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子弟。

    ?虞琴：与“舜弦”同义，皆指以乐化民，政治清明。赞：辅佐，帮助。

    ?奄寺中人：即宦官。

    ?参相：交相。

    ?“杜少陵不云乎”几句：引诗出自《忆昔二首》之一。杜少陵，即杜甫（712——770）。字子美，号少陵野老，巩县（今河南巩义）人。唐代著名诗人，有“诗圣”之称。云门，周六乐舞之一，用以祭祀天神。相传为黄帝时所作。胶漆，比喻情谊极深，亲密无间。

    ?出虚蒸菌：语出《庄子·齐物论》：“乐出虚，蒸成菌。”指由无形到有形的自然生成。

    ?国是：国家的重大政策。

    ?蜩螗（tiáo táng）沸羹：语出《诗经·大雅·荡》：“如蜩如螗，如沸如羹。”比喻局势纷扰动荡。蜩螗，蝉的别名。沸羹，嘈杂的声音或纷乱的议论。

    ?噂（zǔn tà）背憎：语出《诗经·小雅·十月之交》：“噂沓背憎，职竞由人。”噂，喧哗吵闹。背憎，背地里憎恨。

    ?究：最终。允河乔岳：语出《诗经·周颂·般》：“堕山乔岳，允犹翕河。”代指社稷江山。

    ?震叠：震惊，恐惧。

    【译文】

    徐君回来后客居于武塘，并到梅里去寻访仲芳。听说击破流寇收复京师，有使臣将要北上，于是徐君弃琴仗剑，前赴军门请求效力。使者不能带他一起去，想留他助守长江防务，但这并不符合徐君的本志，于是徐君辞谢而去，徘徊于白门。那时我正因师友有难，也到了白门，和徐君相遇于佛寺中，恍惚如同做梦一般。于是我对徐君说：“你没能以琴艺进用，这是雅乐还不到该兴盛的时候；而你终究不能因武艺而得以任用，这正是要靠你来把琴学发扬光大啊。”先帝积极地治理国家，操劳于各种事务，抚琴而歌《南风》之曲，为百姓的疾苦而伤痛；可是夔不能重生，虞琴之愿没有人来辅佐，却让宦官之流得以张扬浮躁，干扰中和之致，各种繁杂之音交相而作。杜少陵不是说过吗：“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友朋尽胶漆。”假使当时先帝所弹奏的是元音正声，逐渐由虚及实而得以表现于人情和政治之中，又何至于纷扰动荡，喧闹不宁，最终使得大好河山弃之若遗，即使这样也没有人感到震惊恐惧。这就是我之所以深深痛惜于琴张的谬传，却无法推荐徐君来匡正琴风的原因啊。

    余从徐君受《汉宫秋》，今不忍复着指矣。请更受《离骚》，我心之忧，其以写乎？更益之《梦蝶》，人间悲愤，比于岳起，不知其梦也。幸化为蝶①，“物论”何难齐？“人间世”岂足避耶②？僧寮客舫③，邀徐君日出所藏谱订之，冠以《琴况》，勒成一书④，指法音声，毫发无憾，传之其人。若古治可兴，雅乐复作，后有述者当必以徐君为宗⑤，非余所敢私也。

    【注释】

    ①幸化为蝶：出自《庄子·齐物论》。讲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悠然自得，忘乎所以，而不知是自己变成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庄周？

    ②“物论”二句：物论、人间世，这里化用了《齐物论》和《人间世》的篇名，意思是如果能化为蝴蝶，则会忘怀世间的种种差异纷扰，也不必刻意逃避人间的种种苦难了。

    ③僧寮（liáo）客舫：代指生活不安定的旅途。僧寮，寺庙中僧人的宿舍，古代文人行旅中常借宿其间。客舫，古代文人行旅中常用的交通工具。

    ④勒：刊刻。

    ⑤述：绍述，继承。

    【译文】

    我跟徐君所学的《汉宫秋》，现在已经不忍心再弹了。请徐君另教我《离骚》，是否能够借此来一抒我心中的忧愁呢？再请教我《梦蝶》，人间的悲愤如山岳一般连绵不绝，然而人却意识不到这只是大梦一场。如能有幸化为蝴蝶，那么“齐物论”又有什么困难？“人间世”难道还值得逃避吗？在僧房客舟之中，我请徐君每天拿出所藏的琴谱加以修订，把《溪山琴况》附在前面，刻成一部书，指法音调，丝毫没有缺憾，希望能够传给合适的人。如果古代的政治可以复兴，雅乐可以复作，后世的继承者定当会以徐君为宗法，这不是我所敢私藏的。

