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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書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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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自謗自受,於先生何與哉!越十日,而閩之使至矣。讀書使春感泣,觀揭使春用壯,味近詩使春神情顧盼,而膂力方將,若從舟楫於九曲之間也。

    春自南嶽回,作詩絕少,今年遂不厝意。惟前與伯敬書,偶一商其進步:岱記佳矣,然山記只在升降伸縮,固有以意應,以氣應,以消息應,而不必以字句應者,此不可不參也。伯敬詩,春所不如,然有一進步焉:元氣渾沌以上語,止宜厚其氣而泯其跡;之而於以諸虛字,還須用則擇,而多則舍。高明以為何如?三復新詩,神理光怪,破我貧落;亦有妄效蒙瞆者,筆大處容或板之,語多處容或舊之也,是即所謂未融也。世豈有未融之清新哉?若自謂清新而實得未融,敢不勉旃?曹能始使君神韻如仙,非春輩所敢望,然其舊率處,或以為入筆不妨耶。夫新綺之補衣,與故裳之綻縫,其不融無辨耳,請質諸曹公。今世之能究此中元運者,曹先生其人也。

    去年八月,忽見舍弟元聲、元禮詩,驟成塤篪,伯敬亦稱其……===上座主李太虛太史箋===

    門生譚元春謹奏箋吾師太史公閣下:今年楚場,非吾師得元春,實元春得師也。命相本窮,福分太過。初止謂數年以來,友多亡而師始值;曾不意四旬而外,得一師而失一母。每於呼天呼母之時,即興負君負師之感。

    回思元春少而讀書,賤未失意。山水固其所耽,而懶不重經;筆硯本與相近,而嬉未至工。苟非知我之人,無不掩口而笑。乃吾師讀其文於場屋,未數行而即語副座師曰:「得此一人,我輩數十年都不寂莫矣。」初聞而異之,即使元春自觀自定,亦豈知其若是?乃與吾師再見累見,信信宿宿,悟我以濯濯春柳之豐神,移我於茫茫海水之邊際,始覺無可異者。元春今者乃得與洪崖浮丘,稱座主門生也。

    承作壽老母六十文,母不克待,然有此一篇文字,母直以六千歲為春秋矣。會葬時,邑之士君子製帛為帳,大書此文以告母,酹其酒以為觴,曰母可瞑也。元春敬稽顙再拜,謝吾師之文。師寄母十金為壽,是日鄂城有劉居士募修鐵祖師觀者,問其工未竣者幾何,曰十餘金,元春舉師所賜,不啟封而施之。以為母消災無如師賜者,何知冥福乃資於此,敢不再拜謝師賜!

    每於淒斷無緒時,輒誦吾師見寄四言,江文通之恨,衛洗馬之愁,不知何以起止。始知恩到極深處,文章到極妙處,皆能使人泣下。恩深二字,自父母而外,朋友亦有之,管鮑是也,座主門生到此二字者少矣。對吾師時,語語吐出,今臨當寫書,甚難下筆,至此又不禁汩汩放言,後之覽者,或亦有感於師弟之間也。終天不得見我母,三年不得親吾師,獨夜無人,有淚如瀉。

    寄陳玄晏書

    僕之序刻君詩也,君蒼蒼灝灝之氣,形於詩,破於壁,而護於山靈,自有不可磨滅者,僕原不任功。君之遣吏數百里遺書於僕也,僕生平亦有一段精誠,不為浮名所欺,不為才氣所怵,足以通於蒼蒼灝灝之人,然則君自不能已,僕原不任感。但今日之人物有對之而可歎者焉,其人情有歷之而屢歎者焉,其毀譽升沈有觸之而歎不止者焉。其說在僕所寄詩之第二章也。敬夫,吾師也;伯敬,吾友也;孟誕先,吾友、君友也;張葆生,君門人、吾友也;君則吾師友之間也。元方吾弟也,今適來京師,得先我而見君之蒼蒼灝灝焉者,其年其學不如我,則君門人也,幸門人之也。

