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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二·叙记之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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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魏犨:魏武子。

    (31)弥:更加。笃:坚定。

    (32)共有宠子,国有奥主:共,指楚共王。奥主,指楚灵王。奥主是深居内室的主人,比喻国君。

    (33)冀:希望,期望。

    【译文】

    子干从晋国回楚国后,韩宣子问叔向:“子干会成功吗?”叔向回答:“难。”韩宣子又问:“子干与弃疾都厌恶楚灵王,互相需要就像市场上做买卖的商人一样,有什么可难的?”叔向答道:“弃疾与子干有不同的爱好,也就不会有共同憎恶。取得国家有五种困难:受到宠爱而无贤人辅佐,这是一;有贤人辅佐而没有内应,这是二;有内应而没有策略,这是三;有策略而没有民众的拥护,这是四;有民众的拥护而缺少德行,这是五。子干在晋国已经待了十三年了,晋、楚跟从他的人中间没听说有贤达者,可谓没有贤人辅佐。亲族或被灭尽或已背叛,可谓没有内应。楚国没有发生大的事端就行动起来,可谓没有策略。一生栖身于晋,可谓没得到民众。逃亡在外在楚国没有怀念他的人,可谓无德。楚灵王暴虐而无所顾忌,谁能帮助楚人历经五难杀掉旧国君立子干呢?拥有楚国的人一定是弃疾!他统治陈国、蔡国,方城之外也属于他。不做刻薄邪恶的事,盗贼潜伏藏匿起来不敢出来作恶,不因为自己的私欲而违背民心,百姓不怨恨他。星辰山川选择了他,国民信任他,芈姓发生动乱,一定是小儿子被册立,这已是楚国的常例了。拜神时压在璧纽上获得了神的首肯,这是一;有民众的拥护,这是二;不做刻薄邪恶之事,这是三;其母为贵妃,身份尊贵,这是四;符合小儿子得国常例,这是五。有五个有利条件的弃疾去掉有五条困难的子干,谁能伤害他呢?子干不过官居右尹,论他的贵宠,不过是个庶子。谈到神的选择,又离玉璧太远。他的位置并不尊贵,宠爱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人民不怀念他,国内没有内应,将凭什么立为国君?”韩宣子说:“齐桓公、晋文公,情况不也是这样吗?”叔向答道:“齐桓公是卫姬的儿子,受齐僖公的宠爱,有鲍叔牙、宾须无、隰朋辅佐他,有莒、卫两国作为外援,有国氏、高氏做内应。从善如流,对百姓做善事认真专注,清廉节俭,施舍不倦,求善不厌,所以才能够做了国君,这不是应该的吗?我们晋国的先君文公,是狐季姬的儿子,为晋献公所宠爱,喜欢学习并专心致志,十七岁时就得到了五个人才。有先大夫赵衰、狐偃为心腹,有魏犨、贾佗作为左膀右臂,有齐、宋、秦、楚作为外援,有栾枝、郤縠、狐突、先轸作为内应。出亡十九年,坚守自己的志向不动摇。晋惠公、怀公不顾惜百姓,人民亲附拥戴文公。献公没有别的亲人,百姓没有别的希望,上天正在帮助晋国,用什么人来代替文公呢?这二位国君,和子干不一样。楚共王还有别的儿子,国内还有国君。对百姓没施以恩惠,在国外没有援助,离开晋国无人送行,回到楚国无人迎接,有什么希望做国君呢?”以上是叔向论子干没有希望做国君。

    吴楚鸡父之战

    【题解】

    鸡父之战发生于鲁昭公二十三年(前519)。在这场战斗中,虽然楚国纠合了七国的军队,貌似强大,但七国并不同心,作为主力的楚军也是士气涣散。吴王抓住了对手的弱点,采用正确的战术,首先攻打楚的意志并不坚定的同盟者,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进一步搅乱了楚的军心,赢得了胜利。作者用近一半的篇幅阐述公子光对这场战争的分析和战术,紧接着描述战斗的具体过程,结构严谨,一气呵成。

    吴人伐州来①,楚薳越帅师及诸侯之师奔命救州来②。吴人御诸锺离③。子瑕卒④,楚师熸⑤。吴公子光曰:“诸侯从于楚者众,而皆小国也。畏楚而不获已⑥,是以来。吾闻之曰:‘作事威克其爱⑦,虽小,必济。’胡、沈之君幼而狂⑧,陈大夫啮壮而顽⑨,顿与许、蔡疾楚政⑩。楚令尹死,其师熸。帅贱、多宠(11),政令不壹。七国同役而不同心,帅贱而不能整,无大威命,楚可败也。若分师先以犯胡、沈与陈,必先奔。三国败,诸侯之师乃摇心矣。诸侯乖乱(12),楚必大奔。请先者去备薄威(13),后者敦陈整旅(14)。”吴子从之。戊辰晦(15),战于鸡父(16)。吴子以罪人三千,先犯胡、沈与陈,三国争之。吴为三军以系于后,中军从王,光帅右,掩馀帅左(17)。吴之罪人或奔或止,三国乱。吴师击之,三国败,获胡、沈之君及陈大夫。舍胡、沈之囚,使奔许与蔡、顿,曰:“吾君死矣!”师噪而从之(18),三国奔,楚师大奔。

    【注释】

    ①州来:春秋时楚邑,后属吴,在今安徽寿县。

    ②薳越:楚国大夫。奔命:奉命奔赴。

    ③锺离:吴楚交界处的地名。在今安徽凤台东北。

    ④子瑕:楚国令尹。

    ⑤熸(jiān):火熄灭,比喻楚国军队丧失斗志。

    ⑥不获已:不得已。

    ⑦威克其爱:军队崇尚威严,胜过慈爱。

    ⑧胡:归姓国,在今安徽阜阳。沈:国名。在今安徽阜阳西北。

    ⑨啮:夏啮,陈国大夫。

    ⑩顿:国名。在今河南项城西。疾:痛恨。

    (11)帅贱,多宠:薳越不是正卿,地位低贱,军队中多受君王宠信之人。

    (12)乖乱:离散溃乱。乖,背离。

    (13)去备薄威:放松戒备减少军队的威慑力以迷惑对方。

    (14)敦陈整旅:巩固军阵整齐队伍。陈,同“阵”。

    (15)戊辰晦:七月二十九日。晦,每月最后一天。

    (16)鸡父:地名。在今河南固始东南。

    (17)掩馀:吴国公子。

    (18)噪:呼喊,喧闹。

    【译文】

    吴国人讨伐楚国的州来,楚国大夫薳越率领楚军及诸侯国的军队奉命奔赴那里去救州来。吴人在锺离这个地方抵御他们。由于楚国令尹子瑕去世,楚军士气低落,丧失了斗志。吴公子光说:“跟随楚国的诸侯虽然不少,但都是小国。他们害怕楚国,不得已而前来。我听说:‘军队崇尚威严,胜过慈爱,这样即使力量弱小也能成功。’胡、沈的国君年幼而狂妄,陈国大夫夏啮正当壮年却愚顽,顿国、许国和蔡国痛恨楚国的政令。楚国令尹的去世使楚军士气不振,他们的元帅薳越不是正卿,地位低贱,军队中有很多受楚王宠信的人,所以军令不能出于薳越一人,不统一。七国虽共同作战但却不能同心,元帅地位低贱而不能使军令整齐划一,缺乏权威之命令,楚国在这种情况下是可以打败的。如果分出一部分队伍先攻击胡、沈和陈国军队,他们一定率先逃跑。这三国的军队败了,别国军队就会军心动摇。诸侯离散溃乱,楚国也就一定拼命奔逃。请您让前面的部队放松戒备减少军队的威慑力以迷惑楚军,后面的部队巩固军阵整齐队伍以准备进攻。”吴王听从了他的意见。七月二十九日,两军战于鸡父。吴王让三千罪犯首先进攻胡、沈与陈国军队,这三国军队争着抓俘虏。吴军分为三军紧跟在其后,中军跟随吴王,公子光率领右军,公子掩馀率领左军,吴国的罪犯有的逃跑,有的停住不动,使三国军队乱了阵势,吴军乘机攻击,三国军队被打败,吴人俘获了胡国、沈国的国君以及陈大夫夏啮。吴人又将胡国和沈国的俘虏放回去,让他们跑到许国、蔡国和顿国的军营里喊:“我们的国君死了!”吴军呐喊着跟在后面冲了进去,这三国的军队也逃跑了,楚军大败而逃。

    书曰:“胡子髡、沈子逞灭①,获陈夏啮。”君臣之辞也。不言战,楚未陈也。

    【注释】

    ①髡(kūn):胡国国君名。

    【译文】

    《春秋》记载说:“胡国国君髡、沈国国君逞灭亡了,俘虏了陈大夫夏啮。”这是对国君和大臣所使用的不同的措辞。不说交战,是因为楚军还未能摆开阵势。

    鲁昭公乾侯之难

    【题解】

    鲁国自宣公起,权力下移于大夫之家,叔、季、孟三家三分公室,掌握鲁国的政权。而国君并不甘心退出政治舞台,于是有了鲁昭公试图夺回政权,结果失败,反被逐出鲁国的故事。昭公的失败在一定程度上是他昏聩无能、用人不当造成的,但更主要的是季氏取其而代之是一种历史的必然,也是百姓的选择。

    文章通篇都在阐述得人心者得天下的道理,并通过晋国史墨之口道出了“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的至理名言,对于君权神授的理论是很有力的驳斥。文章对统治者的骄奢淫逸、无耻贪婪也进行了淋漓尽致的披露。语言生动,讽刺辛辣,形形色色的人物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季公若之姊为小邾夫人①,生宋元夫人②,生子③,以妻季平子④。昭子如宋聘⑤,且逆之。公若从,谓曹氏勿与⑥,鲁将逐之⑦。曹氏告公,公告乐祁⑧。乐祁曰:“与之。如是,鲁君必出。政在季氏三世矣⑨,鲁君丧政四公矣⑩。无民而能逞其志者,未之有也。国君是以镇抚其民。《诗》曰:‘人之云亡,心之忧矣(11)。’鲁君失民矣,焉得逞其志?靖以待命犹可,动必忧。”以上公若以鲁将逐季平子告宋。

    【注释】

    ①季公若:又称季公亥,鲁国亲族。小邾夫人:小邾国国君的夫人。邾国在今山东邹县东南。

    ②宋元夫人:宋元公的夫人景曹。

    ③子:指女儿,古代女儿也可称子。

    ④季平子:即季孙意如,又称平子,鲁国执政大夫。小邾夫人为其姑母。

    ⑤昭子:即叔孙婼(chuò),又称叔孙昭子,鲁国大夫。

    ⑥曹氏:宋元夫人。

    ⑦逐之:驱逐季平子。

    ⑧乐祁:乐祁犁,又称司城子梁,宋国大夫。

    ⑨三世:指季文子、季武子、季平子三代。

    ⑩四公:指鲁宣公、鲁成公、鲁襄公、鲁昭公四代国君。

    (11)人之云亡,心之忧矣:出自《诗经·大雅·瞻卬》篇,大意是说没有人才就会导致忧患。

    【译文】

    季公若的姐姐是小邾国国君的夫人,生了女儿为宋元公夫人,宋元公夫人又生了女儿,要嫁给季平子为妻。叔孙昭子去宋国行聘,并亲自迎亲。季公若跟着昭子一起去,告诉宋元公夫人曹氏不要将女儿嫁给季平子,因为鲁国要驱逐他。曹氏将这番话告诉了宋元公,宋元公又告诉大夫乐祁。乐祁说:“嫁给他吧。如果鲁国这样做的话,鲁国国君一定会出亡。政权掌握在季氏家族手中已经三代了,鲁国国君丧失政权已经四代了。人不得民心而能实现自己志向的事,还从没发生过。所以国君要用镇压和安抚这样的软硬两手来统治他的人民。《诗经·大雅·瞻卬》篇说:‘人才流失,忧患必至。’鲁国国君已失去民心,怎么能实现他的愿望呢?静静地等待天命的安排还好,有所行动一定会带来忧患。”以上是季公若把鲁国君将要逐季平子的事让人转告宋元公。

    “有鹆来巢①”,书所无也。师己曰②:“异哉!吾闻文、武之世③,童谣有之,曰:‘之鹆之,公出辱之。鹆之羽,公在外野④,往馈之马。鹆跦跦⑤,公在乾侯,征褰与襦⑥。鹆之巢,远哉遥遥。裯父丧劳⑦,宋父以骄⑧。鹆鹆,往歌来哭⑨。’童谣有是,今鹆来巢,其将及乎?”以上鹆之兆。

    【注释】

    ①鹆(qú yù):鸟名。即八哥。

    ②师己:鲁国大夫。

    ③文、成:指周文王、周成王。

    ④外野:国都之外。

    ⑤跦跦(zhū):跳着走的样子。

    ⑥褰(qiān):裤子。襦(rú):短袄。

    ⑦裯父:昭公,裯为昭公的名字。父,同“甫”。男子的通号。

    ⑧宋父:指鲁定公,名宋,代立而骄。

    ⑨往歌来哭:昭公活着出去所以歌,死时回来所以哭。

    【译文】

    “有鹆来鲁国筑巢”,这里记载以前没有的事。鲁大夫师己说:“怪事!我听说在文王、成王之世,有一首童谣说:‘啊鹆啊,国君出亡遭受羞辱。鹆毛羽纷披,国君身居都城外,送去马匹聊以慰。鹆跳来跳去,国君住在乾侯向人要袄裤。鹆的巢路远迢迢,裯父死在外面,宋父代立而骄。鹆鹆,去时唱歌回来哭。’有这样的童谣,现在鹆果真来筑巢了,大祸将临了吧?”以上是鹆来巢的兆头。

    初,季公鸟娶妻于齐鲍文子①,生甲。公鸟死,季公亥与公思展与公鸟之臣申夜姑相其室②。及季姒与饔人檀通③,而惧,乃使其妾抶己④,以示秦遄之妻⑤,曰:“公若欲使余⑥,余不可而抶余。”又诉于公甫⑦,曰:“展与夜姑将要余⑧。”秦姬以告公之⑨,公之与公甫告平子。平子拘展于卞而执夜姑⑩,将杀之。公若泣而哀之,曰:“杀是,是余杀也。”将为之请。平子使竖勿内(11),日中不得请。有司逆命,公之使速杀之,故公若怨平子。

    【注释】

    ①季公鸟:即公鸟,鲁国亲族,季平子庶叔父。鲍文子:即鲍国,齐国大夫。

    ②季公亥:季公鸟的弟弟,即季公若。公思展:即展,季氏族人。申夜姑:即夜姑,季公鸟的家臣。相其室:帮助治理公鸟的家务。

    ③季姒(sì):季公鸟的妻子。饔人檀:管理饮食,名叫檀的人。

    ④抶(chì):鞭打。

    ⑤秦遄:鲁国大夫,其妻为季公鸟的妹妹。

    ⑥使:侍寝,同床。

    ⑦公甫:季平子之弟,鲁国大夫。

    ⑧要(yāo):要挟。

    ⑨公之:平子之弟,名鞅。

    ⑩卞:鲁地,在今山东泗水东五十里。

    (11)竖:小吏。内:同“纳”。允许进入。

    【译文】

    当初,季平子的叔父季公鸟娶了齐国鲍文子的女儿为妻,生了某甲。公鸟去世,他的弟弟季公若、季氏族人思展和季公鸟的家臣申夜姑,帮助治理公鸟的家务。公鸟的妻子季姒和家中管理饮食名叫檀的人私通,害怕被这三人知道受到惩罚,就让自己的使女鞭打自己,将伤痕给季公鸟的妹妹看,说:“公若想让我与他同床,我不答应他就鞭打我。”又向季平子的弟弟公甫诉苦说:“公思展和申夜姑要挟我。”季公鸟的妹妹将这事告诉了季平子的另一个弟弟公之,公之和公甫将此事告知季平子。季平子就将公思展拘在卞地并且抓住申夜姑,准备杀掉他。公若哭着哀求说:“杀了这个人,就是杀了我。”要为夜姑去求情。平子命令小吏不让公若进来求见,到中午都没能求上情。官吏来接受处理申夜姑的命令,公之命令迅速杀掉他,所以为这件事季公若怨恨平子。

    季、郈之鸡斗①。季氏介其鸡②,郈氏为之金距③。平子怒,益宫于郈氏④,且让之⑤,故郈昭伯亦怨平子。臧昭伯之从弟会⑥,为谗于臧氏,而逃于季氏,臧氏执旃⑦。平子怒,拘臧氏老⑧。将禘于襄公⑨,万者二人⑩,其众万于季氏。臧孙曰:“此之谓不能庸先君之庙(11)。”大夫遂怨平子。以上众怨平子。

