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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道者,日所行也。冬至在斗,出赤道南二十四度;夏至在井,出赤道北二十四度。秋分交于角;春分交于奎。月有九道,其出入黄道不过六度。当交则合,故曰交蚀。交蚀者,月道与黄道交也。

    《孟子》“登东山而小鲁”一章,䌷绎诵咏五六过,始云:“皆是言学之充广,如水之有澜,日月之有光,皆是本原上发得如此。”

    “牛山之木尝美矣”以下,常宜讽咏。

    元晦似伊川,钦夫似明道。伊川蔽固深,明道却通疏。

    九畴之数: 一、六在北,水得其正。三、八在东,木得其正。唯金火易位,而木生火,自三上生至九,自一数至于九,正得二数,故火在南。自四数至七,亦得四数,故金在西。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九复变而为一者: 一与一为二,一与二为三,一与三为四,一与四为五,一与五为六。五,数之祖,故至七则为二与五矣,是一变也。至九而极,故曰七变而为九。数至九则必变,故至十则变为一十,百为一百,千为一千,万为一万,是九复变而为一也。

    或问:“贾谊、陆贽言论如何?”曰:“贾谊是就事上说仁义,陆贽是就仁义上说事。”

    临安四圣观,六月间倾城士女咸出祷祠。或问:“何以致人归乡如此?”答曰:“只是赏罚不明。”

    一夕步月,喟然而叹。包敏道侍,问曰:“先生何叹?”曰:“朱元晦泰山乔岳,可惜学不见道,枉费精神,遂自担阁,奈何?”包曰:“势既如此,莫若各自著书,以待天下后世之自择。”忽正色厉声曰:“敏道!敏道!恁地没长进,乃作这般见解。且道天地间有个朱元晦、陆子静,便添得些子?无了后,便减得些子?”

    归自临安,汤仓因言风俗不美。曰:“乍归,方欲与后生说些好话。然此事亦由天,亦由人。”汤云:“如何由天?”曰:“且如三年一次科举,万一中者笃厚之人多,浮薄之人少,则风俗自此而厚。不然,只得一半笃厚之人,或三四个笃厚之人,风俗犹自庶几。不幸笃厚之人无几,或全是浮薄之人,则后生从而视效,风俗日以败坏。”汤云:“如何亦由人?”曰:“监司、守令,便是风俗之宗主。只如院判在此,毋只惟位高爵重,旗旌导前,骑卒拥后者,是崇是敬,陋巷茅茨之间,有笃敬忠信好学之士,不以其微贱而知崇敬之,则风俗庶几可回矣。”汤再三称善。次日谓幕僚曰:“陆丈近至城,何不去听说话?”幕僚云:“恐陆丈门户高峻,议论非某辈所能喻。”汤云:“陆丈说话甚平正,试往听看。某于张吕诸公皆相识,然陆丈说话,自是不同。”

    须知人情之无常,方料理得人。

    《孝经》十八章,孔子于践履实地上说出,非虚言也。

    莫知其苗之硕,谓叶干髼松而亡实者也。

    “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此段人多不明首尾文义。中间“所恶于智者”至“智亦大矣”,文义亦自明,不失《孟子》本旨。据某所见,当以《庄子》“去故与智”解之。观《庄子》中有此“故”字,则知古人言语文字必常有此字。《易·杂卦》中“《随》无故也”,即是此“故”字。当孟子时,天下无能知其性者。其言性者,大抵据陈迹言之,实非知性之本,往往以利害推说耳,是反以利为本也。夫子赞《易》:“治历明时,在《革》之象。”盖历本测候,常须改法。观《革》之义,则千岁之日至,无可坐致之理明矣。孟子言:“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正是言不可坐而致,以此明不可求其故也。

