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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选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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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後,“七月,淮西兵馬使吴少誠殺陳仙奇,自爲留後。少誠素狡險,爲李希烈所寵任,故爲之報仇。己酉,以少誠爲留後。”

    〔二七〕僭(jiàn):僭越,謂希烈冒用帝號背叛朝廷。

    〔二八〕權:變通。

    〔二九〕與之上下:謂聽命于希烈。

    〔三〇〕大和:唐文宗年號(八二七——八三五)。

    〔三一〕涔(cén)陽:縣名,在今湖北省公安縣南。縣置于天寶初年,因在涔水之陽得名。

    〔三二〕荆州:唐時轄地在今湖北松滋至石首間的長江流域,上元元年(七六〇)升爲江陵府。松滋縣:今屬湖北省。

    〔三三〕攝令:代理縣令。

    〔三四〕五經:儒家經典《詩》、《書》、《禮》、《易》、《春秋》。

    〔三五〕舉童子及第:謂考取童子科。童子,唐時特設考試科目之一,十歲以下能通經作詩賦者,應試後給予出身並授官。

    〔三六〕田悦:曾爲魏博七州節度使,與李納、朱滔等勾結叛亂,稱魏王,後爲其堂弟田緒所殺。朱泚(cǐ):曾爲盧龍節度使,後爲涇原變兵擁戴,自稱大秦皇帝,不久戰敗,爲部將所殺。朱滔:朱泚弟,繼任朱泚爲盧龍節度使,助田悦反叛,稱冀王,後投降朝廷,病死。書檄(xí):文書。

    〔三七〕聽説:聽其所説。

    〔三八〕堂姑子:叔伯姑母之子。

    是文所記希烈之死與《舊唐書》有異,姑不論其確否,杜牧親自聽王淇詳述桂娘之英烈,深受感動而作此傳,似非無稽之談,故《新唐書》予以引録。

    桂娘秀外而慧中,沉着冷静,富有智謀,當其突遭不幸時,鎮定自若,隨即爲誅滅希烈而行動,頗有大將風度。先是取得希烈之寵信,使其言聽計從;次則因先奇之妻而説先奇歸唐;再則利用希烈死而尚未發喪之機暗傳消息,使先奇誅滅希烈一家,爲朝廷除害。杜牧在後半篇之議論中,對桂娘以一弱女子而能智勇雙全,“不顧其私”,甚表敬佩。與其同情淪落風塵之不幸婦女的感情一脈相通。

    同州澄城縣户工倉尉廳壁記〔一〕

    縣之所重,其舉秀貢賢也〔二〕。今之自外諸侯之儒者,曠不能升一人,況尉乎〔三〕?次乃户税而已。

    《史記·河渠書》曰:“自徵引洛水至商顔下,鑿井深者四十餘丈〔四〕。”即此地也。徵者俗訛爲“澄”耳〔五〕。其地西北山環之:縣境籠其趾〔六〕,沙石相礴〔七〕,歲雨如注,他皆淫灧不測〔八〕。徵之土適潤〔九〕,苗則大穫。天或旬而不雨〔一〇〕,民則蒿然〔一一〕,四望失矣。是以年多薄,復絶絲麻藍菓之饒〔一二〕,固無豪族富室,大抵民户高下相差埒〔一三〕。然歲入官賦,未嘗期表鞭一人。因徵其來由〔一四〕,耆老咸曰〔一五〕:“西四十里即畿郊也〔一六〕,至如禁司東西軍〔一七〕,禽坊龍厩〔一八〕,彩工梓匠〔一九〕,善聲巧手之徒〔二〇〕,第番上下,互來進取,挾公爲首,緣以一括十〔二一〕。民之晨炊夜舂,歲時不敢嘗,悉以仰奉〔二二〕,父伏子走,尚不能當其意,往往擊辱而去〔二三〕。長吏固不敢援,復況其養秩安禄者邪〔二四〕?加以御女官多〔二五〕,盤冗其間〔二六〕,遞相占附比,急熱如手足〔二七〕,自丞相、御史咸不能與之角逐,縣令固無有爲也。非豪吏真工聯紐相姻戚者,率率解去,是以縣賦益逋〔二八〕。徵民幸脱此苦者,蓋以西有通澗巨壑〔二九〕,叉牙交呑〔三〇〕,小山峭徑,馳鞍馬、張機罝者〔三一〕,不便於此,是以絶跡不到。兼之土田枯鹵〔三二〕,樹植不茂,無秀潤氣象,咸惡之而不家焉〔三三〕。民所以安活輸賦者〔三四〕,殆由此。儻使徵亦中其苦〔三五〕,則墟矣,尚安敢比之於他邑乎。”

    嗟乎!國家設法禁,百官持而行之,有尺寸害民者,率有尺寸之刑〔三六〕。今此咸墮地不起〔三七〕,反使民以山之澗壑自爲防限,可不悲哉!使民恃險而不恃法,則劃土者宜乎牆山壍河而自守矣〔三八〕,燕,趙之盜〔三九〕,復何可多怪乎?書其西壁,俟得言者覽焉〔四〇〕。

    〔一〕本文作于大和元年。同州:置于西魏,隋名馮翊。唐時轄境相當今陝西大荔、合陽、韓城、澄城、白水等縣地。澄城縣:今屬陝西省。《元和郡縣志》卷二:“澄城縣,漢徵縣也。韋昭云:‘徵,音懲。’徵、澄同聲,後人誤爲‘澄’。魯文公十年,秦伐晉,取北徵,即此城是也。”户工倉尉廳:掌一縣户口、租賦等事務官之官署。

    〔二〕舉秀貢賢:謂向朝廷舉薦才能秀美、志行高尚之賢士。貢,舉薦。

    〔三〕今之三句:謂如今除外任節度使者,其餘儒者均無一人得以升遷,何况區區簿尉。儒者,謂才學之士。曠,廢缺。

    〔四〕自徵兩句:《史記·河渠書》原作:“自徵引洛水至商顔山下。岸善崩,乃鑿井,深者四十餘丈。”洛水,源出陝西洛南縣西北部,東入河南,注入黄河。商顔,又曰“商原”。原注:“商顔,山名。”山在陝西大荔縣北十里。

    〔五〕訛(é):錯。

    〔六〕籠:包括。趾:通“址”,謂山脚。

    〔七〕相礴:謂沙石混雜。

    〔八〕淫灧:水滿溢貌。

    〔九〕適:正好。

    〔一〇〕旬:十日。

    〔一一〕蒿(hāo)然:消耗貌。蒿,通“耗”。

    〔一二〕藍:藍草,葉可製染料。饒:,豐厚。

    〔一三〕相差埒(liè):相差無幾。埒,相等。

    〔一四〕徵:問。來由:緣故。

    〔一五〕耆(qí)老:老人。《國語·吴語》:“有父母耆老而無昆弟者以告。”注:“六十曰耆,七十曰老。”

