞之友,不遠千里來矣。然則斯人也弗怪矣。」

    隱者聞之,曰:「子知予,請書之。」遂書以記於軒。隱者王其姓,昶其名。記之者,栝蒼劉基也。

    海寧應氏墓庵記

    至正辛卯冬十有一月,予既銘應君和卿之墓矣,其子元亨又以賈希賢之書來請曰:「元亨之先人隱居於鄉,不求聞於公卿。先生不遺草萊而賜之《銘》,今死者已即安於土中。謹築於其傍,為間十有二;買田以供祭祀,為畝十有九。懼來者之弗獲承也,心竊悼焉。先生幸不遺予,願卒記之。」惟古建國,民以族葬其域中之室墓,大夫守之。自周為秦,法廢久矣。室其墓而置守焉,孝子之良心也,斯可以記。遂為之詞曰:

    維海寧以州隸杭,面山負山,厥土廣斥塗泥,民質以良。有鄉長平,裏曰皇岡,應氏居之,世載德以昌。弗競弗求,惟田惟桑。教子弟以書,炳炳琅琅,肅肅蹌蹌,以不愆於義方。不詭其逄,而守其常。乃耆乃康,戴玄履黃。七十有八年,皞皞洋洋,遊葛天而泳陶唐。有子克承,既妥厥靈,以固乃藏。繼斯述斯,有躋勿顛,以蘇以揚。其墓伊何?樹之以楊;其室伊何?玄楹堊牆。象設有嚴,訶禁不祥。伐石鐫辭,以識歲年,子子孫孫,以永不忘。

    杭州實庵和尚福嚴寺記

    杭州屬縣曰仁和,縣北三十里,有溪焉,曰義溪。故宋嘉定中,有姓陳氏名迥者,廬於溪上。好清淨,不偶於流俗,遂舍身為浮屠,名其廬曰福嚴。有弟子二人,曰如春、明皓。江南既平之明年,始賜院額。既而迥與春俱卒。卒後皓為僧司都綱,領教門事,乃以其衣食之餘,貿民田,廣其院。皇慶二年冬,朝廷賜額為福嚴寺,命其徒以甲乙相授受。泰定乙丑,皓始建佛閣,閣成而皓卒。皓有弟子三人,曰崇實、崇志、崇行。實繼皓卒,崇志始刻於優曇花於閣。志卒,崇行始新僧堂。後至元庚辰,乃建大雄寶殿。壬午,構圓通殿。甲申,作庫院。丙戌,新作山門,廊廡鍾樓、軒廳丈室、塔院期堂、以及庖湢圊溷,無不備具。於是舡有坊,工有室;松門石徑,繚繞紆鬱;丹堊金碧,日閃月映;朗朗如也,奕奕如也。蓋自迥師至行,積勤累勞,五六傳而始就,可謂難矣。非繼志者之得其人,能如是乎?

    至正辛卯,寺成,將樹碑,求文以志其所自,介杭人之識予者以請。予時臥病江滸,介以遠弗達,而倩於人為文,假予名,歸於師。師覽其言詞大鄙陋,弗稱心,甚不懌。而不知其果為予作與否,業已請,不欲易也。將勒石,命褚奐書之。奐嘗從予校文棘闈中,頗知予,力辨其妄。乃與師偕詣餘,求真文。予時已具舟將歸,倉卒不克就。會饒信告急聲洶洶,予狼狽上道,遂不能記。明年,予以事至杭,師聞即來,猶礲石待予言。嗚呼!予之言何足為世重輕?至有偽為之者!而師之求必於予,曠歲月以俟之,愈久而志愈固,使余不幸死於道路,又未知斯石樹耶否耶?浮屠氏之學,予不及知,而師之堅忍不二,則於是乎見矣。師號實庵,皓師號東岩。記之者,括蒼劉基;而書之者,武林褚奐也。

    飲泉亭記

    昔司馬氏有廉臣焉,曰吳君隱之。出刺廣州,過貪泉而飲之,賦詩曰:「古人云此水,一歃懷千金。試使夷齊飲,終當不易心。」其後隱之卒以廉終其身,而後世之稱廉者,亦必曰吳刺史焉。有元憲副吳君為廣西時,名其亭曰飲泉,慕刺史也。而憲副之廉,卒與刺史相先後。至正十四年,憲副之孫以時以故徵士京兆杜君伯原所書「飲泉亭」三字徵予言。

