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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書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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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太史羅公萸江啟(南昌李太虛座師出公本房)

    元春遭逢雖晚,僥幸難言。續缽之與傳燈,在大道所不悋;而副墨以追洛誦,惟斯文有奇傳。誠不自意甲子之秋,既依馬帳;丁卯一雋,遠淑龍門。以眾父之父,為吾師之師。始以何蕃歸陽城,謂可傳於韓愈;今則干木學子夏,轉相念乎孔尼。似此淵源,必由聲氣。

    恭惟某官,下筆妙天下,立朝如古人。主恩獨眷,而雲在意俱遲;物望同歸,而水流心不競。當否泰相乘之日,穀洛交鬥之時,非先生持之以砥柱,化之以虛舟,則楚弓未見其必還,鄒穀何時而得暖?所謂功深社稷,慈映鄉邦,為儒恥言儒榮,未相先有相品者矣。

    元春由苦偷息,丘壑坐談。時已過而功不成,恩欲酬而愁先積。空有鴻鵠之志,僅成枋榆之飛。然才不如人,命非由己。願齎鉛槧,先計吏而北學;日詠榛苓,因美人而西歸。聊以求裁於及門,豈因妄附於開閣。欽哉立雪,悵矣臨風!

    奏記蔡清憲公

    今古道同,曠者超超破格;君民分遠,愚人往往安卑。自賈島推敲於馬前,浩然起伏於床下,乃知士有不必過避之嫌,冠裳匪俗;上有偶然相知之故,筆墨為緣。但不肖者喜自以為才,而好名者遂全喪其實。

    恭遇某官,日讀異書,月成佳政。慧業勝因,有黃面瞿曇之悟;高樓長嘯,追綸巾羽扇之風。千古之九畹皆芳,七旬而三苗丕敘。苞栩逶遲,諮諏諮詢不已;軍民安堵,載歌載詠何妨。以此轉盼之駒隙,為文章德業而有餘;因念苦心之蠹芸,雖獎許遊揚而不足。在夫子則高矣美矣,惟愚生竊竦焉愧焉:以為名太浮者不祥,分太逾者獲咎。出入於風雅者十餘年,聊自娛悅而已;皈依乎末光者幾何日,敢云依稀近之?置身玉壺秋水,曰食無魚,曰出無車,乃生平之所羞;有志布襪青鞋,將讀萬卷,將行萬里,從他日之所好。苟能偕幽人以佩芷,庶幾為長者而折枝。縱王曰士前、士曰王前而不怒,高義原薄乎雲天;恐用上敬下、用下敬上而或乖,微躬難逃乎斧質。所以汗流箋外,思發花前,問何日其往謝,指初冬以為期。

    奏記蔡清憲公

    春以書生愚賤,不敢輒上通;又思稍學古人一二,雖事體當謝,亦不敢輒謝。但數年以來,屢得明公與敝友往返書疏,皆伏讀深思其理,不知其非貽春書也。又得誦明公前後詩,觀所以為詩之道,如見所以運思下筆之時,是則明公日夜教春不倦也。春居嘗見浮名無益,且易得罪。而敝友與人言,多不令春知,惟前與明公言,春知之,春亦不止。則以明公者,非名之所在,而實之所在耳。

    素習明公功德,詩文質樸古勁,而近日伏窺遙揣,始知其幽秀之脈、清芬之氣。乃蒙先示梅詩,拜手寒香;復論詩禪之理甚微,似謂不肖評右丞詩誤。竊以為梅花妙物,生心發政,寂悟冥想,大道不遠。明公以佛作詩,而春以詩作佛,則大小之別,淺深之候,莫可強耳。但明公心眼既出詩外,則亦出佛外,又何必與華嚴涉者而後為華嚴也?請再下一轉語。

    明公談春於瞿、馬二文宗,此慈情熱腸,全副憐才,偶然泄於不才,心口之間,相迫而言,是何等念頭,而可以人道俗情明其感激者?且又舉二文宗報劄來告曰:「予雖言,而彼二公者自能知生也。」此一意,尤古人也。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況望其相為言而不自為功乎!