    承委以兩先世不朽之文,倉卒不遑作。又君所自作,古雅不能加,且未可輕作。曾記葛屺瞻業師命作太公傳,且囑曰:「子遲遲為之,不在速得,亦不在寄我,但存子集中可耳。」嘗以語伯敬,伯敬賀我曰:「我生平作文,未嘗有人持此說來者,何子之多幸也。」今尚欲比例邀惠於陳先生,先生許我,我決不敢為俗下文字。至於天分有限,筆力不遒,則固非其罪耳。

    向所損惠,金出自俸,帛出自機杼。僕方客燕,故鄉淫雨百日,大麥失秋,家人正饑寒。取用之,而以空函報於京師,所拜實深。

    寄周伯孔書

    兄去年在南都,罵人之興亦太勃勃矣,至使故人輩皆務為周旋,而不暇細讀其詩。私覺兄詩清妙可想者多矣,豈以一罵而忘之!夫人之罵人,不止於不憾,且有相念者,則周五工詩,遠過劉四耳。兄去年胸中似以家計客裝,不能滿志,乃迫而成一罵人之周伯孔,非得已也。不能諒其不得已,而避兄之躁,至不暇玩兄之詩,為故人者,不能無過,然兄亦何可如此?

    去秋在白門、錢塘間,與王永啟諸公處,深知其作人作官,非時人所及,而同僚未免相形,性亦未免太執。雖有一肚皮報國之志、馭眾之才,而世固不能安之無咎,則其志與才亦有時難行。若使和其性,深晦其有為之跡,常使此身為邦家所受,日出入於報國馭眾之中,不尤可以行其作人作官之高乎?弟對永啟持論如此,今兄白門詩雖佳,而至使故人輩救過不暇,皆不欲細讀其詩,益悟天下事未有不思所以行之者。所以行之者,非軟熟也,躬自厚於深心之業,薄責人以援手之事,人不可親疏,性不可高下,乃敢大言曰:世不可咎譽耳。吾伯孔聰明有餘,幸一自反,豈有下筆清妙,而止以家計客裝,不得滿志,遂迫而成一罵人之伯孔?伯孔不當自悔乎?如不自悔,雖詩到儲光羲、王昌齡,無益也。

    荒村寡侶,念我才友,士君子相處以正,不作飾語,故直寫其愛惜之意,惟伯孔平心觀覽,思所以復之。===與舍弟五人書===

    廿九到鄖陽,初六自船返襄中,與胡用涉從大路行。每會蔡公一番,即骨為之重,識為之高,人生真不可向損處走也。蔡公以黔事大壞,奉命速征。軍書如山,思手不停,偷閑節勞,與我作兩夕靜談。我以公是師友骨肉,無一豪作客見官意思,不知其他。舟中無事,閑發其回陳志寰先生與伯敬二書,說我人愈樸,性愈厚,是進德之驗;又說我筆慧而人樸,心靈而性厚。不知公從何處便窺我如此也,益令人竦然。進德在我,消長明日不可期,豈至喜此稱譽?所以寄聞者,欲諸弟敬身勤職,察言觀色,時時覺有此等清正方聞之人,可法可畏,自不敢只向幾個庸眾人中求好耳。