    予舊見昔人論刺史飲泉事,或病其為矯,心甚不以為然。夫君子以身立教,有可以植正道、遏邪說、正人心、揚公論,皆當見而為之,又何可病而譏之哉?人命之修短繫乎天,不可以力爭也,而行事之否臧由乎己。人心之貪與廉,自我作之,豈外物所能易哉!向使有泉焉,曰飲之者死,我乃奮其不畏之氣,冒而飲之。死非我能奪也,而容有死之理而強飲焉,是矯也,是無益而沽名也,則君子病而不為之矣。大丈夫之心,仁以充之,禮以立之。驅之以刀劍,而不為不義屈;臨之以湯火,而不為不義動。夫豈一勺之水所能幻而移哉!人之好利與好名,皆蠱於物者也。有一焉,則其守不固而物得以移之矣。若刺史,吾知其決非矯以沽名者也。惟其知道明而自信篤也,故飲之以示人,使人知貪廉之由乎內而不假乎外,使外好名而內貪濁者,不得以藉口而分其罪。夫是之謂植正道、遏邪說、正人心、揚公論,真足以啟愚而立懦,其功不在伯夷、叔齊下矣。番禺在嶺嶠外,去天子最遠,故吏於其地者,得以逞其貪。貪相承,習為故。民無所歸咎,而以泉當之,怨而激者之云也。刺史此行,非惟嶠外之民始獲沾天子之惠,而泉亦得以雪其冤。夫民,天民也;泉,天物也。一刺史得其人,而民與物皆受其賜。嗚呼偉哉!

    以時尚氣節,敢直言,見貪夫疾之如仇,故凡有祿位者,多不與相得。予甚敬其有祖風也,是為記。

    遊雲門記

    語東南山水之美者,莫不曰會稽。豈其他無山水哉?多於山則深沈杳絕,使人憯淒而寂寥;多於水則曠漾浩汗,使人望洋而靡漫。獨會稽為得其中,雖有層巒復岡,而無梯磴攀陟之勞;大湖長溪,而無激衝漂覆之虞。於是適意遊賞者,莫不樂往而忘疲焉。

    曩余行江浙間,聞會稽有雲門、若耶之勝,思一遊不可得。甲午之歲始至越,以事弗克遊。明年春,天台朱伯言自浙西來,乃與東平李子庚、會稽富好禮、開元寺僧玄中偕往遊,則知所謂雲門、若耶,果不謬於所聞,於是慨然有留連徘徊之意。而人事不偶,不能如其願,遂自廣孝寺度嶺,至法華山而歸。至於普濟、明覺諸寺,名山古跡,多不得一寓目,而余之興終未已也。其年六月,乃復與靈峰奎上人往,頗得觀所未歷,而向時同遊之人,俱不在焉。予每怪古人於歡會之際,輒興悲感,於此觀之,良非過矣。

    昔唐柳先生謫居嶺外,日與賓客為山水之遊,凡其所至,一丘一壑,莫不有記。夫嶺外,黃茆苦竹之地,有一可取,猶必表而出之,而況於雲門、若耶以山水名於天下者哉?惜余之荒陋,不足以發揚之也。雖然,嶺外之地,各擅一奇,而不能皆。譬之於人,取其長,不求其全。故陳文子取其清,令尹子文取其忠,臧武仲取其智,尾生取其信,務光、卞隨取其廉,孟賁、夏育取其力,慶忌、專諸、北宮黝之徒取其勇,如斯而已矣。若夫雲門、若耶,則又不可以與此同條而共貫也。故但記其足之所至,目之所及,聊以志歲月雲。若其昔遊之地,則伯言已記之,不重述也。

