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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 第二部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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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那天,我一整夜都梦见轮盘、赌博、金币和挖空心思的算计。我一直在盘算着什么,就像置身于赌桌旁,在估算下什么注,看准了有什么机会,这一切就像噩梦一样折腾了我一夜。说句老实话,尽管前一天我遇到了许多事,感触良深,但我还是无时无刻不在回想在泽尔希科夫赌场赢钱的事。我想驱除这一想法,可是印象深刻,驱除不掉,每一想起就浑身哆嗦。这次赢钱啮咬着我的心。难道我生来就是个赌棍吗?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我具有赌棍的气质。甚至现在,当我在写这一切的时候,我还时不时地爱想关于赌博的事!有时候,我还会一连几小时地坐在那里沉思默想,在脑海里盘算赌钱的事,幻想这一切是怎么进行的,我怎么下注,怎么赢钱。是的,我身上有许多不同的“气质”,我的心并不平静。

    我打算十点钟去看望斯捷别尔科夫,而且是步行去。所以,马特维一来,我就打发他回去了。我在喝咖啡的时候,好好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很得意;顷刻间,我审视了一下我的内心,顿时明白了我之所以得意,主要因为我“今天要到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公爵家去”。但是,这一天在我一生中是最要命和最出乎意外的一天,恰好,这一天又从一件意料不到的事开始。

    十点整,我的房门猛地被人推开,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闯了进来。我什么都能料到,就是没料到她会来访,因此我惊恐地在她面前跳了起来。她一脸杀气,动作粗野,如果问她,恐怕她自己也回答不出她跑来找我干什么?我要预先说明的一点是,她刚听到一个非同小可的、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消息,她惊魂未定,深受震动。而这消息也牵涉到我。不过,她在我这里只待了半分钟,唔,就算整整一分钟吧,但也决不会更多。她进来后一把揪住了我。

    “你干的好事!”她站在我面前,全身前倾。“啊,你这狗崽子!你惹了多大祸?难道你还不知道?还在喝咖啡!啊,你这个大嘴巴,啊,你这个碎嘴子,啊,你这个纸糊的情人……这样的人得用鞭子抽,用鞭子,用鞭子!”

    “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出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妈妈?”

    “你会知道的!”她可怕地吼道,跳出了房间,——说话就不见了。我本来应该去追她的,但是,我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阻止了我,其实,也不能算想法,而是一种模模糊糊的不安:我预感到,在她的大呼小叫中,“纸糊的情人”这句话是关键。当然,我自己什么也猜不出来,但是我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以便尽快把同斯捷别尔科夫的事了结了,然后到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公爵那儿去。“那里才是打开一切的钥匙!”我下意识地想。

    令人吃惊的是,也不知道斯捷别尔科夫是怎么搞的,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的事,他已经全知道了,甚至连细节也一清二楚;我就不来描写他的说话和姿势了,但是他兴高采烈,由于“艺术加工的成功”而大喜若狂。

    “瞧,这才是个人物呢,您哪!不,这才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他惊叹道。“不,您哪,这可跟我们的做法不一样;我们只会无所作为地干坐着,可她却会找到真正的泉眼,喝泉眼里的水——而且还喝着了。这……这是一尊古代的雕像!这是一尊古代的弥涅尔瓦女神像,您哪,不过她在地上行走,而且穿着现代人的服装!”

    我请他转谈正事;整个事,就像我早就完全猜到的那样,仅仅在于引导和劝说小公爵去向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公爵请求一笔彻底的资助。“要不然的话,要知道,他会很……很糟糕也说不定,因为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您说是这个理儿不?”

    他抬头望着我的眼睛,但是,似乎他并没有料到,我还知道点什么比昨天更多的东西。再说他也无从知道:这是不消说得的,我一点口风,一点蛛丝马迹也没露——似乎我知道“关于股票”的事。我们彼此说了不多一会儿,他就立刻向我表示他可以借我一笔钱,“而且不是小数,不是小数,您哪,不过希望您促使公爵去跑一趟。事情紧急,非常紧急,最要紧的就是事情太紧急了!”

