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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选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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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論 并序〔一〕

    兵非脆也,穀非殫也,而戰必挫北,是曰不循其道也,故作《戰論》焉。

    河北視天下〔二〕,猶珠璣也〔三〕;天下視河北,猶四支也〔四〕。珠璣苟無,豈不活身;四支苟去,吾不知其爲人。何以言之?夫河北者,俗儉風渾〔五〕,淫巧不生〔六〕,樸毅堅强,果于耕戰〔七〕。名城堅壘〔八〕,嶭相貫〔九〕;高山大河,盤互交鎖〔一〇〕。加以土息健馬〔一一〕,便于馳敵〔一二〕,是以出則勝,處則饒〔一三〕,不窺天下之産,自可封殖〔一四〕,亦猶大農之家,不待珠璣然後以爲富也。天下無河北則不可,河北既虜〔一五〕,則精甲、鋭卒、利刀、良弓、健馬無有也。卒然夷狄驚四邊〔一六〕,摩封疆〔一七〕,出表裏〔一八〕,吾何以禦之?是天下一支兵去矣。河東、盟津、滑臺、大梁、彭城、東平〔一九〕,盡宿厚兵〔二〇〕,以塞虜衝〔二一〕,是六郡之師〔二二〕,嚴飾護疆〔二三〕,不可他使,是天下二支兵去矣。六郡之師,厥數三億〔二四〕,低首仰給〔二五〕,横拱不爲〔二六〕,則沿淮已北〔二七〕,循河之南〔二八〕,東盡海〔二九〕,西叩洛〔三〇〕,經數千里,赤地盡取〔三一〕,才能應費〔三二〕,是天下三支財去矣。咸陽西北〔三三〕,戎夷大屯〔三四〕,嚇呼膻臊〔三五〕,徹于帝居〔三六〕,周秦單師〔三七〕,不能排闢〔三八〕,于是盡剷吴越、荆楚之饒,以啖兵戍〔三九〕,是天下四支財去矣。乃使吾用度不周,徵徭不常〔四〇〕,無以膏齊民〔四一〕,無以接四夷〔四二〕。禮樂刑政,不暇修治;品式條章〔四三〕,不能備具。是天下四支盡解,頭腹兀然而已〔四四〕。焉有人解四支,其自以能久爲安乎?

    今者誠能治其五敗,則一戰可定,四支可生。夫天下無事之時,殿寄大臣〔四五〕,偷處榮逸,爲家治具〔四六〕,戰士離落〔四七〕,兵甲鈍弊〔四八〕,車馬刓弱〔四九〕,而未嘗爲之簡帖整飾〔五〇〕,天下雜然盜發,則疾敺疾戰〔五一〕,此宿敗之師也〔五二〕,何爲而不北乎〔五三〕!是不蒐練之過者〔五四〕,其敗一也。夫百人荷戈〔五五〕,仰食縣官〔五六〕,則挾千夫之名〔五七〕,大將小裨〔五八〕,操其餘贏〔五九〕,以虜壯爲幸,以師老爲娱〔六〇〕,是執兵者常少,糜食者常多〔六一〕,築壘未乾〔六二〕,公囊已虚。此不責實科食之過〔六三〕,其敗二也。夫戰輒小勝,則張皇其功〔六四〕,奔走獻狀,以邀上賞,或一日再賜,一月累封,凱還未歌,書品已崇〔六五〕。爵命極矣〔六六〕,田宫廣矣〔六七〕,金繒溢矣〔六八〕,子孫官矣,焉肯搜奇外死,勤于我矣〔六九〕。此厚賞之過,其敗三也。夫多喪兵士,顛翻大都,則跳身而來,刺邦而去,迴視刀鋸,菜色甚安,一歲未更,旋已立于壇墀之上矣〔七〇〕。此輕罰之過,其敗四矣。夫大將將兵〔七一〕,柄不得專〔七二〕,恩臣詰責〔七三〕,第來揮之〔七四〕。至如堂然將陣,殷然將鼓〔七五〕,一則曰必爲偃月,一則曰必爲魚麗〔七六〕,三軍萬夫,環旋翔佯〔七七〕,愰駭之間〔七八〕,虜騎乘之,遂取吾之鼓旗。此不專任責成之過〔七九〕,其敗五也。

    元和時,天子急太平〔八〇〕,嚴約以律下〔八一〕,常團兵數十萬以誅蔡〔八二〕,天下乾耗〔八三〕,四歲然後能取,此蓋五敗不去也。長慶初〔八四〕,盜據子孫,悉來走命〔八五〕,是内地無事,天子寬禁厚恩,與人休息〔八六〕。未幾而燕、趙甚亂,引師起將〔八七〕,五敗益甚,登壇注意之臣,死竄且不暇〔八八〕,復焉能加威于反虜哉。今者誠欲調持干戈,灑掃垢汗〔八九〕,以爲萬世安,而乃踵前非〔九〇〕,踵前非是不可爲也。

    古之政有不善,士傳言,庶人謗〔九一〕。發是論者,亦且將書于謗木〔九二〕,傳于士大夫,非偶言而已。

    〔一〕本文約作于文宗大和八年,與《罪言》同時。

    〔二〕河北:道名,治所在魏州(今河北省大名縣東北),轄境相當今北京市、河北省、遼寧省大部,河南、山東古黄河以北地區。

    〔三〕珠璣:珠玉。《資治通鑑》卷二四四胡注:“言河北不資天下所産以爲富。”