    〔一六〕畿(jī):京城管轄地區。

    〔一七〕禁司東西軍:謂禁軍,皇帝之親兵。唐制,禁軍分屬南北衙。南衙爲諸衞兵,屬北衙者爲禁軍。北衙有左右羽林軍,並有左右龍武、左右神武、左右神策軍等,由宦官指揮。

    〔一八〕禽坊龍厩:唐時專供皇帝玩樂所用之禽、馬等圈養之坊舍。《資治通鑑》卷二三六胡注:“五坊,一曰鵰坊,二曰鶻坊,三曰鷂坊,四曰鷹坊,五曰狗坊。小兒者,給役五坊者也。唐時給役者多呼爲小兒,如苑監小兒、飛龍小兒、五坊小兒是也。五坊屬宣徽院。”韓愈《順宗實録》有《五坊小兒》篇,對貞元末五坊小兒虐害百姓之狀記載甚詳。

    〔一九〕梓(zǐ)匠:宫中木工。

    〔二〇〕善聲巧手:謂宫庭歌人和樂手。

    〔二一〕第番四句:謂上述刁徒輪流來搜刮,藉公家之名,行敲剥之實。第番,輪番。挾,仗勢。首,首告,出首告發。緣,因。

    〔二二〕民之三句:謂百姓終日辛勞得來之物,不敢入口,全數進奉。舂,擣粟。歲時,四季之節日。

    〔二三〕父伏三句:謂百姓父子俱爲之服役奔走,猶難令刁徒滿意,往往受其鞭打辱駡。伏,通“服”。

    〔二四〕長吏兩句:謂對擾民者縣吏也不敢拘執,何況那班尸位素餐的人。長吏,縣吏之尊者。秩,禄。

    〔二五〕御女:宫女。

    〔二六〕盤冗(rǒnɡ):盤結冗雜。

    〔二七〕遞相兩句:謂彼等互相依傍勾結,親如手足。遞,更迭。附比,依傍。急熱,親熱。

    〔二八〕非豪三句:謂縣令如非豪吏,或能與豪吏結爲婚親者,便無能爲力,每每相隨解官而去,所以縣賦日益拖欠。工,善于。率率猶言相繼。解,解下印綬,即不再爲官。逋(bū),拖欠。

    〔二九〕澗:夾在兩山之間的流水。壑(hè):山谷。

    〔三〇〕叉牙交呑:形容澗壑互相交錯貌。

    〔三一〕機罝(jū):捕獵之具。罝,捉兔之網。

    〔三二〕枯鹵(lǔ):謂乾燥含鹹、不宜耕種之地。

    〔三三〕家:安家。

    〔三四〕輸:交納。

    〔三五〕儻:通“倘”。中(zhònɡ)其苦:謂受上文所述之搜刮騷擾之苦。

    〔三六〕率:大抵;一般。

    〔三七〕墮(huī)地:意謂刑法遭廢棄踐踏。

    〔三八〕劃土句:謂割據一方之將帥將憑恃天險以自守。牆山壍(qiàn)河,以山爲牆,以河爲塹。壍,同“塹”,壕溝。

    〔三九〕燕趙之盜:指盤踞河北之盧龍軍、成德軍等叛鎮。

    〔四〇〕俟(sì):等待。

    牧之《燕將録》結尾曰:“(譚)忠弟憲,前范陽安次令,持兄喪歸葬于絳,常往來長安間。元年孟春,某遇于馮翊屬縣北徵中,因吐其兄之狀,某因直書其事。”文中“元年”當指敬宗寶曆元年(八二五)或文宗大和元年(八二七),時杜牧尚未應進士試,故得暇訪問長安附近澄城之民俗人情,遇譚憲而盡悉譚忠事,乃作《燕將録》;又有感于澄城百姓僥倖安活,遂書此文于户工倉尉廳壁。

    澄城土地貧瘠,物産不豐,久旱多雨,均成災害,但每歲租賦却從未拖欠,作者爲此大惑不解。後經詢問故老,方知全得益于山水險惡。唯其山水險惡,京師擾民之宦者、刁徒輩方不屑一顧,此地百姓遂僥倖得以“安活輸賦”。而臨近京都之民,則飽受搜刮欺凌,無以爲生。是人禍禍民之烈遠過于天災。此文雖不如柳宗元《捕蛇者説》生動形象,然其揭露神策軍等擾民之事實略無隱晦,對朝廷不聞不問之縱容態度亦深致不滿。最後一段議論,雖不脱書生之見,其憂國憂民之情却頗感人。

    李賀集序〔一〕

    大和五年十月中〔二〕,半夜時,舍外有疾呼傳緘書者〔三〕。某曰〔四〕:“必有異〔五〕。”亟取火來〔六〕,及發之〔七〕,果集賢學士沈公子明書一通〔八〕,曰:“吾亡友李賀,元和中義愛甚厚〔九〕,日夕相與起居飲食〔一〇〕。賀且死〔一一〕,嘗授我平生所著歌詩,離爲四編〔一二〕,凡千首〔一三〕。數年來東西南北,良爲已失去〔一四〕。今夕醉解〔一五〕,不復得寐,即閲理篋帙〔一六〕,忽得賀詩前所授我者。思理往事,凡與賀話言嬉遊,一處所,一物候〔一七〕,一日夕,一觴一飯〔一八〕,顯顯焉無有忘棄者〔一九〕,不覺出涕。賀復無家室子弟得以給養問〔二〇〕,常恨想其人〔二一〕,詠其言止矣〔二二〕。子厚於我〔二三〕,與我爲賀集序〔二四〕,盡道其所來由〔二五〕,亦少解我意〔二六〕。”某其夕不果以書道不可〔二七〕,明日就公謝〔二八〕,且曰:“世爲賀才絶出前〔二九〕。”讓〔三〇〕。居數日,某深惟公曰〔三一〕:“公於詩爲深妙奇博,且復盡知賀之得失短長。今實叙賀不讓,必不能當君意,如何〔三二〕?”復就謝,極道所不敢叙賀,公曰:“子固若是〔三三〕,是當慢我〔三四〕。”某因不敢辭,勉爲賀叙,然其甚慚〔三五〕。

