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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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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千文一鬥。曹子建樂府「歸來宴平樂,美酒斗十千。」此三國之時也。然唐詩人率用此語,如李白「金樽清酒斗十千」,王維「新豐美酒斗十千」,白樂天「共把十千酤八斗」。又「軟美仇家酒,十千方得鬥。」又「十千一斗猶縣飲,何況官供不著錢。」崔輔國「與酤一鬥酒,恰用十千錢。」郎士元六言絕句「十千提攜一斗,遠送瀟湘故人」,皆不與杜詩合。或謂詩人之言不皆如詩史之可信,然樂天詩最號紀實者,豈酒有美惡價不同歟抑何其遼絕耶穆宗朝,王仲舒為江西觀察使,時谷數斛易鬥酒,尤可怪。楊凝詩「湘陰直與地陰連,此日相逢憶醉年。美酒非如平樂貴,十升不用一千錢。」《嶺表錄異》云:「廣州人多好酒,生酒行兩面羅列,皆是女人招呼,鄙夫先令嘗酒,盎上白瓷甌謂之(舌瓦),一(舌瓦)三文,不持一錢來去。嘗酒致醉者,當壚嫗但笑弄而已。」《嶺表錄異》,唐之書也,今必不然。(舌瓦)字不見於字書。《說文》云:「甌瓿謂之(舌瓦),(舌瓦)盈之切疑是(舌瓦)字,傳寫之誤,或南方俗字自有(舌 )字,亦不可知。」若梁元帝《長歌行》:「當壚擅旨酒,一卮堪十千。」謂之堪,則非真十千也。

    諺謂物多為無萬數,《漢書.成帝紀》語。

    漢成帝詔言:昌陵作治五年,客土疏惡,終不可成。服虔注曰:取他處土以增高為客土。乃知「客土」二字,其來甚古。《唐書.方技.杜生傳》亦有「客土無氣」之語。蓋以近世云。

    唐太宗時,米斗三錢,後世以為美談。梁夫監四年,米斛亦三千錢。唐元和六年,天下米斗有直二錢者,人罕稱道,然皆不若漢宣帝元康間,嘗谷石五錢矣。此古今所無也。東魏元象興和中谷九錢,可以為次矣。

    漢世大率錢重,前所書酒升四錢、谷石五錢,概可推已。元康神爵之間,金城、湟中谷斛亦不過八錢。惟元帝永光二年,歲比不登,京師谷石二百餘,邊郡四百,關東五百。時四方饑饉,朝廷以為憂。而其先初元二年,齊地饑,谷石財三百餘,民已多餓死者矣。王莽時,黃金一斤直錢萬朱提,善銀八兩直一千五百八十,它銀八兩直一千而已。高帝賀呂公紿曰「賀錢萬」,呂公大驚,起迎之門。顏師古謂以其錢多,故特禮之。若今世十千,何足驚也。元帝臨獸圈,猛獸驚出,馮貴人前當之,帝雖嘉美其義,僅賜錢五萬。惠帝元年,民有罪,得買爵三十級以免死罪。應劭謂一級直錢二千,凡為六萬。武帝天漢、大始間,募死罪入贖錢五十萬減死一等,雖數逾惠帝時八倍,然後世正使匱乏極,亦何肯出此令可見當時錢之艱得也。至成帝鴻嘉中,買爵之價殺而為千錢矣。西都制祿以谷,奉錢皆無所考。僅可知者,丞相、大司馬、大將軍月六萬,御史大夫月四萬,光祿大夫月萬二千,司隸校尉月數千,諫大夫月九千二百,秩百石月六百,待詔公車月二百四十,其薄?至此。貢禹遷光祿大夫,猶謂家日益富。後漢之制,凡受俸者皆半錢半谷。延平中定制,中二千石俸錢月九千,不若今世初品官之俸也。洪文惠《隸釋》云:「漢刻載修廟及表墓人所貢有出錢百者。」熹平四年,濟陰太守張寵以二千祠堯,碑遂誇而書之。貢禹被征,賣出百畝以供車馬。以今江淛田賈會之,不減二三千緡,車馬之費當不至是,則當時田價亦非今比。西都外戚之盛,萌芽於元帝之時,王嘉謂是時貲千萬者尚少,他復何言崔烈入錢五百萬,得為司徒,五百萬五千緡也,以今助邊之數校之,但可得校副尉耳。並發觀者一笑。