    徐君名上瀛，“青山”其别号。以名家子破产征琴①，得传于名师，与严天池诸公为友②，故其琴学遂以专家。今解褐不事武举③，将以琴隐，遂更名“谼”④，而号“石?”云。

    时甲申冬十月句甬社弟陆符题于虎疁道中⑤

    【注释】

    ①征：求。

    ②严天池：即严澂（chéng，1547——1625）。字道澈，号天池，江苏常熟人。明末古琴家，开创了虞山琴派。

    ③解褐：原指脱去布衣，担任官职，此指脱去俗人的布衣而归隐。

    ④谼：音hóng。

    ⑤甲申：1644年。句甬：浙江宁波的古称。《绍定吴郡志》卷一：“句践返国，厚献夫差，夫差悦之，乃赐书增之以封，东至句甬，西至檇李，南至姑末，北至平原，纵横八百余里，举今四明三衢嘉兴等地悉以与越。”陆符（1595？——1646）：字文虎，浙江宁波府鄞县（今浙江宁波）人。晚明著名文人，与万泰、黄宗羲齐名。虎疁（liú）：苏州浒墅关的古称。《吴地记》：“秦始皇东巡，至虎丘，求吴王宝剑，其虎当坟而踞，始皇以剑击之，不及，误中于石，其虎西走二十五里忽失，于今虎疁。唐讳虎，钱氏讳镠，改为浒墅。”

    【译文】

    徐君名上瀛，“青山”是他的别号。他以名家之子的身份耗尽家产追求琴学，得到名师的真传，和严天池等人为友，所以他的琴学终成大家。现在他不再从事武举，将要携琴归隐，于是改名为“谼”，而号“石?”。

    时甲申冬十月句甬社弟陆符题于虎疁道中

    徐青山先生琴谱序

    古之君子，内治其性情，未有不繇于声音者也①。以五声摄八音②，以十二律正五声③，节宣以气④，吹息以候⑤，而声音之道备矣。故学道者，审音者也。于八音之中，以一音而调五声，惟琴为然。

    【注释】

    ①繇：通“由”。

    ②五声：也称五音。古代乐律学名词，即宫、商、角、徵、羽。八音：我国古代对丝、竹、金、石、匏、土、革、木等各种不同材质的乐器的统称。

    ③十二律：古代乐律的定音方法，即把一个八度音程分为十二个半音，各律名从低到高依次为：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

    ④节宣以气：根据气息来调适演奏。节宣，调适。

    ⑤吹息以候：依照节候来调整气息。吹息，《庄子·逍遥游》：“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候，节候，古代律历术语，指天地间气息流转变化在时间上的体现。古人有所谓“候气之法”，即以十二律管按不同方位排置于密室中的木案上，律管一端填以葭莩灰，时节一到，相应律管中的灰就会因为天地气息的作用而飘散。由此作为动词的“候”就引申出了名词“节候”的意思。在音乐中大致可以理解为节奏。

    【译文】

    古代的君子修治自身的性情，没有不是通过音乐的。以五声来统摄八音，以十二律来理正五声，用“气”来调适，按“候”来运化，这样音乐之道就完备了。所以学道之人，就是研习音理的人。而在八音之中，以一音而能调和五声的，只有琴才能够做到。

    娄水徐青山先生，深于琴者也。先生固学道之人，志存经世，值世变沧桑，遂以琴隐，嘉遁吴门①，寓居萧寺。丁酉之春②，为溥趋谒之初③。挹其风度④，如在深壑幽岩中，相见恨晚。先生早岁与严天池、张渭川、施槃、陈星源诸公游⑤。诸公皆殊绝名流⑥，于琴皆有精诣；而先生采撷英华⑦，黜靡崇雅，自名其家，故于先生为绝调。先生谬许得溥而道不孤，溥何敢望先生之后尘。逮先生逝，而溥则孤矣。且溥又何敢自附于希声乎哉⑧？

    【注释】

    ①嘉遁：合乎时宜的隐遁。《周易·遁卦》九五：“嘉遁，贞吉。”吴门：今江苏苏州的古称。

    ②丁酉：清顺治十四年（1657）。

    ③溥：夏溥自称。趋谒：前往进见。

    ④挹（yì）：酌取，感受。

    ⑤张渭川、施槃、陈星源：明末古琴家。徐青山曾随此三人学琴，具体事迹待考。游：交游。

    ⑥殊绝：特出，超绝。

    ⑦采撷（xié）：摘取。

    ⑧希声：语出《老子》“大音希声”，代指音乐最高妙的境界。

    【译文】

    娄水的徐青山先生，是水平精深的琴家。先生本来就是学道之人，其志向在于经世济用，但正逢人世更迭，于是携琴归隐，遁于吴门，借住在佛寺中。丁酉年的春天，我第一次去拜访先生。感到先生的风度就像是身处深壑幽岩中那样超然物外，真是相见恨晚。先生早年和严天池、张渭川、施槃、陈星源诸公交游。诸公都是超绝的名流，对琴都有很精深的造诣；而先生博采众长，斥俗崇雅，自成名家，所以先生的琴艺达到了绝妙的境地。承蒙先生谬赞，认为遇到了我而其道不孤，但我又如何敢奢望赶得上先生。等到先生过世之后，我就成孤单之人了。而我又哪敢自称达到了希声之境呢？