    〔四〕四支:四肢。

    〔五〕俗儉風渾:風俗儉樸渾厚。

    〔六〕淫巧:邪惡巧詐。

    〔七〕果于耕戰:勤于農耕,勇于作戰。

    〔八〕堅壘:堅固的軍壘。

    〔九〕嶭(yè niè)相貫:山巒連貫。,原注:“音頁。”山高貌。嶭,原注:“音五結切。”山。

    〔一〇〕盤互交鎖:盤結交錯。

    〔一一〕息:生;産。

    〔一二〕馳敵:馳騁抵拒。

    〔一三〕是以兩句:謂因而對外則戰無不勝,退守則資源富饒。

    〔一四〕封殖:聚斂貨財。

    〔一五〕虜:謂被藩鎮所竊據。

    〔一六〕卒(cù)然:突然。卒,通“猝”。夷狄:蔑稱回鶻、党項等西北少數民族。

    〔一七〕摩封疆:謂侵擾邊境。摩,染指,侵擾。封疆,領土。

    〔一八〕表裏:謂國境内外。

    〔一九〕河東:唐方鎮名,治所在太原(今山西太原市西南晉源鎮)。盟津,即孟津,指河陽軍,治所在河陽(今河南省孟縣西南)。滑臺,即義成軍,治所在滑州(今河南省滑縣東滑縣城)。大梁,即宣武軍,治所在汴州(今河南省開封市)。彭城,即武寧軍,治所在今江蘇省徐州市。東平,即天平軍,治所在今山東省東平東。

    〔二〇〕宿:駐守。

    〔二一〕以塞虜衝:以抵擋敵寇之突擊。

    〔二二〕六郡:謂上述河東等六郡。

    〔二三〕嚴飾:戒備。

    〔二四〕厥:其。

    〔二五〕仰給(jǐ):依賴供應。

    〔二六〕横拱不爲:謂無所事事。《資治通鑑》胡注:“横拱者,言横其兩肱,拱立而事其帥,他無所爲也。”

    〔二七〕淮:淮河。

    〔二八〕河:黄河。

    〔二九〕海:東海。

    〔三〇〕叩:此謂接近。洛:洛河。

    〔三一〕赤地盡取:意謂將以上地區所有財物,罄其所有,搜括一空。赤地,地面寸草不生。

    〔三二〕應費:應付供給之費用。

    〔三三〕咸陽:在今陝西省。

    〔三四〕戎夷:謂西北回鶻、党項等少數民族。大屯:聚集屯紥,謂圖謀侵略。

    〔三五〕嚇(hè)呼膻(shān)臊(sào):形容敵人侵略時的囂張氣焰。嚇呼,恐嚇聲。膻臊,牛羊腥味。西北少數民族多食牛羊肉,因云。

    〔三六〕徹于帝居:謂聲聞京都。徹,通。帝居,謂京都。

    〔三七〕周秦:指代唐王朝。單師:謂少量軍隊。

    〔三八〕排闢:謂驅逐敵寇。

    〔三九〕盡剷兩句:謂盡力刮取吴越、荆楚富饒之物産,以供養防邊士卒。剷,刮取。吴越,今江浙一帶,古屬吴越,故稱。荆楚,即古楚國。饒,物産豐富。啖(dàn)食。此謂供養。

    〔四〇〕徵徭:徵税和服徭役。不常:無定時。

    〔四一〕膏齊民:使百姓得到恩澤。膏,滋潤。齊民,平民。《管子·君臣》下:“齊民食于力,則作本。”

    〔四二〕接四夷:對付四方各族。四夷,蔑稱漢族以外之各少數民族,即東夷、西戎、南蠻、北狄之省稱。

    〔四三〕品式條章:見前《罪言》注〔一九〕。

    〔四四〕兀(wù)然:光秃秃的樣子。

    〔四五〕殿寄大臣:《資治通鑑》胡注:“謂受殿邦之寄者,牧蓋謂當時節度使也。”

    〔四六〕治具:猶言蓄産。

    〔四七〕離落:離散流落。

    〔四八〕兵甲鈍弊:兵器不利,鎧甲破舊。弊,通“敝”。

    〔四九〕刓(wán):刓敝,凋敝。

    〔五〇〕簡帖整飾:檢查補充,整頓治理。簡,檢查。帖,通“貼”,補充。飾,通“飭”;治。

    〔五一〕疾敺疾戰:急速驅馳,倉促應戰。敺,同“驅”。

    〔五二〕宿敗:常敗。

    〔五三〕北:敗。

    〔五四〕蒐(sōu)練:檢閲操練。蒐,檢閲;閲兵。《左傳·成公十六年》:“蒐乘補卒,秣馬利兵。”

    〔五五〕荷(hè)戈:肩負兵器。戈,古兵器,如戟而横刃。

    〔五六〕仰食縣官:意謂依賴朝廷供養。縣官,指朝廷。

    〔五七〕挾:憑藉。

    〔五八〕裨(pí):偏將。

    〔五九〕操其餘贏:謂大小將領把持兵員空額,中飽私囊。

    〔六〇〕以虜兩句:謂以敵兵强盛爲幸事,而以己方兵力疲弱爲樂事。

    〔六一〕糜(mí)食者:坐食消耗者。糜,通“靡”,費。

    〔六二〕壘:軍營。

    〔六三〕責實科食:按實情徵用糧食。科,徵税。

    〔六四〕張皇:誇大。

    〔六五〕凱還(xuán)兩句:《資治通鑑》胡注:“戰勝,則奏凱歌而還。書品,謂書其官品也。”還,通“旋”。品,官吏的品位等級。崇,升高。

    〔六六〕爵命:謂爵位。

    〔六七〕田宫:《資治通鑑》胡注:“田宫,猶言田宅也。”