    漢長安有四尉,晉洛陽有六尉。隋改縣尉為縣正,又為書佐。《新唐書.百官志》注云:唐武德元年,改書佐曰縣尉,尋改曰正,畿縣上縣,正皆四人。七年,改縣正復曰尉,然唐《六典》載萬年、長安、河南、洛陽、奉先、太原、晉陽七縣,尉各六人,京兆、河南、太原諸畿縣及諸州上縣,尉各二人而已。新、舊《唐書》皆從之。《新書》自與注文矛盾,不能定於一也。按李太白作《溧陽瀨水貞義女碑》云:「縣尉廣平宋涉、丹陽李濟、南朝陳然、清河張昭皆有卿才,霸略同,事相協。」又虞城縣令李公《去思頌碑》亦云:「縣尉李向、趙濟、盧榮等,同德比義,好謀而成。」以此二碑推之,則上縣不止兩尉明矣。本朝雖赤縣無三尉者,蓋前代無巡檢,今劇縣巡檢至四、五人,小縣亦一、二人。尉雖少,未害也。

    熙寧中,華山圮,雨木冰,已而韓魏公薨。王荊公輓詞云:「木稼曾聞達官怕,山頹果見哲人萎。」《西清詩話》謂用孔子及唐寧王事。寧王事《新書》無之,見於劉耀遠《舊史》傳中——元二十九年冬,京城寒甚,凝霜封樹。學者以為《春秋》雨木冰即此。是亦名樹介,言其象介冑也。憲見而歎曰:「此俗所謂樹稼者也。諺曰:『樹稼,達官怕,必有大臣當之。』吾其死矣。」十一月薨。按漢《天文志》亦曰:「今之長老,名木冰為木介,介者甲。甲,兵象也。」余謂稼,字義不可通,特介聲之訛耳。劉向曰:「冰者,陰之盛,木者,少陽,貴臣卿大夫象也。此人將有害則陰氣脅。木未雨而木先寒,故得雨而冰也,達官怕之。」諺本此。顏師古注《劉向傳》謂今俗呼為「間樹」。《齊民要術?黍穄篇》又謂之「諫樹」云。

    故人楊晉翁嘗語予,昔為瀧水令,初謁郡,時盛暑,德慶林守衣紗公服出延客,謂遐陬僻郡,敢於縱肆,其野如此。後閱初寮《外制集》,有朝散郎劉繹朝見,著紗公服,特降一官。蓋政和間又江鄰幾《嘉祐雜誌》云:「一朝士,五月起居衣緋紗公服,為台司所糾。三司使包拯亦衣紗公服,閤門使易之,且詰有何條例。答雲不見舊例,只見至尊御此耳。」始知何代無之。然包公未必爾也。

    唐慎微,蜀州晉原人。世為醫,深於經方,一時知名。元祐間,師李端伯,招之居成都。嘗著《經史證類》、《備急本草》,三十二卷,盛行於世,而艾晟序其書,謂慎微不知何許人。故為表出。蜀今為崇慶府。

    世俗謂自辨解曰分疏,顏師古注《爰盎傳》不以親為解曰解者,若今言分疏。又《北齊書.祖珽傳》:高元海奏珽不合作領軍,並與廣寧王交結,珽亦見帝,令引入,珽自分疏。則北朝暨唐已有是言矣。

    英宗於仁宗為從子,宣仁後於光獻為甥。自幼同鞠禁中,會溫成有寵,英宗遂還宮邸,宣仁亦歸其家。洎溫成薨,仁宗竟無子。一日,謂光獻曰:「吾夫婦老無子,舊養十三、滔滔各已長立,朕為十三,後為滔滔,主婚使相娶嫁。十三,英宗行第,滔滔,宣仁小字也。時宮中謂天子娶婦,皇后嫁女。事具邵伯溫《聞見錄》。與時按:漢成帝欲與近臣游宴,張安世元孫放以公主子,且開敏得幸。放娶皇后弟許嘉女,上為放供張,賜甲第,充以乘輿、服飾,亦號為天子娶婦、皇后嫁女。又唐中宗時,蕭至忠以女妻韋後舅崔從禮子,帝王蕭,後主崔,時謂天子嫁女、皇后娶婦。此皆非可與聖世同年而語也。姑記其語之適同而已。