    【注释】

    ①郈(hòu):郈昭伯,又称郈氏、郈孙,鲁国大夫。

    ②介:又作“芥”,将芥末撒在鸡翅膀上,以迷与之相斗鸡的眼睛。

    ③金距:用有刺薄铜加在鸡爪上。

    ④益:扩大。

    ⑤让:责备。

    ⑥臧昭伯:臧孙,鲁国大夫。会:臧会,又称臧顷伯,鲁大夫。

    ⑦旃:“之焉”的合音字。

    ⑧臧氏老:臧氏家臣头子。

    ⑨禘(dì)于襄公:祭祀襄公庙。

    ⑩万:舞名。用于宗庙祭祀。于礼,公应为三十六人。

    (11)庸:酬功,报功。

    【译文】

    季氏、郈氏两家大夫斗鸡取乐。季氏将芥末撒在鸡翅膀上,要迷住郈氏之鸡的眼睛;郈氏为了取胜,在鸡爪上加了有刺的薄铜。季氏的鸡斗败了,季平子很生气,在郈氏的宅旁扩展自己的住宅,并且责备郈氏的行为,所以郈昭伯也怨恨平子。鲁大夫臧昭伯的叔伯弟弟臧孙,诬陷臧氏的家人,然后逃到季氏这里来,臧氏将其抓住。平子大怒,拘捕了臧氏家臣的头子。大夫们准备祭襄公,而跳万舞的人只有二个,按照规定,公应用三十六人,可大部分跳万舞的人都在季氏那里。臧昭伯说:“这就叫做不能在先君之庙报功。”于是大夫们也都怨恨平子。以上述众人怨恨季平子。

    公若献弓于公为①,且与之出射于外,而谋去季氏。公为告公果、公贲②。公果、公贲使侍人僚柤告公③。公寝,将以戈击之,乃走。公曰:“执之!”亦无命也。惧而不出,数月不见,公不怒。又使言,公执戈以惧之,乃走。又使言,公曰:“非小人之所及也。”公果自言,公以告臧孙,臧孙以难;告郈孙,郈孙以可,劝。告子家懿伯④,懿伯曰:“谗人以君侥幸,事若不克,君受其名,不可为也。舍民数世⑤,以求克事,不可必也。且政在焉,其难图也。”公退之。辞曰:“臣与闻命矣。言若泄,臣不获死。”乃馆于公。以上公为等谋逐季氏。

    【注释】

    ①公为:鲁昭公的儿子务人,又称公叔务人。

    ②公果、公贲(bēn):都是公为的弟弟。

    ③侍人:应作“寺人”,官名。僚柤(jū):宦官名。

    ④子家懿伯:即子家子,又称子家羁,鲁国大夫。

    ⑤舍民:丢弃人民。自文公以来,政权不在公室,所以称舍民。

    【译文】

    季公若献给昭公的儿子公为一张弓,并和公为一起外出射箭,谋划去掉季平子。公为告诉了自己的弟弟公果和公贲。公果、公贲又让宦官僚柤告诉昭公。昭公正在睡觉,听了这话就要用戈打僚柤,僚柤逃跑,昭公喊:“抓住他!”却没有正式下达命令。僚柤害怕,不敢出门,几个月不去朝见,昭公也不生气。公果等人又让他对昭公讲,昭公拿着戈吓唬他,僚柤又跑了。再让他去说,昭公说:“这不是小人该管的事。”公果就自己去说。昭公将此番话告诉大夫臧孙,臧孙认为难以成功;又告诉郈孙,郈孙认为可以,并劝昭公就这么做。昭公将此事告诉给大夫子家懿伯,懿伯说:“这些进谗言的人让您凭侥幸去做事,事情如果办不成,您要承担恶名,不能这么做。国君不执掌政权已经好几代了,现在想要依靠民众取得成功,这是没有把握的事。而且政权握在季平子手中,去掉季氏这件事难成功。”昭公让他退下去。懿伯说:“我已经听说了这件事,如果这消息走漏了,我摆脱不了嫌疑。”于是就留在昭公的宫里。以上述公为等谋划驱逐季氏。

    叔孙昭子如阚①,公居于长府②。九月戊戌③,伐季氏,杀公之于门,遂入之。平子登台而请曰:“君不察臣之罪④,使有司讨臣以干戈⑤,臣请待于沂上以察罪⑥。”弗许。请囚于费⑦,弗许。请以五乘亡,弗许。子家子曰:“君其许之!政自之出久矣,隐民多取食焉⑧。为之徒者众矣,日入慝作⑨,弗可知也。众怒不可蓄也,蓄而弗治,将蕰⑩。蕰蓄,民将生心(11)。生心,同求将合(12)。君必悔之。”弗听。郈孙曰:“必杀之。”以上公徒伐季氏。

    【注释】

    ①阚(kàn):鲁国地名。在今山东旺湖中。

    ②长府:官府名。

    ③戊戌:九月十一日。

    ④察:调查。

    ⑤干戈:此指武力。

    ⑥沂:沂水,发源于今山东邹城,经曲阜流入泗水。

    ⑦费:季氏采邑,在今山东鱼台西南。

    ⑧隐民:穷困的百姓。

    ⑨日入慝作:奸恶之人将起叛君助季氏。慝,奸恶。

    ⑩蕰:也作“蕴”,积蓄。

    (11)心:叛逆之心。

    (12)同求:与季氏同求叛君的人。

    【译文】

    叔孙昭子到阚地去,鲁昭公住在长府。九月十一日,昭公出兵攻打季氏,将季平子的弟弟公之杀死在大门,接着冲了进去。季平子登台请求说:“国君没有调查我的罪过,就派人用武力讨伐我,请让我在沂水等着国君调查我的罪过吧。”昭公不答应。又请求将自己囚禁在自己的采邑费地,还是不答应。再请求驾着五辆车逃亡,昭公也不准许。大夫子家子说:“您还是答应他吧,鲁国政令出于季氏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很多贫困的百姓由于他而有饭吃,拥护跟从他的人很多,日落之后,奸恶之人将起来背叛国君以助季氏,这也未必不可能。大众的愤怒不能让其保留着,保留着而不予以疏导,就会积聚起来。积聚起来,百姓就会产生叛逆之心。产生叛逆之心,有共同目标的人就会纠合在一起。您那时一定会后悔的。”昭公听不进去。大夫郈孙说:“一定得把季氏杀掉。” 以上是公徒攻打季氏。

    公使郈孙逆孟懿子①。叔孙氏之司马鬷戾言于其众曰②:“若之何?”莫对。又曰:“我,家臣也,不敢知国。凡有季氏与无,于我孰利?”皆曰:“无季氏,是无叔孙氏也。”鬷戾曰:“然则救诸!”帅徒以往,陷西北隅以入。公徒释甲,执冰而踞③。遂逐之。孟氏使登西北隅以望季氏。见叔孙氏之旌以告。孟氏执郈昭伯,杀之于南门之西,遂伐公徒。以上孟孙、叔孙救季氏。

    【注释】

    ①孟懿子:即孟孙,又称仲孙何忌,鲁国大夫。

    ②叔孙氏:鲁国的一个大家族,与孟氏、季氏三家三分公室。鬷(zōnɡ)戾:叔孙氏家臣。

    ③冰:箭筒盖。踞:蹲着。此句是说士兵无战心。

    【译文】

    昭公派郈孙去接孟懿子。三家大夫中的第三家叔孙氏的司马鬷戾对部下说:“我们怎么办?”没人回答。他又说:“我是家臣,不敢过问国家大事。你们认为有季氏和没有季氏,哪一种情况对我们有利?”大家都说:“没有季氏,也就没有叔孙氏了。”鬷戾说:“既然这样,我们去救季氏吧。”他率领着部下前往,攻陷了西北角进了城。昭公的部下脱去了兵甲,拿着箭筒盖蹲着玩,毫无斗志。于是将他们赶跑了。孟氏派人登上西北角,瞭望季氏的情况。见到叔孙氏的旗帜,将情况报告给孟氏。孟氏就将郈昭伯抓了起来,把他杀死在南门之西,于是讨伐昭公的部下。以上是孟孙、叔孙救季氏。

    子家子曰:“诸臣伪劫君者,而负罪以出,君止。意如之事君也①,不敢不改。”公曰:“余不忍也。”与臧孙如墓谋②,遂行。

    【注释】

    ①意如:季孙。

    ②如墓谋:去墓地辞别先君,并谋划往哪里逃跑。

    【译文】

    子家子说:“诸位大臣假装成劫持国君的人,背负罪名出亡,国君留下来。这样季孙以后侍奉国君,就不敢不改变态度了。”昭公说:“我不忍心这么做。”他和臧孙到祖坟上辞别先君,并谋划往哪里逃跑,然后动身而去。

    己亥①,公孙于齐②,次于阳州③。齐侯将唁公于平阴④,公先至于野井⑤。齐侯曰:“寡人之罪也。”使有司待于平阴,为近故也。书曰:“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唁公于野井。”礼也。将求于人,则先下之,礼之善物也。齐侯曰:“自莒疆以西,请致千社以待君命⑥。寡人将帅敝赋以从执事⑦,唯命是听,君之忧,寡人之忧也。”公喜。子家子曰:“天禄不再⑧,天若胙君⑨,不过周公,以鲁足矣。失鲁而以千社为臣,谁与之立?且齐君无信,不如早之晋。”弗从。以上公孙于齐。

    【注释】

    ①己亥:九月十三日。

    ②孙:同“逊”。本国国君或夫人出亡,不说奔而说逊。

    ③阳州:齐国地名。在今山东东平北。

    ④唁:活着的人有凶或有祸,前往安慰。平阴:齐国邑名。在今山东平阴东北三十五里。

    ⑤野井:齐国地名。在今山东齐河东南。

    ⑥社:二十五家为一社。

    ⑦赋:军队。

    ⑧天禄:上天所赐的爵位,指鲁昭公的鲁国国君位置。

    ⑨胙(zuò):福分。

    【译文】

    十三日,昭公逃亡到齐国,住在阳州。齐侯准备到平阴慰问昭公,昭公先到了野井。齐侯说:“这是寡人的罪过。”派有司等在平阳,这是为了就近。《春秋》记载说:“昭公逃亡到齐国,住在阳州,齐侯到野井慰问昭公。”这是礼节。将要有求于人,那么首先要对人表示谦逊,这是合于礼的。齐侯说:“从莒国边境以西,齐国奉送给您二万五千户,以待您讨伐季氏之命。我将率领本国的军队跟从您执行任务,唯您命是听。您的忧虑,就是寡人我的忧虑。”昭公很高兴,子家子说:“上天不会再次赐给您爵位的,老天如果降福保佑您,也不会超过给予周公的,赐给您鲁国也就是了。失去鲁国,而以二万五千户做臣民,还有谁会给您复位呢?况且齐君不讲信用,不如早点去晋国。”昭公不听。以上是昭公在齐国逃亡。

    臧昭伯率从者将盟,载书曰:“戮力壹心,好恶同之。信罪之有无①,缱绻从公②,无通外内。”以公命示子家子。子家子曰:“如此,吾不可以盟,羁也不佞③,不能与二三子同心,而以为皆有罪。或欲通外内,且欲去君④。二三子好亡而恶定,焉可同也?陷君于难,罪孰大焉?通外内而去君,君将速入,弗通何为?而何守焉?”乃不与盟。以上子家子不与盟。

    【注释】

    ①信:明。

    ②缱绻(qiǎn quǎn):坚决。

    ③羁:即子家子,又叫子家羁。

    ④去君:假装有罪出逃离开国君。

    【译文】

    臧昭伯要率领跟随昭公的人盟誓,盟约说:“合力一心,好恶一致。明确有罪之人及无罪之人,坚决跟随国君,不要内外沟通。”臧昭伯以昭公的名义将盟约给子家子看。子家子说:“这样的话,我不能参与盟誓。我子家羁不才,不能和你们诸位同心,我以为跟从国君的人和留在国都的人都有罪。我打算与内外的人沟通,并打算离开国君。你们喜欢逃亡而厌恶安定,我怎能和你们同心呢?陷国君于危难之中,还有比这更大的罪吗?与内外沟通而离开国君,国君会更快返国,不沟通内外我们干什么呢?又何必守在国君身边无所事事呢?”于是不和这些人一起盟誓。以上是子家子不参加结盟。

    昭子自阚归,见平子。平子稽颡①,曰:“子若我何?”昭子曰:“人谁不死?子以逐君成名,子孙不忘,不亦伤乎!将若子何?”平子曰:“苟使意如得改事君,所谓生死而肉骨也。”昭子从公于齐,与公言。子家子命适公馆者执之。公与昭子言于幄内,曰将安众而纳公。公徒将杀昭子,伏诸道。左师展告公②,公使昭子自铸归③。平子有异志。冬十月辛酉④,昭子齐于其寝,使祝宗祈死⑤。戊辰⑥,卒。左师展将以公乘马而归,公徒执之。以上叔孙昭子将纳公。

    【注释】

    ①稽颡(sǎnɡ):古代一种跪拜礼,屈膝下拜,以额触地。表示极度悲痛和感谢。

    ②左师展:鲁大夫。

    ③铸:古任姓国,在今山东肥城南。

    ④十月辛酉:十月初四。

    ⑤祝宗:祝史之长。

    ⑥戊辰:十月十一日。

    【译文】

    叔孙昭子从阚地回到国都,见到季平子。季平子屈膝下拜,以额触地,说:“您让我怎么办?”叔孙昭子说:“人谁能不死?您以驱逐国君而成名,子孙不忘,您不也受到了损害吗?我能让您怎么办?”季平子说:“如果能让我改过,再为国君做事,就是使死者复生白骨长肉了。”叔孙昭子在昭公之后到了齐国,和昭公谈话。子家子命令凡是到昭公宾馆去的人一律抓起来。昭子和昭公在帏帐里谈话,说请昭公归国以安众心。昭公的部下要杀叔孙昭子,埋伏在他必经的道路上。大夫左师展将此事告诉了昭公,昭公让昭子从铸地回国。季平子有了异志,不打算接纳昭公回国。冬十月初四,叔孙昭子因为被季平子所欺骗而感到耻辱,在正寝斋戒,让祝史之长为他求死。十一日,叔孙昭子死去。左师展要和昭公骑马归国,昭公的部下抓住了他。以上是叔孙昭子想要让昭公回国。

    十一月,宋元公将为公故如晋。梦太子栾即位于庙①,己与平公服而相之②。旦,召六卿。公曰:“寡人不佞,不能事父兄,以为二三子忧,寡人之罪也。若以群子之灵,获保首领以殁,唯是楄柎所以藉干者③,请无及先君。”仲几对曰④:“君若以社稷之故,私降昵宴⑤,群臣弗敢知。若夫宋国之法,死生之度⑥,先君有命矣。群臣以死守之,弗敢失队⑦。臣之失职,常刑不赦。臣不忍其死,君命祇辱⑧。”宋公遂行。己亥⑨,卒于曲棘⑩。以上宋元公谋纳公,不果而卒。

    【注释】

    ①太子栾:宋元公太子,即宋景公。

    ②平公:为宋元公父亲。

    ③楄柎(pián fū):棺中垫尸的木板。藉:垫。干:尸骨。

    ④仲几:宋大夫。

    ⑤降昵宴:损亲近声色饮食之事。昵,近。

    ⑥死生之度:出生和下葬的礼制。

    ⑦队:失,丧。

    ⑧君命祇(zhī)辱:只好违背君王的命令了。

    ⑨己亥:十一月十三日。

    ⑩曲棘:宋地,在今河南兰考东南。

    【译文】

    十一月,宋元公将要为鲁昭公的事去晋国。梦见太子栾在祖庙即位,自己和父亲平公穿着朝服辅佐他。早晨,元公将六卿召来,说:“寡人不才,不能侍奉父兄,让诸位为我忧虑,这是寡人的罪过。如果托诸位的福气,我能全尸而死,只是用来装载我尸骨的棺木,不要够上先君的规格。”宋大夫仲几回答说:“国君如果为了国家的缘故,私自减损亲近声乐饮食之事,群臣不敢过问。至于宋国的礼法,出生和下葬的礼制,先君早已有了规定。群臣用生命来维护它,不敢违背。臣下失职,法律是不能赦免的。臣下不忍因失职而死,只好违背国君的命令了。”宋元公于是动身,十三日,死于曲棘。以上是宋元公谋划让鲁昭公归国,没有结果就去世了。