    〔六八〕金繒:謂金帛。溢:滿,極言其多。

    〔六九〕焉肯兩句:謂此等只知誇功邀賞之將,怎肯冒險捨命爲朝廷效力?外死,置生死于度外。我,謂朝廷。

    〔七〇〕多喪八句:意謂將領戰敗,士兵多有死喪,所守之城爲敵所佔,脱身逃至京師,朝廷僅貶其爲刺史。因而,敗軍之將對朝廷刑法毫無懼色,而一年未終,又被命爲將軍。顛翻,謂失守。跳身兩句,《資治通鑑》胡注:“跳身而來,謂逃至京師也。刺邦而去,謂貶爲刺史也。”菜色,《資治通鑑》作“氣色”。更,更遞。旋,頃刻。立于壇墀(chí)之上,謂復登大將之位。墀,階上地。

    〔七一〕將(jiānɡ)兵:统帥兵士。

    〔七二〕柄:權。

    〔七三〕恩臣:《資治通鑑》胡注:“恩臣,亦指宦官之怙恩者。”按,玄宗後,朝廷每以寵幸之宦官爲監軍,以與統帥分庭抗禮。詰(jié)責:責難。

    〔七四〕第:但。

    〔七五〕至如兩句:寫軍隊統帥與監軍布陣之軍威聲勢。堂然,陣容盛貌。殷然,盛大貌。

    〔七六〕偃月、魚麗:據《資治通鑑》胡注:“皆陣名。偃月陣,中軍偃居其中,張兩角向前。《左傳》:爲魚麗之陣,先偏後伍,伍承彌縫。”

    〔七七〕翔佯:《資治通鑑》胡注:“翔佯,猶云徜徉,徘徊也。”

    〔七八〕愰駭:慌張驚詫貌。

    〔七九〕責成:謂課責之以成效。

    〔八〇〕天子句:謂憲宗爲致力太平、削平淮西而焦急。

    〔八一〕嚴約句:謂以嚴法約束臣下。

    〔八二〕團:聚集。蔡:蔡州,指淮西鎮,治所上蔡(今河南省汝南縣),長期爲李希烈、吴元濟盤踞。憲宗于元和九年十月,派兵討吴元濟,歷時近四年始平定。

    〔八三〕乾耗:財力耗費枯竭。

    〔八四〕長慶:穆宗年號(八二一——八二四)。

    〔八五〕盜據兩句:謂穆宗年間,平定燕、趙,兩處節度使不得不攜帶子孫來歸順朝廷。走命,猶歸命。牧之《感懷詩》:“繼于長慶初,燕趙終舁强,攜妻負子來,北闕争頓顙。”

    〔八六〕與人休息:與民休息。

    〔八七〕未幾兩句:參看《感懷詩》“坐幄無奇兵”註,意謂穆宗取姑息政策,致使燕、趙藩鎮復叛,危害愈烈。

    〔八八〕死竄:謂亡命。

    〔八九〕灑掃句:謂削平叛亂之藩鎮。垢汗,《資治通鑑》作“垢污”,是。

    〔九〇〕踵:繼續。前非:謂前“五敗”之失。

    〔九一〕士傳兩句:語本《左傳·襄公十四年》:“士傳言,庶人謗。”注:“士卑不得徑達,聞君過失,傳告大夫。”又云:“庶人不與政,聞君過則誹謗。”

    〔九二〕謗木:相傳堯立誹謗之木以納諫。《史記·孝文本紀》:“古之治天下,朝有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所以通治道而來諫者。”

    是文序言説明朝廷每戰皆敗由不遵其道,故作文以論之。第一段詳論河北地位之重要,如人之四肢,一旦失之則天下危矣。第二段指出“五敗”存在即爲戰敗之因。第三段説明應吸取教訓,勿重蹈覆轍。結束語謂是文係有所爲而發,並非無的放矢。

    守論 并序

    往年兩河盜起,屠囚大臣,劫戮二千石,國家不議誅洗,束兵自守,反條大曆、貞元故事,而行姑息之政〔一〕,是使逆輩益横〔二〕,終唱患禍,故作《守論》焉。

    厥今天下何如哉?干戈朽,鈇鉞鈍〔三〕,含引混貸〔四〕,煦育逆孽〔五〕,而殆爲故常〔六〕。而執事大人〔七〕,曾不歷算周思〔八〕,以爲宿謀〔九〕,方且嵬岸抑揚〔一〇〕,自以爲廣大繁昌莫己若也〔一一〕,嗚呼!其不知乎?其俟蹇頓顛傾而後爲之支計乎〔一二〕?且天下幾里,列郡幾所,而自河已北,蟠城數百〔一三〕,金堅蔓織〔一四〕,角奔爲寇〔一五〕,伺吾人之顦顇〔一六〕,天時之不利,則將與其朋伍〔一七〕,羅絡郡國〔一八〕,將駭亂吾民于掌股之上耳〔一九〕。今者及吾之壯〔二〇〕,不圖擒取,而乃偷處恬逸〔二一〕,第第相付〔二二〕,以爲後世子孫背脅疽根〔二三〕,此復何也?

    今之議者咸曰:“夫倔强之徒〔二四〕,吾以良將勁兵以爲銜策〔二五〕,高位美爵充飽其腸,安而不撓,外而不拘〔二六〕,亦猶豢擾虎狼而不拂其心〔二七〕,則忿氣不萌。此大曆、貞元所以守邦也,亦何必疾戰焚煎吾民,然後以爲快也。”愚曰:大曆、貞元之間,適以此爲禍也。當是之時,有城數十,千百卒夫,則朝廷待之,貸以法故〔二八〕,于是乎闊視大言〔二九〕,自樹一家,破制削法,角爲尊奢。天子養威而不問〔三〇〕,有司守恬而不呵〔三一〕。王侯通爵〔三二〕,越録受之〔三三〕,覲聘不來,几杖扶之〔三四〕。逆息虜胤,皇子嬪之〔三五〕;裝緣采飾〔三六〕,無不備之。是以地益廣,兵益强,僭擬益甚〔三七〕,侈心益昌。于是土田名器〔三八〕,分劃殆盡,而賊夫貪心,未及畔岸〔三九〕。遂有淫名越號〔四〇〕,或帝或王,盟詛自立〔四一〕,恬淡不畏〔四二〕,走兵四略〔四三〕,以飽其志者也〔四四〕。是以趙、魏、燕、齊,卓起大倡〔四五〕,梁、蔡、蜀,躡而和之〔四六〕。其餘混澒軒囂〔四七〕,欲相效者,往往而是。運遭孝武〔四八〕,宵旰不忘〔四九〕,前英後傑,夕思朝議,故能大者誅鋤,小者惠來〔五〇〕,不然,周、秦之郊,幾爲犯獵哉〔五一〕。