    “帝出乎《震》”: 帝者,天也。《震》居东,春也。《震》,雷也,万物得雷而萌动焉,故曰“出乎《震》”。“齐乎《巽》”:《巽》是东南,春夏之交也。《巽》,风也,万物得风而滋长焉,新生之物,齐洁精明,故曰“万物之洁齐也”。“相见乎《离》”: 《离》,南方之卦也,夏也。生物之形至是毕露,文物粲然,故曰“相见”。“致役乎《坤》”: 万物皆得地之养,将遂妊实,六七月之交也。万物于是而胎实焉,故曰“致役乎《坤》”。“说言乎《兑》”: 《兑》,正秋也。八月之时,万物既已成实,得雨泽而说怿,故曰“万物之所说也”。“战乎《乾》”:《乾》是西北方之卦也。旧谷之事将始,《乾》不得不君乎此也。十月之时,阴极阳生,阴阳交战之时也,龙战乎野是也。“劳乎《坎》”: 《坎》者,水也,至劳者也。阴退阳生之时,万物之所归也。阴阳未定之时,万物归藏之始,其事独劳,故曰“劳乎《坎》”。“成言乎《艮》”: 阴阳至是而定矣。旧谷之事于是而终,新谷之事于是而始,故曰“万物之所成终成始也”。

    “《易》之为书也,不可远,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临深履薄,参前倚衡,儆戒无虞,小心翼翼,道不可须臾离也。五典天叙,五礼天秩,《洪范》九畴,帝用锡禹,传在箕子,武王访之,三代攸兴,罔不克敬典。不有斯人,孰足以语不可远之书,而论屡迁之道也。“其为道也屡迁”,不迁处;“变动不居”,居处;“周流六虚”,实处;“上下无常”,常处;“刚柔相易”,不易处;“不可为典要”,要处;“惟变所适”,不变处。

    “《履》,德之基也;《谦》,德之柄也;《复》,德之本也;《恒》,德之固也;《损》,德之修也;《益》,德之裕也;《困》,德之辨也;《井》,德之地也;《巽》,德之制也。”“《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上古淳朴,人情物态,未至多变,《易》虽不作,未有阙也。逮乎中古,情态日开,诈伪日萌,非明《易》道以示之,则质之美者无以成其德,天下之众无以感而化,生民之祸,有不可胜言者。圣人之忧患如此,不得不因时而作《易》也。《易》道既著,则使君子身修而天下治矣。“是故《履》,德之基也”,《杂卦》曰:“《履》,不处也。”不处者,行也。上天下泽,尊卑之义,礼之本也。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皆本诸此常行之道。“《履》,德之基”,谓以行为德之基也。基,始也,德自行而进也。不行则德何由而积?“谦,德之柄也”,有而不居为谦,谦者,不盈也;盈则其德丧矣。常执不盈之心,则德乃日积,故曰“德之柄”。既能谦然后能复,复者阳复,为复善之义。人性本善,其不善者迁于物也。知物之为害,而能自反,则知善者乃吾性之固有,循吾固有而进德,则沛然无他适矣,故曰“《复》,德之本也”。知复则内外合矣,然而不常,则其德不固,所谓虽得之,必失之,故曰“《恒》,德之固也”。君子之修德,必去其害德者,则德日进矣,故曰“《损》,德之修也”。善日积则宽裕,故曰“《益》,德之裕也”。不临患难难处之地,未足以见其德,故曰“《困》,德之辨也”。井以养人利物为事,君子之德亦犹是也,故曰“《井》,德之地也”。夫然可以有为,有为者,常顺时制宜。不顺时制宜者,一方一曲之士,非盛德之事也。顺时制宜,非随俗合污,如禹、稷、颜子是已,故曰“《巽》,德之制也”。