    皇諸孫賀〔三六〕,字長吉,元和中韓吏部亦頗道其歌詩〔三七〕。雲煙綿聯,不足爲其態也〔三八〕;水之迢迢,不足爲其情也;春之盎盎〔三九〕,不足爲其和也〔四〇〕;秋之明潔,不足爲其格也〔四一〕;風檣陣馬〔四二〕,不足爲其勇也;瓦棺篆鼎〔四三〕,不足爲其古也;時花美女,不足爲其色也;荒國陊殿〔四四〕,梗莽丘壠〔四五〕,不足爲其恨怨悲愁也;鯨呿鰲擲〔四六〕,牛鬼蛇神〔四七〕,不足爲其虚荒誕幻也。蓋騷之苗裔〔四八〕,理雖不及〔四九〕,辭或過之。騷有感怨刺懟〔五〇〕,言及君臣理亂〔五一〕,時有以激發人意,乃賀所爲,無得有是。賀能探尋前事,所以深嘆恨今古未嘗經道者,如《金銅仙人辭漢歌》〔五二〕、《補梁庾肩吾宫體謡》〔五三〕,求取情狀,離絶遠去筆墨畦逕間〔五四〕,亦殊不能知之。賀生二十七年死矣,世皆曰:“使賀且未死,少加以理〔五五〕,奴僕命騷可也〔五六〕。”

    賀死後凡十某年,京兆杜某爲其序〔五七〕。

    〔一〕本文作于大和五年(八三一)十月,時年二十九歲。李賀(七九〇——八一六):字長吉,福昌(今河南省宜陽縣)人,唐著名詩人。

    〔二〕大和:唐文宗年號(八二七——八三五)。

    〔三〕緘(jiān)書:書信。

    〔四〕某:自稱之詞。

    〔五〕異:異常情况。

    〔六〕亟(jí):急切;即刻。

    〔七〕發:開啓。

    〔八〕集賢學士:唐時設集仙殿,開元中改爲集賢殿,内設書院,置學士、直學士,以宰相爲知院事,掌理秘書圖籍等事。《舊唐書·玄宗紀》上:開元十三年“夏四月丁巳,改集仙殿爲集賢殿,麗正殿書院改集賢殿書院;内五品已上爲學士,六品已下爲直學士。”沈公子明:謂沈述師,字子明,李賀知交,亦詩人舊友,詳參《張好好》詩序。一通(tònɡ):一封。

    〔九〕元和:唐憲宗年號(八〇六——八二〇)。

    〔一〇〕相與:共同。

    〔一一〕且:將。

    〔一二〕離爲四編:分别編爲四編。

    〔一三〕凡:共計。按,賀詩今僅存二百餘首,大都亡佚。王琦注:“今世所傳諸本,有二百十九篇者,有二百四十二篇者,與序中所載之數不合,恐亦不能不爲後人淆亂矣。”(《三家評注李長吉歌詩》)

    〔一四〕良爲句:誠以爲已丟失。良,確。

    〔一五〕醉解:酒醒。

    〔一六〕篋帙(qiè zhì):藏于箱中之書稿。篋,藏物小箱。帙,書套,此指代書稿。

    〔一七〕物候:謂景物。

    〔一八〕觴(shānɡ):酒器,此謂飲酒。

    〔一九〕顯顯焉:清晰明顯貌。

    〔二〇〕給(jǐ)養(xù)問:供養周濟。

    〔二一〕恨想:悵然思念。

    〔二二〕言止:言談舉止。

    〔二三〕子:尊稱杜牧。

    〔二四〕與(yǔ):許諾。

    〔二五〕來由:來歷。

    〔二六〕少(shāo)解我意:稍稍慰解我之意願。少,稍。

    〔二七〕某其夕句:謂當晚不及用書信説明其不能作序之原由。不果,不及。

    〔二八〕明日句:謂次日至沈述師處辭謝。

    〔二九〕世爲句:謂世人認爲李賀才情高絶,超出前人。

    〔三〇〕讓:推辭。

    〔三一〕惟:思,想。

    〔三二〕公於五句:寫杜牧不願作序之想法。意謂述師于詩造詣甚高,復深諳賀詩之得失短長,如自己不加推辭而直接爲賀詩作序,必不能使其滿意,如此則無可奈何了。

    〔三三〕固:必。

    〔三四〕慢:輕視。

    〔三五〕其:自指代詞。

    〔三六〕皇諸孫:謂皇室子孫。《舊唐書·李賀傳》:賀本“宗室鄭王之後。”

    〔三七〕韓吏部:謂韓愈,愈曾任吏部侍郎,故稱。道:稱贊。《新唐書·李賀傳》:“(賀)七歲能辭章。韓愈、皇甫湜始聞未信,過其家,使賀賦詩,援筆輒就,如素構,自目曰《高軒過》。二人大驚,自是有名。”

    〔三八〕不足爲其態:難以形容賀詩之神態。

    〔三九〕盎(ànɡ)盎:和盛貌。

    〔四〇〕和:和諧。

    〔四一〕格:風格。

    〔四二〕風檣句:謂航行于風浪中的船隻,或在戰場上馳騁的駿馬。

    〔四三〕瓦棺篆鼎:陶土製成之棺,刻有秦篆之鼎(喻其年代久遠)。瓦棺,燒土爲棺,古之習俗。《禮記·檀弓》上:有虞氏瓦棺,夏后氏堲周,殷人棺椁。”

    〔四四〕荒國陊(duò)殿:荒蕪之都城,衰敗之宫殿。陊,破敗。

    〔四五〕梗莽丘壠:荒草叢生之墳墓。

    〔四六〕鯨呿(qū)鰲擲:如鯨之張口,如鰲之跳躍。呿,張口貌。鰲,海中大鱉。

    〔四七〕牛鬼蛇神:牛變鬼,蛇成神,形容虚荒怪誕。

    〔四八〕蓋騷句:意謂賀詩繼承屈原《離騷》之精神。蓋,推原之詞。苗裔,後代子孫。

    〔四九〕理:道理,即下文所説之“感怨刺懟”、“君臣理亂”等思想内容。

    〔五〇〕刺懟(duì):諷刺怨恨。

    〔五一〕理亂:治與亂。唐人避高宗李治諱,改“治”爲“理”。

    〔五二〕金銅仙人辭漢歌:賀詩名篇之一,詩以擬人手法寫漢武帝所鑄之銅人爲魏明帝拆遷時之悲涼思緒。

    〔五三〕補梁庾肩吾宫體謡:現存李賀詩集題作《還自會稽歌》。

    〔五四〕離絶句:意謂賀詩描摹情感和狀態,意象在文字之外。筆墨,文辭。畦(qí)逕,途徑,畦,田間空道,意即字裏行間。

    〔五五〕少加以理:稍稍再充實思想,即再增加有關君臣理亂,感怨刺懟方面的内容。

    〔五六〕奴僕句:意謂要將《離騷》作爲奴僕驅使亦無不可了。

    〔五七〕京兆:京都。杜牧爲京兆萬年(今陝西省西安市)人,故稱。

    本文先叙爲李賀詩集作序之由,次評李賀詩歌的藝術成就、風格及其不足之處。由于筆端含情,詞藻富贍而精闢,故其本身即爲富于感染力之優美散文。杜牧對李賀的詩歌不作正面論述,而是運用生動的比喻,指出賀詩具有强烈的藝術魅力和豐富的想象力,並將賀詩與屈騷比較,既指出其詩寓怨刺的一脈相承之關係,又指出其“理雖不足,辭或過之”的得失所在,評價全面公允,至今稱詩序名篇。