    王孝先謚文正,王子明謚文貞,避仁廟嫌諱,亦稱文正。後來稱孝先者多稱其封國以為別。子明封魏國,人罕稱也。韓參政謚忠憲,韓魏公謚忠獻,字雖不同音則莫辨。此四臣者,皆名臣也。至於趙閱道謚清獻,而趙正夫謚清憲,則幾於碔玞亂美玉矣。

    絲竹、管弦,漢《張禹傳》語,王右軍《蘭亭序》承用之。四字,實二物耳。

    今職制令,諸縣有繁簡難易,監司察令之能否,隨宜對換,仍不理,遺闕。按薛宣為左馮翊,頻陽縣比當上郡西河,為數郡湊,多盜賊。其令平陵薛恭,本縣孝者,功次稍遷,未嘗治民,職不辨。而粟邑縣小,辟在山中,民謹樸易治。令鉅鹿尹賞,久郡用事吏,為樓煩,長舉茂才,遷在粟。宣即以令奏賞與恭換縣。二人視事數月,而兩縣皆治。則漢已著此令矣。近世監司未嘗行也。

    吾夫子論君子、小人之情狀,與時既書之以自警。然邵康節先生諸詩,尤能推廣聖人之意,不暇悉載,特取其尤深切著明者一篇,以諗觀者。《處身吟》云:「君子處身,寧人負己,己無負人;小人處事,寧己負人,無人負己。」持此詩以觀人,君子小人如辨白黑。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君子潔矩之道,小人何足以知之子貢謂:「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無加諸人足矣,人之加諸我者,安能絕之」夫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蓋未然其言耳。康節又有詩云:「人如負我我何預,我若孤人人有詞」孟子亦謂:「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禮矣,自反而忠矣。」其橫逆由是也。此亦妄人也已,又何難焉。學者當知此意。

    九江琵琶亭,壁間題詠甚多。嘉泰初,撤而新之,俱不復存。時族父石埭府君丞德化,被郡檄督工,獨取成都郭宗丞一詩刻之石,真絕唱也。其詩云:「香山居士頭欲白,秋風吹作湓城客。眼看世事管虛空,雲夢胸中無一物。舉觴獨醉天為家,詩成萬象遭梳爬。不等時人皆欲殺,夜深江上聽琵琶。賈胡老婦兒女語,淚濕青衫如著雨。此公豈作少年夢,與世浮沈聊爾汝。我來後公三百年,潯陽至今無管弦。長安不見遺音寂,依舊匡廬翠掃天。」夏文莊嘗有《寄題琵琶亭》二絕云:「流光過眼如車轂,薄宦拘人甚馬銜。若遇琵琶應大笑,何須泣淚滿青衫。」近時陳益之待制謙又賦《續琵琶行》有云:「青衫夜半何曾著,引興參差雜椒糈。」亦皆有新意。《倦游雜錄》載史沆嘗題詩亭上:「坐上騷人雖有淚,江邊寡婦不難欺。若使王涯聞此曲,織羅應過賞花詩。」沆早登進士第,坐事遷謫而死,生平好持人短長,世以凶人目之,故雖古人亦妄肆詆訾云。

    近歲,金虜為韃靼所攻,自燕奔汴,有《南遷錄》一編盛行於時。其實偽也。卷首題通直郎秘書省著作郎騎都尉賜緋。張師顏編虜之官制,其於士民,須知獨無通直一階,其偽一也;虜之世宗,以孫原王璟為嗣,儲父曰允恭,璟立,追尊允恭為顯宗。《錄》乃謂璟為允植之子,其偽二也;虜之君臣皆以小字行,然各自有名,粘罕名宗維,兀朮名宗弼,《錄》乃稱忠獻王罕,忠烈王術,其偽三也。虜事,中國不能詳,然灼知其偽者已如此,而士大夫多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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