    我不想同昨天那样跟他争论和争吵,于是我站起来就往外走,为了以防万一,我撂给了他一句话,说我“将尽力而为”。但是忽然他使我大吃一惊:我已经向门口走去,他竟冷不防地、亲热地用一只手搂住了我的腰,开始给我说了一件……令我完全莫名其妙的事。

    为了不使读者看了厌倦,我先略去细节不谈,也不引述谈话的全部来龙去脉。他的意思是,他向我提了个建议,“把他介绍给杰尔加乔夫先生认识认识,因为我常常到他那儿去!”

    我顿时不再作声,竭力不动声色和不露形迹,以免暴露自己,然而我却立刻回答,我同那里的人根本不认识,就算去过,那也纯属偶然,总共才去过一次。

    “既然让您参加过一次,那就可以再去第二次嘛,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我直截了当,但是也很冷淡地问他,他这样做究竟是要干什么?直到现在我都弄不明白,有的人看去并不笨,正如瓦辛所形容的那样,还很“能干”,怎么会如此天真,而且天真到如此地步?他十分坦率地对我解释道,他怀疑杰尔加乔夫“肯定有什么违禁的,被严厉禁止的事,因此,我想通过实地调查后,我就可以以此给自己捞到点什么好处”。他说罢便满脸堆笑地向我挤了一下左眼。

    我没有给予他任何肯定的回答,但却装作让我好好想想,并答应他想想再说,紧接着我就赶快离开了他。事情复杂化了:我飞也似的跑去找瓦辛。恰好碰到他在家。

    “啊,您也——您也来了!”他一见我就莫名其妙地说。

    我没有接他的话茬,就直接说明来意,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他明显地吃了一惊,虽然丝毫没有失去冷静。他把一切又详详细细地问了一遍。

    “很可能您听歪了吧,没听懂他的话?”

    “不,我听得很清楚,意思明白极了。”

    “不管怎么说,我非常感谢您。”他又真诚地加了一句。“可不是吗,说真的,如果的确是这样的话,他肯定认为,您是抵挡不住一定数目金钱的诱惑的。”

    “更何况他清楚我目前的处境:我总去赌博,表现恶劣,瓦辛。”

    “这,我听说了。”

    “我最弄不懂的是,他居然知道您的情况,说您也常去那儿,”我冒了一下险,问道。

    “他知道得很清楚,”瓦辛十分自然地回答道,“他知道我与那里无关。何况这一帮年轻人只会清谈,别无其他;不过那里的情况您应当记得比谁都清楚呀。”

    我似乎觉得,他好像有点不信任我似的。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非常感谢您。”

    “我听说,斯捷别尔科夫先生的事有点儿麻烦,”我又尝试着问道,“至少,我听说了一件关于股票的事……”

    “您听到了什么股票的事?”

    我故意提了一下“股票”,但是,不用说,我并不是要向他透露公爵昨天的秘密。我只是想做一点暗示,然后根据他的脸色和眼神,看看他关于股票是否知道点什么?我达到了目的:根据他难以捉摸的、瞬息即逝的面部表情,我看出,也许他对这事也知道点什么。我没有回答他是“什么股票”的问题,而是避而不答;而有意思的是他居然没再问这个问题。

    “利扎韦塔·马卡罗芙娜的身体好吗?”他关切地问。

    “她身体很好。我妹妹一向很尊敬您……”

    他的眼神闪出了快乐的光,我早就看出他对丽莎不是无意的。

    “前几天,谢尔盖·彼得罗维奇公爵到我这儿来过。”他忽然告诉我。“什么时候?”我叫道。

    “整整四天前。”

    “不会是昨天吧?”

    “不,不是昨天。”他疑惑地望了望我。

    “关于我们这次见面,也许以后我会详详细细地告诉您的,不过现在我认为必需提醒您一句,”瓦辛像打哑谜似的说道,“我觉得他当时的情绪似乎有点不正常……而且脑子也似乎不太正常。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有一个人来看过我,”他忽然微微一笑,“就在您到来之前不久,我也不得不认为此人的情绪不完全正常。”

    “刚才公爵来过?”

    “不,不是公爵,我现在说的不是公爵。刚才到我这儿来的是安德烈·彼得罗维奇·韦尔西洛夫,难道……您什么也不知道吗?他没出什么事?”

