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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选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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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村舍

    三樹稚桑春未到〔一〕,扶牀乳女午啼饑〔二〕。潛銷暗鑠歸何處〔三〕?萬指侯家自不知〔四〕。

    〔一〕三:一作“數”。

    〔二〕乳女:一作“兒女”。

    〔三〕鑠(shuò):銷損。

    〔四〕萬指侯家:謂擁有無數奴婢之王侯家。萬指,一萬手指,即一千人。古時奴隸以手指計數。《史記·貨殖列傳》:“僮手指千。”《集解》引《漢書音義》曰:“僮,奴婢也。古者無空手游日,皆有作務,作務須手指,故曰手指,以别馬牛蹄角也。”

    江上偶見絶句〔一〕

    楚鄉寒食橘花時〔二〕,野渡臨風駐綵旗〔三〕。草色連雲人去住〔四〕,水紋如縠燕參差〔五〕。

    〔一〕本詩當作于黄州刺史任上。江:謂長江。

    〔二〕楚鄉:湖北古屬楚國,故稱。寒食:節令名,在陰曆清明前一日或二日。宗懔《荆楚歲時記》:“去冬節一百五日,即有疾風甚雨,謂之寒食,禁火三日,造餳大麥粥。”

    〔三〕野渡句:謂野渡口彩旗臨風招展,迎候刺史到來。駐,插。

    〔四〕草色連雲:謂碧草無際,似與天連。人去住:人來人往貌。

    〔五〕水紋:水波。縠:織成縐紋之紗。參差(cēn cī):形容燕子飛翔時其羽不齊貌。《詩經·邶風·燕燕》:“燕燕于飛,差池其羽。”

    送隱者一絶

    無媒徑路草蕭蕭〔一〕,自古雲林遠市朝〔二〕。公道世間唯白髮,貴人頭上不曾饒。

    〔一〕無媒句:謂無人引薦,與世隔絶,隱者居處野草叢生。媒,引薦者。蕭蕭,野草叢生貌。

    〔二〕雲林:謂隱者居處在樹林深處。市朝:謂都市名利之場。

    詩中一“唯”字寓不盡之慨,唯白髮不曾饒人,則世間不平事可勝數哉!

    周珽《唐詩選脈會通》曰:“胡次焱註此詩首以‘無媒’,當從此二字發明,士在山林,如女在閨室,女無媒不嫁,士無媒不見,昌黎以石室爲媒是也。路逕草茫,與朝市相逢,無媒故耳。後二句所以寬隱者之心而堅其志,見無分窮達貴賤俱歸白髮,雖無媒可以浩然自得矣。胡仔曰:‘牧之此詩與羅鄴之“芳草無煙暖更青”一首同一意。余嘗以二絶作一聯云:“白髮惟公道,春風不世情。”蓋窮人不偶,遣興之作也。’”

    寄遠〔一〕

    前山極遠碧雲合〔二〕,清夜一聲《白雪》微〔三〕。欲寄相思千里月,溪邊殘照雨霏霏〔四〕。

    〔一〕本詩選自《樊川外集》。

    〔二〕碧雲:江淹《休上人怨别詩》:“日暮碧雲合,佳人殊未來。”

    〔三〕白雪:古曲名,聲調高雅。宋玉《對楚王問》:“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其爲《陽阿薤露》,國中屬而和者數百人;其爲《陽春白雪》,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十人;引商刻羽,雜以流徵,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人而已。是其曲彌高,其和彌寡。”

    〔四〕欲寄兩句:化用宋玉《九辯》詩句:“願寄言夫流星兮,羌倏忽而難當。卒壅蔽此浮雲兮,下暗漠而無光。”殘照,夕陽。霏霏,細雨濛濛貌。

    所謂“寄遠”者,蓋詩人以比興手法藉男女離别相思喻其無由進取、不爲朝廷重用之愁緒。宋玉爲奸佞所讒而“蓄怨兮積思”,故藉流星以托言,以對問述其曲高和寡。詩人暗用其意,以幽遠綿邈之境遥寄相思之情,頗有迷離恍惚之致。

    寓言〔一〕

    暖風遲日柳初含〔二〕,顧影看身又自慚。何事明朝獨惆悵〔三〕?杏花時節在江南。

    〔一〕本詩選自《樊川外集》。寓言:有所寄托之詞。

    〔二〕遲日:謂春天白晝日長。《詩經·豳風·七月》:“春日遲遲,采蘩祁祁。”柳初含:柳芽初發。

    〔三〕惆悵:失意貌。

    江南三月,風和日麗,柳眼初開,杏花競放,景色迷人。然風物雖好,究爲客地,詩人顧影自憐,不免爲春老江南、前途渺茫而獨自悵惘。以春色之美,反襯其心情孤寂,此其寓言之用意所在。

    南陵道中〔一〕

    南陵水面漫悠悠〔二〕,風緊雲輕欲變秋。正是客心孤迥處〔三〕,誰家紅袖憑江樓〔四〕?

    〔一〕本詩選自《樊川外集》。南陵:今安徽省南陵縣。

    〔二〕漫悠悠:謂江水浩渺,流動悠緩。漫,盈溢貌。

    〔三〕孤迥:孤寂淒清。

    〔四〕憑:一作“倚”。秋水汗漫,風急雲浮,正當客子思歸,忽見少婦登樓。豈盼征人之歸舟,抑遣無聊之閒愁?此情此景,詩人又平添幾分鄉思。蘇軾《蝶戀花》詞:“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緑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却被無情惱。”較近此詩意境。

    因此詩畫意盎然,後人多喜愛。董其昌《畫禪室隨筆》曰:“杜樊川詩,時堪入畫。‘南陵水面漫悠悠’云云,陸瑾、趙千里皆圖之。余家有吴興小册,故臨於此。”又云:“江南顧大中,嘗於南陵畫杜樊川詩意。予曾見文徵仲畫此詩意。”賀裳《載酒園詩話》亦謂:“杜紫微‘南陵水面漫悠悠’云云,羅鄴‘别離不獨恨蹄輪’云云,每讀此二詩,忽忽如行江上。”俞陛雲《詩境淺説續編》曰:“此詩純以輕秀之筆,達宛轉之思。首句詠南陵,已有慢艣開波之致。次句江上早秋,描寫入妙。後二句尤神韻悠然。意謂客懷孤寂之時,彼美誰家,江樓獨倚,因紅袖之當前,憶緑窗之人遠,遂引起鄉愁。雲鬟玉臂,遥念伊人,客心更無以自聊矣。”

    遣懷〔一〕

    落魄江南載酒行,楚腰腸斷掌中輕〔二〕。十年一覺揚州夢,占得青樓薄倖名〔三〕!

