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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选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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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祭外舅司徒公文〔一〕

    嗚呼哀哉!人之生也變而往耶?人之逝也變而來耶?冥寞之間,杳忽之内,虚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將歸生於形,歸形於氣,漠然其不識,浩然其無端,則雖有憂喜悲歡而亦勿用於其間矣,苟或以變而之有,變而之無,若朝昏之相交,若春夏之相易,則四時見代,尚動於情〔二〕;豈百生莫追,遂可無恨。儻或去此,亦孰貴於最靈哉〔三〕!嗚呼!公之世胄勳華,職官揚歷,並已託於寄奠,備在前文〔四〕。今所以重具酒牢,載形翰墨,蓋意有所未盡,痛有所難忘。以公之平生恩知,曩昔顧盼,屬纊之夕,不得聞啓手之言〔五〕;祖庭之時,不得在執紼之列〔六〕。終哀且痛,其可道耶?

    〔一〕外舅:妻父,岳父。司徒公:王茂元,濮陽(在今河北省)人。官嶺南節度使,家積財,交通權貴,遷涇原節度使,調忠武軍節度使。會昌三年卒,贈司徒。此重祭文,當在四年作。

    〔二〕《莊子·至樂》:“察其死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猶恍惚)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爲春秋冬夏四時行也。”

    〔三〕最靈:指人。《書·泰誓上》:“惟人萬物之靈。”

    〔四〕世胄:指世代貴顯,王茂元父棲曜,官鄜坊節度使。揚歷:表揚經歷,指居官治績。前文:以前寫的祭文。

    〔五〕屬纊:指臨死,《禮·喪大記》:“屬纊以俟絶氣。”用絲綿放在口鼻上看看有無呼吸。啓手:《論語·泰伯》:“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啓予足,啓予手。’”指臨終。

    〔六〕祖庭:出殯時祭于庭。執紼:指送葬,古時要牽着靈車的繩。

    嗚呼!七十之年,人誰不及,三公之位,人誰不登,何數月之間,不及從心之歲〔七〕。聞天有慟,方登論道之司,時泰命屯,才長運否〔八〕。爲善何益,彼蒼難知。昔澤怪既明,告敖釋桓公之病〔九〕;陰德未報,夏侯知丙吉不亡〔一〇〕。何昔有其傳,今無其證,豈人言之不當,將天道之或欺。雖北海懸定薨期,長沙前覺災至〔一一〕;偃如巨室,去若歸人〔一二〕。處順不憂,得正之喜〔一三〕。在公之德斯盛,在物之痛何言。矧乎再軫慮居,屢垂理命〔一四〕。簡子將戰之誓,惟止桐棺,晏嬰送死之文,寧思石槨〔一五〕。素車樸馬,疏巾弊帷〔一六〕。成一代之清規,揚百年之休問,所謂有始有卒,高朗令終〔一七〕。

    〔七〕從心之歲:七十歲。《論語·爲政》:“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茂元死時約六十九歲。

    〔八〕天有慟:指武宗哀痛。論道之司:指朝廷贈司徒官,爲三公之一。《書·周官》:“兹惟三公,論道經邦。”屯、否:指命運不濟。

    〔九〕澤怪:《莊子·達生》:“桓公田(打獵)于澤,管仲御,見鬼焉。公曰:‘仲父何見?’對曰:‘臣無所見。’公返爲病。有皇子告敖者曰:‘澤有委蛇,見之者殆乎霸。委蛇,紫衣而朱冠。’桓公囅然而笑曰:‘此寡人之所見者也。’于是正衣冠而坐,不知病之去也。”

    〔一〇〕《漢書·丙吉傳》:“封吉爲博陽侯,臨當封,吉疾病。上憂吉疾不起。夏侯勝曰:‘此未死也。臣聞有陰德者必享其樂以及子孫。’後病果愈。”

    〔一一〕北海:《後漢書·鄭玄傳》:“鄭玄,北海高密人。”“夢孔子告之曰:‘起起,今年歲在辰,來年歲在巳。’既寤,以讖合之,知命當終。”薨期:死期。長沙:《史記·賈生傳》:“賈生爲長沙王太傅,三年,有鴞飛入賈生舍,止于坐隅。賈生既以適(謫)居長沙,長沙卑溼,自以爲壽不得長,傷悼之。”

    〔一二〕《莊子·至樂》:“莊子妻死,莊子曰:‘人且偃然(狀仰卧)而寢于巨室。’”巨室指天地。《列子·天瑞》:“古者謂死人爲歸人。”

    〔一三〕《莊子·養生主》:“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禮·檀弓上》:“曾子曰:‘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指茂元在討伐劉稹戰事中病死,得正而死。

    〔一四〕矧:况。軫:憂念。慮居:《禮·檀弓下》:“喪不慮居。”辦喪事不可厚葬而有破家之憂,慮居即破家之慮,指辦喪事從簡。理命:治命。《代彭陽公遺表》説:茂元的遺囑:“使内則雍和私室,外則竭盡公家,兼約其送終,所務遵儉。”

    〔一五〕《左傳》哀公二年:“(趙)簡子誓曰:‘若其有罪,絞縊以戮,桐棺三寸。’”《禮·檀弓下》:“晏子(葬父)遣車一乘,及墓而返。”《禮·檀弓上》:“昔者夫子居于宋,見桓司馬,自爲石槨(外棺),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費)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

    〔一六〕素車樸馬:車不加飾,馬不剪毛。疏巾:疏布巾。

    〔一七〕休問:好名聲。《詩·大雅·既醉》:“高朗令終。”高明而又善終。

    嗚呼,往在涇川,始受殊遇,綢繆之迹,豈無他人〔一八〕。樽空花朝,燈盡夜室,忘名器於貴賤,去形跡於尊卑〔一九〕。語皇王致理之文,考聖哲行藏之旨〔二〇〕,每有論次,必蒙褒稱。及移秩農卿,分憂舊許〔二一〕。羈牽少暇,陪奉多違〔二二〕。跡疏意通,期賒道密。紵衣縞帶,雅况或比於僑吴;荆釵布裙,高義每符於梁孟〔二三〕。今則已矣,安可贖乎〔二四〕?

    〔一八〕涇川:指在涇原節度使幕府。《詩·唐風·綢繆》:“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指茂元把女兒嫁給他。又《杕杜》:“豈無他人,不如我同父。”指不如茂元的厚待。

    〔一九〕名器:表貴賤的稱號和車服等,指茂元與他飮宴談笑,不講貴賤。

    〔二〇〕皇王致理:指五帝三王治國説。行藏:出和處。

    〔二一〕移秩農卿:開成五年,茂元調京爲司農卿。分憂舊許:爲朝廷分憂,會昌元年,茂元調忠武軍節度使、陳許觀察使。

    〔二二〕羈牽:商隱在會昌元年入華州周墀幕府,二年初居許州王茂元幕,不久以書判拔萃,入爲祕書省正字,又因母喪回家,陪茂元的日子少。

    〔二三〕《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吴季札聘于鄭,見子産如舊相識,與之縞帶,子産獻紵衣焉。”僑吴:子産名公孫僑,吴指吴公子季札。指他和茂元如舊交。《後漢書·梁鴻傳》:“聘同縣孟氏。乃更爲椎髻,著布衣,操作而前。鴻大喜曰:‘能奉我矣。’字之曰德耀,名孟光。”《列女傳》:“梁鴻妻孟光常荆釵布裙。”

    〔二四〕《詩·秦風·黄鳥》:“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嗚呼哀哉!千里歸途,東門故第〔二五〕。數尺素帛,一爐香烟,耿賓從之云歸,儼盤筵而不御〔二六〕。小君多恙,諸孤善喪〔二七〕。升堂輒啼,下馬先哭,含懷舊極,撫事新傷〔二八〕。植玉求婦,已輕於舊日;泣珠報惠,寧盡於兹辰〔二九〕。况邢氏吾姨,蕭門仲妹,愛深猶女,思切仁兄〔三〇〕。撫嫠緯以增摧,闔孀閨而永慟〔三一〕。草荄土梗,旁助酸辛,高鳥深魚,遥添怨咽〔三二〕。嗚呼!精神何往,形氣安歸?苟才能有所未伸,勳庸有所未極,則其強氣,宜有異聞〔三三〕。玉骨化於鍾山,秋柏實於裘氏,驚愚駭俗,佇有聞焉〔三四〕。嗚呼!姜氏懷安之規,既聞之矣;畢萬名數之慶,可稱也哉〔三五〕!篋有遺經,匣藏傳劍〔三六〕,積兹餘慶,必有揚名。

    〔二五〕東門故第:茂元故居在洛陽東城門崇讓里。

    〔二六〕素帛、爐香:指家祭用物。賓從:指弔客。盤筵:指祭席。

    〔二七〕小君:諸侯之妻,指茂元妻。諸孤:茂元子。善喪:善于居喪守禮。

    〔二八〕商隱自稱下馬升堂則哭,懷念舊恩,加上新傷。

    〔二九〕《搜神記》:“楊公雍伯作義漿,有一人就飮,以一斗石子與之,使至高平好地有石處種之,云:‘玉當生其中。’乃種其石,見玉子生石中。有徐氏女,右北平著姓,女甚有行。公乃試求徐氏。徐氏戲云:‘得白璧一雙來,當聽爲婚。’公至所種玉田中,得白璧五雙以聘,徐氏遂以女妻公。天子異之,拜爲大夫。”此指求婚王氏,但没有作大夫,地位比過去的羊公低。左思《吴都賦》:“淵客慷慨而泣珠。”李善注:“鮫人從水中出,寄寓人家,積日賣綃。臨去,從主人索器,泣而出珠滿盤,以與主人。”此言報德不够。

    〔三〇〕《詩·衛風·碩人》:“邢侯之姨。”此言商隱的姨妹,是某家的次女,茂元愛同姪女,思念她的父親同于仁兄。蕭門:當時稱大家女爲蕭娘,此當指大家之女。楊巨源《崔娘》:“風流才子多春思,腸斷蕭娘一紙書。”稱崔娘爲蕭娘。

    〔三一〕《左傳》昭公二十四年:“嫠不恤其緯,而憂宗周之隕,爲將及焉。”寡婦不憂織機的横絲少,却憂國亡禍及。此言姨妹寡居,憂傷永痛。

    〔三二〕荄:草根。土梗:泥人,指俑。此指無知之物也在悲哀。

    〔三三〕強氣:《左傳》昭公七年:“陽曰魂。用物精多,則魂魄強,是以有精爽。”古人迷信,認爲貴人的魂強,死後還會顯靈。

    〔三四〕《搜神記》:“蔣子文者,常自謂己骨青,死當爲神。漢末爲秣陵尉,逐賊至鍾山下,賊擊傷額,遂死。及吴先主之初,其故吏見文于道,謂曰:‘我當爲此土地神。’孫主爲立廟堂,轉號鍾山爲蔣山。”《莊子·列御寇》:“鄭人緩也,呻吟(誦讀)裘氏之地,三年而爲儒,使其弟(學)墨。儒墨相與辯,其父助翟(弟)。十年而緩自殺,其父夢之曰:‘使而(爾)子爲墨者,予也,盍胡(何不)嘗視其壤(墳),既爲秋柏之實矣。”此言茂元死當爲神,其怨氣結爲柏實。茂元死在討劉稹之戰,故稱。佇:久候。