    出越城至平水記

    舟出越城東南,入鏡湖四里許,為賀監宅,宅今為景福寺。又東南行二里許,為夏後陵,陵旁為南鎮祠。又東可二里,入樵風徑,東漢鄭巨君采薪之所也。徑上有石帆山,狀如張帆。又折而西南行二里,為陽明洞天。其中有峰,狀如傘,名曰石傘之峰。其東為石旗,秦皇酒甕在焉。又南入若耶之溪,循宛委玉笥,溯流三里,至昌源,有故宋廢陵,蓋理宗上皇之所葬也。其上有山,狀如香爐,名曰香爐之峰。入南可四里,曰鑄浦,是為赤堇之山。其東山曰日鑄,有鉛、錫,多美茶。又南行六、七里,泊於雲峰之下,曰平水市,即唐元微之所謂草市也。其地居鏡湖上遊,群小水至此入湖,於是始通舟楫,故竹木薪炭,凡貨物之產於山者,皆於是乎會以輸於城府,故其市為甚盛。

    開元寺僧有庵在市中,是為機上人祖,故上人邀宿其所。庵側有小軒,俯耶溪。而山自秦望之陽,分趨雲門,北下者至此而止,其南自舜田、陶山、剌浮、若耶,東下者則皆在其外,歷歷可數諸簷楹間,故雖居市中而不黷首。春水涸舟,不得深入。登岸行一里餘乃至。坐久,覺清爽。機上人因請名其軒,莫能定。比至法華山,伯言好禮,乃議其名曰「溪麓」,以其在溪之上,山之足也。且俾予為記。乃明日入城府,俗事又至,思遂遏,至於今。

    今予來時,機上人為育王書記,適自四明歸,復送予至庵所。時雨新霽,舟直抵橋下。予出城前一日,友人招飲,大醉。明日入舟,比登岸,且醉不能醒,乃臥溪麓軒中。明日,機上人辭還育王,予獨至靈峰尋奎上人。時至正十五年六月二十二日也。機上人即開元寺僧圓中也。

    活水源記

    靈峰之山,其上曰金雞之峰,其草多竹,其木多楓櫧,多松,其鳥多竹雞,其狀如雞而小,有文采,善鳴。寺居山中,山四面環之。其前山曰陶山,華陽外史弘景之所隱居;其東南山曰日鑄之峰,歐冶子之所鑄劍也。寺之後,薄崖石有閣,曰松風閣,奎上人居之。

    有泉焉,其始出石罅,涓涓然,冬溫而夏寒,浸為小渠,冬夏不枯。乃溢而西南流,乃伏行沙土中,旁出為四小池。東至山麓,瀦為大池,又東注於若耶之溪,又東北入於湖。其初為渠時,深不逾尺,而澄徹可鑒,俯視,則崖上松竹華木皆在水底,故秘書卿白野公恒來遊,終日坐水傍,名之曰活水源。其中有石蟹,大如錢;有小魚,色正黑,居石穴中,有水鼠,常來食之。其草多水松、菖蒲,有鳥大如鴝鵒,黑色而赤觜,恒鳴其上,其音如竹雞而滑。有二脊令恒從竹中下立石上,浴飲畢,鳴而去。予早春來時,方甚寒,諸水族皆隱不出,至是悉出。又有蟲四五枚,皆大如小指,狀如半蓮子,終日旋轉行水面,日照其背,色若紫水晶,不知其何蟲也。

    予既愛茲水之清,又愛其出之不窮,而能使群動咸來依,有君子之德焉。上人又曰:「屬歲旱時,水所出,能溉田數十畝。」則其澤又能及物,宜乎白野公之深愛之也!

    自靈峰適深居過普濟寺清遠樓記

    出靈峰,徇溪而上,至雲門近十里,取道禾黍中二三里,為普濟寺。外視甚峻絕,若無所容。陟石徑數十步,忽平廣而寺始見。入其中,則松柏幽茂,徑路窈窅,似不在人間世。問之,則晉時鴻明禪師講經之所,將軍何充常詣聽講,有何胤讀書之室,故又謂之何山寺。寺西廡有樓焉,其扁曰「清遠」,昔創之者,雲峰和尚;而今居之者,砥上人也。

    客至,上人邀客坐樓上。日色方甚熾,上人出茶瓜酒食延客。開戶左右眺,則陶山、剌浮、柯公、秦望、紫霞諸山,皆在眼底。有泉出竹根,流入於樓下,其聲琅琅然。又有白石岡在樓外,其石色皆白如玉。上人見客喜,因請為詩。詩成,又求敘「清遠」之義。予笑曰:「樓之名,子與之也,我安能知子意哉!且盈目前皆山水也,我不知其孰為清、孰為遠也。今夫天清而望遠,無遠之弗見也。及其雲雨晦冥,則所謂遠者安在哉?請無求諸目而求諸心。」上人不應。既而躍然曰:「命之矣!」