    春有二弟元聲、元禮,其能文遠過春,將攜之深入山中。雖遇合不可有意,而文章之道實有未能盡者,故欲為此下楗。今見明諭亦如此,而又訂以無窮遊期,是春之下楗,特為將來從遊裹糧耳。「語之至者不敢載之於書,其淺者又不足聽」,范子之言,春今日之謂乎?

    數詩奉答,以侍懷袖,寒書生實不能謁謝。秋杪乃走湖北請教,今惟有仰止。頓首頓首,死罪死罪。

    奏記蔡清憲公

    春三月至八月,皆住九峰。四月中,家人傳得明公劄子,如「簡交以得己,斂名以厚實」,春要藥也。無從報箋。伯敬歸,遞明公劄子一通,《駢語》書價郵符皆領訖。中云「欲子降格而不可」,此又世人見嗤,與春自阻喪之要藥也。

    頃與伯敬別於溳。又自溳歸,踽踽行霜月下,忽明台所遣者相遇,下馬就月,觀書徘回。明公自為挹損沈摯則可矣,春素冒昧,獨仰窺明公,似有一二語稍著。昨與伯敬言蔡公書法,雖非其至者,然點畫深重切實,似亦有詩文之淵源、作人之誠壹在內,伯敬頗以為然。每接明公片紙,覺闊遠之氣,離紙許遠;樸厚之道,入紙許深。而伯敬則云:「明公凜凜於冠裳中,公然勝士。」即春嘗言「世卻有翩翩風雅場,居然俗子」之說也。如此,雖芒鞋往見自可,況又假以人馬之便乎!春十一月嫁妹,十二月欲侍孀母度歲,過此則飄然負笈之日。

    春又復不第,場卷點抹皆無,如未以手觸者然。數年來,氣稍平而心稍淡,絕無不屑諸生之意,惟束縛太苦,不能為所欲為。若三年後仍如此,則願廣給筆劄,閉門無營,就天所付之一竅充而成之。少時所讀之書,今全不能記;所記者,又以熟便汩沒其意與辭,了不知佳在何處。請從此始讀書。自哂三年內沾沾雞肋也,初有太學意,今如是作想,恐太學是後來不第一大葛藤,徒勤明公今日特舉,無益也。

    春五鼓抵逆旅,寒疲中忽有三詩,篋內即有一扇,雖語不能工,覺於明公前即有和肝嘔出之意,亦不知其所以也。魯文恪草書,真有亂小王者,幾入其室,慎辭也。春久失其幅,將搜之邑中,但予否尚在人。惟作孝廉時,合寫楚辭離陶詩二種。楚辭落他人手,不可得;陶詩今在春處,行書稿本,蒼然而已。即不大佳,亦是當藏善物,恨未攜至行李,旋當歸之明公,令其得所也,故詩中先言之。

    奏記蔡清憲公

    伏從郵筒傳至明公書一通,詩稿一摺,下贈詩五首,次序跪讀,眼界深廣隆厚,手舞不暇;針砭所及,汗流瀑如。恨伯敬先一日行,不能共讀也。

    書云「《詩歸》中有太尖而欠雅厚者,宜刪去一二」,確哉茲語!春閱唐詩訖,曾有「無嫌同或異,常恐密兼疏」之句,蓋彼取我刪,彼刪我取,又復刪其所取,取其所刪,無絲毫自是求勝之意,乃可共事,況明公眼邁而識定,將取裁焉。肯為二子刪之,則徑刪之何妨矣。春與伯敬,蓋厭詩之宗匠,人所應有必有,事所眾入必入,如書畫之作家、骨董之行家,雖曰可法,而識者憎焉。所以選詩之役,其流為風趣太多,主臣有之。