    賀貽孫《詩筏》曰:“唐人作唐人詩序,亦多誇詞,不盡與作者痛癢相中。惟杜牧之作《李長吉序》,可以無媿,然亦有足商者。……余每訝序中‘春和’、‘秋潔’二語,不類長吉,似序儲、王、韋、柳五言古詩。而‘雲烟綿聯’、‘水之迢迢’,又似爲微之《連昌宫詞》、香山《長恨歌》諸篇作贊。若‘時花美女’,則《帝京篇》、《公子行》也。此外數段,皆爲長吉傳神,無復可議矣。其謂長吉詩爲‘騷之苗裔’一語,甚當。蓋長吉詩多從《風》、《雅》及《楚辭》中來,但入詩歌中,遂成創體耳。又謂‘理雖不及,辭或過之,使加以理,奴僕命騷可也’數語,吾有疑焉。夫唐詩所以敻絶千古者,以其絶不言理耳。宋之程、朱及故陳白沙諸公,惟其談理,是以無詩。彼《六經》皆明理之書,獨毛詩三百篇不言理,惟其不言理,所以無非理也。聖賢讀‘素絢’而得‘禮後’,讀‘尚絅’而得‘闇然’,讀‘唐棣’而得‘思遠’。蓋聖賢事境圓明,風謡工歌,無不可以入理。若但作理解,則固陋已甚,且不能如匡鼎之解頤,又安能若西河之起予哉!楚騷雖惠愛惻怛,然其妙在荒唐無理,而長吉詩歌所以得爲騷苗裔者,政當于無理中求之,奈何反欲加以理耶?理襲辭鄙,而理亦付之陳言矣,豈復有長吉詩歌,又豈復有騷哉!”

    賀貽孫對杜牧之論,有贊同者,亦有不以爲然者,原無不可。然其對“理”字之解釋,不合序文本意。杜牧所謂“理”,與“辭”相對,指詩作之思想感情,而“辭”則爲辭藻文采之意。他批評賀詩在“理”上比之屈騷略顯不足,而在“辭”上則綽有餘裕。而宋詩中所表現之“理”,與“意”、“情”相對,屬於抽象議論。一般以爲宋詩多議論,正是病其枯澀。嚴羽《滄浪詩話》云:“本朝尚理而病于意。”吴喬《圍爐詩話》曰:“唐人以詩爲詩,宋人以文爲詩;唐詩主于性情,故于《三百篇》近,宋詩主于議論,故于《三百篇》遠。”賀貽孫將杜序所説之“理”與宋代理學及宋詩多議論之“理”混爲一談,毫釐千里矣。

    罪言〔一〕

    國家大事,牧不當官,言之實有罪,故作《罪言》。

    〔一〕本文作于大和八年(八三四)。時作者年三十二歲,爲牛僧孺淮南節度幕府掌書記。

    篇首説明題意。

    生人常病兵〔一〕,兵祖於山東〔二〕,胤於天下〔三〕,不得山東,兵不可死〔四〕。山東之地,禹畫九土〔五〕,曰冀州野〔六〕。舜以其分太大〔七〕,離爲幽州〔八〕,爲并州〔九〕,程其水土〔一〇〕,與河南等〔一一〕,常重十一二〔一二〕。故其人沉鷙多才力〔一三〕,重許可〔一四〕,能辛苦。自魏、晉以下,胤浮羨淫〔一五〕,工機纖雜〔一六〕,意態百出〔一七〕,俗益蕩弊〔一八〕,人益脆弱。唯山東敦五種〔一九〕,本兵矢〔二〇〕,他不能蕩而自若也〔二一〕。復産健馬,下者日馳二百里〔二二〕,所以兵常當天下〔二三〕。冀州,以其恃强不循理,冀其必破弱,雖已破,冀其復强大也〔二四〕。并州,力足以并吞也。幽州,幽陰慘殺也。故聖人因其風俗〔二五〕,以爲之名。

    〔一〕生人:生民,百姓。唐避太宗世民諱,稱“民”爲“人”。病兵:痛恨戰争。

    〔二〕祖:始。山東:指太行山以東、黄河以北地區,包括今河北和山東部分地區。

    〔三〕胤(yìn):爾雅·釋詁》曰:“胤,繼也。”

    〔四〕死:滅絶。

    〔五〕禹畫九土:史載舜時洪水泛濫,夏禹受命治水,劃分天下爲九州。《尚書·禹貢》:“禹敷土,隨山刊木,奠高山大川。”所劃九州爲:冀、豫、雍、揚、兗、徐、梁、青、荆。九土,即九州。