    〔三五〕《左傳》僖公二十三年:“晉公子重耳及齊,齊桓公妻之,公子安之。從者以爲不可,將行。姜曰:‘行也,懷與安,實敗名。’”又閔公元年:“賜畢萬魏。卜偃曰:‘畢萬之後必大;萬,盈數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賞,天啓之矣。’”此言茂元參加討叛,並不懷安,不知他的子孫能光大否。

    〔三六〕《漢書·韋賢傳》:“遺子黄金滿籝,不如教子一經。”《唐書·南蠻傳》:“浪人所鑄,故亦名浪劍。(南詔)王所佩者,傳七世矣。”此言茂元以經學武功教子。

    愚方遁跡丘園,游心墳素,前耕後餉,并食易衣〔三七〕。不忮不求,道誠有在,自媒自衒,病或未能〔三八〕。雖吕範以久貧,幸冶長之無罪〔三九〕。昔公愛女,今愚病妻,内動肝肺,外揮血淚。得仲尼三尺之喙,論意無窮;盡文通五色之毫,書情莫既〔四〇〕。嗚呼哀哉!公其鑑之。

    〔三七〕丘園:指隱居處。墳素:墳,三墳,三皇之書。素,素王(孔子)之書,指《春秋》。《左傳》僖公三十三年:“見冀缺耨,其妻饁(送飯)之,敬,相待如賓。”《禮·儒行》:“儒有易衣而出,并日而食。”按會昌二年,商隱因母喪居家,故稱。

    〔三八〕《詩·邶風·雄雉》:“不忮(害)不求(貪),何用不臧(善)。”蕭統《陶淵明集序》:“夫自衒自媒者,士女之醜行;不忮不求者,明達之用心。”

    〔三九〕《三國志·吴書·吕範傳》:“吕範,字子衡,汝南西陽人也。有容觀姿貌。邑人劉氏家富,女美。範求之,女母嫌,欲勿與。劉氏曰:‘觀吕子衡寧當久貧者耶?’遂與之婚。”《論語·公冶長》:“(孔)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絏(牢獄)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兄之子(女)妻之。”這是説自己雖貧,還是清白的。

    〔四〇〕《莊子·徐無鬼》:“丘(孔子)願有喙三尺。”指願能説會道。江淹字文通夢五色筆,見《牡丹》注〔四〕。既:盡。此指情意無窮,難以表達。

    商隱有《祭外舅贈司徒公文》,當是王茂元卒于會昌三年九月寫的,這篇《重祭外舅司徒公文》當是會昌四年寫的。在第一篇祭文末説:“潘楊之好,琴瑟之美,庶有奉于明哲,既無虧于仁旨。”他同岳丈王家是很好的,夫婦也是很好的,對岳丈是很感恩的。在重祭文末却説:“雖吕範以久貧,幸冶長之無罪。昔公愛女,今愚病妻,内動肝肺,外揮血淚。”提到久貧無罪,有所感慨。茂元家是很有錢的,這時可能已嫌商隱家貧,商隱妻也因而得病吧。不過商隱對茂元的感情還是很深的。在重祭文裏提到“豈百生莫追,遂可無恨?”即茂元地下有知,是有恨的。這個恨,同“屬纊之夕,不得聞啓手之言”,即商隱夫婦没有送終,没有聽到遺囑。這個恨,實際也是商隱夫婦的恨,所以要寫這篇重祭吧。

    這兩篇祭文,前一篇敍述茂元的家世和生平經歷,寫得比這篇長得多,這篇比較短,抒情的成分多,所以選了這篇。兩篇裏都寫到他同茂元的關係,這是硏究商隱的有關資料。前一篇祭文,講到他考中進士後,與茂元女結婚:“晉霸可託,齊大寧畏。”婚後,“京西當日,輦下當時,中堂評賦,後榭言詩。品流曲借,富貴虚期”。指出他跟茂元在涇川、在京城時,是評賦言詩的。“公在東藩,愚當再調。賁帛資費,銜書見召。水檻幾醉,風亭一笑,日换中昃,月移朒朓。”指出茂元在許州,又把他調去。他陪着茂元喝酒談笑,一直到日斜月上。不如重祭文寫得有内容。重祭文説:“樽空花朝,燈盡夜室。忘名器于貴賤,去形跡于尊卑。語皇王致理之文,考聖哲行藏之旨,每有論次,必蒙褒稱。”寫出他陪着茂元時,不是以卑賤者來侍候尊貴者,是忘貴賤尊卑的。不光是評賦談詩,是討論政治,考慮出處的。這就比前一篇寫得有内容了。“紵衣縞帶,雅况或比于僑吴;荆釵布裙,高義每符于梁孟。”他在茂元幕府,情同知交;他的就婚王氏,夫婦安于貧賤,這裏寫出了他的品德。

    作爲四六文,這篇也有它的特色。它的開頭,不是像四六文那樣用典顯得呆板,是感慨蒼涼,駢散結合,忘掉它是四六文。這是情動于中而形于言,在四六文中具有散文氣盛言宜的特點的。其次是這篇文章富有感情。有的是不限于茂元的,像:“爲善何益,彼蒼難知!”有《史記·伯夷傳》的感慨。有的是爲茂元感嘆的,如:“豈百生莫追,遂可無恨!”“則其強氣,宜有異聞。玉骨化于鍾山,秋柏實于裘氏。”寫茂元的遺恨。還有對自己的感嘆,像“植玉求婦,已輕于舊日”,對自己的被輕和失意的抑鬱。這樣抒情,使這篇重祭,超過了前一篇的寫茂元的“世胄勳華、職官揚歷”了。

    獻侍郎鉅鹿公啓〔一〕

    某啓。今月某日,舍弟新及第進士羲叟處,伏見侍郎所製春闈放榜後寄呈在朝同年兼簡新及第諸先輩五言四韻詩一首〔二〕。

    〔一〕侍郎鉅鹿公:魏扶字相之,鉅鹿是他的郡望。《舊唐書·宣宗紀》:“大中元年三月,禮部侍郎魏扶奏所放進士三十三人。”因此知羲叟爲大中元年中進士。

    〔二〕羲叟:字聖僕,商隱弟。大中元年進士,三年釋褐,爲祕書省校書郎,改授河南府參軍。春闈:指三月進士考試。同年:指同一年考中進士的。新及第諸先輩:新考中的進士,這裏把門生稱爲先輩,是當時的敬稱。《國史補》:“互相推敬,謂之先輩。”

    夫玄黄備采者綉之用,清越爲樂者玉之奇〔三〕。固已慮合玄機,運清俗累;陟降於四始之際,優游於六義之中〔四〕。竊計前時,承榮内署〔五〕。柏臺侍宴,熊館從畋,式以風騷,仰陪天籟〔六〕。動沛中之舊老,駭汾水之佳人〔七〕。非首議於論思,實終篇於潤色,光傳樂録,道煥詩家〔八〕。况屬詞之工,言志爲最〔九〕。

    〔三〕《周禮·考工記》:“五色備謂之綉。”《禮·聘義》:“叩之,其聲清越以長。”此指魏扶的詩有文采和音韻之美。

    〔四〕玄機:玄妙的變化。俗累:世俗的牽累。陟降:升降。四始:《詩序》以風、小雅、大雅、頌爲王道興衰之所由始。六義:《周禮·大師》:“教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指魏扶的詩思想高妙,可以同《詩經》比美。

    〔五〕内署:指翰林院,魏扶曾兼翰林的職位。

    〔六〕柏臺:《漢書·武帝紀》:“元鼎元年,起柏梁臺。”《三輔舊事》:“以香柏爲梁也。帝嘗置酒其上,詔羣臣和詩,能七言詩者乃得上。”揚雄《長楊賦序》:“雄從至射熊館,還上《長楊賦》以諷。”式:取法。天籟:自然界的音響,借指天子的詩。此指魏扶曾侍宴從獵,陪天子作詩。

    〔七〕《漢書·高帝紀》:“上置酒沛宫,擊筑自歌。”劉邦唱《大風歌》感動沛中父老。漢武帝《秋風辭》:“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指魏扶的詩使當時的人激動。

    〔八〕樂録:記録樂府詩。此指魏扶詩善于修辭,載在樂府,以詩家著名。

    〔九〕《書·舜典》:“詩言志。”《詩序》:“詩者志之所之(向)也,在心爲志,發言爲詩。”

    自魯毛兆軌,蘇李揚聲〔一〇〕,代有遺音,時無絶響。雖古今異制,而律吕同歸。我朝以來,此道尤盛,皆陷於偏巧,罕或兼材。枕石漱流,則尚於枯槁寂寞之句;攀鱗附翼,則先於驕奢艷佚之篇〔一一〕。推李杜則怨刺居多,效沈宋則綺靡爲甚〔一二〕。至於秉無私之刀尺,立莫測之門牆,自非託於降神,安可定夫衆制〔一三〕。伏惟閣下,比其餘力,廓此大中,足使同僚盡懷博我,不知學者誰可起予〔一四〕。

    〔一〇〕《漢書·藝文志》:“《詩經》二十八卷,魯、齊、韓三家。”“又有毛公之學。”指魯詩、毛詩兩家開始建立《詩》的軌範。蘇李:漢朝有相傳蘇武和李陵的贈答詩。

    〔一一〕枕石漱流:指山水詩,偏向枯槁寂寞。攀鱗附翼:攀龍鱗,附鳳翼,指宫廷詩,偏向驕奢豔麗。

    〔一二〕推李杜:推崇李白杜甫的,偏向寫怨刺的詩。效沈宋:效法沈佺期、宋之問的,偏向綺麗柔靡。

    〔一三〕刀尺:裁衣具,比衡量文章的標準。門牆:比高要求。降神:《詩·大雅·崧高》:“維岳降神,生甫及申。”周甫侯、申侯是天降神靈。此指不是託于大臣,不能作出决定。

    〔一四〕閣下:對魏扶的尊稱。比:及。大中:指正確。博我:《論語·子罕》:“博我以文。”起予:《論語·八佾》:“起予者商(子夏)也。”此指魏扶像孔子能以文辭教人,不知誰像子夏能啓發他。