    先生之超于夷等①，于琴为著；而介性清操，盖有在琴之外者矣。如止以琴尽先生，是重颜鲁公书法②，而不见其忠节也；是乐苏文忠之文章③，而不举其政绩与其经传也。可乎哉？

    【注释】

    ①夷等：同列，同辈。

    ②颜鲁公：即颜真卿（709？——784？）。字清臣，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人。唐代著名书法家。曾任平原太守，代宗时官至吏部尚书、太子太师，封鲁郡公。颜真卿忠于唐王朝，安史之乱时即举义抵抗叛军，其后亦因被派遣晓谕叛将李希烈，凛然拒绝李希烈的劝降而被杀害。谥号“文忠”。

    ③苏文忠：即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四川眉山（今眉山市）人。北宋著名政治家、文学家、书画家。在杭州、徐州、颍州等地任职时多有疏浚河道、抗洪救灾等实际政绩，且有《东坡易传》等学术著作传世。谥号“文忠”。

    【译文】

    先生超乎常人之处，在琴上最为突出；而耿介的性情、清高的节操，却是在琴之外了。如果只是把先生看作一位琴家，那就是只看重颜真卿的书法，而没看到他的忠贞大节；是只喜爱苏轼的文章，而不提他的政绩和经传之学。难道可以这样做吗？

    先生晚岁结茅穹窿①，蓬蒿满径②，不自知釜生鱼、甑生尘也③。溥久侍研席④，受琴三十余曲，终乃传以秘谱。先生云：“予手是谱四十年矣，今以授子。”溥什袭珍之十有余载⑤，虑无以表章为憾⑥。癸丑之岁⑦，始得遇川湖大司马蔡公⑧。博闻广见，其留意于琴者亦有年矣。一见是书，亟为叹赏，遂授枣梨⑨。嗟乎！非公深于知音，孰能辨先生之旨？而非先生研精会妙，亦何以得此于公耶？谨述先生生平，暨溥始终交谊，弁诸卷首⑩，使天下知伯牙、子期，盖有神遇云。

    吴门夏溥拜识

    【注释】

    ①穹窿：山名，即穹窿山。在今苏州西南。其山为苏州地区海拔最高。为明清时期吴中名山之一。

    ②蓬蒿满径：屋外的小路上长满了野草。形容多日无人出入。

    ③釜（fǔ）生鱼、甑（zèng）生尘：形容家贫断炊已久。釜，锅。甑，瓦罐。《后汉书·独行传·范冉》：“（范冉）所止单陋，有时绝粒，穷居自若，言貌无改。闾里歌之曰：‘甑中生尘范史云，釜中生鱼范莱芜。’”

    ④研：通“砚”。

    ⑤什袭：重重包裹，形容郑重珍藏。

    ⑥表章：同“表彰”，彰显。

    ⑦癸丑：清康熙十二年（1673）。

    ⑧川湖大司马蔡公：指当时的川湖总督蔡毓荣。蔡毓荣（1633——1699），字仁庵，汉军正白旗人，曾带兵征讨吴三桂，先后出任川湖总督、云贵总督等。

    ⑨枣梨：指刻书的木板。此指刻印。

    ⑩弁（biàn）：作序。

    【译文】

    先生晚年隐居在穹窿山，很少出入交接，自己却并不觉得贫苦难耐。我侍奉先生很久，学了三十几首琴曲，最终先生把秘谱传给了我。先生说：“我亲手编订这部琴谱有四十年了，现在我把它传给你。”我珍藏了这部琴谱十几年，总遗憾没有办法使其彰显于世。癸丑年，才遇到了川湖大司马蔡公。蔡公博闻多识，留意于琴也已经多年了。一看到这部书，就非常赞叹欣赏，于是将其付诸刊刻。唉！如果不是蔡公精于审音，又有谁能辨明先生的意旨？而如果不是先生精研琴学、会通神妙，又如何能够得到蔡公如此对待？我在此恭谨地叙述先生的生平以及和我的交谊经过，作序于卷首，要让天下知道伯牙、子期的相遇，确实是如有神助的。

    吴门夏溥拜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