    初,臧昭伯如晋,臧会窃其宝龟偻句①,以卜为信与僭②,僭吉。臧氏老将如晋问③,会请往。昭伯问家故,尽对。及内子与母弟叔孙,则不对。再三问,不对。归,及郊,会逆,问,又如初。至,次于外而察之,皆无之。执而戮之,逸,奔郈④。郈鲂假使为贾正焉⑤。计于季氏⑥。臧氏使五人以戈楯伏诸桐汝之闾。会出,逐之,反奔,执诸季氏中门之外。平子怒,曰:“何故以兵入吾门?”拘臧氏老。季、臧有恶。及昭伯从公,平子立臧会。会曰:“偻句不余欺也。”以上追叙季、臧相恶之由,即此年秋所叙为谗于臧氏而逃于季氏也。

    【注释】

    ①宝龟:占卜用的大龟壳。偻(lóu)句:宝龟的产地。

    ②僭(jiàn):超越。

    ③臧氏老:臧氏家臣。问:问起居安好。

    ④郈:鲁国邑名。在今山东东平东南四十里。

    ⑤鲂(fánɡ)假:郈邑大夫。

    ⑥计:送账本。

    【译文】

    最初,臧昭伯到晋国去,臧会乘机偷了他占卜用的大龟壳偻句,用它来占卜是忠实于臧昭伯还是不忠于他,结果不忠于昭伯吉利。臧氏家臣要去晋国问昭伯安,臧会请求前去。昭伯问起家事,臧会一一答对。问起妻子和同母弟叔孙时,则不回答。一再问,还是不回答。回国时到了城郊,臧会来迎接,问及此事,又和以前一样。昭伯回到国都,住在外面查访妻子兄弟,都没有查出什么事。昭伯就抓住臧会要杀他,臧会逃到了郈地,郈地的大夫臧鲂假让他做了贾正。一次臧会到季氏那里送账簿,臧昭伯派了五个人拿着戈和楯埋伏在他经过的桐汝里门。臧会出来,五个人追杀他,臧会往回跑,在季氏中门之外被抓住了。季平子大怒说:“什么原因带兵进入我家门?”就拘捕了臧氏的家臣。季氏、臧氏因此而交恶。到了臧昭伯跟从昭公时,季平子就立了臧会做臧氏的继承人。臧会说:“偻句真是没骗我。”以上追叙季、臧交恶的缘由,即这年秋天臧会谗陷臧昭伯而逃向季平子那里这件事。

    二十六年夏,齐侯将纳公,命无受鲁货①。申丰从女贾②,以币锦二两③,缚一如瑱④,适齐师。谓子犹之人高⑤:“能货子犹⑥,为高氏后,粟五千庾⑦。”高以锦示子犹,子犹欲之。曰:“鲁人买之,百两一布⑧,以道之不通,先入币财⑨。”子犹受之,言于齐侯曰:“群臣不尽力于鲁君者,非不能事君也。然据有异焉。宋元公为鲁君如晋,卒于曲棘。叔孙昭子求纳其君,无疾而死。不知天之弃鲁邪,抑鲁君有罪于鬼神,故及此也?君若待于曲棘,使群臣从鲁君以卜焉。若可,师有济也。君而继之,兹无敌矣。若其无成,君无辱焉。”齐侯从之。以上齐侯欲纳公,因梁丘据受货而不亲往。

    【注释】

    ①无受鲁货:不要接受鲁国的财礼。

    ②申丰:鲁国大夫。女(rǔ)贾:和申丰同为季氏家臣。

    ③币锦:作为馈赠品的杂色花纹厚重丝织物。币,古代馈赠品均可称币。二两:二支为一端,二端为一两,也就是匹。

    ④缚一:捆紧在一起。瑱(zhèn):瑱圭,古代帝王受诸侯朝见时所执的圭。

    ⑤子犹:梁丘据,齐国大夫。高(yǐ):梁丘据的家臣。

    ⑥货:贿赂。

    ⑦庾:一庾为十六斗。

    ⑧一布:一批。

    ⑨币财:泛指礼品。

    【译文】

    鲁昭公二十六年夏天,齐侯要送昭公回国,命令臣下不要接受鲁国的财礼。季氏家臣申丰跟着女贾一起,用二匹锦作为礼品,将锦紧紧地捆在一起,就像瑱圭一样,到齐国军队中去。对齐国大夫子犹的家臣高说:“如果你能替我们贿赂子犹的话,我们就想办法让你当高氏的继承人,并送给你五千庾粮食。”高把锦拿给子犹看,子犹想收下,高说:“这是鲁人买的,一百匹一批。因为道路不通,先送来这些作为礼品。”子犹收下了,然后对齐侯说:“群臣不为鲁君尽力,并非不愿执行您的命令为您办事,而是我感到奇怪。宋元公为了鲁君的事到晋国去,死在了曲棘。叔孙昭子力图使其国君回国,无病而死。不知是上天抛弃了鲁国呢还是鲁君得罪了鬼神,所以到了如此地步?您如果待在曲棘,派群臣跟随鲁君占卜季氏是否可以讨伐,如果可以的话,军队就能成功。您再继续前进,这样就没有敌手了,如果不成功,您也不至于受辱。”齐侯听从了他的意见。以上是齐国国君欲送鲁昭公回国,因梁丘据接受贿赂而不亲自前往。

    使公子帅师从公①。成大夫公孙朝谓平子曰②:“有都,以卫国也,请我受师③。”许之。请纳质,弗许,曰:“信女,足矣。”告于齐师曰:“孟氏,鲁之敝室也。用成已甚,弗能忍也,请息肩于齐④。”齐师围成。成人伐齐师之饮马于淄者⑤,曰:“将以厌众⑥。”鲁成备而后告曰:“不胜众。”以上公孙朝诈降,以缓齐围成之师。

    【注释】

    ①:齐大夫。

    ②成:鲁国孟氏邑,在今山东宁阳东北九十里。公孙朝:鲁大夫。

    ③请我受师:以成邑来抵御齐国军队。

    ④息肩于齐:伪称欲降齐国,以便休息。

    ⑤淄:即淄水,今之小汶河,发源于今山东新泰东北龙堂山,至泰安东南,注入大汶河。

    ⑥厌:满足。

    【译文】

    齐侯派公子率领军队跟随昭公去作战。孟氏的采邑成这个地方的大夫公孙朝对季平子说:“城市是用来保卫国家的,请让我们成邑来抵御齐国军队吧。”季平子答应了。公孙朝又请求奉上人质,季平子不肯,说:“信任你就足够了。”公孙朝告诉齐军说:“孟氏,是齐国的破落家族,季氏使用成地太过分了,我们都无法容忍了,请让我们投降齐国以便与民休息。”齐军包围了成邑,成邑的人攻击淄水饮马的齐军,解释说:“这是为了满足大家的愿望,好让季氏不知道成邑已降。”鲁国准备充分以后告诉齐人:“百姓不愿投降,我们没办法说服他们。”以上是公孙朝诈降,以减慢齐军围攻成邑军队的进度。

    师及齐师战于炊鼻①。齐子渊捷从泄声子②,射之,中楯瓦③。繇朐汰辀④,匕入者三寸⑤。声子射其马,斩鞅⑥,殪⑦。改驾,人以为鬷戾也而助之。子车曰:“齐人也。”将击子车,子车射之,殪。其御曰:“又之。”子车曰:“众可惧也,而不可怒也。”子囊带从野泄⑧,叱之。泄曰:“军无私怒,报乃私也,将亢子。”又叱之,亦叱之。冉竖射陈武子⑨,中手,失弓而骂。以告平子,曰:“有君子,白皙鬒须眉⑩,甚口(11)。”平子曰:“必子强也,毋乃亢诸?”对曰:“谓之君子,何敢亢之?”林雍羞为颜鸣右(12),下。苑何忌取其耳(13),颜鸣去之。苑子之御曰:“视下。”顾苑子刜林雍(14),断其足。而乘于他车以归(15),颜鸣三入齐师,呼曰:“林雍乘!”以上季氏之徒与齐师战,齐师儿戏,鲁人致死力于季氏。

    【注释】

    ①炊鼻:鲁地,在今山东宁阳。

    ②子渊捷:又称子车,齐大夫。泄声子:即野泄,鲁大夫。

    ③楯(shǔn)瓦:盾脊,即盾中间较高的部分。

    ④繇(yóu):由,从。朐:同“(qú)”。车轭。汰(tài):掠过,穿过。辀(zhōu):车辕。

    ⑤匕:箭头。

    ⑥鞅:驾车马颈上的皮带。

    ⑦殪(yì):死。

    ⑧子囊带:齐大夫。

    ⑨冉竖:季氏家臣。陈武子:即子强,齐国大夫。

    ⑩鬒(zhěn):黑而稠密。

    (11)甚口:善骂。

    (12)林雍、颜鸣:都是鲁大夫。

    (13)苑何忌:齐大夫,不想杀林雍,截去其耳朵以羞辱他。

    (14)刜(fú):砍。

    (15)(qīnɡ):一只脚跳着行走。

    【译文】

    这样,鲁、齐两军在炊鼻交战。齐国的子渊捷追逐鲁国的泄声子,用箭射他,射中了盾背,箭从车轭穿过车辕,箭头射进盾背有三寸深。声子用箭射子渊捷的马,砍断了马颈上的皮带,马倒地而死。子渊捷改乘别的战车,鲁人以为他是鬷戾,上去助他一臂之力。子渊捷说:“我是齐人。”鲁人要攻击子渊捷,子渊捷向此人射击,杀死了这个人。子渊捷的御手说:“再射别的人。”子渊捷说:“可以让这些士兵感到畏惧,但不要让他们感到愤怒。”子囊带追击泄声子,叱骂他。泄声子说:“军中没有个人私怒,我回骂就是为了个人了,我要和你斗几个回合。”子囊带又骂他,泄声子也回骂。季氏家臣冉竖用箭射中了陈武子的手,陈武子的弓掉在地上而大骂,冉竖告诉季平子说:“有一个君子,皮肤白皙,胡子眉毛又黑又密,很善于骂人。”季平子说:“一定是子强,没有和他对抗一阵子吗?”冉竖回答说:“称他为君子,怎么敢和他对抗呢?”鲁大夫林雍认为作颜鸣的车右是件羞耻的事,就下车作战。齐大夫苑何忌不想杀他,割掉他的耳朵以羞辱他。颜鸣离开了他。苑何忌的御手说:“看下面。”苑何忌就砍林雍,将他的脚砍断了。林雍用一只脚跳上别的战车逃回来,颜鸣三次冲入齐军,大喊着:“林雍,来乘车!”以上是季氏的部众与齐国军队接战,齐国军队当儿戏,而鲁人拼命保护季氏。

    二十七年秋,会于扈①,令戍周②,且谋纳公也。宋、卫皆利纳公,固请之。范献子取货于季孙③,谓司城子梁与北宫贞子曰④:“季孙未知其罪而君伐之,请囚,请亡,于是乎不获。君又弗克而自出也。夫岂无备而能出君乎?季氏之复,天救之也。休公徒之怒,而启叔孙氏之心。不然,岂其伐人而说甲执冰以游?叔孙氏惧祸之滥而自同于季氏,天之道也。鲁君守齐,三年而无成。季氏甚得其民,淮夷与之⑤,有十年之备,有齐、楚之援,有天之赞,有民之助,有坚守之心,有列国之权,而弗敢宣也。事君如在国,故鞅以为难。二子皆图国者也,而欲纳鲁君,鞅之愿也,请从二子以围鲁。无成,死之。”二子惧,皆辞。乃辞小国,而以难复。以上士鞅纳季氏之货,不愿纳鲁君。

    【注释】

    ①扈:郑地,在今河南原阳西。

    ②令戍周:命令去戍守成周。

    ③范献子:士鞅,又称范鞅、范叔,晋大夫。

    ④司城子梁:宋国大夫乐祁犁。北宫贞子:卫国大夫北宫喜。

    ⑤淮夷:鲁东夷,少数民族。

    【译文】

    鲁昭公二十七年秋天,晋国范鞅、宋国的子梁、卫国北宫喜、曹人、邾人、滕人在扈地会面,下令去戍守成周,并且策划送昭公回国。宋、卫都认为送昭公回去于己有利,坚持请求这样做。范鞅接受了季孙氏的贿赂,所以对司城子梁和北宫贞子说:“在季孙不知道犯了什么罪的情况下,鲁君讨伐他,他请求囚禁、请求出亡,都未得到准许。而鲁君又没能战胜他,反而自己出亡了。难道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能让国君出亡吗?季氏的复出,是上天救了他。他平息了昭公部下的愤怒,使叔孙氏与自己同心,不然的话,为什么昭公的士兵会毫无斗志,脱下甲衣,拿着箭筒盖在那里玩?叔孙氏害怕祸患波及泛滥,而自愿站在季氏一边,这是上天的意志。鲁君出亡于齐国,三年而毫无建树。季氏很得民心,淮夷人和他站在一起,有打十年的准备,有齐、楚的援助,有上天的支持,有百姓的帮助,有坚守的决心,有诸侯一样的权势,只不过没敢公开使用。他侍奉国君就如同国君在国内一样,正因为如此,我认为将鲁君送回国的事很难办。你们二位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考虑的人,而想要将鲁君送回国内,这也是我的愿望,请让我跟着您二位去包围鲁国,不成功,便成仁。”子梁和北宫喜害怕了,都推辞了。于是让小国回去,以事难办回复昭公。以上是晋国的范鞅收季氏的贿赂,不愿送鲁昭公回国。

    孟懿子、阳虎伐郓①。郓人将战②。子家子曰:“天命不慆久矣③。使君亡者,必此众也。天既祸之,而自福也,不亦难乎?犹有鬼神,此必败也。呜呼!为无望也夫,其死于此乎!”公使子家子如晋,公徒败于且知④。以上鲁君以郓众与孟孙、季孙战,不克。

    【注释】

    ①孟懿子:何忌,鲁大夫。阳虎:季氏家臣。

    ②郓(yùn):鲁邑,鲁有东西两郓,东郓在今山东沂水北,西郓在今山东郓城东。这里指的是西郓。伐郓是因为昭公住在这里。

    ③慆(tāo):可疑。

    ④且(jū)知:鲁地,在今山东郓城附近。

    【译文】

    孟懿子、季氏家臣阳虎进攻昭公所在地郓。郓人准备迎战。子家子说:“天命弃君不可怀疑已经很久了,国君靠郓民与季氏作战,必败无疑。上天既然降祸给国君,而自己求福,不是太难了吗?即使有鬼神相助,也是必败的。啊!没有希望了,要死在这里了!”昭公派子家子去晋国,昭公的部下在郓地不远那个叫且知的地方战败了。以上是鲁昭公率郓地人与孟孙、季孙作战失败了。

    冬,公如齐,齐侯请飨之①。子家子曰:“朝夕立于其朝,又何飨焉?其饮酒也。”乃饮酒,使宰献,而请安②。子仲之子曰重③,为齐侯夫人,曰:“请使重见。”子家子乃以君出。以上齐侯飨公,将见夫人以狎公。

    【注释】

    ①飨:设宴款待。

    ②使宰献,而请安:齐侯让宰臣向鲁昭公敬酒而自己请求退席,是齐侯将昭公看作大夫。按古礼,诸侯间饮酒,身份相等,应该自己向客人敬酒,如国君宴请臣下,则使宰向客人敬酒。请安,即请自安,意即离席而去。

    ③子仲:公子慭(yìn),鲁大夫,昭公十五年(前527)因谋划驱逐季氏没有成功,逃亡到齐国。重:子仲的女儿,为齐侯夫人。

    【译文】

    冬天,昭公去齐国,齐侯要设宴款待昭公。子家子说:“每天早晚都站在他的朝堂上,又何必设宴款待呢?还是饮酒吧。”于是一起喝酒,齐侯让宰臣向昭公敬酒,而自己却请求离席,将昭公看作自己的臣子。逃亡到齐国的鲁大夫子仲,他的女儿叫重,是齐侯夫人,齐侯说:“请让重出来见您。”子家子引领着昭公出去以避齐夫人。以上是齐君设宴款待鲁昭公,让夫人出来见人以轻慢鲁昭公。

    二十八年春,公如晋,将如乾侯①。子家子曰:“有求于人而即其安②,人孰矜之③?其造于竟④。”弗听,使请逆于晋。晋人曰:“天祸鲁国,君淹恤在外⑤。君亦不使一个辱在寡人⑥,而即安于甥舅⑦,其亦使逆君?”使公复于竟而后逆之。