    某比興非工,專蒙有素〔一五〕。然早聞長者之論,夙託詞人之末。淹翔下位,欣託知音,抃賀之誠,翰墨無寄〔一六〕。况乎仲氏,實預諸生,榮沾洙泗之風,高列偃商之位〔一七〕。仰惟厚德,願沐餘輝,輒罄鄙詞,上攀清唱。聞郢中之白雪,愧列千人〔一八〕;比齊日之黄門,慚非八米〔一九〕。干冒尊重,伏用兢惶。其詩五言四首,謹封如右。

    〔一五〕比興:指作詩。專蒙:愚蠢。

    〔一六〕夙:早。淹翔:淹集,猶留滯。抃(biàn):鼓掌。翰墨:筆墨,指不能託文辭來表達。

    〔一七〕仲氏:指弟羲叟。諸生:指考生。洙泗之風:《禮·檀弓上》:“吾與汝事夫子(孔子)于洙泗之間。”偃商:孔子弟子言偃,字子游;卜商,字子夏。當時考中的進士稱主考爲座主,自稱門生。因此用孔子來比座主,自比孔子的學生。《論語·先進》:“文學子游子夏。”把羲叟比作孔門的文學科學生。

    〔一八〕宋玉《對楚王問》:“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其爲《陽春白雪》,屬而和者不過數十人。是其曲彌高,其和彌寡。”此指魏扶的詩曲調高,自己的和詩曲調低。

    〔一九〕《北史·盧思道傳》:“(齊)文宣帝崩,當朝文士共作挽歌十首,擇其善者而用之。魏收、陽休之、祖孝徵不過得一二首,唯思道獨有八首,故時稱‘八米盧郎。’後爲給事黄門侍郎。”《西齋叢説》:“關中歲以六米七米八米爲上中下,言在穀取八米,取數之多也。”言十成稻穀舂成米可得八成,出米多。指自己的和詩可取者少,他寫了四首和詩。

    這篇啓是應酬文字,吹捧他弟弟羲叟的座主詩寫得怎麽好,本無可取。只是其中反映了商隱對詩歌的看法,可供硏究商隱詩論的參考。他提出“屬詞之工,言志爲最”。即詩以情意爲主,跟曹丕《典論·論文》提出“詩賦欲麗”,陸機《文賦》提出“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的不同。又提出“雖古今異制,而律吕同歸”,注意講究音律,這同李白的不願受音律拘束,律詩寫得少的不同,他對律詩寫得極爲精工。他對于唐代詩的評論,以爲“皆陷於偏巧,罕或兼材”。認爲偏於一方面的多,兼善各體的少。在這篇啓裏,不可能對當時的詩作全面論述,他只能核要地講,在題材上提出山林和宫廷,認爲寫山林的偏於枯槁,寫宫廷的偏於豔麗,都使他不滿。對學習當代的作家説,推李杜則偏於怨刺,效沈宋則偏於綺靡。從這裏看出商隱的詩論。他認爲寫山林的不應偏於枯槁寂寞,所以他寫山林的詩,也寫得清麗而富有情味。他認爲寫宫廷的詩,不應偏於驕奢豔佚,所以他寫宫廷生活的詩,往往富有寓意,耐人尋味。他認爲效李杜不應偏重怨刺,因此他效法杜甫的詩寫得沉鬱頓挫而健筆凌雲。他認爲效沈宋不應偏於綺靡,所以他的辭采華豔的詩往往富有情意。正像他提出“言志爲最”那樣,他要求以情意爲主,輔以聲律華采,把三者結合,成爲兼材,避免偏巧的不足。他的詩確實做到了這點。這篇啓的可取處在這裏。

    太尉衛公會昌一品集序〔一〕

    唐葉十五帝謚昭肅,始以太弟,茂對天休〔二〕。遂臨西宫,入高廟〔三〕。將以準則九土,指麾三靈〔四〕。乃顧左右曰:“我祖宗並建豪英,範圍古昔。史卜宵夢〔五〕,震嗟不寧。是用能文,惟睿掌武,以永大業〔六〕。今朕奉承天命,顯登乃辟,庸不知帝賚朕者其誰氏子焉〔七〕。”左右惕兢威靈,迷撓章指,周訥揚吃〔八〕,不能仰酬。

    〔一〕李德裕見《李衛公》注〔一〕。此序是代桂管觀察使鄭亞寫的。會昌四年,德裕因平定澤潞功兼守太尉,進封衛國公。大中元年二月,宣宗以德裕爲太子少保分司東都,罷了他的相位,給事中鄭亞外調爲桂管觀察使。九月,德裕編定《會昌一品集》,收集他在會昌一朝所作的册命、典誥、奏議、碑贊、檄文等。寫信給鄭亞請他作序,有《與桂州鄭中丞書》説:“某當先聖(武宗)御極,再參樞務,兩度册文及《宣懿太后祔廟制》、《聖容贊》、《幽州紀聖功碑》、《討回鶻制》、《討劉稹制》五度、《黠戛斯書》兩度、用兵詔勅及《先聖改名制》、《告昊天上帝文》并奏議等,勒成十五卷。貞觀初有顔岑二中書(顔師古、岑文本),代宗朝常相(常袞),元和初某先太師忠公(李吉甫),一代盛事,皆所潤色。小子詞業淺近,獲繼家聲,武宗一朝册命典誥軍機羽檄皆受命撰述,偶副聖情。伏恐制序之時,要知此意。”此序即本德裕來信意而作。

    〔二〕葉:代。十五帝:高祖、太宗、高宗(不計武則天)、中宗、睿宗、玄宗、肅宗、代宗、德宗、順宗、憲宗、穆宗、敬宗、文宗、武宗。武宗尊號至道昭肅孝皇帝。文宗暴疾,宰相李珏、知樞密劉宏逸奉密旨以皇太子監國。神策軍中尉仇士良、魚宏志矯詔廢皇太子成美,迎潁王於十六宅爲皇太弟。文宗崩,即皇帝位。茂:盛德。天休:天命。

    〔三〕臨:哭弔。西宫:文宗停靈處。高廟:高祖廟。

    〔四〕九土:九州,指中國。《國語·魯語上》:“共工氏之伯(霸)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三靈:日、月、星。《漢書·揚雄傳》:“方將上獵三靈之流。”

    〔五〕史卜:《史記·周本紀》:“西伯將出獵,卜之曰:‘所獲非龍非螭,非虎非羆,所獲霸王之輔。’於是周西伯獵,果遇太公於渭之陽。”宵夢:又《殷本紀》:“武丁夜夢得聖人,名曰説(悦)。乃使百工營求之野,得説於傅險中,舉以爲相,殷國大治,故遂以傅險姓之,號曰傅説。”指擇相。

    〔六〕是用:是以,因此。睿:聖智。此句互文,即是用惟睿,能文掌武。擇相只求聖哲,能文武。大業:指帝業。

    〔七〕顯登乃辟:光榮地作你們的君主。登,登位。乃:汝。辟:君。庸:乃。賚:賜。此言不知用誰作相。

    〔八〕迷撓:猶迷惑。章指:意旨。周訥揚吃:《漢書·周昌傳》:“昌爲人(口)吃。”又《揚雄傳》:“雄口吃,不能劇談。”指左右像口吃那樣不能回答。

    既三四日,乃詔曰:淮海伯父〔九〕,汝來輔予。霞披霧消,六合快望〔一〇〕。四月某日入覲,是月某日登庸〔一一〕。淵角奇姿,山庭異表,爲九流之華蓋,作百度之司南〔一二〕。帝由是盡付玄機,允厭神度〔一三〕,左右者咸不知其夢耶卜耶?金門朝罷,玉殿宴餘,獨銜日光,靜與天語。帝亦幽闡,徵《召誥》《説命》之旨,定元首股肱之契〔一四〕,曰:“我將俾爾以大手筆,居第一功〔一五〕。麒麟閣中,霍光且圖於勳伐,玄洲苑上,魏收别議於文章〔一六〕。光映前修,允兼具美。我意屬此,爾無讓焉。”

    〔九〕淮海:德裕時爲淮海軍節度使。伯父:《儀禮·覲禮》:“同姓大國則曰伯父。”德裕是唐朝宗室,故武宗稱他“伯父”。

    〔一〇〕霞:指祥雲。霧:指昏暗。六合:上下四方。

    〔一一〕覲:見帝。登庸:進用。按《通鑑》開成五年:李德裕“九月甲戌朔(初一)至京師,丁丑(初四),以德裕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新、舊《唐書》同。此作四月,當誤。

    〔一二〕淵角:顔回額角似月形,月是水精,故稱淵。見《論語撰考讖》。山庭:指鼻梁高,見《論語摘象輔》。華蓋:張衡《西京賦》:“華蓋承辰。”薛綜注:“華蓋星覆北斗,王者法而作之。”指統率者。百度:各種法度。司南:指南車。

    〔一三〕玄機:變化不測的政事,猶萬機,都交德裕處理。厭:同饜,滿足。神度:神的測度,指應驗。

    〔一四〕幽闡:闡幽,發明深隱的旨趣。《召誥》,《書》篇名,是召公告誡成王的話。《説命》:武丁命傅説的話。《書·益稷》:“(舜)乃歌曰:‘股肱(指大臣)喜哉!元首起哉!’”此言武宗與德裕君臣契合。

    〔一五〕俾:給。《晉書·王珣傳》:“珣夢人以大筆如椽與之,既覺,語人云:‘此當有大手筆事。’”《漢書·蕭何傳》:“位爲相國,功第一。”

    〔一六〕麒麟閣:《漢書·蘇武傳》:“宣帝思股肱之美,乃圖畫其人於麒麟閣。”有霍光等十一人。玄洲苑:《北史·魏收傳》:“(齊武成)帝於華林别起玄洲苑,詔於閣上畫(魏)收,其見重如此。自武定二年以後,國家大事詔命、軍國文詞,皆收所作。”此言德裕掌管軍國文書,功第一。

    公拜稽首曰:“臣某何敢以當之。在昔太宗,有臣曰師古,曰文本〔一七〕高宗有臣曰嶠,曰融〔一八〕,玄宗有臣曰説,曰瓌〔一九〕,代宗有臣曰袞〔二〇〕,至於憲祖,則有臣禰廟曰忠公〔二一〕,並稟太白,以傅精神,納非烟而敷藻思〔二二〕。才可以淺深魏邴,道可以升降伊皋〔二三〕。而又富僧孺之新事,識庾持之奇字〔二四〕。清風濯熱,白雪生春〔二五〕。淮南王食時之工,裴子野昧爽之獻〔二六〕。疑王粲之夙構,無禰衡之加點〔二七〕。然後可以宏宣王略,輝潤天文,豈伊乏賢,可纂舊服〔二八〕。”