    〔一〕本詩選自《樊川外集》。遣懷:抒寫情懷。

    〔二〕落魄兩句:意謂自己早年困頓江南,終日沉湎酒色。落魄,一作“落拓”,困頓失意,放浪不羈。楚腰,楚靈王好細腰,因喻稱美女,詳參《題桃花夫人廟》注〔二〕。腸斷,令人銷魂。一作“纖細”。掌中輕,喻體態輕盈。據《飛燕外傳》:漢成帝皇后“趙飛燕體輕,能爲掌上舞”。又,《南史·羊侃傳》:“儛人張浄婉,腰圍一尺六寸,時人咸推能爲掌上舞。”

    〔三〕十年兩句:謂揚州十年,徒然贏得青樓薄情之名,回顧往事,恍然夢醒。占得,一作“贏得”。青樓,謂妓院。劉邈《萬山見採桑人》:“倡妾不勝愁,結束下青樓。”薄倖,薄情;負心。胡仔《苕溪漁隱叢話》:“余嘗疑此詩必有謂焉。因閲《芝田録》云:牛奇章帥維揚,牧之在幕中,多微服逸游。公聞之,以街子數輩潛隨牧之,以防不虞。後牧之以拾遺召,臨别,公以縱逸爲戒。牧之始猶諱之,公命取一篋,皆是街子輩報貼,云‘杜書記平善’。乃大感服。方知牧之此詩,言當日逸游之事耳。”(參見《贈别》注〔一〕。)

    俞陛雲《詩境淺説續編》曰:“此詩着眼在‘薄幸’二字。以揚郡名都,十年久客,纖腰麗質,所見者多矣,而無一真賞者。不怨青樓之萍絮無情,而反躬自嗟其薄幸,非特懺除綺障,亦詩人忠厚之旨。”按,俞説可備一解,但此詩首二句總結揚州十年生活,後二句則含無限感慨,深悔虚擲光陰而功業無成。牧之胸懷坦蕩,作自我剖析,懺悔之意可見。直解即可,不必迂曲求之也。

    贈漁父〔一〕

    蘆花深澤静垂綸〔二〕,月夕煙朝幾十春。自説孤舟寒水畔,不曾逢着獨醒人〔三〕。

    〔一〕本詩選自《樊川外集》。

    〔二〕垂綸(lún):垂釣。綸,釣絲。

    〔三〕自説兩句:謂漁父數十年孤舟垂釣於寒水之濱,不曾逢着屈原那樣的獨醒人。屈原《漁父》:“屈原既放,遊于江潭,行吟澤畔;顔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歟?何故至於斯?’屈原曰:‘舉世皆濁我獨清,衆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放。’”黄周星《唐詩快》曰:“此獨醒人難逢,逢亦難識。”按,牧之以屈原自況,既爲世無知音而感孤憤,亦以漁父之言,寓其不滿時世之慨。

    山行〔一〕

    遠上寒山石徑斜〔二〕,白雲生處有人家〔三〕。停車坐愛楓林晚〔四〕,霜葉紅于二月花。

    〔一〕本詩選自《樊川外集》。

    〔二〕寒山:深秋之山。

    〔三〕生:一作“深”。按,“生”字佳,“生”爲動詞,兼有“生出”、“升起”之義,寫山谷深處更鮮明生動。

    〔四〕坐:因。

    俞陛雲《詩境淺説續編》評此詩曰:“詩人之詠及紅葉者多矣,如‘林間煖酒燒紅葉’、‘紅樹青山好放船’等句,尤膾炙詞壇,播諸圖畫。惟杜牧詩,專賞其色之艷,謂勝于春花。當風勁霜嚴之際,獨絢秋光,紅黄紺紫,諸色咸備,籠山絡野,春山無此大觀,宜司勳特賞于艷李穠桃外也。”王文濡《唐詩評註讀本》曰:“從山行直起,初見惟白雲而已,至故偶然停車小憩,坐看楓葉,嫣然可愛,較之二月花更覺紅艷,成絶好一幅秋景圖,所謂‘詩中有畫’者是也。”

    河湟〔一〕

    元載相公曾借箸〔二〕,憲宗皇帝亦留神〔三〕。旋見衣冠就東市〔四〕,忽遺弓劍不西巡〔五〕。

    牧羊驅馬雖戎服,白髮丹心盡漢臣〔六〕。唯有涼州歌舞曲,流傳天下樂閒人〔七〕。

    〔一〕河湟:指黄河上游地區及湟水流域一帶,自肅宗後爲吐蕃所佔。

    〔二〕元載句:謂代宗朝宰相元載(曾任西州刺史,熟知河西、隴右情形)曾就防禦吐蕃,收復河湟,上書皇帝,提出過具體謀略。據《新唐書·元載傳》:“大曆八年,吐蕃寇邠寧,……載常在西州,具知河西、隴右要領,乃言于帝曰:‘國家西境,極于潘原,吐蕃防戍乃在摧沙堡,而原州界其間,草薦水甘,舊壘存焉。……請徙京西軍戍原州,乘間築作,二旬可訖。……徙子儀大軍在涇,以爲根本,分兵守石門、木峽、隴山之關,北抵于河,皆連山峻險,寇不可越。稍置鳴沙縣、豐安軍爲之羽翼,北帶靈武五城,爲之形勢,然後舉隴右之地以至安西,是謂斷西戎脛,朝廷高枕矣。’因圖上地形,使吏間入原州,度水泉,計徒庸,車乘畚鍤之器悉具。而田神功沮短其議,……帝由是疑不決。”相公,古代拜相必封公,故稱。借箸(zhù),借箸代籌。此謂元載爲代宗謀畫收復河湟。箸,筷子。《史記·留侯世家》:“漢王方食,……張良對曰:‘臣請藉前箸爲大王籌之。’”

    〔三〕憲宗句:謂憲宗亦曾有恢復河湟之意。憲宗,李純,(八〇五——八二〇在位)。《新唐書·吐蕃傳》:“憲宗常覽天下圖,見河湟舊封,赫然思經略之,未暇也。”

    〔四〕旋見句:謂元載大曆十二年(七七七)因罪下獄,代宗下詔賜其自盡。旋,不久。就東市,《史記·鼂錯列傳》:錯“爲御史大夫,請諸侯之罪過,削其地,收其枝郡。……吴楚七國果反,以誅錯爲名。及竇嬰、袁盎進説,上令鼂錯衣朝衣斬東市”。

    〔五〕忽遺句:謂憲宗死去,不及巡視西北,收復河湟。《水經注·河水篇》:“陽周縣橋山上有黄帝冢,帝崩,惟弓劍存焉,故世稱黄帝仙矣。”

    〔六〕牧羊兩句:意謂河湟人民爲吐蕃所奴役,被迫牧放牛羊,改穿胡服,但垂老仍時刻不忘祖國。沈亞之《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策》云:“臣嘗仕於邊,又嘗與戎降人言,自翰海已東,神島、敦煌、張掖、酒泉東至于金城、會寧,東南至于上邽、清水,凡五十六郡、六鎮、十五軍,皆唐人子孫,生爲戎服奴婢,田牧耕作。或叢居城落之間,或散處野澤之中,及霜露既降,以爲歲時,必東望啼嘘,其感故國之思如此。”(《沈下賢文集》卷一〇)又,《新唐書·吐蕃傳》:“州人皆胡服臣虜,每歲時祀父祖,衣中國之服,號慟而藏之。”