    大抵生人油然多欲〔五二〕,欲而不得則怒,怒則争亂隨之。是以教笞于家〔五三〕,刑罰于國,征伐于天下,此所以裁其欲而塞其争也。大曆、貞元之間,盡反此道,提區區之有而塞無涯之争〔五四〕,是以首尾指支〔五五〕,幾不能相運掉也〔五六〕。今者不知非此,而反用以爲經〔五七〕,愚見爲盜者非止于河北而已。

    嗚呼!大曆、貞元守邦之術,永戒之哉!

    〔一〕往年七句:據《資治通鑑》二四二:穆宗長慶元年(八二一)七月,幽州盧龍都知兵馬使朱克融囚其節度使張弘靖以反,成德軍大將王庭湊旋即殺其節度使田弘正亦反。“朝廷不能討,遂并朱克融、王庭湊以節授之。由是再失河朔,迄于唐亡,不能復取。”(參《感懷詩》“骨添薊垣沙”注)。二千石,漢之俸禄等級,九卿郎將、郡守尉等均爲二千石,後即用以稱郎將、郡守、知府。誅洗,討伐消滅。條,條例,此用作動詞,意謂引以爲例。代宗大曆間(七六六——七七九),朱泚、朱滔等殺節度使自爲留後,朝廷不予追究,而任其爲節度使,後朱泚叛亂,自稱皇帝,叛兵攻入京城,德宗倉皇出走,賴渾瑊、李晟等平定之。其後,德宗貞元間(七八五——八〇四),諸鎮復相繼叛亂,朝廷照例姑息養奸(參《感懷詩》“齊蔡燕趙魏”注)。

    〔二〕逆輩,謂叛鎮。横(hènɡ),横暴。

    〔三〕干戈兩句:干戈,兵器。鈇鉞(fū yuè),亦兵器名。鈇,斧。鉞,青銅所製,形狀如斧。

    〔四〕含引混貸:寬容姑息之意。含,包容。引,引進。混,苟且。貸,寬免。

    〔五〕煦育逆孽:給予叛鎮以恩惠。逆孽,謂叛鎮。

    〔六〕殆:幾乎。故常:常例。

    〔七〕執事大人:謂朝廷大臣。

    〔八〕歷算周思:周密地推算思考。歷,通“曆”,推算。周,完密。

    〔九〕宿謀:老謀深算。

    〔一〇〕方且句:謂却在高傲自得。嵬(wéi)岸,雄偉。抑揚,俯身揚首,自得貌。

    〔一一〕廣大繁昌:謂國力强大繁榮昌盛。莫己若:莫若己,不如自己。

    〔一二〕其:難道。蹇(jiǎn)頓顛傾:傾覆滅亡。蹇頓,困躓。顛傾,覆滅。支計:撑持籌畫。

    〔一三〕蟠城:指叛鎮盤踞之城。

    〔一四〕金堅蔓織:喻持兵器着甲胄者之多。金,兵刃。堅,甲胄。蔓,蔓延。

    〔一五〕角奔爲寇:争相爲寇。

    〔一六〕顦顇:同“憔悴”。

    〔一七〕朋伍:同伙。

    〔一八〕羅絡郡國:謂藩鎮間勾結如羅網。

    〔一九〕駭亂:使人驚惶混亂。

    〔二〇〕吾:指朝廷。

    〔二一〕偷處恬逸:苟且圖安。偷,苟且。恬逸,安樂。

    〔二二〕第第相付:因循沿襲之意。付,授。

    〔二三〕以爲句:意謂遺患後代。脅,身軀兩側自腋下至肋骨盡處。疽(jū),毒瘡。

    〔二四〕倔强(jiànɡ):强硬。

    〔二五〕吾以句:謂我用良將勁兵駕馭强横之徒。銜策,手持馬鞭。《資治通鑑》胡注:“銜策,所以馭馬。”策,馬鞭。

    〔二六〕安而兩句:謂使其安定而不擾亂,居外而不予限制。撓,擾。

    〔二七〕豢(huàn)擾:豢養馴服。《資治通鑑》胡注:“豢,養也。擾,馴也,順也。”拂:違逆。

    〔二八〕法故:《資治通鑑》作“法度”。

    〔二九〕闊視:傲視。

    〔三〇〕養威:揚威的反義,怕事的宛轉説法。

    〔三一〕有司句:謂官吏偷安而不加制約。

    〔三二〕通爵:通侯的爵位名。通侯原稱徹侯,因避漢武帝劉徹諱,改稱通侯。此泛指坐鎮一方之藩鎮。

    〔三三〕越録:謂濫賜爵禄。《資治通鑑》胡註:“凡賞功者録其功而加之封爵,無功而超越授之以爵,是謂越録。”

    〔三四〕覲(jìn)聘兩句:謂藩鎮失禮,不按時覲見天子,朝廷不予論罪,反賜以几杖安慰之。覲聘,朝拜天子,遣使通問。几杖,几案和手杖,古時帝王用以恩賜臣下以爲敬老之禮。