    “《履》,和而至”: 兑以柔悦承乾之刚健,故和。天在上,泽处下,理之极至不可易,故至。君子所行,体《履》之义,故和而至。“《谦》,尊而光”: 不谦则必自尊自耀,自尊则人必贱之,自耀则德丧,能谦则自卑自晦,自卑则人尊之,自晦则德益光显。“《复》小而辨于物”: 复贵不远,言动之微,念虑之隐,必察其为物所诱与否。不辨于小,则将致悔咎矣。“《恒》,杂而不厌”: 人之生,动用酢酧,事变非一,人情于此多至厌倦,是不恒其德者也。能恒者,虽杂而不厌。“《损》,先难而后易”: 人情逆之则难,顺之则易,凡损抑其过,必逆乎情,故先难;既损抑以归于善,则顺乎本心,故后易。“《益》,长裕而不设”: 益者,迁善以益己之德,故其德长进而宽裕。设者,侈张也,有侈大不诚实之意,如是则非所以为益也。“《困》,穷而通”: 不修德者,遇穷困则陨获丧亡而已。君子遇穷困,则德益进,道益通。“《井》,居其所而迁”: 如君子不以道徇人,故曰居其所;而博施济众,无有不及,故曰迁。“《巽》,称而隐”: 巽顺于理,故动称宜,其所以称宜者,非有形迹可见,故隐。

    “《履》以和行”: 行有不和,以不由礼故也,能由礼则和矣。“《谦》以制礼”: 自尊大,则不能由礼,卑以自牧,乃能自节制以礼。“《复》以自知”: 自克乃能复善,他人无与焉。“《恒》以一德”: 不常则二三,常则一。终始惟一,时乃日新。“《损》以远害”: 如忿欲之类,为德之害。损者,损其害德而已。能损其害德者,则吾身之害,固有可远之道,特君子不取必乎此也。“《益》以兴利”: 有益于己者为利,天下之有益于己者莫如善,君子观《易》之象而迁善,故曰兴利。能迁善,则福庆之利,固有自致之理。在君子无加损焉,有不足言者。“《困》以寡怨”: 君子于困厄之时,必推致其命。吾遂吾之志,何怨之有?推困之义,不必穷厄患难及己也,凡有道而有所不可行,皆困也。君子于此自反而已,未尝有所怨也。“《井》以辨义”: 君子之义在于济物。于井之义,人可以明君子之义。“《巽》以行权”: 巽,顺于理,如权之于物,随轻重而应,则动静称宜,不以一定而悖理也。九卦之列,君子修身之要,其序如此,缺一不可也,故详复赞之。

    “所谓诚其意者,无自欺也”一段,总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要,故反复言之。如恶恶臭,如好好色,乃是性所好恶,非出于勉强也。自欺是欺其心,慎独即不自欺。诚者自成,而道自道也,自欺不可谓无人知。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若此。

    “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只当说繁缨非诸侯所当用,不可以与此人,左氏也说差却名了,是非孔子之言。如孟子谓“闻诛一夫纣矣”,乃是正名。孔子于蒯聩、辄之事,乃是正名。至于温公谓“名者何,诸侯卿大夫是也”,则失之矣。

    事不可以逆料,圣贤未尝预料。“由也,不得其死然。”“死矣!盆成括。”其微言如此。

    此理塞宇宙,谁能逃之?顺之则吉,违之则凶,其蒙蔽则为昏愚,通彻则为明知。昏愚者不见是理,故多逆以致凶;明知者见是理,故能顺以致吉。说《易》者谓阳贵而阴贱,刚明而柔暗,是固然矣。今《晋》之卦,上离以六五一阴为明之主,下坤以三阴顺从于离明,是以致吉;二阳爻反皆不善。盖离之所以为明者,明是理也。坤之三阴能顺从其明,宜其吉无不利。此以明理顺理而善,则其不尽然者亦宜其不尽善也。不明此理,而泥于爻画名言之末,岂可以言《易》哉?阳贵阴贱刚明柔暗之说,有时而不可泥也。

    《屯》阴阳始交,一索而得长男,再索而得中男。六三“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指下卦之渐入上卦坎险之地。上六“乘马班如,泣血涟如”,正孔子曰“吾未如之何也已矣”。虽然,人当止邪于未形,绝恶于未萌,致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

    《蒙》九二一爻为发蒙之主,不应更论与六五相得与否,“包蒙”“纳妇”,即“克家”之事。

    束书不观,游谈无根。

    染习深者难得净洁。

    自明然后能明人。

    复斋看伊川《易传》解“艮其背”,问某:“伊川说得如何?”某云:“说得鹘突。”遂命某说,某云:“‘艮其背,不获其身’,无我;‘行其庭,不见其人’,无物。”