    詠小物三首,別公又作得一篇送行文字,公極喜之,今皆寫回一看。《詩經》《商》、《魯》二頌,舟中批完,似於《雅》《頌》獨有所入。若不看得《雅》《頌》與《國風》一樣有趣,又看得《雅》《頌》與《國風》更為有味。則亦是易入處便入,難入處便怯,固學者讀書之病也。到京當再細增減一過,將同蔡、鍾二評刻之,題曰《詩觸》,觸於師友也。《莊子》則我五六年苦心得趣之書,今春又看得諸家注,又參訂過郭注,方自信為不謬不僻。若未看諸家注,自是貢高虛勇狂慧,未必無大失也。名曰《遇莊》,道路間或一遇之,不敢以為堂室在此。然嵇中散云「此書那得須注」,真是名言,不可注,或可遇耳。莊子亦云:「有能通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則莊子未嘗不許人遇矣!非但鈍根如我,只可一遇,即聖賢知慧絕頂,不遇之亦竟不遇之矣。孫登長嘯一聲,嵇、阮可謂遇矣,而猶怪其冥默不言,是於一遇之外,而求多於孫登,其可得乎?王烈遇石髓,而嵇公不遇,雖導之使往,留之使食,其可得乎?遇仙不必同升,遇佛不必同證,亦祇要本來有此根器,此後留下種子,而必欲同升同證,其又何可得耶?遇之為言,甚活甚圓,莊子與讀《莊子》者,俱可不罪我妄也。

    久旱早熱,晚春便如仲夏,思母親起居,未免煩燥。忽寫一詩寄六弟,不覺出淚。昨過均州,不及重登嵾嶺,只間行到淨樂宮,與燒香人同入殿謁玄後座,欲留香錢,傍一童子呼曰:「為父母者,置錢項下,為子息者置腰間。」亦不覺動念。此童子口中甚有輕重緩急,人特未思耳。

    魏家人到,得科考信,知弟輩俱得入場,免費手腳。只笑六弟,又考批首,疊床架屋,真有何益?時作書戲寄伯敬曰:「即使三批首在前,一大科第在後,已未免有頭重之病矣。」附聞一笑。

    (《譚友夏合集》卷六止此)

    答何卿書

    舍弟自黃回,得卿足下寄書,甚喜。自與兄識面六年,前聽其論,以為文人之高標持者耳,不敢妄自近。戊午秋事,卿去為孝廉,僕並自謝其諸生,龍蛇有所,功言有分,不宜近。其後朝中人彈錢塘葛師衡文不正,而舉卿與僕之文為戒,天下讀之以為冤,僕則笑之:數行文字,所冤幾何?自有道者視之,直是一塾師書堂中甲乙事耳。數子者當更有以自立,不當遂用此相親近也。

    兩年來,人皆言曰:「何卿,黃之有道者也。」曰:「何以知之?」曰:「性方而篤情好,與人交而栗,訾笑不苟,君子也。」僕乃大慚。昔以文人待卿也,誠過,因惟恐世之議吾文者,不能遂與卿同毀譽也。夫大毀譽不足畏,小恩怨不足報,惟於有道君子,則得其馬而飼之,得其車而御之,得其衣而拜之,皆足以為幸,況實實在我師友之內乎!前到西湖,葛師曰:「不圖乃以肮髒累吾子。」予笑曰:「師止此何言?但當相與為好耳。師以一篇文錄我有何恩?惟生平孑然不傍人為男子,真吾師也。」師友同道,故復舉似卿焉。

    答張夢澤

    春五月自洪山歸寒河,西庵僧持明公書至。又十日,邑僧書復至。兩接手字,數日欣暢,喜仙源太守書俱自僧手授之,雲嵐氣猶冉冉紙上也。念明公好文樂士,接引大眾,出於真誠,而天道酬以佳兒,自是報施之理。辱示小郎新文,其志俶儻,其氣深蒼,夙慧無疑,春對之當自稱老夫矣。

    明公選國朝名家,蔭庇前後,又雅欲表章奇人之無名者,尤為卓然。不肖每有搜集古今詩文之意,蓋專在幽潛,不惟數人之中,有一人幽潛者,更覺靈逖;即一名人集中,有一篇兩篇幽潛未經前人舉揚者,澄心靜讀,比日在口眼邊者,遠近癡慧何如也。曹孟德集,文如《銅爵台令》,詩如《臨滄海》諸樂府,驚人心魂,不可名說,而稱者不及,何也?豈以許敬宗之硯為汙人耶!朱晦庵書法出於孟德,豈腐道學所能哉!