    “也许出了点事,不过他在您这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着急地询问。

    “当然,我本来应当对这事保密的……咱俩今天说话好像有点怪,太神秘兮兮了。”他又微微一笑。“不过,安德烈·彼得罗维奇并没有叫我保密。不过您是他儿子,也由于我知道您对他的感情,如果这一回我预先提醒您,似乎倒是做了件好事。您想想,他来找我,竟向我提出一个问题:‘如果万一,在最近,很快,他需要与人决斗,那我是否同意做他的助手?’不用说,我一口回绝了他。”

    我大吃一惊,这条新闻使我十分不安:一定出了什么事,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一定出了一件我还不知道的事!我忽然依稀记得韦尔西洛夫昨天对我说过的话:“不是我去看你,而是你肯定会跑来找我。”我飞也似的跑去找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公爵,更加预感到谜底就在他那儿。告别时,瓦辛又一次向我表示了感谢。

    二

    老公爵两腿裹着毯子,正坐在壁炉前。他甚至用一种疑问的目光抬头迎接我,他看见我来了似乎很惊讶,而与此同时他自己却几乎每天都打发人来叫我去。然而他亲切地同我打过招呼之后,对我的几句问话却回答得有些厌恶,而且非常心不在焉。他时不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接着便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我,似乎忘记了什么,正在挖空心思地回想肯定与我有关的某件事,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一切我都听说了,我为他感到高兴。他嘴上立刻出现了亲切而又和善的笑容,于是他活跃了起来;他那种小心提防和不信任,一下子一扫而空,似乎他把它们早就忘了似的。何况他还当真忘了。

    “我亲爱的朋友,我早料到你会头一个来看我的,你知道吗,我昨天还寻思:‘谁会高兴呢?他肯定会高兴。’唔,此外就不会有人了;不过这不要紧。人们都是些爱搬弄是非的碎嘴子,但是,这都微不足道……Cher enfant,这一切是那么崇高,那么美好……但是,要知道,你自己就对她十分了解。而关于你,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甚至评价很高。这,这是一张端正而又非常美丽的脸,一张英国画册上的脸。这是一张美极了的英国版画,绝无仅有……已经第三年了,我一直在收藏这套版画……我一直,一直都有这打算,一直;我只是觉得奇怪,我怎么会从来没有想到这点的呢。”

    “据我所知,您一直很喜欢,很欣赏安娜·安德烈耶芙娜。”

    “我的朋友,我们并不想损害任何人。同朋友们生活在一起,同亲人,同自己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这是天堂。大家——都成了诗人……总之,打从史前时代起,大家就都知道这点。你知道吗,我们夏天先是在索登,然后又到巴得加施泰因去。但是,话又说回来,我的朋友,你怎么很久都不来呢;你到底怎么啦?我一直在盼你来。打那时候起,已经过去了多少,多少时光啊,不是吗。只是很遗憾,我总是心神不定;只要剩下我一个人,我就心神不定。因此,我这个人决不能一个人待着,不是吗?这就像二二得四一样一清二楚。因此她一开口,我就完全明白了这道理。噢,我的朋友,她一共才说了两句话,但是这……这就好像一首绝妙好诗。不过,话又说回来,要知道,你是她弟弟,几乎是弟弟,不是吗?我的亲爱的,难怪我这么喜欢你了!我敢发誓,这一切我都预感到了。我亲吻了一下她的手,就哭了。”

    他掏出手帕,好像又准备哭似的。他受到强烈的震动,仿佛正处在从我们认识以来我所能记得的最坏的“状态”中。平常,甚至几乎一向如此,他总是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我愿意宽恕所有的人,我的朋友,”他又接着喃喃道,“我想宽恕所有的人,我早就不会生任何人的气了。艺术,la poésie dans la vie,救济不幸的人,还有她,圣经中描写的美人。Quelle charmante personne, a?Les chants de Salomon……non, ce n'est pas Salomon, c'est David qui mettait une jeune belle dans son lit pour se chauffer dans sa viellesse.Enfin David, Salomon,这一切都在我脑子里打转——像一团乱麻。Cher enfant,任何事既可以很庄严,同时也可以很可笑。Cette jeune belle de la vieillesse de David—c'est tout un poème,可是换了在保尔·德·科克笔下,就会出现某种scéne de bassinoire了,我们大家就会大笑。保尔·德·科克既没有分寸感,也没有审美力,虽然他很有才华……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微笑不语……我说,我们不会妨碍你们的。我们既然开始了我们的罗曼史,那就让我们做到底吧。即便这是幻想,那也请大家不要剥夺我们的这一幻想。”">

    “怎么能说是幻想呢,公爵?”