    或谓:“先生之学,是道德、性命,形而上者;晦翁之学,是名物、度数,形而下者。学者当兼二先生之学。”先生云:“足下如此说晦翁,晦翁未伏。晦翁之学,自谓一贯,但其见道不明,终不足以一贯耳。吾尝与晦翁书云:‘揣量模写之工,依放假借之似,其条画足以自信,其节目足以自安。’此言切中晦翁之膏肓。”

    学者答堂试策。先生云:“诸公答策,皆是随问走。答策当如堂上人部勒堂下吏卒,乃不为策题所缠。”

    先生于门人,最属意者唯傅子渊。初子渊请教先生,有艮背、行庭、无我、无物之说。后子渊谓:“某旧登南轩、晦翁之门,为二说所碍,十年不可先生之说。及分教衡阳三年,乃始信。”先生屡称子渊之贤,因言:“比陈君举自湖南漕台遣书币下问,来书云:‘某老矣,不复见诸事功,但欲结果身分耳。’”先生略举答书,因说:“近得子渊与君举书煞好,若子渊切磋不已,君举当有可望也。但子渊书中有两句云:‘是则全掩其非,非则全掩其是。’亦为抹出。”后闻先生临终前数日,有自衡阳来呈子渊与周益公论道五书,先生手不释,叹曰:“子渊擒龙打凤底手段。”

    邵武丘元寿听话累日,自言少时独喜看伊川语录。先生曰:“一见足下,知留意学问,且从事伊川学者。既好古如此,居乡与谁游处?”元寿对以赋性冷淡,与人寡合。先生云:“莫有令嗣延师否?”元寿对以延师亦不相契,止是托之二子耳。先生云:“既是如此,平生怀抱欲说底话,分付与谁?”元寿对以无分付处,有时按视田园,老农老圃,虽不识字,喜其真情,四时之间,与之相忘,酬酢居多耳。先生顾学者笑曰:“以邵武许多士人,而不能有以契元寿之心,契心者乃出于农圃之人,如此,是士大夫儒者,视农圃间人不能无愧矣。”先生因言:“世间一种恣情纵欲之人,虽大狼狈,其过易于拯救,却是好人刬地难理会。”松云: 如丘丈之贤,先生还有力及之否?先生云:“元寿甚佳,但恐其不大耳。‘人皆可以为尧舜’,‘尧舜与人同耳’,但恐不能为尧舜之大也。”元寿连日听教,方自庆快,且云“天下之乐,无以加于此”,至是忽局蹴变色而答曰:“荷先生教爱之笃,但某自度无此力量,诚不敢僭易。”先生云:“元寿道无此力量,错说了。元寿平日之力量,乃尧舜之力量,元寿自不知耳。”元寿默然愈惑。退,松别之,元寿自述:“自听教于先生甚乐,今胸中忽如有物梗之者,姑抄先生文集,归而求之,再来承教。”

    先生与学者说及智圣始终条理一章,忽问松云:“智、圣是如何?”松曰:“知此之谓智,尽此之谓圣。”先生曰:“智、圣有优劣否?”松曰:“无优劣。”先生曰:“好,无优劣。然孟子云: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力。如此说似归重于智。”松曰:“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巧也,行文自当如此。孟子不成道其至尔力也,其中尔巧也。”先生曰:“是。”松又曰:“智、圣虽无优劣,却有先后,毕竟致知在先,力行在后,故曰始终。”先生曰:“是。”

    先生因为子持之改所吟莺诗云:“百喙吟春不暂停,长疑春意未丁宁。数声绿树黄鹂晓,始笑从来着意听。”“绕梁余韵散南柯,争奈无如春色何。剩化玉巢金绰约,深春到处为人歌。”先生言莺巢以他羽成之,至贴近金羽处,以白鹇羽藉之,所以养其金羽也。

    有客论诗,先生诵昌黎调张籍一篇云:“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讥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云云。乞君飞霞佩,与我高颉颃。”且曰:“读书不到此,不必言诗。”