    〔六〕冀州:九州之一,包括今山西省、河北省西北部,河南省北部,遼寧省西部。野:分野。區域;範圍。

    〔七〕舜:虞舜,上古五帝之一。分:分野。

    〔八〕離:分。幽州:今河北省北部及遼寧省一帶。

    〔九〕并州:今河北省保定、正定,山西省太原、大同等地。

    〔一〇〕程:計,量。

    〔一一〕河南:謂山東、河南兩省黄河以南地區。等:相等。

    〔一二〕重:增加。

    〔一三〕沉鷙(zhì):性情深沉勇猛。

    〔一四〕重許可:重視許諾,講信用。

    〔一五〕胤浮羨淫:習俗浮華,競求逸樂。胤,胤嗣。此謂承繼。羨,趨慕。

    〔一六〕工機:善於取巧。纖雜:細碎。

    〔一七〕意態百出:神情姿態多變。

    〔一八〕蕩弊:放縱腐敗。

    〔一九〕敦五種:謂重視農耕。五種,五種穀物:黍、稷、菽、麥、麻(一作稻)。

    〔二〇〕本兵矢:以戰備爲本業。

    〔二一〕他不句:意謂其他地方的不良風氣不能破壞山東原有的重視農耕和戰備的傳統,因而能保持其地方特色。

    〔二二〕下者:謂下等的馬。

    〔二三〕兵:兵力。當:抵擋。

    〔二四〕冀州五句:解釋冀州得名原由,謂其人仗力恃强,不講道理,故望其衰敗而被征服,最終,又盼其能重新强大。

    〔二五〕聖人:謂上文舜、禹。

    以上概括介紹山東之民風。

    黄帝時〔二六〕,蚩尤爲兵階〔二七〕,自後帝王,多居其地,豈尚其俗都之邪〔二八〕?自周劣齊霸〔二九〕,不一世〔三〇〕,晉大〔三一〕,常傭役諸侯〔三二〕。至秦萃鋭三晉〔三三〕,經六世乃能得韓〔三四〕,遂折天下脊〔三五〕,復得趙〔三六〕,因拾取諸國〔三七〕。秦末韓信聯齊有之〔三八〕,故蒯通知漢、楚輕重在信〔三九〕。光武始於上谷,成於鄗〔四〇〕。魏武舉官渡,三分天下有其二〔四一〕。晉亂胡作〔四二〕,至宋武號爲英雄〔四三〕,得蜀得關中〔四四〕,盡得河南地,十分天下有八,然不能使一人渡河以窺胡〔四五〕。至于高齊荒蕩〔四六〕,宇文取得〔四七〕,隋文因以滅陳,五百年間,天下乃一家〔四八〕。隋文非宋武敵也〔四九〕,是宋不得山東,隋得山東,故隋爲王,宋爲霸。由此言之,山東,王者不得,不可爲王;霸者不得,不可爲霸;猾賊得之〔五〇〕,是以致天下不安。

    〔二六〕黄帝:傳説爲我國遠古中原各族的共同祖先,姬姓,號軒轅氏。曾率各部落在涿鹿(今屬河北省)擊殺蚩尤,被尊爲天子。因有土德之瑞,故號黄帝。

    〔二七〕蚩尤句:原注:“阪泉,在今嬀(ɡuī)川縣。”阪(bǎn)泉爲黄帝與炎帝交戰之地,而與蚩尤戰於涿鹿,兩地相距不遠,故注阪泉以概之。《史記·五帝本紀》曰:“(黄帝)與炎帝戰於阪泉之野,三戰,然後得其志。蚩尤作亂,不用帝命,於是黄帝乃徵師諸侯,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遂禽殺蚩尤。”又,《史記集解》引孔安國語:“九黎君號蚩尤。”爲兵階,謂挑起戰争。

    〔二八〕尚:尊重。都之:以山東之地爲國都。

    〔二九〕周劣齊霸:謂春秋時周天子衰落而齊桓公稱霸諸侯。

    〔三〇〕一世:三十年。

    〔三一〕晉大:晉國强大。晉文公繼齊桓公之後稱霸諸侯。

    〔三二〕傭役諸侯:役使諸侯各國。

    〔三三〕萃鋭三晉:集中精鋭兵力對付三晉。三晉:春秋末(前四〇三)魏、趙、韓三家卿大夫分晉而建立諸侯國,故稱。

    〔三四〕六世:秦自孝公、惠文王、武王、昭王、孝文王、莊襄王,爲六世。得韓:滅韓。韓國在今山西省東南角和河南省中部,介乎魏、秦、楚之間,爲軍事要衝,前二三〇年亡于秦。

    〔三五〕脊:脊梁。此喻韓地形勢險要。

    〔三六〕趙:在今山西省中部、陝西省東北角、河北省西南部。

    〔三七〕拾取諸國:秦滅韓後,九年内接連攻滅魏、趙、齊、楚、燕諸國。拾取,謂攻滅諸國易如取物。

    〔三八〕韓信聯齊有之:韓信圍攻齊國,據有其地。韓信,淮陰(今江蘇省靖江縣西南)人,助劉邦取天下,戰功卓著,後因謀反被誅。

    〔三九〕蒯(kuǎi)通:范陽(今河北省定興北固城鎮)人,謀士。《史記·淮陰侯列傳》:“齊人蒯通知天下權在韓信,欲爲奇策而感動之,以相人説韓信曰:‘……當今兩主之命縣於足下。足下爲漢則漢勝,與楚則楚勝。……莫若兩利而俱存之,參(三)分天下,鼎足而居。’”韓信猶豫不忍背漢,遂謝蒯通。

    〔四〇〕光武兩句:《後漢書·光武帝紀》:“上谷太守耿況遣其將寇恂將突騎來助擊王朗……諸將議上尊號,行至鄗,羣臣因得奏。於是命有司設壇場於鄗南千秋亭五成陌。六月己未,即皇帝位,建元爲建武,改鄗爲高邑。”上谷,郡名,治沮陽,在今河北省懷來縣東南。鄗(hào),古縣名,在今河北省柏鄉縣北。

    〔四一〕魏武兩句:謂曹操攻佔官渡後,據有天下三分之二的地方。魏武,曹操(一五五——二二〇),字孟德,漢獻帝時封魏王,子丕稱帝後,追尊其爲武帝。舉,拔取。官渡,在今河南省中牟縣東北。建安五年(二〇〇),曹操在此以劣勢兵力消滅袁紹主力,爲統一北方奠定基礎。

    〔四二〕晉亂胡作:謂西晉政治混亂引起十六國大亂。胡,對北方少數民族的蔑稱,此謂匈奴、鮮卑、羯、氐、羌五個少數民族。

    〔四三〕宋武:謂宋武帝劉裕。裕曾率兵北伐,收巴蜀,官相國,封宋王,元熙二年(四二〇)代晉稱帝。

    〔四四〕關中:謂函谷關以西、今陝西省一帶。

    〔四五〕窺胡:窺探敵人虚實,此謂收復被少數民族佔領的失地。

    〔四六〕高齊:北朝齊國(五五〇————五七七),高洋所建,都鄴(今河北省臨漳縣西南),佔有今洛陽以東晉、冀、魯、豫及内蒙古一部分地區。荒蕩:荒淫無道。北齊幾個皇帝無不殘虐淫亂。

    〔四七〕宇文取得:謂北周武帝宇文邕於公元五七七年滅北齊。

    〔四八〕隋文三句:謂隋文帝楊堅於公元五八九年滅陳,最終結束了自漢末以來五百年間大分裂的局面,重新統一天下。按,漢末至隋,其間不足五百年,此舉其成數而言。

    〔四九〕敵:對手。

    〔五〇〕猾賊:奸狡,此謂狡詐之割據者。《史記·高祖本紀》:“懷王諸老將皆曰:‘項羽爲人僄悍猾賊。’”