    書云「情豔詩非真深遠者勿留,不喜人於山水花木著婦女語」,尤為篤論。春選古詩,至齊、梁、陳、隋,而歎焉顧伯敬曰:「岌岌乎殆哉!詩至此時,與填辭差一黍耳。隋以後即當接元,被唐人喝斷氣運,天清風和,可謂煉石重補矣。」伯敬以為然,相與谘嗟久之。然有真能動人者,亦不能舍,雖其氣近妖,不妖於車來賄遷、淇梁芍藥也。至於山水花木之間,宜秀宜潤。秀有近於媚而實非媚,潤有似於軟而實非軟。有煙粉之婦女,有淡妝之婦女,皆能與山水花木作仇,反不能點綴其光景也。

    《易》曰:「殊途同歸。」以春小儒之見,上下今古,詩人之致,詣之深淺,力之厚薄,不同而同者,歸也。孟子曰:「固哉,高叟之為詩!」又曰:「以意逆志。」又曰:「誦其詩,知其人,論其世。」此三言者,千古選詩者之準矣。春雖不能至,竊以自勖。因是以移其心目於明公之詩,雖不中,亦不大遠。蓋明公之詩,厚而不濁,清而不寒,近情而不刻,剜腸而不苦。如往者贈伯敬諸古,與前後梅花諸什,亦既吟之拜之,枕之藉之,不意今者躬獲滿函。如「人方存見少,天若歎才難」,「爐依讀易寒,拜君如拜石」,「還當留末吹,孤在簿書暇」,「書落有無裏,夢歸明滅邊」,「道路猶言易,蒸嘗難獨持。為兄終自拙,抱子況俱遲」,「忽與竹聲破,又隨梅想開」,「一官但勞我,復勉子求官。此事寧非幻,逃名古亦難」,「臘去固無家,春來詎有路?共此寒更中,而以分初暮。遊人競懷新,君子重念故」,「鳥夢不能成,往往人聲誤」,「綿綿或間之,以斯即舊今。惟有薄雲色,猶連隔歲陰。締觀今昨事,豈殊光與音」,「日月無改轂,多此新陳心」,「稍露桂輪半,來終穀日晴」,「疑君兼性習,深看喜怒生」,「未見胡然夢,其占曰得書」,「渺矣弦中思,難於聽者心」,「求友誰知苦,相托在無窮」,「相士如相詩,隨人所取之」,「於此無精感,雖多奚以為」,「山鍾占易體,欲答已忘辭」,「置身凜在古,行世澹於秋」,或使人躍然而起,或使人默然無言。在明公之妙,妙在章法,豈可以摘句標勝?凡若此者,皆私自點閱,丹鉛密處也,不可以全帙齎還,故瑣瑣如右耳。既而思明公愛春,有超倫等,縱一無可言,猶當披尋妄言,稍別媚子,況古今人作詩,亦無有一無可言之理。明公即泛愛,豈肯愛媚子乎?竊以為贈送馮觀察先生之作,猶有必欲滿四律之意,如「夜雨歸心三丈水」,不多得也。「四十明朝是」三首,長慶多用此調,愚竊謂調未甚高,幸第七句尚不同款耳。「酒戶病乘除」,則未免以太巧得俚。《守歲》詩妙矣,而「念故」之下,「故園」「故人」「故年」,泯之更妙。《元日對雨》詩妙矣,而「花鳥」以下六句刪之更妙。《畫理》詩妙矣,而「圖中即見迎」止之更妙。《梅》詩「獨傳衣」二句稍遠。《憶弟》詩尚省得一兩首。「歡心事事賒」,「時哉怒翼摶」,「吟成霽景餘」,似以落韻未新。「深於此日哉」,似以落韻未穩。固哉,元春之為詩也!明公必一見而笑之:豎儒烏知乃公意,爾以孟子三言自勖者何在矣。是明公自發其猖狂之論,而又自笑之也。夫達尊之門,高才雲屯,必未有敢言如不肖春者。春若望其門,不如明公不敢入;入其門,窺其不如明公亦不敢言。今之敢言者,非元春也,明公也。

    一二日內,發九峰之棹,舍弟聲、禮與俱。聲入學第一,禮第三,前有應試之許,紅案未至,懷疑漠漠。如遺一弟,則往懇仁台。兩弟真能讀書作文,頗懷奇想,不然者,春門庭之內,亦不能以一字譽之也。