    〔一七〕顔籀字師古,高祖朝遷中書舍人,專掌制誥。太宗擢拜中書侍郎。岑文本字景仁,貞觀元年拜中書舍人。所草詔誥,殆盡其妙。各見《舊唐書》本傳。

    〔一八〕李嶠字巨山,高宗時爲鳳閣舍人。朝廷每有大手筆,皆持令嶠爲之。崔融字安成,遷鳳閣舍人。爲文典麗,朝廷所須諸大手筆,並付融。各見《舊唐書》本傳。

    〔一九〕張説字道濟,開元時爲尚書左丞相、集賢院學士,封燕國公。掌文學之任凡三十年。蘇瓌字昌容,中宗時封許國公,不及事玄宗,此當作頲。頲,瓌子,襲爵許國公。玄宗以爲中書侍郎,掌文誥。各見《舊唐書》本傳。

    〔二〇〕常袞,代宗選爲翰林學士、知制誥。後拜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見《舊唐書》本傳。

    〔二一〕禰廟:親廟。李吉甫是德裕的父親,所以不稱名,稱親廟曰忠公。李吉甫字弘憲,憲宗任爲考功郎中,知制誥。擢爲中書侍郎、平章事。卒謚忠懿。見《舊唐書》本傳。

    〔二二〕《史記·天官書》:“察日行以處位太白。”太白晨出東方,察日行以處太白之位。又:“若烟非烟,若雲非雲,鬱鬱紛紛,蕭索輪囷,是謂卿雲。”此指以上大臣都稟有太白星的精神,有慶雲的才華。

    〔二三〕魏相字弱翁,漢宣帝時爲丞相。丙吉字少卿,代魏相爲丞相。各見《漢書》本傳。伊尹,輔湯伐桀有天下。皋陶,虞舜時執法平正。見《史記》的《殷本紀》、《五帝本紀》。此言以上大臣才比魏邴有餘,道比伊皋不足。淺深猶深,升降猶降,是偏義複辭。

    〔二四〕王僧孺字僧孺,聚書至萬餘卷,無所不睹。其文麗逸,多用新事。庾持字允德,善字書,每屬辭,好爲奇字。並見《南史》本傳。

    〔二五〕清風:指節操清高,不熱中。白雪:指文辭格調高,有如《陽春》《白雪》之歌。

    〔二六〕淮南王(劉)安入朝,上使爲《離騷傳》,旦受詔,日食時上。見《漢書》本傳。梁武帝命裴子野爲書喻魏相元乂,夜受旨,及五鼓,子野徐起操筆,昧爽便就。見《南史》本傳。

    〔二七〕王粲善屬文,舉筆便成,無所改定,時人常以爲宿構。然正復精意覃思,亦不能加也。見《三國志·魏書》本傳。禰衡《鸚鵡賦序》:“衡因爲賦,筆不停綴,文不加點。”

    〔二八〕纂:繼承。舊服:指前人的事業。

    帝又曰:“舜何人也,回何人哉〔二九〕?朕思丕承,汝勉善繼,無忝乎爾之先〔三〇〕!”公復拜稽首曰:“《易》曰‘中心願也’,《詩》曰‘何日忘之’,臣敢不夙夜在公,以揚鴻烈〔三一〕。”

    〔二九〕《孟子·滕文公上》:“顔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爲者亦若是。’”回:即顔淵,孔子弟子。

    〔三〇〕丕承:很好繼承。丕,大。忝:辱。先:先人。

    〔三一〕《易·泰》:“中心願也。”《詩·小雅·隰桑》:“何日忘之。”夙夜:朝夜。鴻烈:大業。

    會一日,上明發於法宫之中,念兆人之衆,顧九州之廣,永懷不待之痛,式重如存之敬〔三二〕。公伏奏曰:“惟先后懋守丕基,允資内助〔三三〕。秀南頓嘉禾之瑞,開烈山神井之祥〔三四〕。德駕河洲,淑肩沙麓〔三五〕。將顯降嬀之配,未宏褒紀之恩〔三六〕。淪美椒塗,掩華蘭掖〔三七〕。緣山破芿,夙聞齊主之悲;採石傳形,早降漢皇之慟〔三八〕。繞樞有慶,鳴社承輝〔三九〕。而懿號未彰,貞魂莫祔〔四〇〕。恐無以懋遵聖緒,光慰孝思。”公於是承命有宣懿祔廟之制。

    〔三二〕明發:天亮。法宫:正殿。《漢書·鼂錯傳》:“處於法宫之中,明堂之上。”《韓詩外傳》九:“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也。”式重:敬重。《論語·八佾》:“祭如在。”

    〔三三〕先后:先帝,指穆宗。懋:勉力。丕基:大業。允資:確實依靠。内助:指穆宗宣懿皇后。

    〔三四〕《後漢書·光武紀》:“南頓令欽,生光武。論曰:是歲縣界有嘉禾生,一莖九穗,因名光武曰秀。”神農氏一稱烈山氏。《荆州記》:“隨郡北界有厲鄉村,村南有重山,山下一穴,相傳云神農所生,周圍一頃二十畝,有九井。神農既育,九井自穿。”此言武宗誕生。

    〔三五〕《詩序》:“《關雎》,后妃之德也。”詩稱:“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漢書·元后傳》:“元城郭東有五鹿之虚,即沙鹿地也。後八十年,當有貴女興天下云。”此言宣懿皇后德勝周后,淑比元后(漢成帝后)。

    〔三六〕《書·堯典》:“釐降二女于潙汭。”堯把二女下嫁給舜,在潙水北。《春秋》桓公二年:“秋七月,紀侯來朝。”紀本稱子,因天子將娶紀女,故褒稱爲侯。此言宣懿皇后嫁與穆宗,未受褒揚。

    〔三七〕椒塗:皇后房牆上塗椒,稱椒房。蘭掖:蘭殿,正殿兩旁稱掖。此言宣懿皇后的美德被掩蓋。

    〔三八〕《樂府詩集·讀曲歌》:“南齊時,朱碩仙善歌吴聲《讀曲》。武帝出遊鍾山,幸何美人墓。碩仙歌曰:‘一憶所歡時,緣山破芿(réng)荏(軟)。’”芿:草。《拾遺記》:“漢武帝思李夫人,李少君曰:‘暗海有潛英之石,其色青,刻之爲人像,神悟不異真人。’乃使人得此石,刻作夫人形,宛若生時。”此言穆宗悼念宣懿皇后。

    〔三九〕《帝王世紀》:“少典氏娶附寶,見大電光繞北斗樞星,照郊野,感附寶,孕二十月生黄帝于壽丘。”《藝文類聚·符命》:“《春秋潛潭巴》曰:里社鳴,此里有聖人,其呴(鳴聲)則百姓歸之。”此言宣懿皇后誕生武宗。

    〔四〇〕懿號:指當時未有謚號。莫祔:指神主没有附祭在穆宗廟。宣懿皇后韋氏,穆宗爲太子時,得侍,生武宗。穆宗立,册爲妃。武宗立,妃已死,追册爲皇太后,上尊謚宣懿,奉神主附祭于穆宗廟。德裕作《宣懿太后祔廟制》。

    初,文宗皇帝思宗社之靈,祧祖之重,傳於夏啓,既不克終,歸於與夷,又未能立〔四一〕。乃推帝堯,敦敍九族之道,宏魏文榮樂諸弟之志〔四二〕。常曰:“潁邸,吾寧忘耶〔四三〕?”及武宗讓踰三四,位當九五,出潛離隱,躍泉在天〔四四〕。揚八采于堯眉,挺四肘于湯臂,故外則上公列辟,内則常侍貴人〔四五〕,咸願擬議形容,依稀彩飾。公搢圭歸美,吮墨摛詞,詠日月之光華,知天者之務也,贊乾坤之易簡,作《易》者之事乎〔四六〕?公於是有聖容之贊。

    〔四一〕宗社:宗廟社稷,宗族和國家。祧祖:曾祖廟。夏啓:禹傳子啓。此指文宗立子永爲太子,太和六年立,開成三年廢,暴死。與夷:春秋宋穆公姪,穆公臨死,傳位於與夷,不傳子。見《左傳》隱公三年。此指文宗病重時,立敬宗第五子成美爲皇太子,文宗死,仇士良立潁王爲武宗,成美不得立。

    〔四二〕《書·堯典》:“克明俊德,以親九族。”敦:厚。九族:指同姓親族。魏文帝曹丕爲太子後,猜忌諸弟,並無與諸弟共榮樂事。曹丕《玄武陂》:“兄弟共行游,驅車出西城。忘憂共容與,暢此千秋情。”或指未爲太子時事。

    〔四三〕潁邸:武宗未接位前封潁王。按文宗以成美爲皇太子,無傳位潁王意。潁王得位,由太監仇士良擁立,此是替武宗掩飾的話。

    〔四四〕《漢書·文帝紀》:“代王(文帝原封代王)西向讓者三,南向讓者再。”《易·乾》:“九五,飛龍在天。”指即位。又:“初九,潛龍勿用。文言曰:‘潛之爲言也,隱而未見。’”此言潁王離開王位。又:“九四,或躍在淵。”淵字避諱作泉。此言潁王離王位升入帝位。

    〔四五〕《帝王世紀》:堯“眉有八采”。又湯“臂四肘”。列辟:列侯。常侍貴人:指宦官。《後漢書·宦者傳》:“漢興,仍襲秦制,置中常侍官。”《漢書·李廣傳》:“上使中貴人從廣。”此指武宗的異表和得内外官員擁戴。

    〔四六〕搢圭:插朝版於腰帶上。圭,上尖下方的玉器,指朝版。《尚書大傳·虞夏》引《卿雲歌》:“日月光華,旦復旦兮。”《易·繫辭上》:“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易簡而天下之事得矣。”此指德裕所作《真容贊》。

    天寶季年,物豐時泰,骨骾者慕周偃武,肉食者效晉清談〔四七〕。豕不豶牙,蠆因摇尾,氛興燕易,駕狩巴梁〔四八〕。九十年鑾輅不東,三千里華戎遂隔〔四九〕。日者上玄降鑒,元聖恢奇,遂於首亂之邦,先有納忠之帥〔五〇〕。復我疆理,平我仇讎。負羽蒙輪,已聞於深入,赤茀邪幅,將事於駿奔〔五一〕。陳萬賄以展儀,備四旗而告捷〔五二〕。仍願於箕星之分,巫閭之旁,追琢貞珉,彰灼來葉〔五三〕;以文上請,屬意宗臣〔五四〕。