    以上以歷代成敗事實説明山東地理形勢之重要。

    國家天寶末〔五一〕,燕盜徐起〔五二〕,出入成皋、函、潼間〔五三〕,若涉無人地,郭、李輩常以兵五十萬〔五四〕,不能過鄴〔五五〕。自爾一百餘城〔五六〕,天下力盡,不得尺寸,人望之若迴鶻、吐蕃〔五七〕,義無有敢窺者。國家因之畦河修障戍〔五八〕,塞其街蹊〔五九〕,齊、魯、梁、蔡〔六〇〕,被其風流〔六一〕,因亦爲寇。以裏拓表,以表撑裏〔六二〕,混澒迴轉〔六三〕,顛倒横斜〔六四〕,未嘗五年間不戰,生人日頓委〔六五〕,四夷日猖熾〔六六〕,天子因之幸陝、幸漢中〔六七〕,焦焦然七十餘年矣〔六八〕,嗚呼!運遭孝武〔六九〕,澣衣一肉〔七〇〕,不畋不樂〔七一〕,自卑冗中拔取將相〔七二〕,凡十三年〔七三〕,乃能盡得河南、山西地〔七四〕,洗削更革〔七五〕,罔不順適,唯山東不服,亦再攻之,皆不利以返〔七六〕。豈天使生人未至於帖泰耶〔七七〕?豈其人謀未至耶?何其艱哉,何其艱哉!

    〔五一〕天寶:唐玄宗年號(七四二——七五五)。

    〔五二〕燕盜:謂安史之亂。安禄山,營州柳城(今遼寧省朝陽南)胡人,爲平盧、范陽、河東三鎮節度使,天寶十四載(七五五)與親信史思明發動叛亂,自稱大燕皇帝。代宗廣德元年(七六三),亂平。

    〔五三〕成皋:在今河南滎陽縣。函:函谷關。潼:潼關,在今陝西省潼關縣北。

    〔五四〕郭李:郭子儀和李光弼,均當時平亂主將。

    〔五五〕鄴:今河南省安陽縣,爲安史叛軍重要據點。據《資治通鑑》卷二二一:肅宗乾元二年(七五九),郭子儀和李光弼等曾以六十萬重兵在此與安史叛軍決戰,由於缺乏統一指揮,未能取勝。

    〔五六〕一百餘城:謂被安史叛軍佔領之山東諸城。

    〔五七〕迴鶻(hú):即回紇,北方少數民族之一,唐德宗貞元四年(七八八)改稱回鶻。曾助唐平定安史叛亂。吐蕃(bō):古代藏族所建立之地方政權,唐時與中原有較密切的政治、經濟和文化聯繫。

    〔五八〕畦(qí)河:以黄河爲界。畦,用作動詞“劃”解。障戍:防守用的土城牆。

    〔五九〕街蹊(xī):猶道路。

    〔六〇〕齊、魯:指淄青鎮,據有今山東省大部地區,治所青州(今山東省益都縣)。原爲平盧鎮,治所營州(今遼寧省朝陽縣),有今河北灤河下游以東、遼寧大凌河以西地區,爲安史叛軍據點。肅宗上元二年(七六一)節度使侯希逸舉衆南遷淄青,此後遂稱淄青,或稱淄青平盧,或稱平盧。梁:指宣武鎮,據有今河南省、山東省部分地區,治所汴州(今河南省開封市)。蔡:指淮西鎮,據有今河南省南部地區,治所在蔡州(今河南省汝南縣)。

    〔六一〕被其風流:謂受山東地區藩鎮叛亂風氣之影響。

    〔六二〕以裏兩句:謂藩鎮叛亂自山東擴展至河南,它們互爲表裏,相互支持。裏,謂山東叛鎮;表,謂河南叛鎮。

    〔六三〕混澒(hònɡ)迴轉:連續不斷貌。

    〔六四〕顛倒横斜:混亂不堪貌。

    〔六五〕頓委:疲乏狼狽。

    〔六六〕四夷:謂回鶻、吐蕃等少數民族。夷,對少數民族之蔑稱。猖熾(chì):謂侵略氣焰囂張。

    〔六七〕天子句:謂代宗於廣德元年(七六三)逃至陝州(今河南省陝縣)避吐蕃亂事。據《資治通鑑》卷二二二:“吐蕃帥吐谷渾、党項、氐、羌二十餘萬衆,彌漫數十里,已自司竹園渡渭,循山而東。……上方治兵,而吐蕃已度便橋,倉猝不知所爲。丙子,出幸陝州。”幸,天子出巡,此爲避難之婉稱。幸漢中:德宗於建中四年(七八三)避朱泚(cǐ)亂,逃至奉天(今陝西省乾縣),次年李懷光叛亂,又逃至漢中(今陝西省漢中市)避難。

    〔六八〕焦焦然:窘迫不振貌。七十餘年:自安史叛亂至寫本文止凡七十九年。

    〔六九〕孝武:謂唐憲宗。憲宗謚號“神聖章武孝皇帝”。

    〔七〇〕澣(huàn)衣:謂衣不厭舊。澣,洗去衣物污垢。一肉:每餐僅食一種肉食。史稱晏子“食不重(chónɡ)肉”(《史記·管晏列傳》)。

    〔七一〕不畋(tián)不樂:謂憲宗不事田獵不好音樂。按,牧之《感懷》詩中亦有類似稱美憲宗詩句,可參看。

    〔七二〕自卑冗(rǒnɡ)句:據《資治通鑑》卷二三七:憲宗元和元年(八〇六),西川節度使劉闢反抗朝廷,宰相杜黄裳向憲宗薦舉高崇文爲統帥,拜左神策行營節度使,“時宿將名位素重者甚衆,皆自謂當征蜀之選,及詔用崇文,皆大驚。”卑冗,謂地位低微。

    〔七三〕凡十三年:自憲宗即位,至元和十二年(八一七)收回蔡州、平定淮西,前後正十三年。

    〔七四〕山西:太行山以西地區,約當今山西省。

    〔七五〕洗削更革:謂掃平藩鎮,加以改革整頓。

    〔七六〕唯山東三句:據《資治通鑑》卷二四〇:憲宗曾於元和十一年、元和十二年,詔河東、幽州、義成等六鎮兩次討伐成德鎮王承宗,由于軍無統帥,諸軍互相觀望,終于勞而無功。平定淮西後,朝廷無力征討,“詔洗雪王承宗及成德將士,復其官爵。”以妥協告終。