    【注释】

    ①乾侯:晋邑,今河北磁县境内。

    ②即其安:安于逃亡在外的生活。

    ③矜(jīn):怜悯,同情。

    ④造于竟:住在边境等着。造,到,前往。

    ⑤淹恤:避难。

    ⑥一个:单使,使者。

    ⑦甥舅:齐、鲁常为婚姻,所以互为甥舅。此指齐国。

    【译文】

    鲁昭公二十八年春天,昭公去晋国,要到乾侯去。子家子说:“我们有求于人,又安安稳稳住在那里,谁还能同情我们呢?还是到边境上等着好。”昭公不听,派人请求晋国来迎接。晋人说:“上天降祸给鲁国,使您避难在外,您也应派个使臣屈尊来问候我啊,反而安安稳稳地住在齐国,难道还让我们派人去齐国接您不成?”晋人让昭公回到齐鲁边界上,然后派人去迎接。

    二十九年春,公至自乾侯,处于郓。齐侯使高张来唁公①,称主君②。子家子曰:“齐卑君矣,君祇辱焉。”公如乾侯。以上齐高张唁公卑君。

    【注释】

    ①高张:即高昭子,齐大夫。

    ②主君:卿大夫家臣称其所属卿大夫。此指将昭公比为大夫。

    【译文】

    鲁昭公二十九年春,昭公从乾侯来,住在郓地,齐侯派高张来慰问昭公,称昭公为主君,这是将昭公比为大夫。子家子说:“齐国人看不起您了,这是您自取其辱。”昭公就又去了乾侯。以上是齐国的高张慰问昭公时,看不起昭公。

    平子每岁贾马,具从者之衣屦而归之于乾侯。公执归马者卖之,乃不归马。卫侯来献其乘马曰启服,堑而死①,公将为之椟②。子家子曰:“从者病矣,请以食之。”乃以帷裹之。

    【注释】

    ①堑而死:坠入堑壕而死。

    ②椟:棺材。

    【译文】

    季平子每年买马,并顺便将跟随昭公的众人所穿的衣服鞋子送到乾侯去。昭公将送马的人抓起来将马卖掉,季平子就不再送马了。卫侯将自己所骑的名叫启服的马献给昭公,可这马掉进堑壕里摔死了,昭公准备为它做个棺材埋掉。子家子说:“跟从您的人病了,让他们把马吃了吧。”于是用破帷布将马包上埋掉了。

    公赐公衍羔裘①,使献龙辅于齐侯②,遂入羔裘。齐侯喜,与之阳谷③。公衍、公为之生也,其母偕出④。公衍先生,公为之母曰:“相与偕出,请相与偕告。”三日,公为生,其母先以告,公为为兄。公私喜于阳谷而思于鲁,曰:“务人为此祸也,且后生而为兄,其诬也久矣。”乃黜之,而以公衍为太子。

    【注释】

    ①公衍:昭公之子,后立为太子。

    ②龙辅:玉名。

    ③阳谷:齐邑,在今山东阳谷北三十里。

    ④偕:一起。务人最初与公若一起谋逐季氏。

    【译文】

    昭公赐给儿子公衍羊皮皮衣,派他去将龙纹美玉献给齐侯,他就将皮衣一起献了上去。齐侯很高兴,将阳谷邑赐给了他。公衍、公为出生时,他们二人的母亲相伴一起出去生产。公衍先出世,公为的母亲说:“我们二人一起出来,也请一起报喜吧。”三天后,公为出生,他母亲却先报了消息,公为成了哥哥。昭公心里对得到阳谷很高兴,又想起在鲁国时的这些旧事,说:“当初公为等人谋逐季氏,惹出了这场祸,而且他后出世反而成为兄长,这骗局也太久了。”于是废黜了公为,而立公衍为太子。

    三十一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言不能外内也①。

    【注释】

    ①公在乾侯,言不能外内也:昭公内不容于臣子,外不容于齐、晋,所以一直在乾侯。

    【译文】

    昭公三十一年春天,周历正月,昭公在乾侯,这是说他内为臣子所不容,在外为齐、晋所不容,所以一直在乾侯。

    晋侯将以师纳公。范献子曰:“若召季孙而不来,则信不臣矣。然后伐之,若何?”晋人召季孙,献子使私焉,曰:“子必来,我受其无咎①。”季孙意如会晋荀跞于适历②。荀跞曰:“寡君使跞谓吾子,何故出君?有君不事,周有常刑,子其图之!”季孙练冠、麻衣③,跣行④,伏而对曰:“事君,臣之所不得也,敢逃刑命?君若以臣为有罪,请囚于费,以待君之察也,亦唯君。若以先臣之故,不绝季氏,而赐之死。若弗杀弗亡,君之惠也,死且不朽。若得从君而归,则固臣之愿也。敢有异心?”

    【注释】

    ①我受其无咎:我为你负责使你无罪。咎,罪过。

    ②荀跞:即知伯,又称知文子、知跞,晋大夫。适历:晋地,今地不详。

    ③练冠、麻衣:丧服。

    ④跣(xiǎn):光着脚。

    【译文】

    晋侯打算出兵送昭公回国。范献子说:“如果我们召季孙而他不来,那就的确不像臣子的样子了,然后再讨伐他,怎么样?”晋侯召季孙氏来,范献子派人暗中告诉他:“你务必要来,我担保你没有灾祸。”季平子和晋国大夫荀跞在适历相会。荀跞说:“我们国君要我问你,为什么要赶走国君?有国君在而不侍奉他,对这种罪过周朝是有规定的刑罚的,你要好好考虑考虑!”季孙氏戴着练冠,穿着麻衣,光着脚以表示忧伤难过,俯伏在地回答说:“侍奉国君,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哪里敢去触犯刑罚,不为国君做事呢?国君如果认为我有罪,请将我囚禁在费地,以等候国君的考查,唯君命是听。如果因为先臣的缘故,不使季氏绝后,就赐我一人身死。如果不杀我也不让我出亡,这是国君的恩惠了,即使死了也永不磨灭。如果能追随国君回国,那一直是我的愿望,哪儿敢有异心?”

    夏四月,季孙从知伯如乾侯。子家子曰:“君与之归。一惭之不忍,而终身惭乎①?”公曰:“诺。”众曰:“在一言矣,君必逐之。”荀跞以晋侯之命唁公,且曰:“寡君使跞以君命讨于意如,意如不敢逃死,君其入也!”公曰:“君惠顾先君之好,施及亡人,将使归粪除宗祧以事君,则不能见夫人。己所能见夫人者,有如河!”荀跞掩耳而走,曰:“寡君其罪之恐②,敢与知鲁国之难?臣请复于寡君。”退而谓季孙:“君怒未怠,子姑归祭。”子家子曰:“君以一乘入于鲁师,季孙必与君归。”公欲从之,众从者胁公,不得归。以上季孙至乾侯,公为众所持,不得归。

    【注释】

    ①惭:羞耻。

    ②其罪之恐:唯恐落下不送昭公回国的罪名。

    【译文】

    夏季四月,季孙跟着知伯到了乾侯。子家子说:“您和他一起回去,不能忍受一次羞耻,终身羞耻反而能忍受吗?”昭公说:“是啊。”众人都说:“在国君您的一句话了,您一句话,晋国一定驱逐季氏。”荀跞代表晋侯慰问昭公,并且说:“我们国君派我以您的名义声讨季平子,季平子不敢逃避您处死他的命令,您回去吧!”昭公说:“你们国君念及先君之间友好的关系,并将这种友好延及到我这出亡之人的身上,要让我回国继承宗祧以侍奉你们国君,那我不能见季氏那个人,见了那个人我就会祸患临头,这事就像河水一样明明白白!”荀跞掩住耳朵逃开了,说:“我们国君唯恐落个不送您回国的罪名,现在送您您不回去,我们不敢再参与这事了。我去回复我们国君。”退出去之后告诉季平子:“你们国君对你的怒气还未平息,你先回去管理国事吧。”子家子说:“您以一乘车到鲁军中去,季氏一定和您一起回国。”昭公想要照他说的做,可是跟随昭公的人们威胁昭公,所以昭公无法回去。以上是季孙到乾侯,但鲁昭公被部下所挟持,不能回国。

    三十二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言不能外内,又不能用其人也。

    【译文】

    昭公三十二年春天,周历正月,鲁昭公身在乾侯。这是说他内不容于臣下,外不容于齐、晋,只好一直待在乾侯,又不能重用像子家子这样有见识的人。

    十二月,公疾,遍赐大夫,大夫不受。赐子家子双琥①,一环,一璧,轻服②,受之。大夫皆受其赐。己未③,公薨。子家子反赐于府人④,曰:“吾不敢逆君命也。”大夫皆反其赐。书曰:“公薨于乾侯。”言失其所也。公薨于乾侯。

    【注释】

    ①琥:玉器。

    ②轻服:细好的衣服。

    ③己未:十二月十四日。

    ④府人:管理府库之人。

    【译文】

    十二月,昭公生病,遍赐追随他出亡的大夫们,可大夫们都不接受他的赏赐。他赐给子家子一对玉,一只玉环,一块玉璧和细好的衣服,子家子接受了。其余大夫们也都随着接受了昭公的赏赐。十四日,昭公去世,子家子将昭公赏赐的东西又都还给管理府库的人,说:“我不敢违背国君的命令。”大夫们也都将接受的赏赐还回去了。《春秋》记载说:“昭公死在乾侯。”这是说他没有死在应该在的地方。以上是鲁昭公在乾侯逝世。

    赵简子问于史墨曰①:“季氏出其君而民服焉,诸侯与之,君死于外而莫之或罪也②?”对曰:“物生有两,有三,有五,有陪贰③。故天有三辰,地有五行,体有左右,各有妃耦。王有公,诸侯有卿,皆有贰也。天生季氏,以贰鲁侯,为日久矣。民之服焉,不亦宜乎?鲁君世从其失④,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虽死于外,其谁矜之?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故《诗》曰⑤:‘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三后之姓⑥,于今为庶,主所知也。在《易》卦,雷乘‘乾’曰‘大壮’⑦,天之道也。昔成季友⑧,桓之季也,文姜之爱子也,始震而卜。卜人谒之,曰:‘生有嘉闻,其名曰友,为公室辅。’及生,如卜人之言,有文在其手曰‘友’,遂以名之。既而有大功于鲁,受费以为上卿。至于文子、武子,世增其业,不废旧绩。鲁文公薨,而东门遂杀適立庶⑨,鲁君于是乎失国,政在季氏,于此君也,四公矣。民不知君,何以得国?是以为君,慎器与名⑩,不可以假人(11)。”

    【注释】

    ①赵简子:即赵鞅,又称赵孟、志父,晋大夫。史墨:叫墨的史官。

    ②莫之或罪:没有人去向他问罪。

    ③陪贰:辅佐,匹配。

    ④从:同“纵”。放纵。失:同“佚”。安逸。

    ⑤《诗》:指《诗经·小雅·十月之交》。

    ⑥三后之姓:虞、夏、商姓的儿子,此处指子孙后代。

    ⑦大壮:卦名。此卦“乾”下“震”上,所以说雷乘“乾”,雷以“震”卦代表。

    ⑧成季友:即成季,又称公子友。

    ⑨东门遂:东门襄仲。

    ⑩器与名:代表身份地位的器物与名位。

    (11)假:借。

    【译文】

    赵简子问史墨说:“季平子将国君赶走,可百姓服从他,诸侯们亲附他,国君死在国都以外,却没有人去向他问罪,这是为什么?”史墨回答说:“事物生成有的成双,有的成三,有的成五,有的有配对。所以天有日、月、星三辰,地有五行,身体分左右,各有与自己相匹配的事物。天子有公,诸侯有卿,都有辅佐自己的人。上天生了季氏让他辅佐鲁侯,已经很长时间了,百姓们服从他,不也是适宜的吗?鲁君几代都放纵自己过安逸的生活,季氏却几世修身养性,勤勤恳恳,百姓已经将国君忘了。虽然昭公死在了国外,谁同情他呢?国家没有一定不变的统治者,君臣的位置也不是固定不变的,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所以《诗经·小雅·十月之交》篇说:‘高高的山峰变为深谷,深深的山谷变为山陵。’虞、夏、商三王的子孙后代,如今都成为普通的百姓了,这是您所知道的。在《周易》的卦象上,代表雷的‘震’卦在‘乾’卦之上叫‘大壮’,这是天的常道。以前的成季友,是鲁桓公的小儿子,文姜的爱子。文姜刚怀孕就占卜,卜人报告说:‘这孩子生下来就有好名声闻名于世,他的名字叫做“友”,他会成为公室的好帮手。’到他出世,和卜人所说的一样,手上有个‘友’字,于是就用友为他命名。后来为鲁国立了大功,受封在费地,做了上卿。至于季文子、季武子,他们每代都为家族事业增辉,而没有将其家族的业绩半途而废。鲁文公死后,东门遂杀死嫡子立了庶子,鲁国国君于是失去了对国家的控制,政权由季氏掌握,到昭公为止,已经四代了。百姓心里没有国君,国君怎么能够控制国家呢?所以作为国君,要审慎地对待代表身份地位的器物以及名位,不能把它们借给别人。”

    定公元年夏,叔孙成子逆公之丧于乾侯①。季孙曰:“子家子亟言于我②,未尝不中吾志也③。吾欲与之从政,子必止之,且听命焉④。”子家子不见叔孙,易几而哭⑤。叔孙请见子家子,子家子辞,曰:“羁未得见,而从君以出。君不命而薨,羁不敢见。”叔孙使告之曰:“公衍、公为实使群臣不得事君。若公子宋主社稷⑥,则群臣之愿也。凡从君出而可以入者,将唯子是听。子家氏未有后,季孙愿与子从政,此皆季孙之愿也,使不敢以告。”对曰:“若立君,则有卿士、大夫与守龟在,羁弗敢知。若从君者,则貌而出者⑦,入可也;寇而出者⑧,行可也。若羁也,则君知其出也,而未知其入也,羁将逃也。”丧及坏⑨,公子宋先入,从公者皆自坏反⑩。六月癸亥(11),公之丧至自乾侯。戊辰(12),公即位(13)。以上公之丧至自乾侯,子家及从公者皆出奔。

    【注释】

    ①叔孙成子:即叔孙不敢,叔孙婼之子,鲁国大夫。丧:此处指灵柩。

    ②亟:屡次。

    ③中:符合。

    ④且听命焉:诸事都要问子家子。

    ⑤几:时间。

    ⑥公子宋:昭公弟,后来的定公。

    ⑦貌而出者:出于义而跟从昭公,与季氏无仇怨者。

    ⑧寇而出者:与季氏为寇仇者。

    ⑨坏(tuí):鲁国地名。在今山东曲阜。

    ⑩反:出奔。

    (11)癸亥:六月二十一日。

    (12)戊辰:六月二十六日。

    (13)公:指鲁定公。

    【译文】

    鲁定公元年夏天,叔孙成子去乾侯迎接昭公的灵柩。季孙对他说:“子家子几次同我谈话,他有些意见和我的意愿一致。我想要他和我一起参与政事,你一定要留住他,诸事都要询问他的意见。”但子家子却不见叔孙氏,改变了哭丧的时间以避开他。叔孙氏请求与子家子相见,子家子推辞说:“我还没有见到您,就跟着昭公出国了,国君没有留下见您的命令就去世了,我不敢见您。”叔孙派人告诉子家子说:“是公衍、公为二位公子最初谋逐季氏,使得群臣不能侍奉国君。如果由昭公的弟弟公子宋来做国君,是符合群臣的愿望的。凡是追随昭公出国的人,哪些可以回去,都听您的吩咐。子家氏没有继承人,季孙希望和您一起参与政事,这些都是季孙氏的愿望,派我来转告您。”子家子回答说:“谈到册立国君的事,有卿、士大夫和守龟在,我不敢参与。谈到追随国君的人,则那些出于义理而跟随出亡的人,可以回去;因为与季氏有仇而出亡的人,可以自行离去。说到我自己,则国君知道我出亡,而不知道我回国,我打算逃走。”昭公的灵柩到达坏,公子宋先回国,其余跟从昭公的人都从坏返回。六月二十一日,昭公的灵柩从乾侯出发到达了国都。二十六日,定公即位。以上是昭公的灵柩从乾侯出发回国,子家氏及跟从昭公的人都逃走了。

    季孙使役如阚公氏①,将沟焉②。荣驾鹅曰③:“生不能事,死又离之,以自旌也④。纵子忍之,后必或耻之。”乃止。季孙问于荣驾鹅曰:“吾欲为君谥,使子孙知之。”对曰:“生弗能事,死又恶之,以自信也⑤。将焉用之?”乃止。