    〔七〕唯有兩句:謂涼州歌舞曲雖廣爲流傳,但徒然供閒散人娱樂,深受吐蕃奴役之河湟人民實無心過問。《新唐書·禮樂志》:“天寶樂曲皆以邊地名,若《涼州》、《伊州》、《甘州》之類,後又詔道調法曲與蕃部新聲合作。明年安禄山反,涼州、甘州皆陷吐蕃。”

    是詩對深受吐蕃奴役之河湟人民深表同情,對朝廷不思恢復憤憤不平。後宣宗大中三年(八四九)二月,吐蕃秦、原、安樂三州及石門等七關來降,八月,河、隴老幼千餘人詣闕,“上御延喜門樓見之,歡呼舞躍,解胡服,襲冠帶,觀者皆呼萬歲”(《資治通鑑》卷二四八),詩人激動不已,作詩頌之。詩曰:“捷書皆應睿謀期,十萬曾無一鏃遺。漢武慚誇朔方地,宣王休道太原師。威加塞外寒來早,恩入河源凍合遲。聽取滿城歌舞曲,《涼州》聲韻喜參差。”

    是詩頷聯對偶工致,感慨尤深沉。唯首聯叙事,微覺板滯,含蓄不足。曾季貍《艇齋詩話》曰:“杜牧之《河湟》詩云:‘元載相公曾借箸,憲宗皇帝亦留神。’一聯甚陋,唐人多如此。”又云:“小杜《河湟》一篇第二聯‘旋見衣冠就東市,忽遺弓劍不西巡’,極佳,爲‘借箸’一聯累耳。”

    李給事二首〔一〕

    一章緘拜皂囊中,慄慄朝廷有古風〔二〕。元禮去歸緱氏學〔三〕,江充來見犬臺宫〔四〕。紛紜白晝驚千古,鈇鑕朱殷幾一空〔五〕。曲突徙薪人不會,海邊今作釣魚翁〔六〕。

    晚髮悶還梳,憶君秋醉餘。可憐劉校尉,曾訟石中書〔七〕。消長雖殊事,仁賢每見如〔八〕。因看魯褒論,何處是吾廬〔九〕?

    〔一〕本詩約作于開成末。李給事:謂李中敏,字藏之,曾與牧之同在沈傳師幕府任判官。給事,給事中,門下省要職,位在侍中及門下侍郎下,掌駁正政令之違失。《新唐書·李中敏傳》:“元和中(中敏)擢進士第。性剛峭,與杜牧、李甘善,其文辭氣節大抵相上下。沈傳師觀察江西,辟爲判官,入拜侍御史。”

    〔二〕一章兩句:謂中敏敢於上書直言,懔然有古人之風。皂囊,詳前《長安雜題》其四注〔一〕。慄慄,一作“懔懔”,嚴正貌。

    〔三〕元禮句:原注:“李膺退罷歸緱氏,教授生徒。給事論鄭注,告滿歸潁陽。”詩謂中敏如東漢李膺免官歸鄉,教授生徒。元禮,李膺字元禮,潁川襄城(今屬河南省)人,性簡亢,有威名,爲刺史貪吏多望風棄官。後被免官,還居故里授徒,爲時人敬慕。復出後,官至司隸校尉,不畏權勢,執法如山,宦官皆畏之,誣之爲朋黨,被禁錮終身。緱(ɡōu)氏,當係“綸氏”之誤。綸氏,屬潁川郡,故城爲今陽城縣。馮集梧注曰:“緱氏,《英華》作‘綸氏’,彭叔夏《辨證》云:‘李膺本潁川人,綸氏屬潁川,膺免官歸潁川,教授常千人,而集誤作緱氏。’”李中敏以請斬鄭注事得罪免官,頗與李膺相類,故以之相比。

    〔四〕江充句:原注:“鄭注對于浴室。”詩謂鄭注應對出没于宫禁内室之中。江充,漢武帝時佞臣,曾以巫蠱罪陷害太子劉據,爲據所殺。犬臺宫,漢宫名。《三輔黄圖校證》:“犬臺宫,在上林苑中,長安城西二十八里。《漢書》:‘江充召見犬臺宫。’”晉灼注引《黄圖》:“上林有犬臺宫,外有走狗觀也。”此以江充喻鄭注。鄭注出身寒微,本姓魚,冒姓鄭氏,以善醫爲宦官王守澄所薦,與李訓並得文宗信用。“甘露之變”時爲監軍使張仲清所殺。《舊唐書·鄭注傳》:“始以藥術游長安權貴之門,太和八年九月,注進藥方一卷,召注對浴堂門,賜錦綵。”《長安志》:“東内大明宫有浴堂,内有浴堂殿。”

    〔五〕紛紜兩句:謂一旦之間,突變發生(此指“甘露之變”),震驚千古,一時血染刀斧,朝堂爲之一空。紛紜,紛雜貌。鈇鑕(fǔ zhì),殺人刑具。鈇,即“斧”。朱殷(yān),朱紅。李訓、鄭注與文宗謀藉觀石榴樹上之甘露以誅宦官,事敗,李、鄭被殺,文宗受挾制,朝廷大臣死者無數,史稱“甘露之變”。

    〔六〕曲突兩句:謂中敏請斬鄭注雖屬見微知著、防患未然之舉,却不受重視,至今賦閒,仍在海邊作釣魚翁。曲突徙薪,語本《漢書·霍光傳》:“人爲徐生上書曰:臣聞客有過主人者,見其竈直突,傍有積薪,客謂主人,更爲曲突,遠徙其薪,不者且有火患。主人默然不應。俄而家果失火,鄰里共救之,幸而得息。人謂主人曰:‘鄉使聽客之言,不費牛酒,終亡火患。今論功而請賓,曲突徙薪亡恩澤,燋頭爛額爲上客邪?’主人乃寤而請之。”突,烟囱。薪,柴火。

    〔七〕可憐兩句:原注:“給事因忤仇軍容,棄官東歸。”詩謂可嘆中敏觸忤仇士良,如漢之劉向因反對宦官石顯而被捕下獄,横遭不幸。可憐,可嘆。劉校尉,謂劉向,原名更生,字子政,高祖弟楚元王(劉交)四世孫。宣帝時任散騎諫大夫。《漢書·劉向傳》:“向患苦外戚許、史在位放縱,而中書宦官弘恭、石顯弄權。(蕭)望之、(周)堪、更生議,欲白罷退之。未白而語泄,遂爲許、史及恭、顯所譖愬,堪、更生下獄,及望之皆免官。……成帝即位,顯等伏辜,更生乃復進用,更名向。向以故九卿召拜爲中郎,使領護三輔都水。數奏封事,遷光禄大夫。……爲中壘校尉。”訟,上疏彈劾。石中書,石顯。中書,中書令,官名,以宦者擔任,掌傳宣詔命。