    〔七七〕帖泰:安定。

    以上寫山東自安史亂後即爲潘鎮所據,叛亂不絶,國家不寧,人民無從安定生活。

    今日天子聖明,超出古昔,志於平理〔七八〕。若欲悉使生人無事,其要在於去兵,不得山東,兵不可去,是兵殺人無有已也。今者上策莫如自治。何者?當貞元時〔七九〕,山東有燕、趙、魏叛〔八〇〕,河南有齊、蔡叛〔八一〕,梁、徐、陳、汝、白馬津、盟津、襄、鄧、安、黄、壽春〔八二〕,皆戍厚兵〔八三〕,凡此十餘所,纔足自護治所〔八四〕,實不輟一人以他使〔八五〕,遂使我力解勢弛〔八六〕,熟視不軌者〔八七〕,無可奈何。階此〔八八〕,蜀亦叛〔八九〕,吴亦叛〔九〇〕,其他未叛者,皆迎時上下〔九一〕,不可保信。自元和初至今二十九年間〔九二〕,得蜀〔九三〕,得吴,得蔡,得齊,凡收郡縣二百餘城,所未能得,唯山東百城耳。土地人户、財物甲兵,校之往年〔九四〕,豈不綽綽乎〔九五〕?亦足自以爲治也。法令制度,品式條章〔九六〕,果自治乎?賢才奸惡,搜選置捨〔九七〕,果自治乎?障戍鎮守,干戈車馬,果自治乎?井閭阡陌〔九八〕,倉廪財賦,果自治乎?如不果自治,是助虜爲虐〔九九〕,環土三千里〔一〇〇〕,植根七十年,復有天下陰爲之助〔一〇一〕,則安可以取?故曰,上策莫如自治。

    〔七八〕平理:猶平治。唐避高宗李治諱,稱“治”爲“理”。

    〔七九〕貞元:唐德宗年號(七八五————八〇四)。按:下文所記均係建中二、三年間事,此處恐有誤。

    〔八〇〕燕趙魏叛:指德宗建中二年(七八一),幽州盧龍節度使朱滔、成德觀察使王武俊及魏博節度使田悦反叛朝廷事。

    〔八一〕齊、蔡叛:德宗建中二年,割據淄青鎮的李正己謀反。次年,淮寧節度使李希烈自稱天下都元帥反叛。淮寧,即淮西,治所在蔡州(今河南省汝南縣)。

    〔八二〕梁:梁州,治所在今河南省開封市。徐:徐州,治所在今江蘇省徐州市。陳:陳州,治所在今河南省淮陽縣。汝:汝州,治所在今河南省臨汝縣。白馬津:在今河南省滑縣。盟津:在今河南省孟縣。襄:襄州,治所在今湖北省襄陽縣。鄧:鄧州,治所在今河南省鄧縣。安:安州,治所在今湖北省安陸縣。黄:黄州,治所在今湖北省黄岡縣。壽春:壽州治所,今安徽省壽縣。

    〔八三〕戍:駐守。厚兵:重兵。

    〔八四〕自護:自守。

    〔八五〕實不句:謂難抽調一人去作他用。輟(chuò),通“掇”,拾取,此謂調派。

    〔八六〕力解(xiè)勢弛:勢力衰弱。解,通“懈”。

    〔八七〕不軌者:指割據反叛之藩鎮。

    〔八八〕階此:由此。

    〔八九〕蜀:謂西川節度使劉闢叛亂。

    〔九〇〕吴亦叛:憲宗元和二年(八〇七),鎮海節度使李錡反叛,不久兵敗被殺。

    〔九一〕迎時上下:迎合時勢,見風使舵。

    〔九二〕元和:憲宗年號(八〇六————八二〇)。

    〔九三〕得:平定;收復。

    〔九四〕校:通“較”。

    〔九五〕綽綽:寬裕貌。

    〔九六〕品式:官吏的等級及其相應的待遇(如服飾等)。條章:條例章程。

    〔九七〕賢才兩句:謂搜求選拔賢才,處置捨棄奸惡小人。

    〔九八〕井閭(lǘ):泛指户口。古制八家爲井,里門稱閭。阡陌:田間小路,指土地。

    〔九九〕助虜爲虐:幫助叛逆者爲非作歹。《孟子·滕文公》下:“周公相武王,誅紂伐奄。”朱熹《集注》:“奄,東方之國,助紂爲虐者也。”

    〔一〇〇〕環土三千里:意謂河北三鎮佔有廣闊土地。環土,周圍的土地。

    〔一〇一〕天下:指各地圖謀不軌勢力。

    以上指出元和後,平定蜀、吴、齊、蔡等藩鎮叛亂,形勢於朝廷有利,只須進一步採取措施,即可擴大戰果,徹底平定河北三鎮。上策莫如從整頓法令、選用賢才、加强戰備入手,求得自治。

    中策莫如取魏〔一〇二〕。魏於山東最重,於河南亦最重。何者?魏在山東,以其能遮趙也〔一〇三〕,既不可越魏以取趙,固不可越趙以取燕〔一〇四〕,是燕、趙常取重於魏〔一〇五〕,魏常操燕、趙之性命也〔一〇六〕。故魏在山東最重。黎陽距白馬津三十里〔一〇七〕,新鄉距盟津一百五十里〔一〇八〕,陴壘相望〔一〇九〕,朝駕暮戰〔一一〇〕,是二津虜能潰一〔一一一〕,則馳入成皋不數日間,故魏於河南間亦最重。今者願以近事明之。元和中,纂天下兵〔一一二〕,誅蔡誅齊,頓之五年〔一一三〕,無山東憂者,以能得魏也〔一一四〕。昨日誅滄〔一一五〕,頓之三年,無山東憂者,亦以能得魏也〔一一六〕。長慶初誅趙〔一一七〕,一日五諸侯兵四出潰解〔一一八〕,以失魏也〔一一九〕。昨日誅趙〔一二〇〕,罷如長慶時〔一二一〕,亦以失魏也〔一二二〕。故河南、山東之輕重,常懸在魏,明白可知也。非魏强大能致如此,地形使然也。故曰,取魏爲中策。

    〔一〇二〕魏:魏博鎮,治所在魏州(今河北省大名縣東北)。

    〔一〇三〕遮趙:掩蔽趙地。趙,成德軍,治所在恒州(今河北省正定縣)。

    〔一〇四〕燕:盧龍鎮,治所在幽州(今北京市)。

    〔一〇五〕取重:借重;依靠。

    〔一〇六〕操:掌握。

    〔一〇七〕黎陽:在今河南省濬縣。

    〔一〇八〕新鄉:今河南省新鄉縣。原注:“黎陽、新鄉,並屬衞州。”

    〔一〇九〕陴(pí):城上短牆。壘:營壘。

    〔一一〇〕朝駕暮戰:早晨駕兵車出發,黄昏即能到達與之接戰。

    〔一一一〕二津:謂白馬津、盟津。

    〔一一二〕纂:集。

    〔一一三〕頓:駐兵。

    〔一一四〕得魏:原注:“田弘正來降。”元和七年(八一二)八月,魏博節度使田季安死,部將擁戴田弘正(原名興,字安道),田率魏博六州歸順朝廷。朝廷以田爲節度使,爲五年後的平定淮西吴元濟創造了條件。