    【注释】

    ①阚:鲁国诸国君墓地。

    ②沟:挖沟使昭公坟墓与其祖先坟墓隔开。

    ③荣驾鹅:即荣成伯,鲁国大夫。

    ④旌:彰明,表明。

    ⑤信:同“申”。自我表白。

    【译文】

    季氏派出劳役到鲁国国君墓地阚去,准备挖出一条沟将昭公与其祖先分开。大夫荣驾鹅说:“国君活着时不能侍奉他,死后又将他和祖先分开以表白自己的不忠,纵然您能忍心这样做,后代子孙一定以此为耻。”季孙才没有这样做。季孙问荣驾鹅:“我想给昭公定一个恶谥,让子孙后代都知道他这个人。”荣驾鹅回答说:“国君活着时不能侍奉他,死了又用恶谥来羞辱他以自我表白,何必如此呢?”于是季氏打消了这个主意。

    秋七月癸巳①,葬昭公于墓道南。孔子之为司寇也,沟而合诸墓。以上葬昭公,将沟其兆域。

    【注释】

    ①癸巳:七月二十二日。

    【译文】

    秋季七月二十二日,鲁人将昭公埋葬在墓道的南面,孔子做司寇的时候,在昭公坟墓外挖沟,使昭公的坟墓与祖先的墓处于同一范围内。以上是埋葬昭公,季氏准备挖沟划定其范围。

    昭公出,故季平子祷于炀公①。九月,立炀宫②。

    【注释】

    ①炀公:伯禽之子,鲁国先君。

    ②炀宫:炀宫庙。

    【译文】

    季平子因为将国君驱逐出境而感到畏惧,就向炀公祈祷。现在昭公死于国外,季平子认为是炀公给自己以福佑,所以九月时为炀公立庙。

    吴楚柏举之战

    【题解】

    吴是春秋后期崛起的一个国家,给楚国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到鲁定公四年、五年,吴楚两国屡屡相战。吴由于内乱,先胜后败:哄抢楚国宫室在先,兄弟互斗兴兵于后,终于给了楚国反扑成功的机会。正如文中斗辛所说:“不和不可以远征。”而楚王所以渡过难关,最后恢复君位,也是得力于一些忠心耿耿的臣子的帮助。其间,作者大力宣扬了“忠君”的思想。

    这篇文章人物众多,各具特色,如申包胥、沈尹戌、斗怀等人,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沈人不会于召陵①,晋人使蔡伐之②。夏,蔡灭沈。

    【注释】

    ①沈:国名。嬴姓。故址在今河南汝阳东,春秋时为楚属国。召陵:楚地,在今河南郾城东。鲁定公四年(前506)三月,周天子的大臣刘文公召集诸侯会合于召陵,谋划征讨楚国,沈国与楚友好,故不参与。

    ②蔡:姬姓侯爵国。周武王弟叔度为其始封君。国都在上蔡,今河南上蔡西南。

    【译文】

    沈人不参加周天子大臣刘文公在召陵召集诸侯谋划征讨楚国的大会,晋人就让蔡国出兵讨伐沈。鲁定公四年夏天,蔡国灭了沈国。

    秋,楚为沈故,围蔡。伍员为吴行人以谋楚①。楚之杀郤宛也②,伯氏之族出③。伯州犁之孙嚭为吴太宰以谋楚④。楚自昭王即位⑤,无岁不有吴师。蔡侯因之⑥,以其子乾与其大夫之子为质于吴。

    【注释】

    ①伍员:字子胥,楚平王的臣子。因其父兄被平王所杀而奔吴。行人:使者。

    ②郤宛:字子恶,楚国的左尹。

    ③伯氏之族:楚太宰伯州犁之后,郤宛的同党,因郤之死而被迫逃亡国外。

    ④嚭(pǐ):即伯嚭,字子余,为吴太宰。在后来的吴越之争中,接受越国贿赂,吴王失败,他也为越王所杀。

    ⑤昭王:名转,楚平王之子。

    ⑥蔡侯:蔡昭侯,名申,蔡悼侯之弟。因:利用。

    【译文】

    秋天,楚因为沈被灭的事而包围了蔡国。伍员担任吴国的使者,策划对付楚国。这以前楚王杀了郤宛,他的同党伯氏家族出亡。伯州犁的孙子伯嚭,做了吴国的太宰,也策划对付楚国。因此,楚国自昭王即位后,没有一年不遭受吴军的进攻。蔡侯利用吴楚之间的仇怨,将自己的儿子乾和一个大夫的儿子送到吴国做人质。

    冬,蔡侯、吴子、唐侯伐楚①。舍舟于淮汭②,自豫章与楚夹汉③。左司马戌谓子常曰④:“子沿汉而与之上下⑤,我悉方城外以毁其舟⑥,还塞大隧、直辕、冥厄⑦,子济汉而伐之,我自后击之,必大败之。”既谋而行。以上司马戌与子常定谋。

    【注释】

    ①唐侯:即唐成公。蔡、唐两国之君,多次为楚令尹子常凌辱,所以联合吴攻楚。

    ②淮汭(ruì):淮河弯曲之处。

    ③豫章:按杜预注,“在江北淮水南”。应不是汉以后的豫章之地,即今江西南昌。夹汉:在汉水两岸相对。

    ④左司马:官名。楚国掌军事的长官。戌:即沈尹戌。子常:即囊瓦,楚令尹。

    ⑤与之上下:上下应和堵截,以让吴军渡过。

    ⑥悉发方城外:派出全部方城以外的军人。方城,山名。在今河南叶县境内。

    ⑦塞:堵住。大隧:古隘道名。即黄岘关,在今河南信阳南九十里。直辕:古隘道名。即武阳关,亦名武胜关,在今河南信阳东南一百五十里。冥厄:古隘道名。即平靖关,在今河南信阳东南九十里。三关都是汉东的隘道,名称、地点说法不一。

    【译文】

    这年冬天,蔡侯、吴子、唐侯出兵楚国。在淮汭下船登陆,从豫章进发,与楚国军队隔汉水相对。楚左司马沈尹戌对令尹子常说:“你沿着汉水上下堵截,不要让吴军渡河,我派出全部方城以外的军队将吴军的船只毁掉,然后回过头来堵住大遂、直辕、冥厄三个关口,这时你渡过汉水向他们正面进攻,我从后面夹击,这样一定会将他们打得大败。”战术已定,二人分别行动。以上是司马沈尹戌与令尹子常定谋。

    武城黑谓子常曰①:“吴用木也,我用革也②,不可久也。不如速战。”史皇谓子常③:“楚人恶子而好司马④,若司马毁吴舟于淮,塞城口而入,是独克吴也。子必速战,不然不免。”乃济汉而陈⑤,自小别至于大别⑥。三战,子常知不可,欲奔。史皇曰:“安求其事,难而逃之,将何所入?子必死之,初罪必尽说⑦。”以上子常爽约。

    【注释】

    ①武城黑:楚国武城大夫,名黑。武城,楚国城邑,在今河南南阳北。

    ②吴用木也,我用革也:兵器一般木制的要耐久些,革制的如遇雨则易损坏。

    ③史皇:楚大夫。

    ④司马:指沈尹戌。

    ⑤陈:同“阵”。

    ⑥小别:山名。在今湖北汉川东南,汉江之滨。大别:山名。在今湖北汉阳东北。

    ⑦初罪:前罪。指其贡贿致寇之罪。说:同“脱”。

    【译文】

    武城大夫黑对子常说:“吴军使用耐久的木制兵器,我们用的是遇雨易坏的革制兵器,不能耐久,不如速战。”楚大夫史皇对子常说:“楚国百姓讨厌你而喜欢司马沈尹戌,如果沈司马在淮汭毁掉了吴军的船只,又堵住了三个关口而攻入吴军阵营,那么就是他单独一个人击败了吴军,你必须赶快作战,不然的话免不了要吃亏。”子常听了他们的话,就渡过汉水列阵,军阵从小别山一直进到大别山。打了三仗,子常明白是不可能战胜吴军了,就想逃跑。史皇说:“国家太平无事时,你谋求掌握国政,国家有难你就要逃跑,你能逃到哪里去呢?你一定要战死在沙场,从前所犯的罪才能全部抵消。”以上是子常违背约定。

    十一月庚午①,二师陈于柏举②。阖庐之弟夫概王晨请于阖庐曰③:“楚瓦不仁④,其臣莫有死志,先伐之,其卒必奔。而后大师继之,必克。”弗许。夫概王曰:“所谓‘臣义而行,不待命’者⑤,其此之谓也。今日我死,楚可入也。”以其属五千先击子常之卒。子常之卒奔,楚师乱,吴师大败之。子常奔郑。史皇以其乘广死⑥。吴从楚师,及清发⑦,将击之。夫概王曰:“困兽犹斗,况人乎?若知不免而致死,必败我。若使先济者知免,后者慕之,蔑有斗心矣⑧。半济而后可击也。”从之。又败之。楚人为食,吴人及之,奔。食而从之,败诸雍澨⑨。五战及郢⑩。

    【注释】

    ①十一月庚午:十一月十九日。

    ②柏举:楚地,在今湖北麻城境内。

    ③阖庐:吴王。夫概王:夫概是名。鲁定公五年(前505)自立为王。概,同“既”。

    ④瓦:子常名。

    ⑤义而行,不待命:遇到合乎义理的事就去做,不必等候君命。

    ⑥其:指子常。乘广:战车。

    ⑦清发:水名。在今湖北安陆西八十里石门山下。

    ⑧蔑:无,没有。

    ⑨雍澨(shì):楚地,在今湖北京山。

    ⑩郢:楚国都,在今湖北江陵西北。

    【译文】

    十一月十九日,吴楚两军在柏举摆开阵势。吴王阖庐的弟弟夫概王一早就向阖庐请示说:“楚令尹子常不仁,他的部下没有必死的斗志,我们先攻打他,他们的士兵一定会逃跑,然后我们大军接着追击,一定能打胜仗!”吴王没答应。夫概王说:“人们常说‘臣子碰到合于义理的事,不必等待国君的命令’,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今天我就是死了也值,因为可以进入楚国了。”他率自己的部下五千人,先攻打子常的部下。子常的士兵纷纷逃命,楚军乱了阵脚,吴军乘机将其打得大败。子常逃往郑国,史皇领着子常残余战车和士卒力战而死。吴军追击楚师,到了清发,正要对其发动攻击。夫概王说:“困兽犹斗,何况是人呢?如果楚军士兵知道不免一死,一定会与我们决一死战,那一定会打败我们。如果让先过河的楚军知道可免一死,后面的士兵羡慕这些免死者,就没有斗志了。等到楚军一半人过了河时我们再出击。”吴王听从了他的意见。于是又将楚军打得大败。楚人正在做饭,吴军赶到了,楚军又逃,吴军吃了楚人做好的饭又接着追击,在雍澨又将楚军打败了。打了五仗后,吴军打到了楚国国都郢。

    己卯,楚子取其妹季羋畀我以出①,涉睢②。尹固与王同舟③,王使执燧象以奔吴师④。

    【注释】

    ①季芈畀我:季指排行,芈为姓。畀我是其字。

    ②睢(suī):水名。在湖北枝江入长江。

    ③尹固:楚臣。

    ④燧象:把火把系在大象尾上。

    【译文】

    十一月二十八日,楚昭王带着妹妹季芈畀我逃出国都,渡睢水时,大臣尹固和昭王同坐一条船,昭王派他将火把系在象尾上,驱赶象群冲入吴军,才摆脱了追兵。

    庚辰①,吴入郢,以班处宫②。子山处令尹之宫③,夫概王欲攻之,惧而去之,夫概王入之。以上楚师之败。

    【注释】

    ①庚辰:十一月十九日。

    ②班:官位高低,位次。

    ③子山:吴王阖庐之子。

    【译文】

    十一月二十九日,吴军进入郢都,按官位高低住进楚宫。吴王阖庐的儿子子山住进了令尹的府第,夫概王很不满,要去攻打他,子山害怕,搬了出去,夫概王便住进了令尹府。以上是楚国军队失败。

    左司马戌及息而还①,败吴师于雍澨,伤。初,司马臣阖庐,故耻为禽焉。谓其臣曰:“谁能免吾首②?”吴句卑曰③:“臣贱,可乎?”司马曰:“我实失子④,可哉!”三战皆伤,曰:“吾不可用也已。”句卑布裳⑤,刭而裹之⑥,藏其身而以其首免。以上司马戌之忠勇。

    【注释】

    ①息:原为息国,其时已为楚所灭,成为楚邑。在今河南息县西南。

    ②免吾首:不让我的头落入吴人之手。

    ③吴句卑:沈尹戌的小臣。冠以“吴”可见句卑本是吴人。

    ④失子:错待了你。

    ⑤布:张开,铺开。裳:下衣,下裙。

    ⑥刭:刀割。

    【译文】

    楚左司马沈尹戌到了息地,听说楚军战败的消息便返回来,在雍澨击败了吴军,自己也受了伤。最初,沈尹戌曾做过阖庐的臣子,所以深以被吴人所擒为耻,就对他的部下说:“你们谁能不让我的头落入吴人之手?”他的一个小臣,本是吴国人叫句卑的说:“我身份低贱,可以做这种事吗?”司马说:“我以前不知你如此贤德,错待了你,你当然可以承担这件事!”沈尹戌三次出战都受了伤,说:“我不中用了。”句卑见沈尹戌已死,就铺开下裙,将司马的头割下来包好,将其尸身藏起来,带着他的头逃跑了。以上是司马沈尹戌的忠勇。

    楚子涉睢,济江,入于云中①。王寝,盗攻之,以戈击王。王孙由于以背受之②。中肩。王奔郧③,锺建负季羋以从④,由于徐苏而从⑤。郧公辛之弟怀将弑王⑥,曰:“平王杀吾父,我杀其子,不亦可乎?”辛曰:“君讨臣,谁敢仇之?君命,天也,若死天命,将谁仇?《诗》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强御⑦。’唯仁者能之。违强陵弱⑧,非勇也。乘人之约⑨,非仁也。灭宗废祀⑩,非孝也。动无令名(11),非知也。必犯是(12),余将杀汝。”斗辛与其弟巢以王奔随(13)。以上楚子奔随。

    【注释】

    ①云中:即云梦泽,在今湖北安陆。

    ②王孙由于:又称吴由于,楚之公族。

    ③郧(yún):本为小国,为楚所灭,沦为楚邑,在今湖北安陆境。

    ④锺建:楚国大夫。

    ⑤徐苏:慢慢苏醒过来。

    ⑥郧公辛:楚国守郧邑的大夫,即斗辛,乃楚平王令尹蔓成然之子。蔓成然辅佐平王有功得封,然贪得无厌,终为平王所杀,故斗辛之弟斗怀欲报“杀父”之仇。

    ⑦“柔亦不茹”几句:出自《诗经·大雅·烝民》篇。原诗是赞美周宣王的卿士仲山甫不畏强凌弱的美德,斗辛在这里引用是劝斗怀不要乘王之危。柔,轻弱的。茹,欺凌。吐,逃避。矜寡,年老而无妻或无夫者。

    ⑧违:避开。陵:同“凌”。

    ⑨约:患难。

    ⑩灭宗废祀:古制弑君罪当灭宗。

    (11)动无令名:有所举动却不会获得美好的德声。

    (12)必犯是:一定要做这种事。

    (13)以王奔随:保护楚昭王投奔随国。随,姬姓子国,在今湖北随州。

    【译文】

    楚昭王过了睢水又过了长江,进入云梦泽。他睡觉时,遭到一伙强盗的攻击,他们用戈刺昭王,王孙由于用自己的后背去挡,戈刺中了他的肩膀。昭王又往郧地逃跑,大夫锺建背着季芈跟随昭王。王孙由于慢慢苏醒过来后,也追随昭王而去。楚国守郧邑的大夫斗辛,是为楚平王所杀的前令尹蔓成然的儿子,所以他的弟弟斗怀想要杀掉楚昭王,说:“平王杀我父亲,我杀他儿子,不也是应该的吗?”斗辛说:“国君惩办臣下,谁敢记恨他?国君的命令就是天意,如果死于天命,你去恨谁呢?《诗经·大雅·烝民》篇说:‘不欺凌软弱之人,不逃避强硬的对手,不侮辱鳏寡之人,也不畏惧强者。’只有像仲山甫那样品德高尚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避强凌弱不是勇敢,乘人之危并不高尚,弑君而导致灭族废祀是不孝,你做这种事不会有美名,是不智。你一定要犯下这种滔天大罪,我就先杀了你。”斗辛就和他的另一个弟弟斗巢保护楚王逃往随国。以上是楚昭王出逃到随国。