    〔四七〕骨骾:指忠直。《書·武成》:“乃偃武修文。”肉食者:指庸俗官吏。《左傳》莊公十年:“肉食者鄙,未能遠謀。”清談:玄談。魏晉時何晏王衍等崇尚老莊學派,談玄理,尚浮虚,不務實。見《世説新語·言語》。

    〔四八〕《易·大畜》:“豶(bēn)豕之牙,吉。”豶,防止,防止豕牙損物。不豶牙,指不加防止。蠆(chài):蠍子類,尾有毒鈎。氛:戰氛。燕易:燕州、易州,指安禄山在范陽叛亂。駕:車駕。巴梁:巴州、梁州,指玄宗逃奔入蜀。

    〔四九〕鑾輅:有鈴的車子。不東:指安史亂後,車駕不再到洛陽。華戎遂隔:指隴右諸郡爲吐蕃占領。

    〔五〇〕上玄:指天。玄字原脫,據《全唐詩》補。元聖:大聖,指武宗。《書·湯誥》:“事求元聖。”首亂之邦:指范陽一帶。納忠之帥:指雄武軍使(治在河北薊縣東北)張仲武。會昌二年,回鶻部將那頡啜南下雄武軍,仲武把它擊敗。見《新唐書》本傳。

    〔五一〕負羽:掮旗。《後漢書·賈復傳》:“被羽先登。”注:“被猶負也。析羽爲旌旗。”蒙輪:用大盾掩護。《左傳》襄公十年:“狄虒彌建(立起)大車之輪,而蒙以之甲以爲櫓(大盾牌)。”《詩·小雅·采菽》:“赤芾(fú)在股,邪幅在下。”赤芾,赤色的蔽膝,這裏指在股,即幫腿。駿奔:指快跑。

    〔五二〕萬賄:多種財幣。展儀:陳列禮品。四旗:《隋書·禮儀志》:“有繼旗四以施軍旅。”軍中有四種不同的旗幟。

    〔五三〕箕星:《史記·天官書》:“尾箕幽州。”箕星的分野是幽州。巫閭:《周禮·夏官·職方氏》:“東北曰幽州,其山鎮曰醫無閭。”一稱廣寧山,在遼寧北鎮縣西北。貞珉:指碑石。

    〔五四〕宗臣:與君同宗的大臣,指德裕。此指請德裕作幽州紀功碑文。

    公乃更夢江毫,重吞羅鳥〔五五〕。町畦河濟,呼嘯神祇,述烈聖之英猷,答大藩之深懇〔五六〕。既事包理亂,思屬安危,不惟嵩岳降神,固亦文星助彩〔五七〕。螭蟠龜戴,蟲篆鳥章〔五八〕。構思而君苗硯焚,灑翰而元常筆閣,公於是有幽州紀聖功之碑〔五九〕。

    〔五五〕江毫:見《上兵部楊公啓》〔四〕。《藝文類聚·鳥》引《羅含傳》:“含少時晝卧,忽夢一鳥,文色異常,飛來入口。含於是才藻日新。”

    〔五六〕町畦(qí):田界,引申爲規劃。河濟:黄河濟水。當時朝廷不能控制河北,此指用河濟來規劃河北。呼嘯神祇:使神道呼嘯贊助。大藩深懇:指張仲武懇請立碑紀功。

    〔五七〕《詩·大雅·崧高》:“崧(嵩)高維岳,駿極於天。維岳降神,生甫(甫侯)及申(申伯)。”文星:文昌星助文彩。

    〔五八〕螭蟠:碑上刻盤龍。龜戴:龜戴碑石。蟲篆鳥章:指碑上刻的篆字。許慎《説文序》:“及亡新(王莽)居攝,使大司空甄豐等校文書之部,自以爲應制作,頗改定古文。時有六書,六曰鳥蟲書,所以書幡信也。”字體像鳥或蟲。

    〔五九〕《晉書·陸機傳》:“弟雲嘗與書曰:‘君苗見兄文,輒欲燒其筆硯。’”《三國志·魏書·王粲傳》注引《典略》:“粲才既高,辯論應機。鍾繇(字元常)、王朗等雖各爲魏卿相,至于朝廷議奏,皆閣筆不能措手。”指德裕作《紀聖功銘》。見《舊唐書·張仲武傳》。

    天街之北,獯鬻攸居,結以閼氏,降我皇女〔六〇〕。奉春君婁敬嘗爲遠使,下杜人楊望長作畫工〔六一〕。乘以無年,遂忘舊好〔六二〕。分偵邏於甌脫,遺祭酹於螮林,俾我刁斗晨驚,兜零夜設〔六三〕。

    〔六〇〕《史記·天官書》:“昴、畢間爲天街。”《正義》:“街南爲華夏之國,街北爲夷狄之國。”獯鬻:商周時北方少數民族,借指回紇。攸居:所居。閼氏(yān zhī):匈奴君主的正妻。皇女:漢以皇女嫁匈奴君主爲閼氏,此指唐以公主嫁回紇。

    〔六一〕《漢書·婁敬傳》:“賜姓劉,號曰奉春君。”又《匈奴傳》:“使劉敬奉宗室女翁主爲單于閼氏。”《西京雜記》:“元帝後宫既多,不得常見,乃使畫工圖形,案圖召幸之。諸宫人皆賂畫工,獨王嬙不肯。匈奴入朝,求美人爲閼氏,於是上案圖,以昭君行。及去召見,貌爲後宫第一。乃窮案其事,畫工有杜陵毛延壽、安陵陳敞、新豐劉白、龔寬、下杜陽望樊育,同日棄市。”

    〔六二〕乘:四,屢。無年:荒年。即《爲李貽孫上李相公啓》:“屢緣喪荒,亟致攜貳。”

    〔六三〕甌脫:《漢書·蘇武傳》注:“區脫,匈奴邊境爲候望之室也。區讀與甌同。”酹:澆酒祭。《史記·匈奴傳》:“秋,馬肥,大會蹛林。”《漢書音義》:“蹛音帶。蹛林,地名。”指秋高馬肥,準備南下。刁斗:軍中用具。兜零:籠子。《史記·魏公子傳》:“而北境傳舉烽。”《集解》:“作高木櫓,櫓上作桔槔,桔槔頭兜零,以薪置其中,謂之烽。”指告警的烽火。

    公乃上資宸斷,旁耀軍謀,心作靈臺,手爲天馬〔六四〕。充國四夷之學,此日方知,薛公三策之徵,他時未爽〔六五〕。既而鬼箝飛辨,邳石降籌〔六六〕。不使郭閎,仍讒於段熲;寧教李邑,更毁於班超〔六七〕。勢協聲同,火熸水灌〔六八〕。遂得朝還貴主,暮遁名王〔六九〕。轄柳塞之歸車,復梅妝而向闕〔七〇〕。

    〔六四〕宸斷:帝的决斷。宸,帝居。靈臺:觀察天文氣象的臺,見《三輔黄圖》,指觀察一切。天馬:天馬行空,比起草各種文件的才氣奔放。

    〔六五〕充國、薛公:並見《爲李貽孫上李相公啓》第二段注〔一一〕。

    〔六六〕鬼箝:蘇秦、張儀的老師鬼谷先生,著《鬼谷子》,有《飛箝篇》,指游説時如何像用飛鉗箝住對方。邳石:下邳圮(橋)上黄石公傳兵書與張良,後化爲黄石。張良後作劉邦謀臣,運籌劃策。見《漢書·張良傳》。

    〔六七〕《後漢書·段熲(jiǒng)傳》:“諸種羌共寇并涼二州,熲將湟中義從討之。涼州刺史郭閎稽固熲軍,使不得進。義從役久戀鄉舊,皆悉反叛。郭閎歸罪於熲,熲坐徵下獄。於是吏人守闕訟熲以千數。”《後漢書·班超傳》:“李邑始到于闐,而值龜兹攻疏勒,恐懼不敢前。因上書陳西域之功不可成。又盛毁超擁愛妻,抱愛子,安樂外國,無内顧心。帝知超忠,乃切責邑。”此言德裕力破謬論。

    〔六八〕火熸水灌:水澆火滅,指平息叛亂。

    〔六九〕朝還貴主,暮遁名王:迎還穆宗妹太和公主嫁回紇者,回紇烏介可汗遁走,見《爲李貽孫上李相公啓》。

    〔七〇〕柳塞:高柳塞,在山西陽高縣北。歸車:即太和公主歸朝之車。梅妝:南朝宋武帝女壽陽公主卧含章殿簷下,有梅花落額上成五出花,因有梅花妝。見《御覽》九七〇引《宋書》。

    及晉城赤狄,喪帥歸珪〔七一〕。有閼伯之弟兄,誕景升之兒子〔七二〕。將憑蜀閣,欲恃吴錢,姑務連鷄,靡思縛虎〔七三〕。既垂文誥,尚有羣疑〔七四〕。公乃挺身而進曰:“重耳在喪,不聞利父;衛朔受貶,祇以拒君〔七五〕。今天井雄藩,金橋故地〔七六〕,跨摇河北,脅倚山東。豈可使明皇舊宫,坐爲污俗,文宗外相,行有匪人〔七七〕?”忠謀既陳,上意旋定。

    〔七一〕《春秋》宣公十五年:“晉師滅赤狄潞氏。”赤狄,在潞州,今山西長治縣地。此指唐建潞州。《白虎通·崩薨》:“諸侯薨,使臣歸瑞珪於天子。”此指澤潞帥劉從諫死。

    〔七二〕《左傳》昭公元年:“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實沉,居於曠林,不相能也,日尋干戈,以相征討。”《後漢書·劉表傳》:“表字景升。在荆州幾二十年,家無餘積。二子琦、琮。會曹操軍至新野,琦走江南,琮舉州請降。”按劉從諫死,其姪稹抗拒朝命,此借兄弟相争來作比,用典不切。

    〔七三〕蜀閣:四川棧道,指凭藉險要。吴錢:吴王濞煮錢,指依靠財富。連鷄:指連合河北三鎮。並見《爲李貽孫上李相公啓》。《後漢書·吕布傳》:“操笑曰:‘縛虎不得不急。’”指把吕布綑得緊。

    〔七四〕《通鑑》會昌三年:“上以澤潞事謀於宰相,宰相多以爲回鶻餘燼未滅,復討澤潞,國力不支,請以劉稹權知軍事,諫官及羣臣上言者亦然。”

    〔七五〕《禮·檀弓下》:“晉獻公之喪,秦穆公使人弔公子重耳,且曰:亡國(失去晉國)恒於斯,得國恒於斯。舅犯曰:父死之謂何?又因以爲利,孺子其辭焉。”衛朔:見《爲李貽孫上李相公啓》第四段注〔二〕。