    中心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与。告子不动心,是操持坚执做;孟子不动心,是明道之力。

    有行古礼于其家,而其父不悦,乃至父子相非不已,遂来请教。先生云:“以礼言之,吾子于行古礼,其名甚正。以实言之,则去古既远,礼文不远,吾子所行,未必尽契古礼,而且先得罪于尊君矣。丧礼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也。如世俗甚不经,裁之可也,其余且可从旧。”

    有县丞问先生赴任尚何时,先生曰:“此来为得疾速之任之命,方欲单骑即行。”县丞因言及虏人有南牧之意,先生遽云:“如此则荆门乃次边之地,某当挈家以行,未免少迟。若以单骑,却似某有所畏避也。”

    临川张次房于历子赋《归去来辞》,弃官而归。杜门经岁,来见先生。先生云:“近闻诸公以王谦仲故,推挽次房一出,是否?”次房云:“极荷诸公此意,愧无以当之。”先生曰:“何荷之云?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凡诸公欲相推挽者,姑息之爱也。次房初归时,一二年间,正气甚盛,后来寖弱,先生教授极力推挽,是后正气复振,比年又寖衰。次房莫未至无饭吃否?若今诸公此举,事势恐亦难行,反自取辱耳。某今有一官,不能脱去得,今又令去荆门,某只得去,若窜去南海,某便着去。次房幸而无官了,而今更要出来做甚么?”次房云:“恨闻言之晚,不能早谢绝之也。”

    松问先生:“今之学者为谁?”先生屈指数之,以傅子渊居其首,邓文范居次,傅季鲁、黄元吉又次之。且云:“浙间煞有人,有得之深者,有得之浅者,有一见而得之者,有久而后得之者。广中陈去华省发伟特,惜乎此人亡矣!”

    有传黄元吉别长沙陈君举,有诗送行云:“荷君来意固非轻,曾未深交意便倾。说到七篇无欠少,学从三画已分明。每嗟自昔伤标致,颇欲从今近老成。为谢荆门三益友,何时尊酒话平生?”先生切闻子渊与君举切磋,又起君举之疑,得黄元吉,君举方信子渊之学。松曰:“元吉之学,却在子渊之上。”先生曰:“元吉得老夫锻炼之力。元吉从老夫十五年,前数年病在逐外,中间数年,换入一意见窠窟去,又数年,换入一安乐窠窟去,这一二年,老夫痛加锻炼,似觉壁立无由近傍。元吉善学,不敢发问,遂诱致诸处后生来授学,却教诸生致问,老夫一一为之问剥,元吉一旦从傍忽有所省。此元吉之善学。”

    先生云:“今世儒者类指佛老为异端。孔子曰:‘攻乎异端。’孔子时,佛教未入中国,虽有老子,其说未著,却指那个为异端?盖异字与同字为对。虽同师尧舜,而所学异绪,与尧舜不同,此所以为异端也。”先生因儆学者攻异端曰:“天下之理,将从其简且易者而学之乎?将欲其繁且难者而学之乎?若繁且难者果足以为道,劳苦而为之可也,其实本不足以为道,学者何苦于繁难之说。简且易者,又易知易从,又信足以为道,学者何惮而不为简易之从乎?”

    先生言:“万物森然于方寸之间,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此理。孟子就四端上指示人,岂是人心只有这四端而已?又就乍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一端指示人,又得此心昭然,但能充此心足矣。”乃诵:“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云云。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

    先生言:“胡季随从学晦翁,晦翁使读《孟子》。他日问季随如何解‘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一句,季随以所见解,晦翁以为非,且谓季随读书卤莽不思。后季随思之既苦,因以致疾。晦翁乃言之曰:‘然读如“雍之言然”之然,对上同听、同美、同嗜说。’”先生因笑曰:“只是如此,何不早说与他。”

    先生言:“吾家治田,每用长大䦆头,两次锄至二尺许。深一尺半许外,方容秧一头。久旱时,田肉深,独得不旱。以他处禾穗数之,每穗谷多不过八九十粒,少者三五十粒而已。以此中禾穗数之,每穗少者尚百二十粒,多者至二百余粒。每一亩所收,比他处一亩不啻数倍。盖深耕易耨之法如此,凡事独不然乎?”时因论及士人专事速化不根之文,故及之。

    答曾宅之一书甚详。梭山一日对学者言曰:“文所以明道,辞达足矣。”意有所属也。先生正色而言曰:“道有变动,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杂,故曰文;文不当,故吉凶生焉。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这方是文。文不到这里,说甚文?”