    發普濟過明覺寺至深居記

    是日未午,已大熱。砥上人固欲留客宿,有來告曰:「浮休公待於其深居且甚久。」予曰:「浮休公老人也,不可使久待,雖熱必速往。」遂亟辭出。上人持其酒,追至寺門外亭上,臨池水坐,更盡四五杯。

    忽有雲自西方飛來,翳日,奎上人拊掌曰:「可行矣。」乃登輿度何山嶺,上剌浮。至明覺寺,雲去,因相視大笑。時日方懸天中,氣如爐炭,乃皆坐松下石上。俯視澗水,風出松水間,淅淅作涼意。少頃,有僧出揖客,乃偕上後山麓,謁千歲和尚塔,觀洗骨池於東廡下。蓋當山之巔,而有水能為池,雖大旱不乾,謂之靈跡,或可信也。而予特愛其前三澗,自三方來,皆會石壁下,正與寺門對,鹿頭、龜鶴之山隔澗水,若拜其下,而柯公、陶山、木禾、鵝鼻諸峰咸外列,如屏障。故寺雖高,不露。人言天下名山水多為浮屠所占,豈虛語哉!

    觀覽久之乃降,自前嶺絕澗,少憩道側,雲復自岩中上,冉冉欲作雨。趣行至深居。道上凡三憩,每行,皆適當云起時。以語浮休公,浮休公亦大笑。歷觀古人,未有觸熱遊者,蓋自奎上人與予始云。

    深居精舍記

    深居精舍者,雲門廣孝寺上人浮休公退居室也。上人名允若,字季蘅,以文行聞於時,賢士大夫無不與交。號之曰若耶溪,因其名而配以地也。

    深居去雲門十里而贏。初入溪口,有奇石拔起沙水中,狀如折柱。其下者如伏獸,其名曰釣台,其石罅皆有樹。自釣台溯溪入,溪色湛碧,兩岸皆粳稻,風過之,其香菲菲然。有三山鼎足列,狀如三獅子。九墩錯其間,為九球。深居在三獅子中。其背山曰柯公之山,山上有潭,潭中云有白龜,有龍,恒出作雲雨,歲旱,禱輒應。其右山曰化鹿之山,亦曰鹿頭,相傳葛稚川既化為仙,有木幾,亦化為鹿,在此山。其外山曰秦望。其左山曰木禾,木禾視群山為最高。其前山曰鵝鼻之峰,其高與木禾等,峰頂大石突起,望之如鵝鼻。大海在鵝鼻東北,其上云有秦時碑,今亡之矣。鵝鼻北下小山曰望秦,秦望在望秦北。又北曰天柱,曰玉笥。又東北為陽明之山,是為禹穴,其下維湖。

    予既至深居,與俘休公語,極相得。又愛其有美木、佳水石、花竹,且靜僻無妄人跡,雖隆暑不汗,因留八日出。既出而心恒思之。

    松風閣記

    雨、風、露、雷,皆出乎天。雨、露有形,物待以滋。雷無形而有聲,惟風亦然。風不能自為聲,附於物而有聲,非若雷之怒號訇磕於虛無之中也。惟其附於物而為聲,故其聲一隨於物。大小清濁,可喜可愕,悉隨其物之形而生焉。土石屭贔,雖附之,不能為聲。谷虛而大,其聲雄以厲;水蕩而柔,其聲洶以豗。皆不得其中和,使人駭膽而驚心。故獨於草木為宜。而草木之中,葉之大者其聲窒,葉之槁者其聲悲,葉之柔者其聲懦而不揚,是故宜於風者莫如松。

    蓋松之為物,幹挺而枝樛,葉細而條長,離奇而巃嵸,瀟灑而扶疏,鬖髿而玲瓏。故風之過之,不壅不激,疏通暢達,有自然之音。故聽之可以解煩黷,滌昏穢,曠神怡情,恬淡寂漻,逍遙大空,與造化遊。宜乎適意山林之士樂之而不能違也。