    〔七六〕天井:《宋史·地理志》:“澤州雄定關,舊名天井。”指澤潞。金橋:在潞州,即在山西上治縣西南關。景龍三年,唐玄宗經此橋至京師。

    〔七七〕舊宫:《舊唐書·玄宗紀》:“景龍二年兼潞州别駕。開元十一年正月,幸并州潞州,别改其舊宅爲飛龍宫。”外相:劉從諫在文宗太和時加同平章事,爲外相。

    俄又埃昏晉水,霧塞唐郊〔七八〕。殊懿公之東徙渡河,若紀侯之大去其國〔七九〕。稽於時議,憚在宿兵〔八〇〕。公又揚笏而言曰:“彼地則義師,帥惟宗室〔八一〕。乃玄王勤商之邑,后稷造周之邦〔八二〕。瓜瓞具存,堂構斯在〔八三〕。苟虧策劃,不襲仇讎,則是奬夙沙縛主之風,長冒頓射親之俗〔八四〕。昔武安君用鉞,坑卒四十一萬;齊桓公受胙,立功一十二國〔八五〕。今真將軍爲時而出,賢諸侯代不乏人〔八六〕。况其俗産代地之名駒,富管涔之良璞〔八七〕;有抱樹辭榮之節,有漆身報德之風耶〔八八〕?躡足以謀,屈指而定〔八九〕。謝安之圍棋尚劫,曹參之飮酒正酣〔九〇〕。適有軍書,果聞戎捷〔九一〕。邯午謝衆,丕豹出奔,樂毅不歸,鄒陽已去〔九二〕。砥磨周鉞,水淬鄭刀〔九三〕。萬里來袁尚之頭顱,二冢葬蚩尤之肩髀〔九四〕。何其纂立大效〔九五〕,樹建嘉績,若是之速歟?”

    〔七八〕晉水、唐郊:晉水源出山西太原市西南懸甕山,山麓有晉祠,祀唐叔虞,因稱唐郊。此指太原楊弁作亂,見下注。

    〔七九〕《左傳》閔公二年:“衛懿公及狄人戰於滎澤,衛師敗績。狄入衛,又敗諸(衛于)河。(衛人)宵濟。”按懿公戰死,衛人渡河。《左傳》莊公四年:“紀侯大去其國,違齊難也。”紀侯避齊國入侵逃走。此指李石出奔。會昌三年討澤潞,命河東節度使李石以太原兵助王逢軍,李石使楊弁將兵助逢,弁見太原空虚,遂作亂,李石奔汾州。

    〔八〇〕時議:《通鑑》會昌四年,楊弁作亂,“朝議喧然,或言兩地皆應罷兵”。憚在宿兵:怕駐軍,即主張罷兵。

    〔八一〕義師:指唐高祖在太原起義之地。宗室:李石是唐代宗室。

    〔八二〕《國語·周語下》:“玄王勤商。”殷商尊始祖契爲玄王,封於商。《史記·周本紀》:“后稷母有邰氏女曰姜原,生后稷,封於邰。”后稷爲周始祖。這是借商周的始封,比唐高祖起自太原,太原是唐的始封地。

    〔八三〕《詩·大雅·緜》:“緜緜瓜瓞。”瓜蔓不斷,由小到大,瓜大瓞小。指唐始封之跡都保存着。《書·大誥》:“若考(父)作室,厥(其)子弗肯堂(作堂),矧(况)肯構(作屋)。”指唐始封營建都。

    〔八四〕夙沙:見《爲濮陽公與劉稹書》第五段注〔六〕。冒頓:匈奴冒頓射死其父,見《史記·匈奴傳》。此指劉稹部下將起來背叛。

    〔八五〕《史記·白起傳》:“趙括軍敗,卒四十萬人降,武安君(白起)乃挾詐而盡坑殺之。”用鉞(大斧):指用兵。《左傳》僖公九年:“會於葵丘,王使宰孔賜齊侯胙(祭肉)。”《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列十三國,因吴在夷狄不計數。

    〔八六〕漢文帝稱周亞夫爲“真將軍”,後爲漢平吴楚七國之亂。見《史記·絳侯周勃世家》。

    〔八七〕《史記·蘇秦傳》:“蘇厲遺趙王書:代馬胡犬不東下,昆山之玉不出,此三寶者亦非王有。”《山海經·北次二經》:“管涔之山,其下多玉。”山在山西寧武縣西南。

    〔八八〕介子推隨晉文公流亡,文公回國,子推隱居綿山,文公燒山求子推,子推抱樹,被燒死。見《史記·晉世家》。趙襄子滅智伯,豫讓爲智伯報仇,漆身爲厲,吞炭爲啞,使人不識。見《戰國策·趙策》。

    〔八九〕《漢書·陳平傳》:“淮陰侯(韓)信破齊,自立爲假齊王,使使言之。漢王怒而駡。平躡漢王,漢王寤,乃厚遇齊使。”《三國志·吴書·顧譚傳》:“徒屈指心計,盡發疑謬。”此指德裕算無遺策。

    〔九〇〕《晉書·謝安傳》:“(謝)玄等既破(苻)堅,有驛書至,安方對客圍棋。”圍棋對殺,有打劫。《史記·曹相國世家》:“來者皆欲有言,參輒飮以醇酒,醉而後去。”此言德裕早操勝算,處亂不驚。

    〔九一〕《春秋》莊公三十一年:“齊侯來獻戎捷。”指河東兵取太原,平定楊弁之亂。

    〔九二〕《左傳》定公十年:“初,衛侯伐邯鄲午于寒氏,城其西北而守之,宵熸。”注:“午衆宵散。”又僖公十年:“(晉)丕豹奔秦。”因其父丕鄭被殺而出奔。樂毅爲燕昭王攻齊,下七十餘城。昭王死,惠王疑樂毅,樂毅奔趙。鄒陽仕吴,吴王濞陰有邪謀,鄒陽去之梁。見《爲濮陽公與劉稹書》第四段注〔三〕。此指劉稹叛亂,必使部下衆叛親離。

    〔九三〕《書·牧誓》:“(武)王左杖黄鉞。”《周禮·考工記》:“鄭之刀。”

    〔九四〕《後漢書·袁紹傳》:“(袁)尚(袁)熙與烏桓逆操軍,戰敗走,奔公孫康於遼東。康曰:‘卿頭顱方行萬里。’遂斬首送之。”《史記·五帝本紀》:“蚩尤作亂,於是黄帝乃徵師諸侯,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遂禽殺蚩尤。”《集解》有蚩尤塚與肩髀塚。

    〔九五〕纂:繼。立大效:指稹部下郭誼殺稹,澤潞亂平。

    宗英可汗既畏王威,遂聞請吏〔九六〕。留犂徑路,對湩酪以知羞,毳幕氈裘,望衣冠而有慕〔九七〕。大畢伯士之胤,呼韓單于之師〔九八〕。或執玉而朝靈囿,或解辮而拜甘泉〔九九〕。並垂於册書,光彼明命,百王共貫,三代同規。

    〔九六〕宗英可汗:《通鑑》會昌五年:“册黠戛斯可汗爲宗英雄武誠明可汗。”黠戛斯原出突厥。三年二月,遣使獻名馬。四年三月,遣將軍入貢,請與唐兵聯合攻回紇。

    〔九七〕《漢書·匈奴傳下》:“單于以徑路刀、金留犂撓酒。”應劭曰:“徑路,匈奴寶刀也。留犂,飯匕也。撓,和也。”湩酪:乳制品。此指黠戛斯來附。

    〔九八〕《國語·周語上》:“今自大畢、伯氏之終也,犬戎氏以其職來王(見王)。”大畢、伯氏,犬戎氏二君。胤:後嗣。呼韓單于:匈奴呼韓邪單于,甘露二年正月謁見漢宣帝。見《漢書·匈奴傳下》。此指回紇將嗢没斯率衆内附。

    〔九九〕《後漢書·明帝紀》:“永平二年,宗祀光武皇帝於明堂,禮畢登靈臺。烏桓濊貊,咸來助祭,單于侍子,亦皆陪位。”靈囿:此指靈臺,即天象臺。《漢書·匈奴傳》:“呼韓邪單于正月朝天子於甘泉宫,漢寵以殊禮,賜以冠帶衣裳。”加冠就要解辮。

    公於是奉命有討北狄之詔,伐上黨之制,諭回鶻之命五,慰堅昆之書四〔一〇〇〕。每牙管既拔,芝泥將熟,上輒曰:“爾有獨斷,朕無疑謀,固俟沃心,不可假手〔一〇一〕。”公亦分陰可就〔一〇二〕,落簡如飛。故每有急宣,關於密畫,内庭外制,皆不與聞〔一〇三〕。此又豈可與美洞簫而諷於後庭,聞子虚而嗟不同世者〔一〇四〕,論功而校德耶?其有勢切疾雷,機難終日〔一〇五〕。屬宣室未召,武帳不開,公莫暇昌言〔一〇六〕,且陳密疏。賈太傅之憂國,故動深誠,山吏部之論兵,詎因夙習〔一〇七〕。凡所奏御,罕或依違。

    〔一〇〇〕討北狄:討伐回紇烏介可汗。伐上黨:討劉稹。諭回鶻:曉喻回紇嗢没斯。慰堅昆:堅昆,古部落名,唐稱黠戛斯,即安慰黠戛斯。

    〔一〇一〕牙管:飾象牙的筆管。芝泥:印泥。熟:成熟,製成。沃心:《書·説命上》:“啓乃(汝)心,沃朕心。”沃,猶豐富。假手:指詔敕皆由德裕起草,不可請别人。

    〔一〇二〕分陰:《晉書·陶侃傳》:“侃曰:‘大禹聖者,乃惜寸陰,至於衆人,當惜分陰。’”

    〔一〇三〕内庭:指翰林學士所掌制誥。外制:指中書舍人、知制誥所掌制誥。此指不歸内庭、外制,都歸德裕。

    〔一〇四〕《漢書·王褒傳》:“太子(元帝)喜褒所爲《甘泉》及《洞簫頌》,令後宫貴人左右皆誦讀之。”又《司馬相如傳》:“蜀人楊得意爲狗監,侍上。上讀《子虚賦》而善之,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馬相如,自言爲此賦。’”

    〔一〇五〕《六韜·龍韜·軍勢》:“故疾雷不及掩耳。”《易·繫辭下》:“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

    〔一〇六〕宣室:漢未央宫中宣室殿,是漢文帝召見賈誼處,見《史記·賈生傳》。武帳:帝王用的帷幄:《史記·武帝紀》:“上嘗坐武帳中。”指武宗没有召見德裕時。昌言:正論。

    〔一〇七〕《漢書·賈誼傳》上治安策,表達憂國深心。《晉書·山濤傳》:“因與盧欽論用兵之本,以爲不宜去州郡武備,其論甚精。於時咸以濤不學孫吴,而暗與之合。”