    〔八〕消長兩句:謂歷代盛衰雖各不同,但志士賢人的遭遇却每每相似。

    〔九〕因看兩句:謂閲讀魯褒譏刺貪鄙之論,令人欲效仿陶淵明超脱塵世,歸隱林下。魯褒,晉南陽人,字元道,好學多聞,以貧素自甘,不仕。《晉書·魯褒傳》:“元康之後,綱紀大壞,褒傷時之貪鄙,乃隱姓名而著《錢神論》以刺之,世共傳其文。”吾廬,陶淵明《讀山海經》:“衆鳥欣有託,吾亦愛吾廬。”

    聞慶州趙縱使君與党項戰中箭身死長句〔一〕

    將軍獨乘鐵驄馬〔二〕,榆溪戰中金僕姑〔三〕。死綏却是古來有,驍將自驚今日無〔四〕。青史文章争點筆〔五〕,朱門歌舞笑捐軀〔六〕。誰知我亦輕生者,不得君王丈二殳〔七〕。

    〔一〕慶州:治所在今甘肅省慶陽縣。趙縱:生平未詳,曾爲慶州刺史。党項:古代少數民族,南北朝時分布于今青海南部和四川松潘以西山谷地帶,唐時爲吐蕃所迫,徙居今甘肅、寧夏、陝北一帶。文宗、武宗時常騷擾爲寇。宣宗大中五年平党項,牧之曾奉勅作《賀平党項表》。《舊唐書·党項傳》:“吐蕃强盛,爲所逼,請内徙,始移其部落于慶州,置静邊等州以處之。太和、開成之際,藩鎮統領無緒,或强市羊馬,不酬其值,以是部落苦之,遂相率爲盜,靈鹽之路小梗。”

    〔二〕鐵驄(cōnɡ)馬:配有鐵甲之戰馬。驄,毛色青白相間之馬。王昌齡《箜篌引》:“將軍驄鐵汗血流,深入匈奴戰未休。”

    〔三〕榆溪:亦稱榆林塞,漢唐時均爲北方要塞,故地約在今内蒙古鄂爾多斯黄河北岸。金僕姑:箭名。《左傳·莊公十一年》:“乘丘之役,公以金僕姑射南宫長萬。”

    〔四〕死綏(suī)兩句:謂因敗軍而當死者古來多有,而驍勇之將如趙縱者今日則無。死綏,謂因退軍而當死罪。《左傳·文公十二年》:“秦以勝歸,我何以報,乃皆出戰,交綏。”注:“古名退軍爲綏。”疏:“《司馬法》云:‘將軍死綏。’舊説,綏,却也。”驍(xiāo)將,勇悍之將。

    〔五〕青史:史書。古以竹簡記事,故稱。

    〔六〕朱門:豪富之家。古代豪貴住宅大門均漆成紅色,以示尊貴,杜甫《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七〕殳(shū):原注:“時珠切。”古代兵器,竹製,長一丈二尺。《詩經·衞風·伯兮》:“伯也執殳,爲王前驅。”

    詩人描繪趙縱英勇戰鬬之威武形象,歌頌爲國犧牲之無畏精神,運用對比手法譴責朝廷偷生苟且之臣,亦藉以抒發自己懷才不遇難以報國之憤。中間兩聯對偶工整,愛憎鮮明。錢謙益、何焯《唐詩鼓吹評註》曰:“此言使君乘騎與党項戰于榆溪,今且被箭而死矣。夫天下死綏之臣從古所有,而勇敢之將在今則無,益少如趙使君之勇悍者也。公雖死而名編青簡,人争點筆,而朱門逸樂之輩,不知公之盡忠國難,反笑其爲輕生者有之矣。然而如使君者正不易得,惟我亦願效于疆場,但不得君王之命執殳爲先驅耳。若使君之古有今無,上無負于君國,下無愧于身名,雖死復何憾耶。”

    潤州二首〔一〕

    向吴亭東千里秋〔二〕,放歌曾作昔年遊〔三〕。青苔寺裏無馬跡,緑水橋邊多酒樓〔四〕。大抵南朝皆曠達,可憐東晉最風流〔五〕。月明更想桓伊在,一笛聞吹《出塞》愁〔六〕。

    謝朓詩中佳麗地〔七〕,夫差傳裏水犀軍〔八〕。城高鐵甕横强弩〔九〕,柳暗朱樓多夢雲〔一〇〕。畫角愛飄江北去,釣歌長向月中聞〔一一〕。揚州塵土試迴首,不惜千金借與君〔一二〕。

    〔一〕潤州,見前《送杜顗赴潤州幕》注〔一〕。

    〔二〕向吴亭:一作“句吴亭”。胡震亨《唐音癸籤》卷一六曰:“《孔氏雜記》:向吴亭在潤州官舍,杜牧之《潤州詩》‘向吴亭東千里秋’;陸龜蒙詩‘秋來懶上向吴亭’。今刻牧之集者,改爲句吴亭,失之矣。”

    〔三〕昔年遊:杜牧于大和七年(八三三)春,常往來于京口(今鎮江)揚州。《歙州刺史邢君墓誌銘》:“牧大和初,舉進士第于東都。……後六年,牧于宣州事吏部沈公。……後一年,某奉沈公命北渡揚州,聘丞相牛公,往來留京口。”

    〔四〕青苔兩句:謂其或至荒涼寺院尋覓古蹟,或去橋邊酒樓歡飲買醉。青苔寺,古寺因人跡罕至而青苔遍佈。無馬跡,謂無人跡,寂寥荒涼。

    〔五〕大抵兩句:意謂南朝多豁達開朗之士,東晉皆倜儻風流之人,其流風餘韻,至今不息。按,魏晉名士大都崇尚老莊,愛好清談,飲酒服藥,或蔑視禮節,曠達放誕,此風沿至東晉南朝未息,《世説新語》等載之甚詳。

    〔六〕月明兩句:謂月明之夜,傳來一曲《出塞》笛聲,引人愁思,如當年桓伊吹笛。伊字子野。《世説新語·任誕》:“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舊聞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識。遇桓於岸上,過,王在船中,客有識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與相聞,云:‘聞君善吹笛,試爲我一奏。’桓時已貴顯,素聞王名,即便回。下車,踞胡牀,爲作三調。弄畢,便上車去,客主不交一言。”又,劉孝標注引《續晉陽秋》:“左將軍桓伊,善音樂。”《出塞》,漢横吹曲名。《樂府詩集》卷二一引《晉書·樂志》曰:“《出塞》、《入塞》曲,李延年造。”又引曹嘉之《晉書》曰:“劉疇嘗避亂塢壁,賈胡百數欲害之,疇無懼色,援笳而吹之,爲《出塞》、《入塞》之聲,以動其遊客之思,于是羣胡皆垂泣而去。”又曰:“按《西京雜記》曰:‘戚夫人善歌《出塞》、《入塞》、《望歸》之曲。’則高帝時已有之,疑不起于延年也。唐又有《塞上》、《塞下》曲,蓋出于此。”

    〔七〕佳麗地:謝朓《鼓吹曲》:“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南齊謝朓(四六四——四九九),字玄暉,善寫山水詩,爲“永明體”代表作家之一。