    〔三五〕逆息兩句:謂天子以公主下配藩鎮之子爲婦。逆息虜胤,謂叛鎮之子孫後代。《資治通鑑》胡注:“息,子也。胤,繼嗣也。河北蕃將之子,率多尚主。”皇子,公主。嬪(pín),婦,此用作動詞。

    〔三六〕裝緣采飾:謂公主之妝奩富麗多彩。裝,通“妝”。緣,緣飾,文飾。

    〔三七〕僭(jiàn)擬:超越名分比擬天子。

    〔三八〕土田:土地。名器:爵位與車服儀制等。

    〔三九〕未及句:謂其貪心無有止境。畔岸,邊際。

    〔四〇〕淫名越號:不守法度,濫用名號。

    〔四一〕盟詛(zǔ):盟誓。

    〔四二〕恬淡不畏:安然自若,毫無懼色。

    〔四三〕走兵四略:派兵四出掠奪。

    〔四四〕飽:滿足。

    〔四五〕趙魏兩句:《資治通鑑》胡注:“謂朱滔、王武俊、田悦、李納相立爲王。李希烈、李錡、劉闢繼亂也。”卓起,指朱滔等擅自稱王。

    〔四六〕躡(niè)而和(hè)之:追隨其後而響應之。

    〔四七〕混澒(hònɡ)軒囂:雜亂喧鬧。混澒,水深廣貌,此喻雜亂。

    〔四八〕孝武:指憲宗,其尊號爲“昭文章武大聖至神孝皇帝”。

    〔四九〕宵旰(ɡàn):宵衣旰食。謂未明而衣,既暮而食,喻勤於政事。旰,晚。

    〔五〇〕大者兩句:謂憲宗于元和十二年(八一七)誅滅吴元濟,一舉平定淮西,其他藩鎮恐懼,遂相繼上表歸順,暫時形成統一局面。惠來,以恩惠招徠之。

    〔五一〕周秦兩句:謂河南、關内一帶幾爲叛鎮侵佔。《資治通鑑》胡注:“周秦之郊,謂河南、關内也。”獵,取也。

    〔五二〕油然:充盛貌。

    〔五三〕教笞(chī):教訓鞭打。

    〔五四〕區區:小貌。無涯:無窮盡。

    〔五五〕支:通“肢”。

    〔五六〕運掉:轉動。

    〔五七〕經:常。

    序文批評朝廷對叛鎮行姑息之政,以隱忍苟且而貽後患。本文第一段指出對河北叛鎮不圖擒取,必爲子孫患。第二段駁斥議者以大曆、貞元姑息之政爲守邦之謬論,認爲姑息適足以助長藩鎮之叛逆野心,後患無窮,故對叛鎮應予征伐。末尾説明大曆、貞元守邦之術不足恃,應引以爲戒。

    《資治通鑑》卷二四四曾將杜牧所著《罪言》、《原十六衞》、《戰論》、《守論》、《注孫子序》五文予以摘要抄録,數量之多,實爲罕見,可見司馬光對杜牧文章的重視。其實,在《感懷詩》中,詩人即已對德宗以來朝廷縱容藩鎮之姑息政策深致不滿,而至文宗大和年間,形勢更加險惡,故著文專論戰守之癥結。《戰論》中“四支”“五敗”之論,深中時弊,獨具卓見。謝枋得曰:“唐自府兵既弛,藩鎮跋扈,要君者皆是羈縻,奉命者十二三耳。此論若當時振起行之,未必不可反危爲安,不徒文字嚴卓可垂也。”(《古文淵鑒》引)徐乾學曰:“四支、五敗,字字精確,而文亦磊砢自喜。……風規峻邁,文采焰然。”(《古文淵鑒》)厲鶚、譚獻評曰:“樊川論時事之文,是得力于《戰國策》,極縱横馳驟之致。”(《唐文粹》)

    《守論》一文,極論苟且自守之弊,指出大曆、貞元對藩鎮之姑息非守邦之術,而是危國之道,文中檢討前朝之失,亦切中癥結。謝枋得評此文曰:“指畫禍亂本根,皆必至之理。文字嚴緊,無矜張之氣。”(同上)又,厲鶚、譚獻曰:“樊川憂國之心與少陵同。”(《唐文粹》)

    上知己文章啓〔一〕

    某啓。某少小好爲文章,伏以侍郎〔二〕,文師也〔三〕,是敢謹貢七篇〔四〕,以爲視聽之污〔五〕。伏以元和功德〔六〕,凡人盡當歌詠記叙之,故作《燕將録》。往年弔伐之道未甚得所〔七〕,故作《罪言》。自艱難來始,卒伍傭役輩,多據兵爲天子諸侯,故作《原十六衞》。諸侯或恃功不識古道,以至于反側叛亂,故作《與劉司徒書》。處士之名〔八〕,即古之巢、由、伊、吕輩〔九〕,近者往往自名之,故作《送薛處士序》。寶曆大起宫室〔一〇〕,廣聲色〔一一〕,故作《阿房宫賦》。有廬終南山下〔一二〕,嘗有耕田著書志,故作《望故園賦》。雖未能深窺古人,得與揖讓笑言,亦或的的分其貌矣〔一三〕。

    自四年來,在大君子門下〔一四〕,恭承指顧〔一五〕,約束於政理簿書間,永不執卷〔一六〕。上都有舊第〔一七〕,唯書萬卷,終南山下有舊廬,頗有水樹,當以耒耜筆硯歸其間〔一八〕。齒髮甚壯〔一九〕,間冀有成立〔二〇〕,他日捧持〔二一〕,一遊門下,爲拜謁之先,或希一獎。今者所獻,但有輕黷尊嚴之罪〔二二〕,亦何所取。伏希少假誅責〔二三〕,生死幸甚。謹啓。