    承委索敝郡文集,僕意不忍嚴,而耳不敢恕,如魯文恪振之、王太僕汝化、李太史本寧,皆以身名日月,老寄文務中,餘則不知也。伯敬全刻奉寄。僕亦有古文字數卷,翳然榛莽,未經綢緝,其意欲以為下卷,而著一無關涉、無題目之閑書,有益於經史子部者,卷其上,庶可成書以質也。《詩歸》猶未竣工,想不待數月,即有刻本,侍史可免此一抄,明公可免此一段風流罪過矣。附一笑。

    奉房師陳奎瞻先生箋

    門生學不合時,性不逢人,自十八歲入場以來,亦浮沈在諸生之中,而四旬內落第為常,未曾有實稱師弟之人。惟甲子北闈,江西傅公右君,既得之而復失之,蓋常引為深恨。即貴鄉相知如朱菊水、劉蓬玄、傅陵九諸先生,最愛我而不克亨我,惟有相對谘嗟耳,不圖此試得入門牆。豫章七年始大,人或以為當然;蟄蟲聞雷則驚,己猶駭為怪事。此猶文章之理,天人之數,如水萍之自值,在人世所常有。而老師入場焚香,神鬼相告;出場對酒,文行交勉。以為場屋之得門生也,固由默禱而致;然門生之報座主也,惟當黽勉以自立。況其素有志於古人,敢不求漸對乎知己?而何意食蘋止於一月,歠粥且復三年,小吉大凶,不知造物何以處我;肝摧腸裂,幾令生趣不復類人。偶聞計偕,悵悵泣下,老師念之哉!哀憊之極,百不寫一二,瞻企何窮!明年春夏際,當半肩行李,尋師於嶽麓也。

    與王以明

    述之來,言翁讀書深村,與古之奇人往來,而案頭亦有寒河詩文,口中亦有譚氏子。且論之極深,期之極久,如「磊落晴斯日」句,不肖私有敝帚之愛,而天下之賞之者自翁始。不肖即今番復下第,亦不可謂不遇於當時矣。而中郎先生知不肖姓名,未得親見其靈快語從其口中出;湯臨川曾寄《譚子五篇序》,竟未報書,湯先生亦死。然後知前輩壽考足以待年少之人,與之書問往還,而又論之極深、期之極久者,遇亦相等也。

    述之森森中古韻交流,此不肖快友,翁入城,或述之入村,移語終日夜,是即不肖得侍也。聞有書見及,述之忘置笥中,獨道其款款,倍於得書。口邊寫老翁,高深如畫,世有如此洪喬,惟恐其不浮沉矣。寄此發翁午眠後一笑。

    △又

    春意興易起易敗,不至四十,便已經過衰颯,重向紅紫,以此益服公持之甚堅,行之有味,日月不知其流,筆墨漸返於潤,真不可測也。今年春夏之際,與伯敬相見,談之不去口。伯敬意之所向,較他人更少情囗,此其一長也,公與之往來於空江秀嶺之外而已。伯敬古文,兩三年中真是一卷冰霜,弟冬間當選刻之。

    君欲閱《莊子》,妙甚,鄙亦有所見,要使莊子鄙倍之意,永絕於千百年觀者之心而後已,會未有暇耳。

    △又

    園林村僻,人事簡略,辱翁遠道至,止信宿於竹陰磬聲之中,清我以物外之姿,迪我以西來之義,而暗塞不通,徒有慚歎耳。

    近從一古寺榛莽中,得一詩人,古雅絕俗,而名不傳於世,度其人真無意於名。不肖以為性命之學,反以有名為宗,如列祖高僧,及近代善知識大法師,其成就亦往往如其名之所至;而詩文之事,則非無名者不可。非無名也,名之來無意也。故有志於道者,宜往謁尊宿;而詩文一線如天際風鳶,待其煙沒雲滅而求之。恨翁相去遠,不及究此創言也。寒碧甚有志氣,贈以一詩,可索觀。

    △又

    方持翁前番書寄伯敬,而尊使乃在其處,又得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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