    吴人从之,谓随人曰:“周之子孙在汉川者,楚实尽之。天诱其衷①,致罚于楚,而君又窜之②。周室何罪?君若顾报周室,施及寡人,以奖天衷③,君之惠也。汉阳之田④,君实有之。”楚子在公宫之北⑤,吴人在其南。子期似王⑥,逃王⑦,而己为王⑧,曰:“以我与之⑨,王必免。”随人卜与之,不吉。乃辞吴曰:“以随之辟小而密迩于楚⑩,楚实存之,世有盟誓,至于今未改。若难而弃之(11),何以事君?执事之患(12),不唯一人。若鸠楚竟(13),敢不听命。”吴人乃退。金初宦于子期氏,实与随人要言(14)。王使见,辞,曰:“不敢以约为利(15)。”王割子期之心(16),以与随人盟。以上随人保楚。

    【注释】

    ①诱:表示。衷:心意。

    ②窜:藏匿。

    ③奖:帮助完成。

    ④汉阳之田:汉水以北的土地。阳,水之北为阳。

    ⑤公宫:指随君之宫。

    ⑥子期:即公子结,楚昭王兄。

    ⑦逃王:让楚昭王逃走。

    ⑧己为王:自己冒充楚昭王。为,同“伪”。

    ⑨与之:交给吴人。

    ⑩密迩:靠近。

    (11)难而弃之:如果在楚国有危难的时候便背弃它。

    (12)执事:对吴国使臣的尊称。

    (13)鸠:安定。

    (14)(lǜ)金初宦于子期氏,实与随人要言:指吴军威胁随人时,金与随君约言,将楚王藏起来,以子期代楚王之事。金,子期的家臣。宦,侍奉别人。要言,约言,订约。

    (15)为利:谋图利益。

    (16)割子期之心:割取子期心前的血。

    【译文】

    吴人也紧跟着来到随国,对随人说:“周朝封在汉水一带的子孙,都被楚吞灭了。上天表达了它的心意,要我吴国惩罚楚国,而您却又将楚王藏匿起来。周朝子孙有什么罪?您如果想要报答周天子的恩惠,并延继到我身上,以帮助实现上天的意旨,这是您的好意了。那么汉阳的土地全归您所有了。”楚王住在随君宫室的北面,吴军驻扎在宫室的南面。昭王的兄弟子期长得和昭王很相像,他让昭王逃走,自己冒充楚王,并说:“把我交给吴人吧!大王必能幸免于难。”随人对交出子期一事进行占卜,结果却不吉利。于是拒绝吴人说:“以随国的弱小偏远而又那么靠近楚国,却存在至今,实在是楚国保存了我国。我们两国间世代都有誓约,至今也没改变。如果我们在楚国有难时背弃了它,以后又有什么脸面去侍奉贵国国君呢?您所忧患的人,不只楚昭王一个啊。如果贵国能安定楚国,我敢不听命吗?”吴人只好退出去了。金最初做子期的家臣,实际上参与了与随人约定藏起楚王、以子期代替的事,昭王要引见他并要派他与随人结盟,他推辞说:“我不敢因为曾与随人定约保护国君而谋求自己的私利。”昭王割取子期心前之血以示诚心,与随人订盟。以上是随国人保护楚王。

    初,伍员与申包胥友①。其亡也,谓申包胥曰:“我必复楚国②。”申包胥曰:“勉之!子能复之,我必能兴之。”及昭王在随,申包胥如秦乞师,曰:“吴为封豕、长蛇③,以荐食上国④,虐始于楚⑤。寡君失守社稷,越在草莽⑥。使下臣告急,曰:‘夷德无厌⑦,若邻于君,疆埸之患也⑧。逮吴之未定⑨,君其取分焉⑩。若楚之遂亡,君之土也。若以君灵抚之(11),世以事君。’”秦伯使辞焉(12),曰:“寡人闻命矣。子姑就馆,将图而告。”对曰:“寡君越在草莽,未获所伏(13)。下臣何敢即安?”立,依于庭墙而哭,日夜不绝声,勺饮不入口七日(14)。秦哀公为之赋《无衣》(15),九顿首而坐(16),秦师乃出。以上申包胥乞秦师。

    【注释】

    ①申包胥:楚国大夫。

    ②复:同“覆”。颠覆。

    ③封豕:大野猪,比喻吴国的贪暴有如大野猪。

    ④荐:屡次。食:侵食。

    ⑤虐:残害。

    ⑥越在草莽:指昭王奔随。

    ⑦夷:吴人。德:贪心。厌:满足。

    ⑧若邻于君,疆埸之患也:楚国西界与秦接壤,如吴灭楚,吴就成了秦的邻国了。

    ⑨逮:趁。

    ⑩取分:谓秦、吴共分楚地。

    (11)抚之:保存、安定楚国。

    (12)秦伯:秦哀公。

    (13)伏:处,安身之处。

    (14)勺饮:指汤、水等可饮的东西。

    (15)《无衣》:见《诗经·秦风》,此诗赞颂了即将参战的将士同仇敌忾的精神。秦哀公赋此诗,表示决心出兵救楚。

    (16)九顿首:叩了九次头。

    【译文】

    当初,伍子胥和申包胥是朋友。伍子胥逃离楚国时,对申包胥说:“我一定要颠覆楚国。”申包胥说:“你努力吧!你能颠覆楚国,我就一定能复兴它。”到昭王在随避难时,申包胥到秦国去讨救兵,说:“吴国是大野猪,是大毒蛇,贪婪暴虐,多次吞食中原国家,楚国最先受到侵害。我们国君没有守住自己的国家,逃亡在随,派我来向您告急,说:‘吴国的贪心是无法满足的,如果它灭了楚国,和贵国相邻的话,您的边界也就不得安宁了。趁吴国还没平定楚国,您赶紧出兵,与吴共分楚地;如果楚就此灭亡,这部分土地就是您的了。如果托您的福派兵保存安定楚国,我们世世代代都侍奉您。’”秦哀公派人婉言谢绝说:“我已知道了你的来意,你先到宾馆里休息,我们考虑好了再答复你。”申包胥说:“我们国君逃亡在随,还没找到安身之处,我怎么敢现在去休息呢?”他倚墙站着大哭,日夜不停,一口汤水也不肯进,就这样哭了七天。秦哀公为之所感动,为他朗诵《诗经·无衣》这首诗,表示自己决定出兵救楚,申包胥叩了九个头以示感谢,然后才肯坐下来。秦军于是出发了。以上是申包胥到秦国讨救兵。

    五年①,申包胥以秦师至②,秦子蒲、子虎帅车五百乘以救楚③。子蒲曰:“吾未知吴道。”使楚人先与吴人战,而自稷会之④,大败夫概王于沂⑤。吴人获薳射于柏举⑥,其子帅奔徒以从子西⑦,败吴师于军祥⑧。秋七月,子期、子蒲灭唐⑨。

    【注释】

    ①五年:鲁定公五年,即前505年。

    ②以:领着。

    ③子蒲、子虎:均为秦大夫。五百乘:共三万七千五百人。

    ④稷:楚地,在今河南桐柏境。

    ⑤沂:楚地,在今河南桐柏附近,距稷地不远。

    ⑥薳(wěi)射:楚国大夫。

    ⑦奔徒:奔散的兵卒。子西:楚公子申,楚平王的长庶子。

    ⑧军祥:楚地,在今湖北随州西南。

    ⑨唐:姬姓子国,在今湖北随州西北唐城镇。

    【译文】

    鲁定公五年,申包胥领着秦军到了楚国,秦国大夫子蒲、子虎率领着兵车五百乘,甲士三万七千五百名来救楚国。子蒲说:“我们还不了解吴军的战术。”他让楚人先和吴人交战,而秦军在稷地与楚军会合,大败夫概王于沂地。吴人在柏举擒获了楚国大夫薳射,薳射的儿子集聚起四散的士兵,带着他们投奔子西,在军祥击败了吴军。秋季七月,子期、子蒲灭了小国唐。

    九月,夫概王归,自立也①。以与王战而败②,奔楚,为堂溪氏③。吴师败楚师于雍澨,秦师又败吴师。吴师居麇④,子期将焚之⑤,子西曰:“父兄亲暴骨焉⑥,不能收,又焚之,不可。”子期曰:“国亡矣!死者若有知也,可以歆旧祀⑦,岂惮焚之?”焚之而又战,吴师败。又战于公婿之溪⑧,吴师大败,吴子乃归。囚舆罢⑨,舆罢请先⑩,遂逃归。叶公诸梁之弟后臧从其母于吴(11),不待而归(12)。叶公终不正视。以上吴师之败。

    【注释】

    ①自立:自立为吴王。

    ②与王战而败:与吴王阖庐战而被打败。

    ③堂溪氏:夫概的封号。堂溪为地名。在今河南西平西北。

    ④麇(jūn):楚地名。在今湖北十堰郧阳区西。

    ⑤焚之:用火攻打吴军。

    ⑥父兄亲暴骨焉:前一年吴楚之战,楚军士兵多死于麇,所以这么说。

    ⑦歆(xīn):享有。旧祀:传统的祭祀。

    ⑧公婿之溪:楚地,今名不详。

    ⑨舆罢(yīn yú pí):楚大夫。

    ⑩请先:请求先到吴国。

    (11)叶公诸梁:楚左司马沈尹戌之子,字子高,叶是他的封邑,在今河南叶县南三十里。从其母于吴:与其母一起为吴所俘。

    (12)不待而归:楚定后抛弃其母自己逃回到楚国。

    【译文】

    九月,夫概王从前线回到吴国,自立为吴王。因与吴王阖庐交战而被打败,逃到楚国,就是后来的堂溪氏。吴军在雍澨打败了楚军,而秦军又打败了吴军。吴军驻扎在麇地,子期要放火烧吴军,子西说:“去年我们和吴交战,许多士兵战死在此地,他们的尸骨还暴露在外而不能埋葬,现在又要将他们与吴军一起放火烧掉,不能这么做!”子期说:“国家都亡了,死者如果有知,楚国复兴后他们就能重新享受传统的祭礼,怎么会怕被烧呢?”放火烧后又再次交战,吴军被打败了。两军又在公婿之溪交战,吴军遭到了惨败,吴王只好撤兵回国。吴军俘虏了楚国大夫舆罢,他假装要求先走一步到吴国去,半路上逃回了楚国。叶公诸梁的弟弟后臧和他母亲一起被吴军俘虏到吴国,楚光复后,他抛弃了母亲自己一人回到楚国。叶公十分鄙视他,终身不正眼看他。以上是吴国军队之败。

    楚子入于郢。初,斗辛闻吴人之争宫也,曰:“吾闻之:‘不让则不和,不和不可以远征。’吴争于楚,必有乱。有乱则必归,焉能定楚?”王之奔随也,将涉于成臼①,蓝尹亹涉其孥②,不与王舟。及宁③,王欲杀之。子西曰:“子常唯思旧怨以败,君何效焉?”王曰:“善。使复其所,吾以志前恶④。”王赏斗辛、王孙由于、王孙圉、锺建、斗巢、申包胥、王孙贾、宋木、斗怀⑤。子西曰:“请舍怀也。”王曰:“大德灭小怨⑥,道也。”申包胥曰:“吾为君也,非为身也。君既定矣,又何求?且吾尤子旗⑦,其又为诸⑧?”遂逃赏。王将嫁季羋,季羋辞曰:“所以为女子,远丈夫也⑨,锺建负我矣。”以妻锺建,以为乐尹⑩。

    【注释】

    ①成臼(jiù):水名。在今湖北天门西北。

    ②蓝尹亹(wěi):楚国大夫。涉其孥(nú):先用船将自己的妻子送过河去。

    ③宁:安定。

    ④恶:过错。

    ⑤王孙圉(yǔ)、王孙贾:均为王族。宋木:事不详。这些人都是于昭王有功的人。

    ⑥大德:最终跟着他兄长免去昭王的大难,这是大德。

    ⑦尤:过失。子旗:即蔓成然,他因为于平王有功,贪得无厌,为平王所杀。

    ⑧其又为诸:难道我又要做子旗吗?

    ⑨丈夫:指男子。

    ⑩乐尹:管音乐的大夫。锺建擅长音乐。

    【译文】

    楚昭王又回到了郢都。当初,斗辛听说吴人为谁住哪座楚宫而互相争斗时就说:“我听说:‘互相之间不谦让就不会和睦,不和睦就不能出兵远征。’吴人在楚国互相争斗,一定会有内乱。产生内乱就一定得班师回国,怎么能兼并楚国呢?”昭王出亡随时,要过成臼河,而大夫蓝尹亹却先将自己的妻子送过河去,不给昭王船用。到了楚已安定之后,昭王要杀他。子西劝道:“子常就是因为只想着旧怨所以失去人心而失败的,您何必要效法他呢?”昭王说:“对!我要恢复蓝尹亹的官职,借此记住以前的过错。”昭王褒赏这次战争中保护自己有功的斗辛、王孙由于、王孙圉、锺建、斗巢、申包胥、王孙贾、宋木和斗怀。子西说:“请将斗怀从受赏的人中除掉吧!”昭王说:“他最终跟从其兄保护我使我幸免于难,这是大德。他对我有大德,我就不能记他曾想杀我为父报仇的小怨,这是做人的道理啊。”申包胥说:“我去秦国讨救兵是为了国君,不是为我自己。现在国君已经安然无事了,我还有什么可求的呢?况且我一直对子旗不以为然,难道我又要做子旗吗?”于是逃避了昭王的赏赐。昭王要嫁妹妹季芈,季芈拒绝了,她说:“作为女子,应该远离男人,而锺建背过我了。”昭王就将她嫁给锺建为妻,并封锺建为管礼乐的大夫。

    王之在随也,子西为王舆服以保路①,国于脾泄②。闻王所在而后从王。王使由于城麇③,复命,子西问高厚焉,弗知。子西曰:“不能,如辞④。城不知高厚,小大何知?”对曰:“固辞不能,子使余也。人各有能有不能。王遇盗于云中,余受其戈,其所犹在。”袒而示之背,曰:“此余所能也。脾泄之事,余亦弗能也。”以上述楚多贤臣。

    【注释】

    ①为:同“伪”。舆服:车与衣服。保路:保卫交通要道。

    ②国于脾泄:在脾泄邑建楚王的行都。脾泄为楚国邑,在今湖北江陵境,靠近郢都。

    ③城麇:在麇地筑城。

    ④不能,如辞:既然知道自己不能担当此任,就应推辞不去。

    【译文】

    昭王在随时,子西伪设楚王的车马衣服,保卫交通要道,在脾泄建楚王的行都,以此来安定人心。听说昭王的下落后,就又去追随楚王。昭王派王孙由于在麇地筑城,又派子西问关于城墙的高度和厚度,而由于不知道。子西说:“既然知道自己不能担当此任,就应该推辞不去。筑城却不知道城的高厚大小,你还能知道什么?”由于回答说:“我本来坚决推辞说我不能胜任,是你一定要派我去的。每个人都有能做的事,有不能做的事。国君在云梦泽遇上了强盗,我用背承受了强盗的戈击,伤处现在还在呢。”王孙由于袒露出后背给子西看,说:“这是我能做到的。像您在脾泄建国君行都的事,也是我不能做到的。”以上描述楚国多贤臣。

    晋郑铁之战

    【题解】

    晋范氏、中行氏欲灭其君以篡其政,而郑助之,引起其他几个大夫不满,遂有晋郑铁之战。全篇结构严整,脉络清晰,人物性格刻画细致入微,直取骨髓,譬如卫太子、赵鞅等,使人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前后战况的描写虽只轻勾数笔,可激烈紧张的场面透纸而出。和其他有关战事描写一样,此篇也显示了语言表现方面特殊的简练精确,传神入微。

    六月乙酉①,晋赵鞅纳卫太子于戚②,宵迷③。阳虎曰④:“右河而南⑤,必至焉。”使太子⑥,八人衰绖⑦,伪自卫逆者。告于门,哭而入,遂居之。

    【注释】

    ①六月乙酉:六月十七日。

    ②赵鞅:即赵简子,晋大夫。卫太子:卫灵公太子蒯聩,因欲杀其父的夫人南子未成功,逃至晋。鲁哀公二年,卫灵公死,晋执政大夫赵鞅送其归国。戚:卫邑,故址在今河南濮阳北。

    ③宵:夜里。

    ④阳虎:曾为鲁国季氏家臣,鲁人。

    ⑤右河而南:往右渡过黄河再往南。

    ⑥(miǎn):古代丧服,脱冠扎发,以麻布缠头。

    ⑦衰:同“缞(cuī)”。麻布做的丧服。绖(dié):丧期结在头上或腰间的麻带。

    【译文】

    鲁哀公二年六月十七日,晋国赵鞅送卫太子去戚地,夜里迷了路。阳虎说:“向右走渡过黄河再向南走,一定能到戚地。”晋人让卫太子免冠扎发,麻布缠头,一套丧服,八个人结着麻带,着孝服,假装是从卫国来迎接的,通报了守门人,哭着进了城,就在城里住了下来。