    松尝问梭山云:“有问松:‘孟子说诸侯以王道,是行王道以尊周室?行王道以得天位?’当如何对。”梭山云:“得天位。”松曰:“却如何解后世疑孟子教诸侯篡夺之罪?”梭山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先生再三称叹曰:“家兄平日无此议论。”良久曰:“旷古以来无此议论。”松曰:“伯夷不见此理。”先生亦云。松又云:“武王见得此理。”先生曰:“伏羲以来皆见此理。”

    或劝先生之荆门,为委曲行道之计。答云:“《仲虺》言汤之德曰:‘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古人通体纯是道义,后世贤者处心处事,亦非尽无礼义,特其心先主乎利害,而以礼义行之耳。后世所以大异于古人者,正在于此。古人理会利害,便是礼义;后世理会礼义,却只是利害。”

    先生言:“吴君玉自负明敏,至槐堂处五日,每举书句为问。随其所问,解释其疑,然后从其所晓,敷广其说,每每如此。其人再三称叹云:‘天下皆说先生是禅学,独某见得先生是圣学。’然退省其私,又却都无事了。此人明敏,只是不得久与之切磋。”

    先生言:“重华论:‘庄子不及老子者三,孟子不及孔子三,其一,不合以人比禽兽。’晦翁亦有此论。”松曰:“孟子言:‘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惟恐人之入于禽兽。‘是禽兽也’,为其无君父也。‘则其违禽兽不远矣’,为其夜气不足以存也。晦翁但在气象上理会,此其所以锱铢圣人之言,往往皆不可得而同也。”先生曰:“使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七八圣人,合堂同席而居,其气象岂能尽同?我这里也说气象,但不是就外面说,乃曰: 阴阳一大气,乾坤一大象。”因说:“孟子之言,如‘孟施舍之守气,不如曾子之守约也’,此两句却赘了。”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动,性之欲也,是为不识艮背行庭之旨。

    舜“隐恶而扬善”,说者曰:“隐,藏也。”此说非是。隐,伏也,伏绝其恶,而善自扬耳。在己在人一也。“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植,则善者信矣。”故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也。

    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惭德。汤到这里却生一疑,此是汤之过也。故仲虺作诰曰:“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惟天生聪明时乂。呜呼!谨厥终,惟其始,殖有礼,覆昏暴,钦崇天道,永保天命。”

    学者问:“荆门之政何先?”对曰:“必也正人心乎。”

    “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辟,比量也。家中以次之人,以我亲爱、贱恶,而比量之,或效之,或议之,其弊无穷,不可悉究,要其终,实不足以齐其家。

    告子与孟子并驾其说于天下。孟子将破其说,不得不就他所见处细与他研磨。一次将杞柳来论,便就他杞柳上破其说;一次将湍水来论,便就他湍水上破其说;一次将生之谓性来论,又就他生之谓性上破其说;一次将仁内义外来论,又就他义外上破其说。穷究异端,要得恁地,使他无语始得。

    枚卜功臣之逊,逊出于诚;汉文帝即位之逊,逊出于伪云云。及修代来功诏,称朕狐疑,唯宋昌劝朕,朕已得保宗庙,尊昌为卫将军云云。后世人主不知学,人欲横流,安知天位非人君所可得而私?