    〔一〕此篇作于文宗大和八年,時在揚州牛僧孺淮南節度使幕中。知己:指沈傳師。自文宗大和二年秋至七年春,牧之曾在傳師江西幕府和宣州幕府任職,甚得賞識,故視傳師爲知己。

    〔二〕伏:敬詞。侍郎:指沈傳師,傳師曾任吏部侍郎,故稱(參《張好好詩》注〔三〕)。

    〔三〕文師:謂能文者。傳師博學能文。

    〔四〕謹貢:敬獻。

    〔五〕視聽之污:謙辭。意謂自己的文章有辱傳師耳目。

    〔六〕元和功德:謂憲宗平定淮西等掃蕩叛鎮之功。

    〔七〕弔伐之道:伐罪弔民之舉,指討伐叛鎮,拯救百姓。任昉《百辟勸進今上箋》:“伐罪弔民,一匡靖亂。”

    〔八〕處士:隱居不仕之士。

    〔九〕巢:巢父,傳爲唐堯時隱士,在樹上築巢而居,故稱。由:許由,上古高士,隱于箕山。傳説堯讓天下與巢父,巢不受,與許由,亦不受。伊:伊尹,商湯大臣。原爲湯妻陪嫁奴隸,後助湯伐桀。吕:吕尚,即姜太公,傳説釣于渭濱,周文王出獵相遇,與語大悦,同載而歸,立爲師,後輔武王滅紂。

    〔一〇〕寶曆:唐敬宗年號(八二五——八二六)。

    〔一一〕廣:廣收。

    〔一二〕廬:指樊川别墅,在終南山下。《樊川記》:“萬年縣南二十里,是爲樊川,西爲韋曲,東爲杜曲,中有莊林亭卉,最爲幽邃。”終南山:一名南山,又稱秦山,在陝西長安縣西五十里,東至藍田縣,西至郿縣,綿亘八百餘里。張衡《西京賦》:“終南、太乙,隆崛崔崒。”

    〔一三〕的的:昭著貌。

    〔一四〕大君子:謂沈傳師。

    〔一五〕指顧:手指目顧,謂照顧。

    〔一六〕約束兩句:意謂忙于公務,久不讀書。政理,謂事務。簿書,文書。永,久。

    〔一七〕上都:京都。

    〔一八〕耒耜(lěi sì):均耕具。

    〔一九〕齒髮:謂年齡。

    〔二〇〕間(jiàn):間或;偶然。成立:成就。

    〔二一〕捧持:奉獻。

    〔二二〕輕黷(dú):怠慢不敬。

    〔二三〕伏希句:自謙語,謂望其原諒,勿多責備。少,稍。假,給予。誅責,責怪。

    薦王寧啓〔一〕

    前渭南縣令王寧〔二〕。前件官實有吏才〔三〕,稱於衆口,年少强力〔四〕,一也。遇事必能裁割〔五〕,二也。既藴智能〔六〕,無頭角誇誕〔七〕,三也。廉直可保,四也。處於驕將内臣之間〔八〕,必能和同〔九〕,五也。今者邊將生事,雜虜起戎〔一〇〕,不憂兵甲,唯在饋運〔一一〕,某過承恩獎〔一二〕,故敢薦才,伏惟取捨之間〔一三〕,特賜恕察。謹啓。

    〔一〕此篇作于大和九年(八三四),時年三十三歲。

    〔二〕渭南縣:本漢新豐縣地,置于苻秦,西魏廢帝二年,改南新豐爲渭南縣。今屬陝西省。

    〔三〕前件官:前所舉之官,上列之官,唐宋公文常語。即指王寧。

    〔四〕强力:精力强健。

    〔五〕裁割:善決斷。

    〔六〕藴:藏,具有。

    〔七〕頭角:頭頂左右突出處,此喻驕傲。誇誕:誇大虚妄。

    〔八〕驕將:指跋扈之藩鎮和驕悍之邊將。内臣:指弄權之宦官。

    〔九〕和同:調停使之和睦。

    〔一〇〕雜虜:指邊境少數民族。起戎:掀起戰争。

    〔一一〕饋(kuì)運:運送糧食,供應軍需。

    〔一二〕過承恩獎:謙辭,謂過分蒙受獎勵。

    〔一三〕伏惟:古人書札中常用之敬辭。

    大和九年,杜牧由淮南幕府掌書記轉真監察御史,赴長安供職。唐制,監察御史掌分察百官、巡撫州縣獄訟、祭祀及監諸軍出使等,故任職伊始,特向有司薦舉富于才幹、年少有爲的王寧。書啓僅用百字,即已概括王寧之特點,可謂簡煉有法。

    投知己書〔一〕

    夫子曰〔二〕:“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復曰:“知我者《春秋》,罪我者亦以《春秋》〔三〕。”此聖人操心〔四〕,不顧世之人是非也。柱厲叔事莒敖公,莒敖公不知,及莒敖公有難,柱厲叔死之〔五〕。不知我則已,反以死報之,蓋怨不知之深也。豫讓謂趙襄子曰:“智伯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六〕。”此乃烈士義夫,有才感其知,不顧其生也。行無堅明之異,材無尺寸之用,泛泛然求知於人〔七〕,知則不能有所報,不知則怒,此乃衆人之心也。聖賢義烈之士,既不可到,小生有異於衆人者,審己切也〔八〕。審己之行,審己之才,皆不出衆人,亦不求知於人,已或有知之者,則藏縮退避,唯恐知之深,蓋自度無可以爲報效也。或有因緣他事〔九〕,不得已求知於人者,苟不知,未嘗退有懟言怨色〔一〇〕,形於妻子之前,此乃比於衆人,唯審己求知也。