    秋八月,齐人输范氏粟①,郑子姚、子般送之②,士吉射逆之③。赵鞅御之,遇于戚。阳虎曰:“吾车少,以兵车之旆④,与罕、驷兵车先陈。罕、驷自后随而从之,彼见吾貌⑤,必有惧心。于是乎会之,必大败之。”从之。卜战,龟焦⑥。乐丁曰⑦:“《诗》曰:‘爰始爰谋,爰契我龟⑧。’谋协以故兆询可也⑨。”简子誓曰:“范氏、中行氏⑩,反易天明(11),斩艾百姓(12),欲擅晋国而灭其君。寡君恃郑而保焉。今郑为不道,弃君助臣,二三子顺天明,从君命,经德义(13),除诟耻(14),在此行也。克敌者,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士田十万,庶人工商遂(15),人臣隶圉免(16)。志父无罪(17),君实图之(18)。若其有罪,绞缢以戮,桐棺三寸(19),不设属辟(20),素车朴马(21),无入于兆(22),下卿之罚也。”甲戌(23),将战,邮无恤御简子(24),卫太子为右。登铁上(25),望见郑师众,太子惧,自投于车下。子良授太子绥而乘之(26),曰:“妇人也。”简子巡列,曰:“毕万(27),匹夫也。七战皆获,有马百乘,死于牖下(28)。群子勉之,死不在寇(29)。”繁羽御赵罗,宋勇为右(30)。罗无勇,麇之(31)。吏诘之(32),御对曰:“痁作而伏(33)。”卫太子祷曰:“曾孙蒯聩敢昭告皇祖文王、烈祖康叔、文祖襄公(34):郑胜乱从(35),晋午在难(36),不能治乱,使鞅讨之。蒯聩不敢自佚(37),备持矛焉。敢告。无绝筋,无折骨,无面伤,以集大事,无作三祖羞。大命不敢请(38),佩玉不敢爱。”

    【注释】

    ①范氏:晋国一个有权势的家族。

    ②子姚、子般:皆为郑臣。

    ③士吉射:即范昭子,又称范吉射,晋国大夫。

    ④旆:先驱车。

    ⑤彼见吾貌:对方见了我军阵容。因晋人先到阵,郑人不知其虚实,见车多而恐惧。

    ⑥龟焦:预示不成。

    ⑦乐丁:晋大夫。

    ⑧爰始爰谋,爰契我龟:出自《诗经·大雅·緜》。前二“爰”为语气助词,后一“爰”是于是之意。契,即占卜。此诗意先案人事,后问卜筮。

    ⑨谋协:意见一致。故兆:以前的卜兆。以前曾为是否送卫太子回国而占卜,所得结果是吉兆。询:咨询。

    ⑩中行氏:晋国另一个有势力的家族。

    (11)天明:天命。

    (12)艾:通“刈(yì)”。斩杀。

    (13)经:推行。

    (14)诟耻:耻辱。

    (15)遂:进入仕途做官。

    (16)免:免去其徭役,即获得自由。

    (17)志父:赵鞅别号。

    (18)君实图之:事成之后,国君当考虑赏物。

    (19)桐棺:庶人的棺材,因桐木易腐烂。

    (20)属辟:外棺。

    (21)素车、朴马:没有装饰的车马。

    (22)兆:古代同族之人丛葬一处,其范围叫兆域。

    (23)甲戌:八月初七。

    (24)邮无恤:即邮良,又称王良,晋国善御者。

    (25)铁:山名。

    (26)绥:战车上的绳索,登车时作拉手。

    (27)毕万:晋献公的车夫。

    (28)死于牖(yǒu)下:意为在家里善终。牖,窗户。

    (29)死不在寇:不一定死在敌人手里,即英勇奋战不一定牺牲。

    (30)繁羽、赵罗、宋勇:都是晋国大夫。

    (31)麇:同“稇(kǔn)”。捆绑。

    (32)诘:询问。

    (33)痁(shān):疟疾。

    (34)皇祖文王:即周文王。烈祖康叔:周成王同母幼弟,卫国始封君。文祖襄公:卫献公之子,蒯聩的祖父。

    (35)郑胜:当时在位的郑国国君郑声公,名胜。

    (36)晋午:当时在位的晋国国君晋定公,名午。

    (37)佚:同“逸”。安逸。

    (38)大命:生死之命。

    【译文】

    秋季八月,因范氏久居朝歌,粮食不够,所以齐人为他送粮食,郑国子姚、子般押送,士吉射去接。赵鞅截击粮队,两军相遇于戚地。阳虎说:“我们的兵车少,我们用兵车的先驱车和子姚、子般的兵车对阵。子姚、子般从后面跟上来,见了我军阵容,不知虚实,一定会有畏惧之心。在这种时候与其交战,一定会大败他们。”赵鞅接受了他的建议。占卜作战吉凶,龟烧焦了,预示不能交战。大夫乐丁说:“《诗经·大雅·緜》上说:‘先尽人事,再看卜筮结果。’我们大家意见一致,相信原来出发时的卜筮结果就可以了。”赵鞅立誓说:“范氏、中行氏,违背天命,残害百姓,想要独揽晋国大权而灭掉自己的国君。我们国君依仗郑国来保护自己。今天郑国不行道义,背弃国君帮助逆臣,我们大家顺从天意,服从君命,推行德义,洗雪耻辱,就在此一举了。战胜敌人的,上大夫可以奖给其县,下大夫得到郡,士可获得十万亩土地,平民和从事工商业的人可以做官,奴隶可获得自由。我赵鞅无罪,国君可以考虑赏物。若我有罪,就对我施以绞刑,死后用三寸桐棺,不加外椁,运棺材用不加装饰的车马,不将我埋葬在族茔里,按下卿葬制来处罚我。”八月初七,就要开战了。晋国的好御手邮无恤为赵鞅驾车,卫太子做他的车右。他们登上铁丘,看到郑军人数众多,卫太子害怕了,自己从车上掉了下来。邮无恤将车上作拉手的绳索递给他,让他爬上车,鄙视地说:“像个女人。”赵鞅巡视队伍说:“当初晋献公的车右毕万,不过是个普通人,因英勇作战,七次战中都有所收获,后来拥有马匹数百,善终于家。你们要努力杀敌,未必就死在敌人手里。”晋繁羽为赵罗做御手驾车,宋勇做他的车右。赵罗没有勇气,他们就将他绑在车上。军吏问是怎么回事,繁羽回答:“他疟疾又犯了,所以趴着。”卫太子祈祷说:“后世子孙蒯聩昭告皇祖文王、烈祖康叔、文祖襄公:郑国国君胜顺从作乱的晋国臣子范氏,晋国国君午处于危难之中,因为不能平定祸乱,就派赵鞅来替他讨战。蒯聩不敢自己贪图安逸,担任持矛作战的车右。谨祈求:不要断筋,不要折骨,不要脸部受伤,让我成就大事,不给三位祖先带来羞辱。不敢请求生死大事,如侥幸不死,一定奉献给您们佩玉等祭神之物。”

    郑人击简子中肩,毙于车中①,获其蜂旗②,太子救之以戈。郑师北,获温大夫赵罗③。太子复伐之,郑师大败,获齐粟千车,赵孟喜曰:“可矣。”傅傁曰④:“虽克郑,犹有知在⑤,忧未艾也⑥。”

    【注释】

    ①毙:扑。

    ②蜂旗:旗名。

    ③温大夫:温邑大夫。

    ④傅傁(sǒu):赵鞅的属下。

    ⑤知:通“智”。知氏。

    ⑥艾:停止。

    【译文】

    郑人击中了赵鞅的肩膀,他扑倒在车中,郑人夺走了他车上的蜂旗,卫太子手持戈赶过来救他。郑军败北,但仍俘获了胆小怕死的温邑大夫赵罗。卫太子又向他们进攻,郑军大败,晋缴获了一千车齐人的粮食,赵鞅高兴地说:“这下行了。”他的属下名叫傅傁的说:“虽然打败了郑国,但知氏还在,忧患并未消除。”

    初,周人与范氏田,公孙尨税焉①。赵氏得而献之,吏请杀之。赵孟曰:“为其主也,何罪?”止而与之田。及铁之战,以徒五百人宵攻郑师,取蜂旗于子姚之幕下,献曰:“请报主德。”

    【注释】

    ①公孙尨:范氏之臣。

    【译文】

    当初,周人给范氏土地。范氏之臣公孙尨为其收取这些土地的赋税。赵氏族人逮住公孙尨将他献给赵鞅,部下要求杀了他,赵鞅说:“他是为他主人做事,有什么罪?”阻止了部下,而且赏给他土地。到了铁这一战役,公孙尨率领部下五百人夜里进攻郑军,从子姚那里夺回了白天郑人夺走的蜂旗,将它献给赵鞅说:“谨以此来报答主人您对我的恩德。”

    追郑师。姚、般、公孙林殿而射①,前列多死。赵孟曰:“国无小②。”既战,简子曰:“吾伏弢呕血③,鼓音不衰,今日我上也④。”太子曰:“吾救主于车,退敌于下,我,右之上也。”邮良曰:“我两靷将绝⑤,吾能止之,我,御之上也。”驾而乘材⑥,两靷皆绝。

    【注释】

    ①姚、般:即子姚、子般。公孙林:郑臣。

    ②国无小:谓国虽然小,也有善射之人。

    ③弢:箭袋。

    ④上:功劳最大。

    ⑤靷(yǐn):马胸部的皮带。

    ⑥乘:载。材:马车前横木。

    【译文】

    晋人追击郑军。子姚、子般、公孙林断后,用箭射晋军,晋军前列中许多人被射中而死。赵鞅说:“郑国虽小,但仍有这样善射之人,不能轻视啊。”战斗结束之后,赵鞅说:“我受伤趴在箭袋上吐血,但我击出的鼓音仍然强劲有力,今天我的功劳最大。”卫太子说:“我在车上救了主人,在车下杀退了敌人,我是车右中功劳最大的。”邮无恤说:“我战车上的马胸前两根皮带都要断了,我能使它们不断,我是御手之中功劳最大的。”他又在车上装了横木再驾车,两根皮带都断了。

    齐鲁清之战

    【题解】

    这是发生在春秋末期齐与鲁之间的一场战役。虽以齐败鲁胜结束,但战争暴露了鲁国士大夫之间的重重矛盾。叔孙、孟孙恨季氏大权在握,故而不尽力迎敌,先是不欲作战,然后故意迟滞,大敌当前仍忙于内讧。这些所谓“国家栋梁”只考虑个人私利,如何能将国家治好?鲁国的命运是可以预见的了。

    十一年春,齐为鄎故①,国书、高无丕帅师伐我②,及清③。季孙谓其宰冉求曰④:“齐师在清,必鲁故也。若之何?”求曰:“一子守,二子从公御诸竟⑤。”季孙曰:“不能。”求曰:“居封疆之间⑥。”季孙告二子,二子不可。求曰:“若不可,则君无出。一子帅师,背城而战。不属者⑦,非鲁人也。鲁之群室⑧,众于齐之兵车。一室敌车,优矣。子何患焉?二子之不欲战也宜,政在季氏⑨。当子之身,齐人伐鲁而不能战,子之耻也。大不列于诸侯矣。”以上冉有与季氏议。

    【注释】

    ①鄎(xì):齐国南部边境的城邑。鲁哀公十年(前485)春天,鲁会合吴、邾、郯等国攻打齐,驻在鄎地。

    ②国书、高无丕(pī):二人均为齐卿。

    ③清:齐地,今山东济南长清区。

    ④冉求:又称冉有,孔子弟子。

    ⑤一子守,二子从公御诸竟:三人之中一人留守,二人跟随哀公出国境抗敌。子,指季孙、叔孙、孟孙。

    ⑥封疆:境内近郊之地。

    ⑦属:臣属。此句意思是不迎敌者不是鲁国的臣子。

    ⑧群室:住在都邑的大夫们。

    ⑨二子之不欲战也宜,政在季氏:叔孙、孟孙恨季氏专政,所以不尽力。

    【译文】

    鲁哀公十一年春季,齐国因为上一年鄎地之战,派国书、高无丕二人率领军队讨伐鲁国,到达了清地。季氏问他的家臣之长冉求:“齐军现在清地,一定是要打鲁国,我们怎么办?”冉求说:“季孙、叔孙、孟孙三人中一人留守,二人跟随国君到边境抗敌。”季孙说:“这可办不到。”他自忖是不能让叔孙、孟孙听令的。冉求说:“那就在国境内近郊之地抵抗。”季孙告诉叔孙、孟孙二人这个对策,二人不同意。冉求说:“如果他们不赞成,那国君不必出战。您一人率领军队,背城而战,不愿意跟着去迎敌的人就不是鲁国的臣民了。住在都邑的鲁国大夫,人数要多于齐人的兵车,以一家人去抗击一辆敌人战车还绰绰有余,您何必担心呢?叔孙、孟孙不愿迎战也是意料之中的,因为鲁国的政权是掌握在您季氏手中。政令出于您,齐人攻打鲁国而鲁不能迎战,这是您的耻辱,鲁国也就完全不能与诸侯并列了。” 以上是冉求与季氏商议对策。

    季孙使从于朝①,俟于党氏之沟②。武叔呼而问战焉③,对曰:“君子有远虑,小人何知?”懿子强问之,对曰:“小人虑材而言,量力而共者也。”武叔曰:“是谓我不成丈夫也。”以上冉有激孟氏使战。

    【注释】

    ①季孙使从于朝:季孙要冉求跟着自己去上朝。

    ②党氏之沟:朝中地名。

    ③武叔:又称武叔懿子,名州仇,即叔孙。

    【译文】

    季氏让冉求跟随他上朝,在党氏之沟等着。叔孙氏叫他过来,询问有关这次战争的事,冉求回答说:“君子高瞻远瞩,我这样卑贱的人知道什么?”叔孙氏一定要他说,冉求回答:“我要考虑谈话对象而说话,量力而寻求共事者。”叔孙知道他是非难自己不想迎战,所以不回答,就说:“这是说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 以上是冉求刺激孟氏使其接战。

    退而蒐乘①,孟孺子泄帅右师②,颜羽御③,邴泄为右。冉求帅左师,管周父御④,樊迟为右⑤。季孙曰:“须也弱⑥。”有子曰⑦:“就用命焉⑧。”季氏之甲七千,冉有以武城人三百为己徒卒。老幼守宫,次于雩门之外⑨。五日,右师从之⑩。以上部署战事。

    【注释】

    ①蒐乘:阅兵。蒐,阅。

    ②孟孺子泄:孟武伯,孟懿子之子。

    ③颜羽:字子羽,和邴泄同为孟孙氏之臣。

    ④管周父:季氏之臣。

    ⑤樊迟:名须,孔子弟子。

    ⑥弱:年幼的。

    ⑦有子:即冉求。

    ⑧就用命焉:能服从命令。用命,效命,服从命令。

    ⑨雩(yú):鲁国南门。

    ⑩五日,右师从之:五天以后,孟孺子泄率领的右军才跟上来,因其不愿迎战齐师。

    【译文】

    叔孙回去就检阅军队。孟孺子泄率领右师,颜羽为其驾车,邴泄作车右。冉求率领左师,管周父为他驾车,樊迟作车右。季孙说:“樊迟年纪太小。”冉求说:“他虽年幼但却肯服从命令。”季孙的甲士有七千人,冉求以他们中的三百武城人作自己的精兵。年纪大和年纪小的守卫宫室,驻扎在雩门之外。因不愿与齐作战,五天以后,孟孺子泄率领的右军才跟上来。以上是鲁国部署战事。

    公叔务人见保者而泣①,曰:“事充政重②,上不能谋,士不能死,何以治民?吾既言之矣,敢不勉乎③!”

    【注释】

    ①公叔务人:昭公之子公为。保:守城者。

    ②事充:徭役繁重。政重:赋税苛多。

    ③吾既言之矣,敢不勉乎:既然说别人不能为国而死,自己不敢不死。

    【译文】

    公叔务人看见守城者哭着说:“徭役繁重,赋税苛多,居上位的人不能为国谋划,士不能为国战死,怎么治理人民?我既然指责别人不能为国献身,我哪儿敢不尽心力以死报国呢?”