    夫子没,老氏之说出,至汉而其术益行。曹参相齐,尽召长老诸先生,问所以安集百姓。而齐故儒以百数,言人人殊,参未知所定。闻胶西有盖公,善治黄老言,使人厚币请之。既见盖公,公为言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推此类具言之;参于是避正堂舍盖公焉。其治要用黄老术,故相齐九年,齐国安集,大称贤相。此见老氏之脉在此也。萧何薨,参入相,壹遵何为之约束。择郡县吏长,木讷于文辞,谨厚长者,即召除为丞相史;吏言文刻深,欲声名,辄斥去之。日夜饮酒不事事;见人有细过,掩匿覆盖之,府中无事。汉家之治,血脉在此。

    邵尧夫诗:“一物其来有一身,一身还有一乾坤。”不如圣人说“乾知太始”。因曰:“尧夫只是个闲道人。圣人之道有用,无用便非圣人之道。”

    先生一日自歌,与侄孙濬书云“道之将废,自孔孟之生,不能回天而易命”云云。又歌《柏舟》诗,松为之涕泗沾襟。少间,又歌《东皇太一》《云中君》,见松悲泣不堪,又歌曰:“萧萧马鸣,悠悠斾旌。”乃曰:“萧萧马鸣,静中有动矣;悠悠斾旌,动中有静也。”

    “诚者自诚也,而道自道也。”“君子以自昭明德。”“人之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暴谓“自暴”,弃谓“自弃”,侮谓“自侮”,反谓“自反”,得谓“自得”。“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圣贤道一个“自”字煞好。尝言:“年十三时,复斋因看《论语》,命某近前,问云:‘看有子一章如何?’某云:‘此有子之言,非夫子之言。’先兄云:‘孔门除却曾子,便到有子,未可轻议,更思之如何?’某曰:‘夫子之言简易,有子之言支离。’”

    吕伯恭为鹅湖之集,先兄复斋谓某曰:“伯恭约元晦为此集,正为学术异同,某兄弟先自不同,何以望鹅湖之同。”先兄遂与某议论致辩,又令某自说,至晚罢。先兄云:“子静之说是。”次早,某请先兄说,先兄云:“某无说。夜来思之,子静之说极是。方得一诗云:‘孩提知爱长知钦,古圣相传只此心。大抵有基方筑室,未闻无址忽成岑。留情传注翻蓁塞,着意精微转陆沉。珍重友朋相切琢,须知至乐在于今。’”某云:“诗甚佳,但第二句微有未安。”先兄云:“说得恁地,又道未安,更要如何?”某云:“不妨一面起行,某沿途却和此诗。”及至鹅湖,伯恭首问先兄别后新功。先兄举诗,才四句,元晦顾伯恭曰:“子寿早已上子静舡了也。”举诗罢,遂致辩于先兄。某云:“途中某和得家兄此诗云:‘墟墓兴哀宗庙钦,斯人千古不磨心。涓流滴到沧溟水,拳石崇成泰华岑。易简工夫终久大,支离事业竟浮沉。’”举诗至此,元晦失色。至“欲知自下升高处,真伪先须辨只今”,元晦大不怿,于是各休息。翌日二公商量数十折议论来,莫不悉破其说。继日凡致辩,其说随屈。伯恭甚有虚心相听之意,竟为元晦所尼。后往南康,元晦延入白鹿讲说,因讲“君子喻于义”一章。元晦再三云:“某在此不曾说到这里,负愧何言。”

    先兄复斋临终云:“比来见得子静之学甚明,恨不得相与切磋,见此道之大明耳。”

    吾家合族而食,每轮差子弟掌库三年。某适当其职,所学大进,这方是“执事敬”。

    徐仲诚请教,使思《孟子》“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一章,仲诚处槐堂一月,一日问之云:“仲诚思得《孟子》如何?”仲诚答曰:“如镜中观花。”答云:“见得仲诚也是如此。”顾左右曰:“仲诚真善自述者。”因说与云:“此事不在他求,只在仲诚身上。”既又微笑而言曰:“已是分明说了也。”少间,仲诚因问《中庸》以何为要语。答曰:“我与汝说内,汝只管说外。”良久曰:“句句是要语。”梭山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此是要语。”答曰:“未知学,博学个甚么?审问个甚么?明辨个甚么?笃行个甚么?”