    大和二年〔一一〕,小生應進士舉〔一二〕,當其時,先進之士〔一三〕,以小生行可與進,業可益修,喧而譽之,争爲知己者不啻二十人〔一四〕。小生邇來十年江湖間,時時以家事一抵京師,事已即返,嘗所謂喧而譽之爲知己者,多已顯貴,未嘗一到其門。何者?自十年來,行不益進,業不益修,中夜忖量,自愧於心,欲持何説,復於知己之前爲進拜之資乎!默默藏縮,苟免寒饑爲幸耳。

    昨李巡官至〔一五〕,忽傳閣下旨意,似知姓名,或欲異日必録在門下。閣下爲世之偉人鉅德,小生一獲進謁,一陪宴享,則亦榮矣,況欲異日終置之於榻席之上〔一六〕,齒於數子之列乎〔一七〕!無攀緣絲髮之因〔一八〕,出特達倜儻之知〔一九〕,小生自度宜爲何才,可以塞閣下之求;宜爲何道,可以報閣下之德。是以自承命已來〔二〇〕,審己愈切,撫心獨驚〔二一〕,忽忽思之〔二二〕,而不自知其然也。

    若蒙待之以衆人之地〔二三〕,求之以衆人之才,責之以衆人之報,亦庶幾異日受約束指顧於簿書之間〔二四〕,知無不爲,爲不及私,亦或能提筆伸紙,作詠歌以發盛德,止此而已。其他望於古人,責以不及,非小生之所堪任。伏恐閣下聽聞之過〔二五〕,求取之異,敢不特自發明〔二六〕,導説其衷,一開閣下視聽。其他感激發憤,懷愧思德,臨紙汗發,不知所裁。某恐懼再拜。

    〔一〕此篇作于文宗開成二年(八三七),時年三十五歲。知己:指崔鄲(dān)。鄲係杜牧中進士時座師崔郾之弟,時爲宣歙觀察使。杜牧開成元年爲監察御史,分司東都。次年,因弟杜顗目疾,告假赴揚州。假滿百日,按例“停解”(解職)。于是上書宣歙觀察使崔鄲,望其援引。是年秋末,應崔鄲之召,入宣州幕,爲團練判官、殿中侍御史内供奉。

    〔二〕夫子:孔子。下引四句見《論語·憲問》。

    〔三〕知我兩句:見《孟子·滕文公下》引孔子語,今本作:“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四〕操心:用心。

    〔五〕柱厲叔四句:《列子·説符篇》:“柱厲叔事莒敖公,自爲不知己,去居海上。……莒敖公有難,柱厲叔辭其友而往死之。其友曰:‘子自以爲不知己,故去,今往死之,是知與不知無辨也。’柱厲叔曰:‘不然,自以爲不知,故去,今死,是果不知我也。吾將死之,以醜後世之人主不知其臣者也。’”《吕氏春秋·恃君》亦載此事,文字略異。莒(jǔ)敖公,莒國國君。

    〔六〕豫讓三句:事見《戰國策·趙策》。今本作:“知伯以國士遇臣,臣故國士報之。”《史記·刺客列傳》作:“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豫讓,原事智伯,智伯尊寵之。趙襄子與韓魏合謀滅智伯,漆其頭以爲飲器。豫讓變名姓,漆身吞炭,毁容刺襄子以報仇,不成,自殺。

    〔七〕泛泛然:淺薄貌。

    〔八〕審己切:謂有自知之明。審,審察。切,貼合。

    〔九〕因緣:假借某種緣故。

    〔一〇〕懟(duì)言:怨恨的話。《爾雅·釋言》:“懟,怨也。”

    〔一一〕大和二年:公元八二八年。

    〔一二〕應進士舉:《資治通鑑》卷二四三:“(大和二年)閏三月甲午,賢良方正裴休、李郃、李甘、杜牧、馬植、崔嶼、王式、崔慎由等二十二人中第,皆除官。”

    〔一三〕先進之士:猶先輩。李肇《唐國史補》卷下:“得第謂之前進士,互相推敬謂之先輩。”

    〔一四〕喧而兩句:杜牧文章得到太學生稱譽事,見《阿房宫賦》注引《唐摭言·公薦》。不啻(chì),不只。

    〔一五〕李巡官:崔鄲幕府李姓屬官。巡官,唐時節度、觀察、團練、防禦諸使,其僚屬都有巡官,位居判官、推官之次。

    〔一六〕置之於榻席之上:意謂自己將受召入幕府爲判官。榻席,均坐卧用具,古時布席治事,故亦稱職務或容身之所爲榻席。

    〔一七〕齒:排列。

    〔一八〕攀緣:攀附求進。絲髮:喻微細。

    〔一九〕特達:獨出於衆,特殊。王褒《四子講德論》:“夫特達而相知者,千載一遇也。”劉良注:“特,獨也。”倜儻(tì tǎnɡ):卓越豪邁。司馬遷《報任安書》:“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

    〔二〇〕承命:此謂受聘入崔鄲幕府爲官。

    〔二一〕撫心:以手撫胸。

    〔二二〕忽忽:猶言每每。

    〔二三〕地:地位,待遇。

    〔二四〕庶幾:希冀之詞。指顧:手指目視。

    〔二五〕過:過分。

    〔二六〕發明:闡明。

    本文自述應進士試時受人推譽及此後備遭冷落之境遇,於感激崔鄲知遇之恩的同時,對世態炎涼的感慨頗爲深切。

    張保皋鄭年傳〔一〕

    新羅人張保皋、鄭年者〔二〕,自其國來徐州〔三〕,爲軍中小將。保皋年三十,年少十歲,兄呼保皋〔四〕。俱善鬬戰,騎而揮槍,其本國與徐州無有能敵者。年復能没海履其地〔五〕,五十里不噎〔六〕。角其勇健〔七〕,保皋差不及年。保皋以齒,年以藝,常齟齬不相下〔八〕。