    “幻想?怎么是幻想呢?唔,就算是幻想吧,不过也请大家让我们带着这幻想死去。”

    “噢,公爵,干吗说死呢?活着,现在只有活着。”

    “我倒是说什么来着?我要反复强调的只有这个。我简直弄不懂,为什么生命如此短暂。当然,怕有人活腻了,因为生命也是造物主亲手创造的一件艺术品,它具有普希金诗歌般完美无缺的形式。简短是艺术性的首要条件。但是,如果谁还没有活腻,那就让他活得更长久些吧。”

    “请问,公爵,这事已经公开了吗?”

    “没有!亲爱的,绝对没有;我们大家只是这么谈妥了。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家务事,家务事。暂时我还只是向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公开了,因为我认为我对不起她。噢,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是天使,她是天使!”

    “是的,是的!”

    “是的?你也说‘是的’?我还以为你是她的敌人呢。啊呀,对了,恰好,她曾请求我以后不要再同你来往了。你倒想想,你进来的时候,我偏偏突然又忘了。”

    “您说什么呀?”我叫道,“凭什么?她什么时候说的?”

    (我的预感没有欺骗我;是的,从刚才塔季雅娜说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开始,我就有了这类预感!)

    “昨天,我的亲爱的,昨天,我甚至不明白你是怎么进来的,因为已经采取了措施。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大大方方地进来的呀。”

    “很可能是这样。如果你贼头鬼脑地走进来,他们准会逮住你,因为你是大大方方进来的,所以他们才放你进来了。大大方方,Mon cher,其实这倒是个高招。”

    “我什么也不明白,那么说,您也决定不同我来往了?”

    “不,我的朋友,我已经说过,我不管你们的事……就是说,我完全同意。你放心好了,我亲爱的孩子,我太爱你了。但是,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十分,十分坚决地要求我这样……啊,您瞧!”

    这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了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的身影。她穿着出门的衣服,她像往常一样先来看看父亲,并与他吻别。她一看见我,便停住了脚步,很尴尬,迅速转过身,走了出去。

    “Voila!”公爵叫道,他大吃一惊,非常激动。

    “这是误会!”我叫起来,“这,这只要一分钟……我……我立刻回来,公爵!”

    我紧随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之后跑了出去。

    紧接着,随后出现的一切,发生得那么快,以至于我不仅无法思考,甚至对于我应当怎么办也无法稍作准备。如果我能够准备一下,当然,我的表现也就不会这样了!但是我却像个孩子似的手足无措。我本来想冲进她的房间,可是半道上用人告诉我,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已经出去了,正准备上车。于是我拼命跑向正门的楼梯。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正下楼,穿着皮大衣,她身旁走着一位,或者不如说,搀着她的是一位身材挺拔的高个子军官,穿着军服,没穿军大衣,挎着军刀;军大衣由一名跟在他后面的仆役拿着。这位就是男爵,上校军衔,三十五岁左右,是一种英气勃勃的军官典型,身材略瘦,脸型椭圆,似乎长得略微长了点儿,胡须,甚至睫毛,都是浅棕色。他的脸虽然根本谈不上漂亮,但是却带着一副粗野和挑衅的神态。我这描写,只是我此时此刻的匆匆一瞥。在此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也紧跟着他们跑步下楼,没戴礼帽,也没穿大衣。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头一个发现了我,她迅速而又小声地对他说了句什么。他本来想转过头来,可是又立刻向仆人和看门人点了点头。那仆人在紧靠大门的地方,向我迈前了一步,但是我用手推开了他,在他们之后跳上了台阶。比奥林格正在扶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上车。

    “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我毫无意义地呼喊道(像个傻子!像个傻子似的!我什么都记得,我没有戴礼帽!)。