    〔八〕夫差句:《國語·越語上》:“今夫差衣水犀之甲者億有三千。”韋昭注:“言多也。犀形似豕而大,今徼外所送,有山犀、水犀。水犀之皮有珠甲,山犀則無。億有三千,所謂賢良也,若今備衞士矣。”

    〔九〕城高句:謂潤州城高堅固,易于守禦。原注:“潤州城,孫權築,號爲鐵甕。”馮集梧注:“《演繁露》:潤州城古號鐵甕,人但知其取喻以堅而已,然甕形深狹,取以喻城,似爲非類。乾道辛卯,予過潤,蔡子平置燕于江亭,亭據郡治前山絶頂,而顧子城雉堞緣岡,彎環四合,其中州治諸廨在焉,圓深之形,正如卓甕,予始知喻以爲甕者,指子城也。”又,《隋書·地理志》:“京口東通吴會,南接江湖,西連都邑,亦一都會也,其人本並習戰,號爲天下精兵。”甕(wènɡ),陶器。弩(nǔ),用機關發箭的弓。

    〔一〇〕柳暗句:謂潤州城内多朱樓和美女。朱樓,歌樓伎館等行樂之所。夢雲,謂美女,化用宋玉《高唐賦》故事:“楚襄王與宋玉游於雲夢之臺,……昔者先王嘗游高唐,怠而晝寢,夢見一婦人曰:‘妾巫山之女也,爲高唐之客,聞君游高唐,願薦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辭曰:‘妾在巫山之陽,高邱之阻,旦爲朝雲,暮爲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旦朝視之,如言,故爲立廟,號曰朝雲。”

    〔一一〕畫角兩句:謂軍中的畫角聲飄往江北,月下的漁歌聲響徹夜空。江北,指長江北岸之揚州。釣歌,猶漁歌。

    〔一二〕揚州兩句:承上“畫角愛飄江北去”,謂揚州繁華之地,回望可見,心嚮往之,不惜前往及時行樂。塵土,塵土飛揚,喻繁華熱鬧。

    第一首詩登高懷古,想見南朝清談名士曠達風流之態,而今僅存遺蹟而已,寄寓無限感慨。第二首詩狀潤州之形勝繁華,亦可窺見杜牧大和初年寄情於山水詩酒之生活情調。錢謙益、何焯《唐詩鼓吹評註》卷六:“言昔謝朓以此爲佳麗之地,夫差於此有水犀之軍,今州城固於鐵甕,而射潮之强弩猶在;柳色暗於朱樓,而雲雨之夢魂居多。且畫角之聲飄江北而去,漁人之唱向月中而聞,回望揚州風景古來艷冶之處,當不惜千金之費,與君買笑追歡也。”

    書懷寄中朝往還〔一〕

    平生自許少塵埃,爲吏塵中勢自迴〔二〕。朱紱久慚官借與,白頭還嘆老將來〔三〕。須知世路難輕進,豈是君門不大開。霄漢幾多同學伴,可憐頭角盡卿材〔四〕。

    〔一〕中朝:謂朝廷。往還:謂朋游故舊。

    〔二〕平生兩句:意謂平生頗以高潔自負,雖爲官多年,但始終向往歸隱山林。塵埃,喻爲俗世所染。屈原《漁父》:“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迴,回復自然,此謂歸隱。

    〔三〕朱紱(fú)兩句:謂己久任刺史,蹉跎歲月,慨嘆老之將至。朱紱(fú),朱衣。紱,古代繫印紐之絲繩(參《新轉南曹未叙朝散初秋暑退出守吴興書此篇以自見志》注〔四〕)。借與,喻任刺史之職。

    〔四〕霄漢兩句:多有同窗共事者身居朝中高位,彼等頭角峥嶸,均爲卿相之材!霄漢,喻朝廷。可憐,可羨。頭角,頭頂左右突出處,比喻青年人之氣概或才華。杜甫《秋興八首》:“同學少年多不賤,五陵衣馬自輕肥。”

    據詩中“久慚”、“白頭”等語,可知作期當在四十歲後,約在池州或睦州刺史任上。詩中反映了詩人矛盾複雜的心情:既對久任刺史不得升遷深感不滿,又對才具平庸却能飛黄騰達者表示不齒。全詩未從正面着墨,故作曠達之語,表其脱俗之志,不以官位高低爲意。“須知”兩句不道“世路難輕進”之由,偏説並非“君門不大開”,以自我解嘲。此聯語本宋玉《九辯》:“豈不鬱陶而思君兮,君之門以九重。猛犬狺狺而迎吠兮,關梁閉而不通。”語意隱約,暗含譏刺。尾聯貌似羨慕、稱贊居高位者必有其材,實則譏諷朝廷不識賢愚、壓抑人材,憤激之情,溢于言表。

    悲吴王城〔一〕

    二月春風江上來,水精波動碎樓臺〔二〕。吴王宫殿柳含翠〔三〕,蘇小宅房花正開〔四〕。解舞細腰何處往〔五〕,能歌姹女逐誰迴〔六〕?千秋萬古無消息,國作荒原人作灰〔七〕。

    〔一〕本詩選自《樊川外集》。吴王城:在今江蘇省蘇州市,春秋時吴王闔閭建爲國都,故亦稱闔閭城。

    〔二〕水精句:謂春風吹皺江水,攪碎樓臺倒影。水精,即水晶,形容江水澄澈如鏡。

    〔三〕吴王:謂闔閭子吴王夫差(前四七五————前四七三在位)。曾敗越軍,越王勾踐卑身爲奴,獻美女以惑之。夫差沉湎聲色,終爲勾踐所乘,兵敗自殺。

    〔四〕蘇小:謂蘇小小,六朝南齊時錢塘名妓。

    〔五〕解舞細腰:擅舞之宫女。細腰,詳《遣懷》“楚腰”注。

    〔六〕姹(chà)女:少女。逐:隨。

    〔七〕國:國都,即吴王城。

    過驪山作〔一〕

    始皇東遊出周鼎〔二〕,劉項縱觀皆引頸〔三〕。削平天下實辛勤,却爲道旁窮百姓〔四〕。黔首不愚爾益愚〔五〕,千里函關囚獨夫〔六〕。牧童火入九泉底〔七〕,燒作灰時猶未枯〔八〕。

    〔一〕驪(lí)山:在今陝西省臨潼縣東南,周幽王死于山下,秦始皇墓葬在此。《長安志》:“驪山在臨潼縣東南二里,驪戎來居此山,故名。”《史記·秦始皇本紀》:“葬始皇酈山。始皇初即位,穿治酈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詣七十餘萬人,穿三泉,下銅而致椁,宫觀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滿之。令匠作機弩矢,有所穿近者輒射之。以水銀爲百川江河大海,機相灌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魚膏爲燭,度不滅者久之。”裴駰《集解》引《皇覽》:“墳高五十餘丈,周迴五里餘。”