    後保皋歸新羅,謁其王曰〔九〕:“遍中國以新羅人爲奴婢,願得鎮清海〔一〇〕,使賊不得掠人西去。”其王與萬人〔一一〕,如其請〔一二〕。自大和後〔一三〕,海上無鬻新羅人者〔一四〕。保皋既貴於其國,年錯寞去職〔一五〕,饑寒在泗之漣水縣〔一六〕。一日,言於漣水戍將馮元規曰〔一七〕:“年欲東歸乞食於張保皋。”元規曰:“爾與保皋所挾何如〔一八〕,奈何去取死其手?”年曰:“饑寒死不如兵死快〔一九〕,況死故鄉邪!”年遂去。至謁保皋,保皋飲之極歡。飲未卒,其國使至,大臣殺其王,國亂無主。保皋遂分兵五千人與年,持年泣曰:“非子不能平禍難。”年至其國,誅反者,立王以報。王遂徵保皋爲相〔二〇〕,以年代保皋。

    天寶安禄山亂〔二一〕,朔方節度使安思順以禄山從弟賜死〔二二〕,詔郭汾陽代之〔二三〕。後旬日,復詔李臨淮持節分朔方半兵〔二四〕,東出趙、魏〔二五〕。當思順時,汾陽、臨淮俱爲牙門都將〔二六〕,將萬人〔二七〕,不相能〔二八〕,雖同盤飲食,常睇相視〔二九〕,不交一言。及汾陽代思順,臨淮欲亡去〔三〇〕,計未決,詔至,分汾陽兵東討,臨淮入請曰:“一死固甘〔三一〕,乞免妻子。”汾陽趨下,持手上堂偶坐〔三二〕,曰:“今國亂主遷〔三三〕,非公不能東伐,豈懷私忿時耶?”悉詔軍吏,出詔書讀之,如詔約束。及别,執手泣涕,相勉以忠義。訖平劇盜〔三四〕,實二公之力。

    知其心不叛,知其材可任,然後心不疑,兵可分。平生積忿,知其心,難也;忿必見短,知其材,益難也。此保皋與汾陽之賢等耳。年投保皋,必曰:“彼貴我賤,我降下之,不宜以舊忿殺我。”保皋果不殺,此亦人之常情也。臨淮分兵詔至,請死於汾陽,此亦人之常情也。保皋任年,事出於己,年且寒飢,易爲感動。汾陽、臨淮,平生抗立〔三五〕,臨淮之命,出於天子,搉於保皋〔三六〕,汾陽爲優。此乃聖賢遲疑成敗之際也,彼無他也,仁義之心與雜情並植〔三七〕,雜情勝則仁義滅,仁義勝則雜情銷,彼二人仁義之心既勝,復資之以明〔三八〕,故卒成功。

    世稱周、邵爲百代人師〔三九〕,周公擁孺子而邵公疑之〔四〇〕。以周公之聖,邵公之賢,少事文王〔四一〕,老佐武王,能平天下,周公之心,邵公且不知之。苟有仁義之心,不資以明,雖邵公尚爾〔四二〕,況其下哉。語曰:“國有一人,其國不亡。”夫亡國非無人也,丁其亡時〔四三〕,賢人不用,苟能用之,一人足矣。

    〔一〕本文約作于開成四、五年間(八三九——八四〇)爲史館修撰時。

    〔二〕新羅:朝鮮古國。

    〔三〕徐州:今江蘇省徐州市。

    〔四〕兄呼保皋:鄭年稱呼保皋爲兄。兄,名詞作狀語。

    〔五〕没海履其地:謂其游泳技術之高,在水上如履平地。

    〔六〕噎(yē):氣逆。

    〔七〕角(jué):角力,比武。

    〔八〕保皋三句:謂保皋憑年長,鄭年憑武藝常相抵觸,争持不下。齒,年齡。齟齬(jǔ yǔ),意見不合。

    〔九〕謁(yè):拜見。

    〔一〇〕鎮:鎮守。清海:新羅地名。原註曰:“新羅海路之要。”

    〔一一〕與:給予。

    〔一二〕如其請:同意保皋鎮守清海的請求。

    〔一三〕大和:文宗年號(八二七——八三五)。

    〔一四〕鬻(yù):賣。

    〔一五〕錯寞:即錯莫。冷落,寂寞。王褒《甘泉宫頌》:“徑落莫以差錯。”又,杜甫《瘦馬行》:“失主錯莫無晶光。”仇注:“錯莫,猶云落寞。”

    〔一六〕泗:泗州,轄境相當今江蘇泗洪、泗陽、宿遷、漣水、灌南、邳縣、睢寧及安徽泗縣等地。漣水縣:在江蘇省北部。

    〔一七〕戍將:守將。

    〔一八〕挾:挾恨,懷恨在心。

    〔一九〕饑寒句:謂死于饑寒不如死于兵器痛快。

    〔二〇〕徵:徵召。

    〔二一〕天寶:唐玄宗年號(七四二——七五五)。安禄山亂:玄宗天寶十四載(七五五)冬,平盧、范陽、河東三鎮節度使安禄山起兵叛亂,至代宗廣德元年(七六三)漸次蕩平,前後歷時八年。

    〔二二〕朔方:唐方鎮名,治所在靈州(今寧夏靈武西南),玄宗時爲邊防十節度使之一。安思順:安禄山堂弟。據《資治通鑑》卷二一七:“户部尚書安思順知禄山反謀,因入朝奏之。及禄山反,上以思順先奏,不之罪也。哥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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