    比奥林格凶相毕露地又向仆人转过了头,厉声地向他吆喝了一句什么,一句或者两句,我没听清楚。我感到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肘。就在这时候马车启动了;我又大叫一声,想冲过去追马车。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我看到这个了)从马车的车窗里向外看了看,似乎很不安。但是在我冲过去的快速的动作中,我突然用力地推了一下比奥林格(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要这样),并且似乎很疼地踩了一下他的脚。他咬紧牙关,轻轻叫了一声,接着便用他那有力的手抓住我的肩膀,恶狠狠地推了一下,我因而被甩出去了两三步。就在这一刻,有人把他的大衣递给了他,他披上了,坐上了雪橇,并从雪橇里向仆人和看门人指着我,再一次厉声吆喝了一句什么。这时他们便立刻上来抓住我,不让我动:一名仆人给我披上了皮大衣,另一名递上了礼帽,——我已经不记得他们这时候说什么了,他们在说着什么,我则站在那里,听他们说话,一句也听不懂。但是我忽然撇下他们,拔脚飞奔。

    三

    我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终于跑到了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的寓所,甚至路上都没想到要雇辆马车。比奥林格当着她的面推了我一下!当然,我踩了他的脚,因此他下意识地把我推开,就像一个人被他人踩疼了自己的痛处似的(也许,我还真踩到了他的痛处!)但是她看见了,看见了我被仆人们抓住,而且这一切都当着她的面!当我跑到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家,起初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下巴颏像打摆子似的瑟瑟发抖。而且我也的确在打摆子,此外,我还在哭……噢,我竟受到这样的侮辱。

    “啊!什么?给轰出来了?活该,活该!”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说道;我默默地跌坐在沙发上,望着她。

    “他倒是怎么啦?”她仔细地打量着我。“给,喝一杯,喝杯水吧,喝呀!说,你在那儿又胡闹了不是?”

    我喃喃道,我被人家撵出来了,而比奥林格还当街推了我一下。

    “现在你能不能看出点什么苗头来呢?喏,你看吧,欣赏一下。”说罢,她就从桌上拿起一封短信,递给我,而自己则站在我面前等着。我立刻认出这是韦尔西洛夫的笔迹,才几行字:这是写给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的一封短信。我打了个哆嗦,于是理解力顿时回到了我身上,一清二楚。以下就是这封可怕的、不成体统的、荒唐而又蛮横的信的内容,一字不差:

    仁慈的夫人,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

    不管您怎样水性杨花,因为您天性如此,又精于此道,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克制一下自己的情欲,至少不要加害于孩子们。但是您竟不知羞耻地连这事也做出来了。我可以告诉您,您所知道的那封信函,肯定没在蜡烛上烧掉,也从来不曾在克拉夫特手中,因此您什么好处也捞不着。因此请您不要平白无故地毒害一个青年,诲淫诲盗。您饶了他吧,他还没有成年,几乎是孩子,无论智力上和生理上都还没有成熟,您在他身上能找到什么好处呢?我对他很关切,因此冒险一试,给您写封信,虽然并不指望能够成功。我有幸预先告诉您,此件的抄件,我已同时寄送比奥林格男爵。

    安·韦尔西洛夫

    我读这封信的时候,脸色苍白,但是后来忽然大怒,我的嘴唇气得发抖。

    “他这是说我!这是说我前天向他公开的那事儿!”我狂怒地叫道。

    “就因为你向他公开了!”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从我手中夺过了那封信。

    “但是……我说的不是这个,根本就不是这事儿!噢,上帝,现在她会怎样看我呢!但是,要知道,这简直是疯子?要知道,他是疯子……我昨天看见他了。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寄的?”

    “昨天白天寄的,晚上到的,今天她亲自交给了我。”

    “但是,我昨天亲眼看见他了,他是个疯子!韦尔西洛夫不可能这么写,这是疯子写的!谁能够这样给一个女人写信呢?”

    “而这样的疯子,在狂怒下,就会这么写。这时,他们由于嫉妒,由于怨恨,就会变聋,变瞎,而血就会变成毒药,变成砒霜……而你还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而现在为了这事,他们非把他弄死不可,弄得鲜血淋漓。自己往斧钺底下钻。既然他嫌这脑袋沉,还不如半夜里跑到尼古拉铁路,把脑袋放到铁轨上,把它轧掉算啦!什么鬼迷了你的心窍,让你告诉他的!什么鬼迷了你的心窍,让你刺激他的?想吹牛?”

    “但是,多深的仇恨呀!多深的仇恨呀!”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呢?对一个女人?她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呢?他俩从前到底是什么关系,居然会写这样的信呢?”

    “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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