    〔二〕始皇句:《史記·秦始皇本紀》:“二十八年,始皇東行郡縣,……還,過彭城,齋戒禱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周鼎,周朝傳國重器。鼎,古代烹飪器具,三足兩耳。

    〔三〕劉項句:劉邦與項羽均曾在道旁觀看秦始皇出巡時盛况,各自發出不同慨嘆。《史記·項羽本紀》:“秦始皇帝游會稽,渡浙江,梁與籍俱觀。籍曰:‘彼可取而代也!’”又《高祖本紀》:“高祖常繇咸陽,縱觀,觀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縱觀,任意觀看。

    〔四〕削平兩句:謂秦始皇辛苦經營,削平天下,不久却被曾在道旁觀看之平民所滅亡。窮百姓,指劉邦、項羽。秦始皇于三十七年出巡會稽(即項羽觀始皇之地),祭大禹,復自琅邪北至榮成山,至平原津而病,卒于沙丘平臺(今河北省平鄉縣東北)。子胡亥立爲二世。二世元年七月,戍卒陳涉、吴廣起義,未幾,項梁、項羽叔侄和劉邦各自起兵響應。後胡亥爲趙高所逼而自殺,秦王子嬰立四十六日降于劉邦,爲項羽所殺,秦遂亡。

    〔五〕黔(qián)首:秦令百姓以黑巾纏頭。黔,黑色。《史記·秦始皇本紀》:“更名民曰‘黔首’。”賈誼《過秦論》:“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爾,謂秦始皇。

    〔六〕千里句:天險函谷關最終成爲獨夫自囚之所。函關,函谷關,在今河南省靈寶縣西南。《元和郡縣志》卷五:“秦函谷關在今陝州靈寶縣西南十二里,以其道險隘,其形如函,故曰函谷。項羽坑秦降卒於新安,即此地。”又卷六“函谷故城”下云:“秦函谷關城,漢弘農縣也。《西征記》曰:‘函谷關城,路在谷中,深險如函,故以爲名。其中劣通,東西十五里,絶岸壁立,崖上柏林蔭蔭,谷中殆不見日。關去長安四百里。日入則閉,鷄鳴則開,秦法也。’東自崤山,西至潼津,通名函谷,號曰天險。”獨夫,亦稱“一夫”,衆叛親離之暴君,此謂秦始皇。《尚書·泰誓下》:“獨夫受(商紂名),洪惟作威。”

    〔七〕牧童句:語本《漢書·劉向傳》:“秦始皇帝葬於驪山之阿,下錮三泉,上崇山墳,其高五十餘丈,周回五里有餘。……項籍燔其宫室營宇,往者咸見發掘。其後牧兒亡羊,羊入其鑿,牧者持火照求羊,失火燒其臧槨。自古至今,葬未有盛如始皇者也,數年之間,外被項籍之災,内離牧豎之禍,豈不哀哉!”九泉,地下。按,據近年考古報告,謂始皇墓尚完好,並未燒毁。

    〔八〕燒作句:謂牧童“火入九泉”時,始王尸骨仍未枯朽,形容秦滅亡之速。

    杜牧于敬宗寶曆元年(八二五)曾作《阿房宫賦》,藉秦之驕奢淫逸、二世而亡以刺敬宗。是詩則以辛辣的諷刺並運用對照的手法譏評秦始皇,其用意仍在借古諷今,勸喻當政者引以爲戒,與《阿房宫賦》所表現的主旨基本相似。

    文選

    阿房宫賦〔一〕

    六王畢,四海一〔二〕。蜀山兀,阿房出〔三〕。覆壓三百餘里,隔離天日。驪山北構而西折〔四〕,直走咸陽〔五〕。二川溶溶〔六〕,流入宫牆。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迴〔七〕,檐牙高啄〔八〕。各抱地勢,鈎心鬬角〔九〕。盤盤焉〔一〇〕,囷囷焉〔一一〕,蜂房水渦,矗不知乎幾千萬落〔一二〕。長橋卧波,未雲何龍〔一三〕?複道行空,不霽何虹〔一四〕?高低冥迷,不知東西〔一五〕。歌臺暖響,春光融融〔一六〕;舞殿冷袖,風雨淒淒〔一七〕。一日之内,一宫之間,而氣候不齊。

    妃嬪媵嬙〔一八〕,王子皇孫〔一九〕,辭樓下殿,輦來于秦〔二〇〕。朝歌夜絃,爲秦宫人。明星熒熒,開粧鏡也;緑雲擾擾〔二一〕,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二二〕;煙斜霧横,焚椒蘭也〔二三〕;雷霆乍驚,宫車過也,轆轆遠聽〔二四〕,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盡態極妍〔二五〕,縵立遠視,而望幸焉〔二六〕。有不見者,三十六年〔二七〕。

    燕、趙之收藏〔二八〕,韓、魏之經營,齊、楚之精英,幾世幾年,摽掠其人〔二九〕,倚疊如山〔三〇〕。一旦不能有〔三一〕,輸來其間〔三二〕。鼎鐺玉石,金塊珠礫〔三三〕,棄擲邐迤〔三四〕,秦人視之,亦不甚惜。嗟乎!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秦愛紛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盡錙銖〔三五〕,用之如泥沙,使負棟之柱,多於南畝之農夫〔三六〕;架梁之椽,多於機上之工女;釘頭磷磷〔三七〕,多於在庾之粟粒〔三八〕;瓦縫參差,多於周身之帛縷;直欄横檻,多於九土之城郭〔三九〕;管絃嘔啞〔四〇〕。多於市人之言語。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獨夫之心〔四一〕,日益驕固。戍卒叫〔四二〕,函谷舉〔四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四四〕。

    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四五〕,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爲君〔四六〕,誰得而族滅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一〕本文作於敬宗寶曆元年(八二五),時年二十三歲。阿房(ē pánɡ)宫,宫名,故址在今陝西省西安市西南,秦始皇所建。《史記·秦始皇本紀》:“三十五年(前二一二)……始皇以爲咸陽人多,先王之宫廷小,……乃營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萬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馳爲閣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顛以爲闕。爲復道,自阿房渡渭,屬之咸陽,以象天極閣道絶漢抵營室也。阿房宫未成;成,欲更擇令名名之。作宫阿房,故天下謂之阿房宫。”張守節《正義》引顔師古云:“阿,近也。以其去咸陽近,且號阿房。”司馬貞《索隱》曰:“此以其形名宫也,言其宫四阿旁廣也。”

    〔二〕六王兩句:謂趙、韓、魏、齊、楚、燕六國爲秦所滅,天下歸于一統。《史記·秦始皇本紀》:“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