    及武宗下武重光,崇名再易〔一〇八〕。公又觀圖東序,按諜西崑〔一〇九〕,率億兆同心,列公卿定議,以一十四字,垂百千萬年。藻縟辭華,鋪舒名實。秦晉於玉檢瑶繩之内,平勃於緑疇讒鼎之間〔一一〇〕。方將命禮官,召儒者,訪匡衡后土之議,採公玉明堂之圖〔一一一〕;考肆覲之禮於梁生,取封禪之書於犬子〔一一二〕。盡皇王之盛事,極臣子之殊功。而軒鼎將成,禹書就掩〔一一三〕。然猶進先嘗之藥,獻高手之醫,藏周旦請代之書,追漢宣易名之義〔一一四〕。作爲大誥,祈於昊天〔一一五〕。始終一朝,紹續九德〔一一六〕。其功伐也既如彼,其制作也又如此。故合詔誥奏議碑贊等凡一帙一十五卷,輒署曰《會昌一品集》云。紀年,追聖德也;書位,旌官業也;不言制禁,崇論道也〔一一七〕。

    〔一〇八〕《詩·大雅·下武序》:“下武,繼文也。”武王繼承文王。指武宗繼承文宗。《書·顧命》:“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指雙重光耀。崇名:會昌二年,羣臣上武宗尊號曰“仁聖文武至神大孝皇帝”,五年復上尊號曰“仁聖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大孝皇帝”。即下一十四字。此指兩次上尊號,爲雙重光耀。

    〔一〇九〕《書·顧命》:“天球、河圖在東序(東廂房)。”按諜:按照譜牒。西崑:《穆天子傳》:“天子西登崑崙。”此指李德裕觀察各種祥瑞。

    〔一一〇〕秦晉:國勢相等。玉檢瑶繩:封禪大典用玉匣蓋寶繩。平勃:陳平、周勃,地位相類。緑疇讒鼎:《書·洪範·傳》:“神龜負文而出,列於背有數至於九。”禹因作九疇。龜色緑,因稱緑疇。《左傳》昭三年有“讒鼎之銘”,讒鼎是寶鼎。此指上尊號跟封禪大典與得寶書寶鼎相似。

    〔一一一〕《漢書·郊祀志》:“匡衡以甘泉泰畤、河東后土之祠宜可徙置長安。”又:“濟南人公玉帶上黄帝時明堂圖。”

    〔一一二〕《書·舜典》:“肆覲(遂朝見)東后。”《後漢書·祭祀志》:“乃詔梁松等按索河(圖)洛(書)讖文言九世封禪事者。”犬子:司馬相如别號。《漢書·司馬相如傳》:“其妻曰:‘長卿未死時,爲一卷書,曰:“有使來求書,奏之。”其遺札書言封禪事。’”此言考求上尊號的禮制。

    〔一一三〕《漢書·郊祀志》:“黄帝採首山銅鑄鼎於荆山,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軒轅氏,故稱軒鼎。孔靈符《會稽記》:“昔禹治洪水,厥功未就。乃躋於此山(宛委山),發石匱,得金簡玉字,以知山河體勢,於是疏導百川,各盡其宜。”軒鼎成,禹書掩:暗指武宗將死。

    〔一一四〕《禮·曲禮下》:“君有疾飮藥,臣先嘗之。”《書·金縢》:“王有疾,弗豫。周公乃告太王、王季、文王,史乃册,祝曰:‘以旦代某之身。’”《漢書·宣帝紀》:“(初名病己)今百姓多上書觸諱以犯罪者,朕甚憐之,其更諱詢。”《舊唐書·武宗紀》:“本名瀍,(會昌)六年,上不豫,制改御名炎。”

    〔一一五〕大誥:《書·大誥》:周公作。又《召誥》:“用供王能祈天永命。”此指武宗改名,德裕作《告天地文》。

    〔一一六〕紹續:繼承。九德:多種品德。《書·皋陶謨》:“九德咸事。”

    〔一一七〕紀年:稱會昌年號。書位:即寫明一品。制禁:指書名不稱制,推崇“論道經邦”,不光代皇言。

    惟公字文饒,姓李氏,趙郡人。蓋大昴中丘,有風雨翕張之氣;叢臺高邑,有山河隱軫之靈〔一一八〕。萃於直躬,慶是全德。許靖廊廟之器,黄憲師表之姿,何晏神仙,叔夜龍鳳,宋玉閒麗,王衍白晳,馬援之眉宇,盧植之音聲,此其妙水鏡而爲言,託丹青而爲裕〔一一九〕。

    〔一一八〕《漢書·地理志》:“趙地,昴畢之分野。”屬二十八宿中的昴宿區域。又:“常山郡,領中丘縣。”中丘,在今河北内丘縣西。叢臺:在河北邯鄲縣東北,相傳趙武靈王作。高邑:在今河北柏鄉縣北。隱軫:富盛。此指趙郡山川鍾秀之氣,誕生德裕。

    〔一一九〕《三國志·蜀書·許靖傳》:“評曰:‘蔣濟以爲大較廊廟器也。’”指朝廷上的人才。《後漢書·黄憲傳》:“荀淑謂憲曰:‘子,吾之師表也。’”《初學記》引《何晏别傳》:“形貌絶美,咸謂神仙之類。”《嵇康别傳》:“而龍章鳳姿,天質自然。”宋玉《登徒子好色賦》:“玉爲人體貌閒麗。”《世説新語·容止》:“王夷甫容貌整麗,恒捉玉白柄麈尾,與手都無分别。”衍字夷甫。《後漢書·馬援傳》:“援爲人明鬚眉,眉目如畫。”又《盧植傳》:“盧植字子幹,音聲如鐘。”《三國志·蜀書·李嚴傳》注:“夫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鏡至明而醜者亡怒,水鏡之能窮物而無怨者,以其無私也。”《漢書·蘇武傳》:“雖古竹帛所載,丹青所畫,何以過子卿(蘇武字)?”以上指德裕的品貌。

    至於好禮不倦,用和爲貴;敬一人而取悦,謙六位而無咎〔一二〇〕。意以默識,確乎寡辭〔一二一〕。車匠胡奴,罔迷於半面;背碑覆局,無俟於專心〔一二二〕。聿成儉訓,不有長物〔一二三〕。昔猶卑官,端坐心齋〔一二四〕。江革分謝朓之舊襦,便爲卧具;周正得袁憲之談柄,常在講筵〔一二五〕。五車自娛,三篋能識〔一二六〕。麗則孔門之賦,清新鄴下之詩〔一二七〕。重以多能,推於小學,王子敬之隸法遒媚,皇休明之草書沉著〔一二八〕。異時相逼,當代罕儔。不妄過人〔一二九〕,慎於取友。與李杜齊名者少,願僑札交貺者稀〔一三〇〕。故能應是昌時,媚於天子,憲章皇極,燮理玄穹〔一三一〕。燭耀家聲,粉飾國史。侔帝典之灝灝噩噩,尊王道之蕩蕩平平〔一三二〕。而又不節怨嗟,知進憂亢〔一三三〕。張良竟稱多病,王充方務頤神〔一三四〕。無潁陽之善田,乏好畤之巨産〔一三五〕。何曾之食既去,虞悰之鮓方嘗〔一三六〕。憂其厚味,有爽和氣,肴蔌無佐,琴鶴有餘〔一三七〕。成萬古之良相,爲一代之高士。繄爾來者,景山仰之〔一三八〕。

    〔一二〇〕《論語·學而》:“禮之用,和爲貴。”《孝經·廣要道》:“敬一人(帝)而千萬人悦。”《易·謙卦》有初六、六二、六四、六五、上六都是無咎吉利。此指德裕的德性。

    〔一二一〕孔融《荐禰衡表》:“安世默識。”張安世能暗記書中文字。《易·繫辭下》:“吉人之辭寡。”

    〔一二二〕《後漢書·應奉傳》注引《謝承書》:“奉少爲上計吏,許訓爲計掾,俱到京師。在路所見長吏賓客吏卒奴僕,訓皆密疏姓名。還郡,出疏示奉。奉云:‘前食潁川綸氏都亭,亭長胡奴名禄,以飮漿來,何不在疏?’坐中皆驚。”又:“(奉)嘗詣彭城相袁賀,造車匠于内開扇出半面視奉。後數十年,于路見車匠,識而呼之。”《三國志·魏書·王粲傳》:“粲與人共行,讀道邊碑,因使背而誦之,不失一字。觀人圍棋,局壞,粲爲覆之,不誤一道。”此指德裕記性好。

    〔一二三〕聿:語助詞。《晉書·王恭傳》:“恭曰:‘吾平生無長物(多餘物)。’”

    〔一二四〕心齋:心無思慮,保持安靜。《莊子·人間世》:“唯道集虚,虚者心齋也。”

    〔一二五〕《南史·江革傳》:“時大寒雪,(謝朓)見(江)革敝絮單席而耽學不倦,嗟歎久之,乃脫其所著襦并手割半毡與革。”又《袁憲傳》:“門客岑文豪與憲候(周)弘正,會弘正將升講座,乃延憲入室,授以麈尾,令憲豎義。弘正亦起數難,終不能屈。”“得”當作“授”。

    〔一二六〕《莊子·天下》:“惠施多方,其書五車。”《漢書·張安世傳》:“上行幸河東,嘗亡書三篋,詔問莫能知,惟安世識之。”

    〔一二七〕《法言·吾子》:“詩人之賦麗以則,詞人之賦麗以淫。如孔氏之門用賦也,則賈誼登堂,相如入室矣。”鄴:在今河南臨漳縣西南。曹操置鄴都,鄴下爲建安七子所聚。

    〔一二八〕小學:指六書訓詁,這裏兼指書法。《晉書·王羲之傳》:“子獻之,工草隸。”獻之字子敬。王僧虔《名書録》:“吴人皇象能草,世稱沉著痛快。”象字休明。

    〔一二九〕《後漢書·第五倫傳》:“不敢妄過人食。”

    〔一三〇〕《後漢書·范滂傳》:“滂母曰:‘汝今得與李(膺)杜(密)齊名,死亦何恨?!’”《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吴季札聘於鄭,見子産如舊相識,與之縞帶,子産獻紵衣焉。”子産名公孫僑。

    〔一三一〕《詩·大雅·假樂》:“媚於天子。”《禮·中庸》:“憲章文武。”《書·洪範》:“皇建其有極。”憲章皇極:指建立帝王的正道。燮理玄穹:指調和陰陽。

    〔一三二〕《法言·問神》:“《商書》灝灝(浩浩,廣大)爾,《周書》噩噩(狀嚴正)爾。”《書·洪範》:“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廣遠);無黨無偏,王道平平。”