    师及齐师战于郊,齐师自稷曲①,师不逾沟②。樊迟曰:“非不能也,不信子也。请三刻而逾之③。”如之,众从之。师入齐军,右师奔,齐人从之,陈瓘、陈庄涉泗④。孟之侧后入以为殿⑤,抽矢策其马,曰:“马不进也。”林不狃之伍曰⑥:“走乎?”不狃曰:“谁不如⑦?”曰:“然则止乎?”不狃曰:“恶贤⑧?”徐步而死⑨。师获甲首八十,齐人不能师。宵,谍曰⑩:“齐人遁。”冉有请从之三,季孙弗许。以上右师败,左师胜。

    【注释】

    ①稷曲:鲁国城郊地名。“稷门”是曲阜南城的正门,“稷曲”是稷门以外的地方。

    ②师不逾沟:鲁军不肯过沟迎战。

    ③三刻:申明三次号召。刻,有戒约意,此处解为号令。

    ④陈瓘、陈庄:都是齐国大夫。

    ⑤孟之侧:字反,孟氏族人。殿:断后。

    ⑥林不狃:鲁右师里的军士。伍:五人为伍,此处指林不狃队伍中的兵卒。

    ⑦谁不如:我不如谁?而要逃走?

    ⑧恶贤:与贤者交恶,意指其没有斗志。

    ⑨徐步而死:从容慢步被杀而死。意指其不怕死。鲁国有壮士,但季氏不能用。

    ⑩谍:间谍。

    【译文】

    鲁军和齐军在郊外交战,齐军从稷曲进攻鲁军,鲁国士兵不肯过沟迎战。樊迟对冉求说:“士兵们不是做不到,而是不相信你,请你三次申明号令然后带头过沟。”冉求照他的话做了,众士兵都跟着他过了沟。鲁军攻入了齐军阵营。孟孺子率领的鲁右军缺乏斗志逃跑了,齐人在后面追赶,齐大夫陈瓘、陈庄过了泗水河。孟氏族人孟之侧在后面殿后,抽出箭来打马说:“马不往前走。”军士林不狃队伍中的士兵说:“逃跑吧?”不狃说:“我不如别人吗?为什么要逃走?”士兵又说:“那就留下来抵抗?”不狃说:“与贤者交恶吗?”最后从容慢步被杀而死。鲁军砍得齐军士兵的首级八十颗,齐人溃不成军。夜里,间谍报告:“齐人逃跑了。”冉求再三请求追击,季氏没答应。以上是鲁军右师败,左师胜。

    孟孺子语人曰:“我不如颜羽,而贤于邴泄。子羽锐敏①,我不欲战而能默②。泄曰:‘驱之。’”公为与其嬖僮汪锜乘③,皆死,皆殡。孔子曰:“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可无殇也④。”冉有用矛于齐师,故能入其军。孔子曰:“义也。”

    【注释】

    ①子羽:即颜羽。锐敏:敏锐善战。

    ②默:心里虽然不想作战,但嘴上却不说逃走。

    ③嬖僮:宠爱的小童,名汪锜。

    ④无殇(shānɡ):不作为夭折对待,即不用殇礼葬汪锜。八岁至十九岁死为殇。

    【译文】

    孟孺子对别人说:“我不如颜羽,但却比邴泄有道德。颜羽敏锐善战,我心里不想作战嘴上却不说逃走二字,而邴泄却说:‘催马跑吧。’”公叔务人和他宠爱的小童汪锜同坐一辆战车,一起战死,一起下葬。孔子说:“小小年纪能为国家而战,可以不算是夭折。”冉求用矛来对付齐军,所以能攻入他们的阵营。孔子说:“这就是正义。”

    白公之难

    【题解】

    文章记叙了楚惠王时的一场内乱。令尹子西不听忠言,任用奸人,不但招致杀身之祸,也给国家和人民带来了灾难和痛苦。作者赞颂了叶公的善于让人,忠于国事,批评了子西的糊涂与麻木,阐述了用人要谨慎、得当的道理。文章也从侧面反映了春秋末期社会的动荡不安。

    楚太子建之遇谗也①,自城父奔宋②。又辟华氏之乱于郑③,郑人甚善之。又适晋,与晋人谋袭郑,乃求复焉④。郑人复之如初。晋人使谍于子木,请行而期焉。子木暴虐于其私邑,邑人诉之。郑人省之,得晋谍焉。遂杀子木。以上白公仇郑。

    【注释】

    ①太子建:又称楚建,字子木,楚国平王太子。

    ②城父:楚国邑名。在今河南宝丰东四十里,太子建居住地。

    ③华氏之乱:鲁昭公二十年(前522),宋国华氏、向氏等人发动叛乱。

    ④求复:要求回到郑国。

    【译文】

    楚太子建于鲁昭公十九年被陷害的时候,从自己的住地城父逃到宋国。昭公二十年宋国华氏、向氏发动叛乱,太子建为了躲避华氏之乱,又跑到了郑国,郑国人待他很友好。他又去了晋国,和晋国人策划袭击郑国,于是他又要求回到郑国。郑人待他和当初一样。晋人派出间谍来找太子建,请求定下袭郑的时间。太子建在他自己的私邑里残暴肆虐,私邑的人告发他。郑人搜查他,发现了晋国间谍,就杀了太子建。以上是白公仇恨郑国的原因。

    其子曰胜,在吴。子西欲召之①,叶公曰②:“吾闻胜也诈而乱③,无乃害乎?”子西曰:“吾闻胜也信而勇,不为不利,舍诸边竟,使卫藩焉④。”叶公曰:“周仁之谓信⑤,率义之谓勇⑥。吾闻胜也好复言⑦,而求死士,殆有私乎?复言,非信也。期死⑧,非勇也。子必悔之。”弗从,召之使处吴竟,为白公⑨。以上楚召白公。

    【注释】

    ①子西:楚公子申,楚平王长庶子、令尹。

    ②叶公:字子高,又称沈诸梁、叶公诸梁,楚大夫。

    ③诈:狡诈。乱:糊涂。

    ④藩:屏障,边境。

    ⑤周:亲近。

    ⑥率:遵循,奉行。

    ⑦复言:出言必行,不顾道理。

    ⑧期死:不怕死。期,必定,一定。

    ⑨白公:胜的封号。白为楚邑,在今河南息县东,是楚国靠近吴国的县邑。

    【译文】

    太子建的儿子叫胜,住在吴国,楚国令尹子西想叫他回国。叶公说:“我听说胜这个人狡诈而糊涂,让他回来恐怕会有祸害。”子西说:“我听说胜诚信而勇敢,不做不利的事,将他安置在边境,让他保卫楚国吧。”叶公说:“亲近仁爱叫做诚信,遵循义理叫做勇敢。我听说胜出言必行而不顾道理,一直在搜罗不怕死的人,恐怕是有私心吧?言出必行而不顾义理不是诚信,不怕死并不就是勇敢。你日后一定会后悔的。”子西不听,将胜召回国,把他安排在靠近吴国边境的白这个地方,称为白公。以上是楚国征召白公。

    请伐郑,子西曰:“楚未节也①。不然,吾不忘也。”他日又请,许之。未起师,晋人伐郑,楚救之,与之盟。胜怒,曰:“郑人在此,仇不远矣。”

    【注释】

    ①未节:政令没有得到节制,即一切政事还未正常化。

    【译文】

    为替父报仇,胜请求讨伐郑国,子西说:“楚国刚刚安定,一切政事还没能正常化。不然的话,我是不会忘记此事的。”过了些日子,胜又请求攻郑,子西答应了他。还没出兵,晋人进攻郑国,楚国出兵救郑,并和郑签订了盟约。胜愤怒地说:“郑人就在我们这儿,仇人不在远处了。”

    胜自厉剑①,子期之子平见之②,曰:“王孙何自厉也?”曰:“胜以直闻,不告女,庸为直乎?将以杀尔父。”平以告子西。子西曰:“胜如卵,余翼而长之。楚国第③,我死,令尹、司马,非胜而谁?”胜闻之,曰:“令尹之狂也!得死,乃非我④。”子西不悛⑤。以上白公仇子西。

    【注释】

    ①厉剑:磨剑。

    ②子期:公子结,楚昭王之兄。

    ③楚国第:楚国任用人才次第。

    ④得死,乃非我:此句意为一定要杀了子西不让他善终。得死,善终。

    ⑤悛(quān):悔改。

    【译文】

    胜亲自磨剑,司马子期的儿子平看见了,问:“王孙为什么要亲自磨剑呢?”白公胜说:“我以说话直率著称,不告诉你实情,这称得上直率吗?我磨剑是要杀你父亲。”平将这些话告诉了子西。子西说:“胜就像一颗鸟蛋,在我翅膀下孵化并长大。按照楚国用人的次第,我死之后,令尹、司马二职除了胜还能由谁来担当呢?”白公胜听到这话说:“令尹真狂妄!他要是善终,我就不是我,我一定得杀了他。”子西仍然没有觉察。以上是白公仇恨子西。

    胜谓石乞曰①:“王与二卿士②,皆五百人当之,则可矣。”乞曰:“不可得也。”曰:“市南有熊宜僚者,若得之,可以当五百人矣。”乃从白公而见之,与之言,说。告之故,辞。承之以剑③,不动。胜曰:“不为利谄,不为威惕,不泄人言以求媚者,去之。”

    【注释】

    ①石乞:胜的党徒。

    ②二卿士:指令尹子西,司马子期。

    ③承之以剑:拔剑指着他的喉咙。

    【译文】

    白公胜对他的党羽石乞说:“楚王和子西、子期,用五百人对付就行了。”石乞说:“不可能找到五百人。”又说:“市南有一个叫熊宜僚的勇士,如果能得到他的辅佐,他一个人就能抵五百个人了。”于是石乞跟随白公去见熊宜僚。白公与这位勇士交谈,很高兴,告诉他自己来找他的用意,熊宜僚拒绝了。胜拔出剑来指着他的喉咙,熊宜僚动也不动。胜说:“这是不为利诱、不屈服于威胁、不泄漏别人的话去讨好的人,我们还是放了他吧。”

    吴人伐慎①,白公败之。请以战备献②,许之,遂作乱。秋七月,杀子西、子期于朝,而劫惠王③。子西以袂掩面而死。子期曰:“昔者吾以力事君,不可以弗终。”抉豫章以杀人而后死④。石乞曰:“焚库弑王,不然不济。”白公曰:“不可。弑王,不祥,焚库,无聚⑤,将何以守矣?”乞曰:“有楚国而治其民,以敬事神,可以得祥,且有聚矣,何患?”弗从。以上白公作乱。

    【注释】

    ①慎:楚地,今安徽颍上西北。

    ②以战备献:将与吴作战所得铠杖兵器,都装备起来去郢都献俘,白公想借此作乱。

    ③惠王:昭王之子,名章。

    ④抉:拔起。豫章:大木。

    ⑤聚:物资。

    【译文】

    吴人伐慎,白公胜将吴人打败。他请求允许在献俘虏时不解除军队武器装备,想借此机会作乱,楚王答应了他,于是白公胜乘机叛乱。秋季七月,在朝堂上杀了子西和子期,劫持了楚惠王。子西后悔没听叶公的话,感到无颜面对叶公,用衣袖掩面而死。子期说:“过去我以武力来侍奉君王,不能有始无终。”他随手拔起一棵樟树,杀了几个人后被打死了。石乞说:“烧掉府库杀死楚王,不然的话我们不能成功。”白公说:“不行。杀死国君不吉祥,烧掉府库我们没有物资,还凭借什么来防守呢?”石乞说:“拥有楚国,治理楚民,虔敬地供奉神灵,就可以得到吉祥,也就会有物资,有什么可担心的?”白公胜不听。以上是白公作乱。

    叶公在蔡①,方城之外皆曰②:“可以入矣。”子高曰:“吾闻之,以险侥幸者③,其求无餍,偏重必离④。”闻其杀齐管修也而后入⑤。

    【注释】

    ①蔡:蔡迁往州来,楚兼并其地一。

    ②方城:山名。在今河南叶县境内。

    ③险:恶。

    ④偏重必离:办事不公平,百姓则离心。

    ⑤管修:楚国贤大夫。听说胜杀贤,知道可以讨伐他了。

    【译文】

    叶公在蔡地,方城山外边的人都说:“可以进兵国都讨伐白公了。”叶公说:“我听说用做恶事来获得利益的人,他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办事不公平百姓就会离心离德。”直到听说白公胜杀了贤大夫管修以后才进入国都。

    白公欲以子闾为王①,子闾不可,遂劫以兵。子闾曰:“王孙若安靖楚国,匡正王室,而后庇焉,启之愿也,敢不听从。若将专利以倾王室,不顾楚国,有死不能。”遂杀之,而以王如高府②,石乞尹门③。圉公阳穴宫④,负王以如昭夫人之宫⑤。叶公亦至,及北门,或遇之,曰:“君胡不胄⑥?国人望君如望慈父母焉。盗贼之矢若伤君,是绝民望也。若之何不胄?”乃胄而进。又遇一人曰:“君胡胄?国人望君如望岁焉⑦,日日以几⑧。若见君面,是得艾也⑨。民知不死,其亦夫有奋心,犹将旌君以徇于国⑩,而又掩面以绝民望,不亦甚乎?”乃免胄而进。遇箴尹固(11),帅其属,将与白公。子高曰:“微二子者(12),楚不国矣。弃德从贼,其可保乎?”乃从叶公。使与国人以攻白公。白公奔山而缢,其徒微之(13)。生拘石乞而问白公之死焉,对曰:“余知其死所,而长者使余勿言(14)。”曰:“不言将烹。”乞曰:“此事也克则为卿,不克则烹,固其所也,何害?”乃烹石乞。王孙燕奔黄氏(15)。沈诸梁兼二事(16),国宁,乃使宁为令尹(17),使宽为司马(18),而老于叶。以上叶公靖难。

    【注释】

    ①子闾:平王子启,曾五次辞去王位。

    ②高府:楚之别府。

    ③尹门:守门。

    ④圉公阳:楚大夫。

    ⑤昭夫人:惠王的母亲。

    ⑥胄:头盔。此处作动词用。

    ⑦岁:一年的收成。

    ⑧以几:盼望你来。几,同“冀”。企望。

    ⑨艾:通“”。安心。

    ⑩旌:表扬。徇:向众宣示。

    (11)箴尹固:楚臣。

    (12)二子:指子西、子期。

    (13)微:藏匿。

    (14)长者:指白公胜。

    (15)王孙燕:白公胜之弟。(kuí)黄:吴地,在今安徽宣城境。

    (16)二事:令尹、司马二职。

    (17)宁:子西之子,字子国。

    (18)宽:子期之子。

    【译文】

    白公胜想立平王之子、曾五次辞去王位的子闾为楚王,子闾不答应,胜就用武力劫持了他。子闾说:“您如果想要安定楚国,扶助王室,然后对我加以庇护,这也是我的愿望,我能不听从您的安排吗?如果想专谋私利以倾覆王室,不顾楚国的利益,我宁死也不从。”白公胜就杀了他,而带着惠王去高府,由石乞来守门。大夫圉公阳在宫墙上挖了一个洞,背着惠王到惠王母亲昭夫人的宫中。此时叶公也到了,走到北门时,有人遇到他,说:“您为什么不戴上头盔呢?国人盼望您就像盼望慈父慈母一样。贼人的箭如果伤了您,不是让人民绝望吗?您为什么不戴上头盔?”叶公就戴上头盔往前走。又遇到一个人说:“您干吗要戴上头盔呢?国人盼望您就像盼望每年的收成一样,天天期待着您来。如果能见您一面,就会安心了。百姓知道有了生存的希望,就会人人有奋战之心,在国都里向众人宣示您的名字,可您却把脸遮盖起来使民绝望,这不太过分了吗?”叶公就又摘下头盔前进。途中遇到了大夫箴尹固,他正率领自己的部下要去帮助白公胜。叶公说:“如果没有子西和子期二位,楚国早就灭亡了。抛弃有德行的人而去追随叛乱的贼人,你能保住自己吗?”箴尹固听了转而跟随叶公。叶公派他和国人一起攻打白公胜,白公胜战败逃到山上自缢而死,他的党羽藏起了他的尸体。叶公活捉了石乞,问他白公尸体埋藏地点,石乞回答说:“我知道他尸体埋藏的地方,但白公嘱咐我不能说出去。”叶公说:“你不说就烹了你。”石乞说:“跟随白公做这件大事,成功了就是卿,不成功就会被烹,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于是叶公烹了石乞。白公胜的弟弟王孙燕逃往吴国的黄氏这个地方。叶公一身兼任令尹和司马二职,等到楚国安定后,他让子西的儿子宁做了令尹,子期的儿子宽做了司马,自己则终老于封地叶。以上述叶公平定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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