    〔三〕蜀山兩句:謂蜀地林木被砍盡,用以建造阿房宫,以至蜀山光秃。兀(wù),光秃。

    〔四〕驪山:在今陝西省臨潼縣東南。詳前《過驪山作》注〔一〕。

    〔五〕直走:直通。走,趨。咸陽:秦都,故址在今陝西省咸陽市東。

    〔六〕二川:渭水和樊川。溶溶:水流動貌。

    〔七〕廊腰縵(màn)迴:走廊,如腰帶曲折縈迴。縵迴,縈迴。

    〔八〕檐牙高啄:屋檐突起如牙,猶如禽鳥仰首啄物。

    〔九〕各抱兩句:形容樓閣宫室錯落有致,意謂按地勢高下向背而搆建之樓閣彼此懷抱,與中心宫殿鈎連呼應,檐牙屋角則相湊如鬬。

    〔一〇〕盤盤焉:盤旋貌。

    〔一一〕囷(jūn)囷焉:回旋曲折貌。

    〔一二〕落:滴水裝置,俗稱檐滴。一説指院落。以上四句謂宫室樓閣回環參差如蜂房,曲折高下似水渦,高聳直立的檐滴不知其數。

    〔一三〕長橋兩句:意謂阿房宫有橋横跨渭水,遠望如龍卧水波之上。《周易·乾·文言》:“雲從龍,風從虎。”

    〔一四〕複道:閣道,架木空中作爲樓閣間之通道,以上下可通行,故稱。霽(jì):雨後初晴。

    〔一五〕高低兩句:謂長橋複道,或高或低,昏暗不明,使人難辨東西。冥迷,昏暗不明。

    〔一六〕歌臺兩句:謂臺上歌聲響亮,使人感到温暖,有如置身於融和春光之中。

    〔一七〕舞殿兩句:謂殿中舞袖飄拂,帶來陣陣寒意,使人仿佛處在淒風涼雨裏。

    〔一八〕妃嬪(pín)媵嬙(yìnɡ qiánɡ):謂六國諸侯之后妃宫人。《左傳·哀公元年》:“宿有妃嬙嬪御焉。”杜預註:“妃嬙貴者,嬪御賤者,皆内官。”媵,妾。

    〔一九〕王子皇孫:謂六國諸侯之後。

    〔二〇〕辭樓兩句:謂六國滅亡,諸侯王室人員被俘,離開各自殿樓,乘車來到秦都。輦,帝王后妃坐車,此用作動詞。

    〔二一〕緑雲:喻宫女頭髮多而黑。

    〔二二〕脂水:帶有胭脂香粉之洗臉水。

    〔二三〕椒蘭:兩種香料名。

    〔二四〕轆(lù)轆:車聲。

    〔二五〕一肌兩句:謂各人之肌膚容顔,無不極盡嬌美。妍,美。

    〔二六〕縵立兩句:謂宫女久立遠視,盼望秦皇來臨,從而得到寵幸。縵立,久立。

    〔二七〕有不兩句:秦始皇在位凡三十六年(前二四六————前二二一),此謂許多宫女幽居深宫,終生不得見其一面。

    〔二八〕收藏:與下文“經營”、“精英”,均指代金玉珠寶。

    〔二九〕摽(biāo)掠:猶掠奪。

    〔三〇〕倚疊:謂堆積。

    〔三一〕有:保有。

    〔三二〕其間:謂阿房宫。

    〔三三〕鼎鐺(chēnɡ)兩句:謂不以稀珍爲寶,故視鼎如鍋,玉如石,金如土塊,珠如瓦礫。鐺,平底鍋。

    〔三四〕邐迤(lǐ yǐ):連綿不斷。

    〔三五〕取之盡錙(zī)銖:謂錙銖般微小之物均欲搜刮浄盡。錙銖,重量單位,極言微小,約一百粒粟爲一銖,六銖爲一錙,四錙爲一兩。

    〔三六〕南畝:泛指農田。古人田土多向南開闢,以利農作物生長。《詩經·豳風·七月》:“饁彼南畝。”

    〔三七〕釘頭磷磷:釘頭突出貌。

    〔三八〕庾(yǔ):穀倉。

    〔三九〕九土:猶九州。

    〔四〇〕嘔(ōu)啞:管絃聲。

    〔四一〕獨夫:指秦始皇。

    〔四二〕戍卒叫:指陳勝、吴廣起義。據《史記·陳涉世家》:陳勝、吴廣於秦二世元年(前二〇九)七月,被征發戍守漁陽,因天雨失期,於大澤鄉起義,陳勝自立爲王,號“張楚”,天下羣起響應。

    〔四三〕函谷舉:據《史記·秦始皇本紀》:劉邦於前二〇七年攻下武關,駐軍霸上,秦王子嬰迎降,遂入咸陽,派兵守函谷關。

    〔四四〕楚人兩句:謂項羽入關後焚燒秦宫室,阿房宫化爲焦土。可憐,猶可惜。《史記·項羽本紀》:“項羽引兵西屠咸陽,殺秦降王子嬰,燒秦宫室,火三月不滅。”

    〔四五〕族:滅族。

    〔四六〕則遞句:謂秦朝皇帝可順次由二世三世一直傳到萬世。遞,順次。《史記·秦始皇本紀》:“自今已來,除謚法,朕爲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于萬世,傳之無窮。”

    杜牧《上知己文章啓》曰:“寶曆大起宫室,廣聲色,故作《阿房宫賦》。”此言作賦緣起,意在借古諷今,警告唐王朝應以秦之濫用民力激起人民反抗而自取滅亡爲戒。賦成,即獲時譽而傳誦人口,杜牧且由此得中進士。據王定保《唐摭言》卷六:“崔郾侍郎既拜命於東都試舉人,三署六卿,皆祖於長樂傳舍,冠蓋之盛,罕有加也。時吴武陵任太學博士,策蹇而至。郾聞其來,微訝之,乃離席與之言。武陵曰:‘侍郎以峻德偉望,爲明天子選才俊,武陵敢不薄施塵露?向者,偶見太學生十數輩,揚眉抵掌,讀一卷文書,就而觀之,乃進士杜牧《阿房宫賦》。若其人,真王佐才也。侍郎官重,必恐未暇披覽。’于是笏朗宣一遍。郾大奇之。武陵曰:‘請侍郎與狀頭。’郾曰:‘已有人。’曰:‘不得已,即第五人。’郾未遑對。武陵曰:‘不爾,即請此賦。’郾應聲曰:‘敬依所教。’既即席,白諸公曰:‘適吴太學以第五人見惠。’或曰:‘爲誰?’曰:‘杜牧。’衆中有以牧不拘細行間之者。郾曰:‘已許吴君矣。牧雖屠沽,不能易也。’”