    〔一三三〕《易·節》:“不節若,則嗟若。”不節儉,引起嗟怨。又《易·乾·文言》:“亢之爲言也,知進而不知退。”此指憂過於高亢。

    〔一三四〕《史記·留侯世家》:“留侯(張良)性多病,即道引不食穀。”《後漢書·王充傳》:“肅宗特詔公車徵,病不行。乃造養性書十六篇,裁節嗜欲,頤神自守。”此指宣宗即位,德裕已爲東都留守,是清閒職務。

    〔一三五〕潁陽:在河南。當指鴻隙。《漢書·翟方進傳》:“汝南舊有鴻隙大陂,郡以爲饒。”大陂可以漑田,故有善田。又《陸賈傳》:“賈,楚人也,以好畤田地善,往家焉。”

    〔一三六〕《晉書·何曾傳》:“然性奢豪,廚膳滋味,過於王者。日食萬錢,猶曰無下箸處。”《南史·虞悰傳》:“上(武帝)就悰求諸飮食方,悰乃獻醒酒鯖鮓一方而已。”

    〔一三七〕爽:乖違。肴:魚肉。蔌:蔬菜。

    〔一三八〕繄:惟。《詩·小雅·車舝》:“高山仰止,景(明)行行止。”景山,大山。

    某昔在左曹,實事先帝〔一三九〕。雖詭詞望利,不接於話言,而申義約文,庶窺於風采。代天之言既集,蟠地之樂難忘〔一四〇〕。蓋屬才華,用爲序引。以騶衍之迂怪,將潁嚴之淺近〔一四一〕。忽焉承命,何所措辭。五嶺幽遐,八桂森爽〔一四二〕。莫逢博約,寧遇切磋。處無價之場,率然占玉,登不枯之岸,粗爾論珠〔一四三〕。雖嘗有意焉,亦不知量也。某叩頭再拜上。

    〔一三九〕左曹:左面部曹,指給事中,此代鄭亞説。先帝:武宗。

    〔一四〇〕代天:制書是代天子説話。《禮·樂記》:“及夫禮樂之極乎天而蟠乎地。”禮樂有祭天地的。

    〔一四一〕《史記·孟子荀卿傳》:“騶衍深觀陰陽消息而作怪迂之變,終始大聖之篇,十餘萬言。”杜預《春秋左傳序》:“末有潁子嚴者,雖淺近亦復名家。”

    〔一四二〕八桂:《山海經·海内南經》:“桂林八樹,在番隅東。”借指桂州。

    〔一四三〕《尹文子·大道上》:“魏田父有耕于野者,得寶玉徑尺,鄰人取之以獻魏王。魏王召玉工相之。玉工曰:‘此玉無價以當之。’”不枯岸:見《爲李貽孫上李相公啓》第七段注〔八〕。

    這篇《會昌一品集序》是大中元年桂管觀察使鄭亞請商隱代作的,是商隱四六文中極爲用力之作。商隱對李德裕的事功是極爲推重的,在《爲李貽孫上李相公啓》裏,推重李德裕是“命代先覺”,“動著嘉猷”。歷舉他的功勳,一是擊破回紇的南下,二是平定太原楊弁的作亂,三是平定澤潞劉稹的叛亂;再指出他的體恤人民,崇尚節儉,任用賢能。這裏,實際上已經接觸到他在開創唐朝中興的局面。《舊唐書》傳贊,稱他與武宗“言行計從,功成事遂,君臣之分,千載一時”。又稱他“料敵制勝,襟靈獨斷”。《新唐書》傳贊稱他“身爲名宰相”,可惜在黨派鬥争中没有處理好,以致“賢知播奔而王室亦衰”,“不然,功烈光明,佐武中興,與姚宋等矣”。指出他可以輔佐武宗完成中興的大業,可惜武宗一死,他被排擠掉,唐朝亦衰落,他在唐朝是中興還是衰敗的關鍵人物,所以商隱替《會昌一品集》寫序,確是當時的大文章。在李德裕時代,唐朝存在着幾個大問題:一是宦官專權。武宗前一代文宗受制家奴,宦官仇士良手握兵權,在甘露之變中殺死宰相大臣,又親自擁立武宗。但德裕擊破了仇士良的排擠,使仇罷職閒居,又使宦官監軍不得干軍政。在他掌權時,宦官已不能干政。二是藩鎮跋扈,軍人驕横。他平定太原楊弁之亂,平定澤潞劉稹之亂,使朝廷的聲威重振。只要假以時日,就可以使河北三鎮收歸朝廷,藩鎮的問題就可解决。可惜武宗只做了六年皇帝,死後宣宗即位,就把德裕趕走,使大功不成。三是回紇等的侵擾。當時回紇已衰,烏介可汗南下,被德裕决策擊敗。還有河湟一帶的收復指日可待。四是官吏聚斂無度,人民窮困。他崇尚儉約,簡冗官,罷額外貢獻,減輕剥削。他確實已經開創了唐朝中興的局面,功敗垂成,更爲可惜。這篇序寫在他被罷相閒居的時候,在對他的贊美裏,更含有這種惋惜大功不成的感情。

    這篇序是商隱代鄭亞寫的,鄭亞對這篇序作了不少改動。把商隱原作同鄭亞改本對照起來,可以幫助我們看到從構思到用詞造句中的問題。德裕請鄭亞作序,提出了集中的重點文章,如《宣懿太后祔廟制》、《聖容贊》、《幽州紀聖功碑》、《討回鶻制》、《討劉稹制》、《與黠戛斯書》、《先聖改名制》、《告昊天上帝文》。這些是他提出來的文章,要分别講一下。還有,他指出貞觀初、代宗朝、元和初幾朝掌制誥大臣的事,可以相比。序自當按照來信的要求寫,那末在構思上還需要作什麽改動呢?商隱原作和鄭亞改作開頭就很不同。

    商隱原作的開頭,從武宗以太弟即位講起,講到擇相,任用德裕。即轉到德裕來信指出要講貞觀初、代宗朝、元和初幾朝掌制誥大臣的事。商隱爲什麽要從武宗即位任用德裕開頭呢?因爲這是篇大文章,會昌之治,主要是武宗和德裕君臣一心取得的,没有武宗的信任,德裕的政績是不可能取得的。看商隱寫的《韓碑》,即記平淮西吴元濟事。韓愈寫的《平淮西碑》,是一篇大文章,是從憲宗寫起,寫憲宗和相臣裴度的决策,把李愬雪夜襲蔡州擒吴元濟的事寫得很簡單。愬不平,愬妻唐安公主女入宫訴碑文不實,詔令磨韓愈文,命翰林學士段文昌重寫刻石。商隱寫《韓碑》,贊美韓愈的寫法,認爲應該強調憲宗與裴度的君相决策。這篇序是贊美李德裕在會昌年間所作的制誥的,是贊美會昌年間的功績的,那末強調武宗德裕的君相同心,更是切合。這個開頭是符合實際的,是無可疵議的。鄭亞爲什麽要改寫呢?

    先看鄭亞改寫的開頭:

    綸綍之興,載籍之始,先王發號施令,明罰敕法,蓋本於此也。唐虞之盛,二典存焉,夏殷之隆,厥有訓誥,自《胤征》《甘誓》,乃有誓令之書,皆三代之文,一王之法也。虞夏之際,代祀綿遠,其代工掌制之名氏,莫得而知。至於成湯太甲,則有仲虺伊尹,爲之訓誥,高宗得傅説,則有《説命》之篇,周公召公相成王,則有《洛誥》《酒誥》《周官》《顧命》。秦始皇帝并一區宇,丞相李斯實掌其言。漢興,當秦焚書之後,侍從之臣皆不習文史,蕭曹之輩,又乏儒墨之用,每封功臣,建子弟,其辭多天子爲之,縱委於執翰者,亦非彰灼知名之士。武帝使司馬相如視草,率皆文章之流,以相如非將相器也。厥後寖微寖長,下於魏晉,亦代有其人。我高祖革隋,文物大備。

    這個開頭只從《會品一品集》是制誥這一點著眼,講制誥的起源,歷代制誥的演變,歷代寫作制誥的重要人物,一直講到唐朝。鄭亞爲什麽這樣改呢?原來會昌六年三月武宗死,宣宗即位。四月,就罷李德裕的相位,出爲荆南節度使;九月,以李德裕爲東都留守,投置閒散。大中元年二月,德裕再降級,以太子少保分司東都。給事中鄭亞外調爲桂州刺史、桂管防禦觀察使。對李德裕和他信用的人的打擊已經開始,這種打擊有進一步加重之勢。在這個時候寫這篇序,一開頭就強調武宗即位擇相,推重德裕,用史卜的姜太公、宵夢的傅説來比,鄭亞大概認爲在當時的政治氣氛中似不合適,所以他要把這些贊美的話移到結尾,不用商隱的開頭,另從制誥這一角度説。現在看來,寫這篇序,對德裕的贊美是符合實際的,是不能不説的。在開頭説,強調武宗和德裕的君臣同心,贊美武宗的擇相得人,比起把這些話放在結尾説更爲有力。至于宣宗等人對德裕這一派人的打擊,即使不寫這篇序,還是要繼續下去的。因此,鄭亞改寫這個開頭,倘真是從政治上考慮是没有用處的。再説從制誥開頭,寫了這樣多似無必要。比較兩個開頭,還是以商隱的開頭寫得簡括有力。

    鄭亞把贊美德裕的話移入結尾,這樣,他改本的結尾不得不寫過。看改本結尾:

    夫全功難持,大名難兼:日赫于晝而乏清媚,月皎于夜而無温煦;冬之爲候也,則雪霜飄暴,凍入肌髮,夏之爲用也,則金流石爍,火走膚脈,如陽春高秋者稀焉;南則瘴風毒虺之爲厲也,北則獯戎黠虜之爲患也,如洛邑咸秦者幾焉;鵰鷲不傅之以馳騁,驊騮不授之以騫翥,如應龍者鮮焉;仲尼聖賢之宗也,位止于司寇,師聃道德之祖也,官不過柱史,如姬旦者幾焉。是以保衡傅説,佐佑殷宗,召公畢公,寅亮周室,咸著大訓,克爲元龜,書契以來,未之多有。李斯以刻石紀號之文勝,而不在休明之運,又何足數哉?周勃霍光,雖有勛伐而不知儒術,枚皋嚴忌善爲文華而不至巖廊。自是已降,其類實繁。惟公藴開物致君之才,居元弼上公之位,建靖難平戎之業,垂經天緯地之文,萃於直躬,慶是全德,蓋四序之陽春,九州之咸洛,品彙之應龍,人倫之姬旦。後之學者,其景行之云爾。

    這個改寫的結尾,看來有兩個缺點:一是專門推重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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