    已斷詩不作,故未敢率爾裁謝,以《寒河集》仰求塗抹。元成馮先生曾書至邑令君,物色元春,元春止上一書而未往。其道古道也。見前輩如此,感激用壯,倉卒具箋,附筒躊躇,並乞明公便中為元春明此意。

    奏記蔡清憲公

    春自大酉諸勝,乃返僧舍,先以所作詩呈上仁公覽教。春歷證諸洞,必推玉華佳,詩中「鑿雲為地肺,手搏六丁黑」,「燈光生妙象,龍蛻想空靈」,遂為此洞寫照。而此洞之妙,可以供諸妙手驅使,非一寫可了。大都玉華是仙宅,玉田是蛟窟;玉華如萬花,大酉如老柏。大酉之妙,使人可入可出;玉田之妙,使人一出不敢入;玉華之妙,使人既出復思入,再出再入而不厭。玉田如極寒煉師,大酉如極真老衲,玉華如極幽文人,雖今古巧樸,化工各有所勝,然不可以「樸」之一字使玉華淪落也。「鍾鼓待考,擊而求之」,此子瞻所以嗤李渤者,不過玉華中一片石耳。玉華片片可響,但是衫袖所拂,攀躋所觸,皆成五音。是其大略也。春既不遑為記,拙詩不能寫出,故草草數語,以質之閉門時真山水人。

    舟中無事,閱先生文稿,有絕大絕妙者,不可不急以示人,亦輕淺者至藥也。又閱伯敬詩一過。閑暇亦試一動筆,看去取同否。蓋同志人詩文,其去取所在,即是自己取益之端也。如何如何?

    奏記蔡清憲公

    遞中垂贈犀杯詩、黃字跋,如日月星辰入懷,如江淮河漢行地,得之驚喜。而犀杯之明遠,黃字之深老,可直一詩一跋也。然春自入辰以來,無日不明遠深老,待杯字詩跋而後知之。是以酒斟別杯之品,以款識覺字之佳也。春性不能藏物,覺從今以往,寢食几案,當與二物為伴侶矣。

    奏記蔡清憲公

    春不量痹近,叨附門牆。既辱百方開誘,何止十年讀書。道路阻遠,莫或詣謝。又以小人之母,欲辱仁人之言;而巷語漁歌,亦求弁首。既忘其賤,又忘其愚,真可嗤笑也。

    初息林陰,細省所獲,追味前言,與弟曹參詣。或所為片語,偶失記慚赧;至啼鳥者,忽復記之洞然,為之一快。

    向求小史錄新詩文絕佳者見寄,轉恨其懶,何不於披閱時自寫也。先生小劄絕妙,幸勿遺之。

    頃貞甫黃公見寄《廉吏傳》,良佳,非先生真廉吏,何能讀?然私計經濟一途,有大詳而損神者,亦望高明稍節之,勿以累眠息也。

    奏記蔡清憲公

    春去年六月,奉先生醴陵書,並拜名篇————母氏五十之文,又為春序其稿,兄弟聚觀,母子色喜,手口五六,日至於旬時。以達於今,未嘗不欽儀也。

    其後九月,鍾伯敬書到,申前嵾約,春待之襄陽良久。又得其書,云先年往返萬里,頗怯車馬,改從水路。春以是故又不上嵾。十二月,得其遊岱信,與其詩記,以為一快。是月也,朱無易先生觀察楚中,先枉寒河,意表舉事,而詩文突過黃初,又一快也。伯敬自是僦居金陵,旋有報書,言所委先傳,自有一副肝腸,暇便了之,可遲不可拙也。又云見尊作老母文,不無奪氣。

    今年二月,無易先生招至西庵讀書。柏路草砌,想見典則,洪山傑其左,修靜寺頹其右。人馳洪山,而春念李北海故宅,撫柏徘回,莫有知其寄者。仁公聞此,當亦遙思不才趾矚乎!

    三月,得從無易先生。側聞黔中口業,與台司不平之言,春惟一歎而已,書生何敢深聞?且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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