    此賦刻畫秦宫,情景宛見,用事準確,富於時代特徵。潘淳曰:“曾子固言牧賦宏壯巨麗,馳騁上下,累數百言,至‘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其論盛衰之變判於此矣。”(《潘子真詩話》)史繩祖《學齋佔畢》卷二曰:“此賦善於用事。凡作文之法,經可證史,史不可證經,前代史可證後代史,後代不可證前。如《阿房宫賦》所用事,不出於秦時,祇‘烟斜霧横,焚椒蘭也’兩句,尤不可及。六經祇以蘭椒爲香。如‘有椒其馨’、‘其臭如蘭’、‘蘭固有香’是也。楚詞亦祇以椒蘭爲香,如‘椒漿蘭膏’是也。沉檀龍麝等字皆出於漢,《西京》以後,詞人方引用,至唐人詩文,則盛引沉檀龍麝爲香,而不及椒蘭矣。牧此賦獨引用椒蘭,是不以秦時所無之物爲香也。”又,此賦韻散相間,錯落有致,融叙述、描寫與議論于一爐,富于感染力。日本鈴木虎雄《賦史大要》曰:“此賦全篇有散文的氣勢,如賈誼《過秦》,寓叙事于議論,此賦亦寓叙事、寫景于議論也,非獨末尾‘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云云一段而已。故余以爲文賦的近祖,推數阿房爲得當。”所論甚是,是賦開宋人抒情散文短賦之先河,歐陽修《秋聲賦》、蘇軾前後《赤壁賦》均受其影響。

    竇列女傳〔一〕

    列女姓竇氏,小字桂娘。父良,建中初爲汴州户曹掾〔二〕。桂娘美顔色,讀書甚有文。李希烈破汴州〔三〕,使甲士至良門〔四〕,取桂娘以去。將出門,顧其父曰:“慎無戚〔五〕,必能滅賊,使大人取富貴於天子。”桂娘以才色在希烈側,復能巧曲取信〔六〕,凡希烈之密,雖妻子不知者,悉皆得聞。希烈歸蔡州〔七〕,桂娘謂希烈曰:“忠而勇,一軍莫如陳先奇〔八〕。其妻竇氏,先奇寵且信之,願得相往來,以姊妹叙齒〔九〕,因徐説之〔一〇〕,使堅先奇之心。”希烈然之,桂娘因以姊事先奇妻〔一一〕。嘗間曰〔一二〕:“爲賊兇殘不道,遲晚必敗,姊宜早圖遺種之地〔一三〕。”先奇妻然之。

    興元元年四月〔一四〕,希烈暴死,其子不發喪,欲盡誅老將校,以卑少者代之〔一五〕。計未決,有獻含桃者〔一六〕,桂娘白希烈子,請分遺先奇妻〔一七〕,且以示無事於外。因爲蠟帛書〔一八〕,曰:“前日已死,殯在後堂〔一九〕,欲誅大臣,須自爲計。”以朱染帛丸,如含桃。先奇發丸見之,言於薛育。育曰:“兩日希烈稱疾,但怪樂曲雜發,盡夜不絶,此乃有謀未定,示暇於外〔二〇〕,事不疑矣。”明日,先奇、薛育各以所部譟於牙門〔二一〕,請見希烈,希烈子迫出拜曰:“願去僞號〔二二〕,一如李納〔二三〕。”先奇曰:“爾父勃逆〔二四〕,天子有命。”因斬希烈及妻子,函七首以獻〔二五〕,暴其尸於市。後兩月,吴少誠殺先奇〔二六〕,知桂娘謀,因亦殺之。

    請試論之:希烈負桂娘者,但劫之耳,希烈僭而桂娘妃〔二七〕,復寵信之,於女子心,始終希烈可也。此誠知所去所就,逆順輕重之理明也。能得希烈,權也〔二八〕;姊先奇妻,智也;終能滅賊,不顧其私,烈也。六尺男子,有禄位者,當希烈叛,與之上下者衆矣〔二九〕,豈才力不足邪?蓋義理苟至,雖一女子可以有成。

    大和元年〔三〇〕,予客遊涔陽〔三一〕,路出荆州松滋縣〔三二〕,攝令王淇爲某言桂娘事〔三三〕。淇年十一歲能念《五經》〔三四〕,舉童子及第〔三五〕,時年七十五,尚可日記千言。當建中亂,希烈與李納、田悦、朱泚、朱滔等僭詔書檄〔三六〕,争勝戰敗,地名人名,悉能説之,聽説如一日前〔三七〕。言竇良出於王氏,實淇之堂姑子也〔三八〕。

    〔一〕本文作于文宗大和元年(八二七),時年二十五歲。列女:猶烈女。

    〔二〕建中:唐德宗年號(七八〇————七八三)。汴(biàn)州:今河南省開封市。户曹:州郡掌户籍、道路等事務之官。掾(yuàn):屬官之通稱。

    〔三〕李希烈:燕州遼西(今北京市順義縣)人。德宗時爲淮寧節度使,背叛朝廷,于建中四年(七八三)十二月攻入汴州,次年正月即皇帝位,國號大楚。

    〔四〕甲士:士兵。

    〔五〕慎:禁戒之辭。戚:憂愁。

    〔六〕巧曲:靈巧機智,曲意逢迎。

    〔七〕蔡州:今河南省汝南縣。

    〔八〕陳先奇:一作“陳仙奇”,李希烈部將。《新唐書·李希烈傳》:希烈“啖牛肉而病,親將陳仙奇陰令醫毒之以死”。按,《新唐書》一面謂仙奇毒死希烈,一面又引録此文,而牧文謂“希烈暴死”似與仙奇無關;且時間亦有先後,《資治通鑑》卷二三二載希烈于德宗貞元二年(七八八)四月爲仙奇毒死曰:“丙寅,大將陳仙奇使醫陳山甫毒殺之;因以兵悉誅其兄弟妻子,舉衆來降。甲申,以仙奇爲淮西節度使。”此文則以希烈暴死于興元元年(七八四),前後相差四年。《通鑑考異》全文引録此文時稱:“今從《實録》及《舊傳》。”

    〔九〕叙齒:以年齡長幼而定先後之次序。

    〔一〇〕説(shuì):游説,以言語勸之使其聽從。

    〔一一〕事:侍奉。

    〔一二〕間(jiàn):離間,即勸先奇夫婦毋附希烈叛逆。

    〔一三〕早圖遺種之地:謂及早爲子孫後代着想。唐法,謀反者滅族,故云。

    〔一四〕興元:唐德宗年號。

    〔一五〕卑少者:地位低微之年輕人。

    〔一六〕含桃:櫻桃。

    〔一七〕分遺(wèi):猶分送。

    〔一八〕蠟帛書:封于蠟丸内之帛書。帛書,寫于絲織物上之書函。

    〔一九〕殯(bìn):未葬之靈柩。

    〔二〇〕示暇於外:對外表示悠閒無事貌。

    〔二一〕譟(zào):羣呼囂擾。牙門:立大旗于軍帳前以表示營門。《國語·齊語》韋昭注:“軍門立旌爲門,若今牙門矣。”

    〔二二〕僞號:謂“楚帝”、“大楚”等稱號。

    〔二三〕李納:淄青鎮李正己之子。正己于建中二年(七八一)和諸鎮謀反,旋病死,子納請襲父位,詔不許,遂叛,自稱齊王。建中四年(七八三),德宗使人説李納,赦其罪而加其爵,並承認其割據之事實,納遂歸順朝廷。

    〔二四〕勃逆:猶悖逆,謀反。

    〔二五〕函:用作動詞,謂裝在匣中。

    〔二六〕吴少誠:原李希烈部將。據《資治通鑑》卷二三二:陳仙奇歸順唐王朝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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