    〔一一五〕昨日誅滄:謂平定横海節度副使李同捷(詳參前《感懷詩》注〔一〕)。

    〔一一六〕亦以句:原注:“史憲誠來降。”李同捷反叛之初,魏博節度使史憲誠曾助以糧餉,後聞李將敗而懼,奉表請入朝聽命,遂使平定滄景之戰取得勝利。

    〔一一七〕長慶:唐穆宗年號(八二一——八二四)。誅趙:謂討伐成德都知兵馬使王庭湊。穆宗長慶元年,庭湊殺節度使田弘正,自稱留後作亂,穆宗下詔魏博、横海、昭義、河東、義武諸軍討伐之。

    〔一一八〕五諸侯兵:謂上述五路討伐王庭湊之藩鎮軍。

    〔一一九〕以失魏也:原注:“田布死。”謂五路討伐軍潰敗是由于失去魏博軍支持之故。據《資治通鑑》卷二四二:長慶二年,參加討伐成德軍之魏博節度使田布因部將史憲誠謀叛而自殺,朝廷即任史憲誠爲魏博節度使。史表面順從朝廷,實則與王庭湊等叛鎮勾結。朝廷不得已,“以庭湊爲成德節度使,軍中將士官爵皆復其舊”。

    〔一二〇〕昨日誅趙:謂文宗太和二年(八二八),王庭湊陰以鹽糧助李同捷,文宗下詔削其官爵,命將進討。

    〔一二一〕罷(pí)如句:謂日前征討王庭湊,疲憊之況與長慶初年討伐王時相仿佛。

    〔一二二〕亦以失魏:原注:“李聽敗。”據《資治通鑑》卷二四四:文宗太和三年,朝廷以李聽兼魏博節度使(李原爲義成節度使)討伐王庭湊,因魏博部將何進滔叛亂,李聽大敗。朝廷無力征討,“赦庭湊及將士,復其官爵”。

    以上説明魏博鎮舉足輕重之地理形勢,故提出中策:收復魏博鎮。

    最下策爲浪戰,不計地勢、不審攻守是也〔一二三〕。兵多粟多,驅人使戰者,便於守;兵少粟少,人不驅自戰者,便於戰。故我常失於戰,虜常困於守〔一二四〕。山東之人,叛且三五世矣〔一二五〕,今之後生所見,言語舉止,無非叛也,以爲事理正當如此,沉酣入骨髓〔一二六〕,無以爲非者。指示順向,詆侵族臠,語曰叛去,酋酋起矣〔一二七〕。至於有圍急食盡,餤屍以戰〔一二八〕,以此爲俗,豈可與決一勝一負哉?自十餘年來,凡三收趙〔一二九〕,食盡且下。堯山敗〔一三〇〕,趙復振;下博敗〔一三一〕,趙復振;館陶敗〔一三二〕,趙復振。故曰,不計地勢、不審攻守,爲浪戰,最下策也。

    〔一二三〕計:推究。審:考察。

    〔一二四〕故我兩句:謂我方常在進攻中失利,而敵人常於防守中受困(因朝廷兵多糧多利於守,叛軍兵少糧少利於攻)。

    〔一二五〕且:將近。

    〔一二六〕沉酣句:意謂割據叛亂已成風氣,影響極深,如入人骨髓。

    〔一二七〕指示四句:喻山東之人受叛亂風氣影響之深,意謂有人教其做何事,皆能順從;有人詆毁他人,則羣起臠割之;甚至於一旦有人號召反叛朝廷,亦立即起而響應。臠(luán),分割。酋酋(qiú)急貌。《爾雅·釋詁》:“遒,急也。”

    〔一二八〕餤:同“啖”,吃。

    〔一二九〕三收趙:謂三次討伐承德軍。第一次討王承宗,在憲宗元和十一年(八一六);第二次討王庭湊,在穆宗長慶元年(八二一);第三次討王庭湊,在文宗太和三年(八二九),前後歷時約十四年。

    〔一三〇〕堯山敗:原注:“郗尚書。”郗尚書,郗士美,時爲昭義節度使,曾爲檢校工部尚書,故稱。據《資治通鑑》卷二三九:元和十一年士美曾奏大破承宗兵,斬首千餘級。次年,却“敗於柏鄉,拔營而歸,士卒死者千餘人”。堯山,在今河北省南部,與柏鄉接境。

    〔一三一〕下博敗:原注:“杜叔良。”據《資治通鑑》卷二四二:叔良爲横海節度使,於穆宗長慶元年(八二一)奉詔討王承湊,遇敵輒敗,“監軍謝良通奏叔良大敗於博野”。

    〔一三二〕館陶敗:原注:“李聽。”據《資治通鑑》卷二四四:李聽於文宗太和三年討王庭湊。“時李聽自貝州還軍館陶,遷延未進,……李聽進至魏州,進滔拒之,不得入。秋七月,進滔出兵擊李聽;聽不爲備,大敗,潰走。”館陶,縣名。春秋時因地近陶丘,趙國置館其側,因名。今屬河北省。

    以上説明朝廷前後三次收趙失敗,皆浪戰所致,是謂最下策。

    本篇寫作動機,杜牧曾自述,曰:“往年弔伐之道未甚得所,故作《罪言》。”《資治通鑑》卷二四四亦曰:“杜牧憤河朔三鎮之桀驁,而朝廷專事姑息,乃作書,名曰《罪言》。”《新唐書》本傳云:“牧追咎長慶以來朝廷措置亡術,復失山東,鉅封劇鎮,所以繫天下輕重,不得承襲輕授,皆國家大事,嫌不當位而言,實有罪,故作《罪言》。”

    杜牧時爲淮南節度使牛僧孺幕府掌書記,雖人微言輕,却關心時政,尤痛恨於藩鎮之禍,對朝廷姑息養奸深致不滿。在前《感懷詩》中,他便以五古發抒己見,此則更以政論形式,詳論河北三鎮割據之形成及其危害,大膽抨擊朝廷政策,所論深中肯綮。因其致力於攻守之道,故絶無書生空論,所言均切實可行,絶非僅以文字勝也。劉熙載《藝概·文概》評此文云:“杜牧之識見自是一時之傑。觀所作《罪言》,謂‘上策莫如自治’,‘中策莫如取魏’,‘最下策爲浪戰’;又兩進策於李文饒,皆案切時勢,見利害於未然。以文論之,亦可謂不浪戰者矣。”郭正域云:“二篇(指《罪言》和《原十六衛》)《樊川集》中錚錚者。”(厲鶚、譚獻評點《唐文粹》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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