    金雞之峰,有三松焉,不知其幾百年矣。微風拂之,聲如暗泉颯颯走石瀨。稍大,則如奏雅樂。其大風至,則如揚波濤,又如振鼓,隱隱有節奏。方舟上人為閣其下,而名之曰松風之閣。予嘗過而止之,洋洋乎若將留而忘歸焉。蓋雖在山林,而去人不遠。夏不苦暑,冬不酷寒。觀於松,可以適吾目;聽於松,可以適吾耳。偃蹇而優遊,逍遙而相羊,無外物以汩其心,可以喜樂,可以永日,又何必濯穎水而以為高、登首陽而以為清也哉?予四方之寓人也,行止無所定,而於是閣不能忘情。故將與上人別,而書此以為之記。時至正十五年七月九日也。

    松風閣記

    松風閣在金雞峰下,活水源上。予今春始至,留再宿,皆值雨,但聞波濤聲徹晝夜,未盡閱其妙也。至是往來止閣上凡十餘日,因得備悉其變態。

    蓋閣後之峰,獨高於群峰,而松又在峰頂,仰視如幢葆臨頭上。當日正中時,有風拂其枝,如龍鳳翔舞,離褷蜿蜒,幰撝徘徊。影落簷瓦間,金碧相組繡,觀之者目為之明。有聲如吹塤篪,如過雨,又如水激崖石,或如鐵馬馳驟,劍槊相磨戛。忽又作草蟲鳴切切,乍大乍小,若遠若近,莫可名狀,聽之者耳為之聰。

    予以問上人,上人曰:「不知也。我佛以清淨六塵為明心之本,凡耳目之入,皆虛妄耳。」予曰:「然則上人以是而名其閣,何也?」上人笑曰:「偶然耳。」留閣上又三日,乃歸。至正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記。

    橫碧樓記

    天下之佳山水,所在有之。自有天地以迄於今,地不改作也,或久晦而始彰,其有數乎?抑亦繫於人也?故蘭亭顯於晉,盤谷顯於唐,乃與右軍之《記》、昌黎之《序》相為不朽。物之遇也,果有待於人哉?

    會稽山陰之柯橋,即古之柯亭也。有寺曰靈秘,有上人曰守基。愛其山水之佳無讓於人所稱者,而惜其不能與東山、雲門並揚於時也,乃相其南偏作樓焉,出群室之上。憑之而覿,山之峙者蒼然;俯之而矚,水之流者淵然。或挺而隆,或靡而馳,如龍如虎,如蛟如蛇,如煙如雲,如藍如苔,如帶如屏,遠近高低,縈紆蔽虧,舉不逃於一覽。於是其地遂為甲觀,恨未有高世之人為發之也。

    至正甲午,用章師自浙西來,過而奇之,以其兼山水之美也。山與水皆以碧為色,故命其名曰「橫碧」,而俾予為之記。師今世之高人也,予於是乎喜斯樓之遇自此始也。予又聞柯亭有美竹可為笛,風清月明,登樓一吹,可以來鳳凰,驚蟄龍,真奇事也。上人能之乎?吾將往觀焉。

    孝友堂記

    堂曰孝友,敦人倫也。善父母為孝,善兄弟曰友。陶君忱仲及其子凱,俱有孝友之行,於是臨川葛元哲請以孝友名其堂。按《書》言:「君陳,……惟孝友於兄弟。」《詩》言:「張仲孝友。」是皆天子之大臣,則不舉其事業,而以孝友稱之,蓋以修身齊家,為治國平天下之本也。故曰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孝友也者,所謂懿德之首與?

    陶君者,台之臨海人也,舊為巨室。生八年而母卒,繼母弗能愛。及長,娶吳氏,相與謹事母,母終不能容。君乃與妻出居於外,力勤苦,織績以為食,朝夕入定省弗曠。而父與繼母自治其產業,不使君與聞。久之,家日匱,父又且老,繼母所生弟妹皆無以具婚嫁。君乃迎父及繼母於己養,以其資為弟娶婦,嫁其妹,咸得所。由是繼母大感悔,君益虔。門庭之內,穆穆如也。吳氏早喪父,其母沈無以養,君亦迎養之,以壽終於陶...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