    有学者终日听话,忽请问曰:“如何是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答曰:“吾友是泛然问,老夫却不是泛然答。老夫凡今所与吾友说,皆是理也。穷理是穷这个理,尽性是尽这个性,至命是至这个命。”

    称叹赵子新美质,谓:“人莫不有夸示己能之心,子新为人称扬,反生羞愧;人莫不有好进之心,子新恬淡,虽推之不前;人皆恶人言己之短,子新惟恐人不以其失为告。群居终日,默然端坐,阴有以律夫气习之浇薄者多矣,可谓人中之一瑞,但不能进学可忧耳!”或云:“年亦未壮。”答云:“莫道未也,二十岁来。”一日,子新至,语之曰:“莫堆堆地,须发扬。车前不能令人轩,车后不能令人轾,何不发扬?”

    广中一学者陈去华,省发伟特。某因问:“‘吾与点也’一段,寻常如何理会?”屡问之,去华终以为理会不得。一日,又问之,去华又谓理会未得。某云:“且以去华所见言之,莫也未至全然晓不得。”去华遂谓据某所见,三子只是事上着到,曾点却在这里着到。某诘之曰:“向道理会不得,今又却理会得。”去华顿有省,自叙听话一月,前十日听得所言皆同,后十日所言大异,又后十日与前所言皆同,因有十诗。别后谓人曰:“某方是一学者在。待归后,率南方之士,师北方之学。”盖广中蒙钦夫之教,故以此为北方耳。

    临川一学者初见,问曰:“每日如何观书?”学者曰:“守规矩。”欢然问曰:“如何守规矩?”学者曰:“伊川《易传》,胡氏《春秋》,上蔡《论语》,范氏《唐鉴》。”忽呵之曰:“陋说!”良久复问曰:“何者为规?”又顷问曰:“何者为矩?”学者但唯唯。次日复来,方对学者诵“《乾》知太始,《坤》作成物,《乾》以易知,《坤》以简能”一章,毕,乃言曰:“《乾文言》云‘大哉乾元’,《坤文言》云‘至哉坤元’,圣人赞《易》,却只是个‘简易’字道了。”遍目学者曰:“又却不是道难知也。”又曰:“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顾学者曰:“这方唤作规矩,公昨日来道甚规矩。”

    一学者听言后,更七夜不寝。或问曰:“如此莫是助长否?”答曰:“非也。彼盖乍有所闻,一旦悼平昔之非,正与血气争寨作主。”又顾谓学者:“天下之理但患不知其非,既知其非,便即不为君子以向晦入宴息也。”

    或问:“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既有所立矣,缘何未到四十尚有惑在?”曰:“志于学矣,不为富贵贫贱患难动心,不为异端邪说摇夺,是下工夫;至三十,然后能立;既立矣,然天下学术之异同,人心趋向之差别,其声讹相似,似是而非之处,到这里多少疑在?是又下工夫十年,然后能不惑矣;又下工夫十年,方浑然一片,故曰五十而知天命。”

    说君子之道孰先传一段,子游、子夏皆非。

    先生感叹时俗汩没,未有能自拔者,因歌学者刘定夫《象山诗》云:“三日观山山愈妍,锦囊收拾不胜编。万山扰扰何为者,惟有云台山岿然。”又诵少时自作《大人》诗云:“从来胆大胸膈宽,虎豹亿万虬龙千,从头收拾一口吞。有时此辈未妥帖,哮吼大嚼无毫全。朝饮渤澥水,暮宿昆仑巅,连山以为琴,长河为之弦,万古不传音,吾当为君宣。”又举欧阳公赠梅圣俞诗云:“黄鹄刷金衣,自言能远飞,择侣异栖息,终年修羽仪,朝下玉池饮,暮宿霜桐枝,徘徊且垂翼,会有秋风时。”

    有学子阅乱先生几案间文字。先生曰:“有先生长者在,却不肃容正坐,收敛精神,谓不敬之甚。”

    光武谓吴汉“差强人意”,“强”训“起”。

    右门人严松松年所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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