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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林玉露卷之二 乙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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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q">【 遂遭罷黜 「遂」,明活字本作「遠」。】</span> 仍鐫三官。舜俞有詩云:「不得之乎成一事,?因而已失三官。」

    函首詩

    庶人之讎,釋禮記者謂可盡五世,矧有天下者乎!齊襄復九世之讎,春秋大之。我國家之於金虜,蓋百世不共戴天之讎也。開禧之舉,韓侂冑無謀浪戰,固可罪矣。然乃至函其首以乞和,何也?當時太學諸生之詩曰:「晁錯既誅終叛漢,於期已入竟亡燕。」此但以利害言耳,蓋未嘗以名義言也。譬如人家子孫,其祖父為人所殺,其田宅為人所吞, <span class="q">【 其田宅為人所吞 「宅」,明活字本作「地」;「吞」,明活字本作「容」。】</span> 有一狂僕佐之復讎,謀?計淺,迄不能遂,乃歸罪此僕,送之讎人,使之甘心焉,可乎哉?

    前褒後貶

    韓昌黎上大尹李實書云:「愈來京師,於今十五年,所見公卿大臣,不可勝數,皆能守官奉職,無過失而已。未見有赤心事上憂國如閣下者。今年以來,不雨者百有餘日。種不入土,野無青艸,而盜賊不敢起,穀價不敢貴,百坊百二十司、六軍二十四縣之人,皆若閣下親臨其家。老姦宿贓,銷縮摧沮,魂亡魄喪, <span class="q">【 魂亡魄喪 「亡」,原誤作「止」,據諸本改。】</span> 影滅跡絕。非閣下條理鎮服,布宣天子威德,其何能及此!」其後作順宗實錄乃云:「實諂事李齊運,驟遷至京兆尹,恃寵強愎,不顧邦法。 <span class="q">【 不顧邦法 「法」,明活字本作「本」。案,此言民事,當以「邦本」為是,語出尚書「民惟邦本」。】</span> 是時大旱,畿甸乏食,實一不以介意,方務聚斂徵求,以給進奉。 <span class="q">【 以給進奉 「給」,明活字本無。】</span> 每奏對輒曰:『今年雖旱,而穀甚好。』由是租稅皆不免。陵轢公卿,勇於殺害,人不聊生。及謫通州長史,市里讙呼,皆袖瓦礫遮道伺之。」與前書一何反也。豈書乃過情之譽,而史乃紀實之辭耶?然退之古君子,單辭片語,必欲傳信,寧可妄發!而譽之過情,乃至於此,是不可曉也。近時汪彥章投李伯紀啟云:「孤忠貫日,正二儀傾側之中;凜氣橫秋,揮萬騎笑談之頃。」又云:「士訟公冤,咸舉幡而集闕下;帝從民望,令免冑以見國人。」其贊美至矣。及居翰苑,草伯紀謫詞,乃云:「朋姦罔上,有虞必去於驩兜;欺世盜名,孔子先誅於正卯。」又云:「專殺尚威,傷列聖好生之德;信讒喜佞,為一時?小之宗。」與前啟又何反也!伯紀真君子,而醜詆至此。嘻!其甚矣。當時亦有以此問彥章者,彥章云:「我前啟自直一翰林學士,而彼不我用,安得不醜詆之!」是可笑也。退之之於李實,豈亦若是耶?然李實真小人, <span class="q">【 然李實真小人 「然」,原誤作「終」,據諸本改。】</span> 與伯紀不同。退之失於前之過譽,彥章失於後之過毀。譽猶可過也,毀不可過。

    春風花艸

    杜少陵絕句云:「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艸香。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或謂此與兒童之屬對何以異。余曰,不然。上二句見兩間莫非生意,下二句見萬物莫不適性。於此而涵泳之,體認之,豈不足以感發吾心之真樂乎!大抵古人好詩,在人如何看,在人把做甚麼用。 <span class="q">【 在人把做甚麼用 「甚麼」,原誤作「什甚」,據諸本改。】</span> 如「水流心不競,雲在意俱遲」,「野色更無山隔斷,天光直與水相通」,「樂意相關禽對語,生香不斷樹交花」等句, <span class="q">【 生香不斷樹交花 「花」,明活字本作「枝」。】</span> 只把做景物看亦可,把做道理看,其中亦儘有可玩索處。大抵看詩,要胸次玲瓏活絡。 <span class="q">【 要胸次玲瓏活絡 「絡」,原誤作「終」,據諸本改。】</span>

    旌忠莊

    韓世忠嘗議買新淦縣官田, <span class="q">【 韓世忠嘗議買新淦縣官田 「新淦」,明活字本作「當塗」,下同。】</span> 高宗聞之,御札特以賜世忠。其詞云:「卿遇敵必克,克且無擾。聞卿買新淦田為子孫計,今舉以賜卿,聊旌卿之忠。」故其莊號旌忠。蓋當時諸將,各以姓為軍號,如張家軍、岳家軍之類,朝廷頗疑其跋扈。聞其買田,蓋以為喜,故特賜之。世忠之買田,亦未必非蕭何之意也。「克且無擾」四字,可謂要言。如王全斌輩,非不克,奈擾何?信能行此四字,雖古名將,何以加諸!

    三將

    漢惟一趙充國,唐惟一王忠嗣,本朝惟一曹彬,有三代將帥氣象。唐人詩云:「澤國山河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讀之可為酸鼻。

    彤庭分帛

    杜少陵詩云:「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鞭撻其夫家,聚斂貢城闕。聖人筐篚恩,實欲邦國活。臣如忽至理,君豈棄此物。」即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之意也。士大夫誦此,亦可以悚然懼,惻然思矣。余嘗見州郡迓新者,設飾甚費。因成詩云:「赤子須摩撫,紅塵幾送迎。幕張雲匼匝,車列鑑鮮明。豈是朘民血,空教適宦情。忍聞分竹者,竭澤自求盈。」

    血山

    兗王假山成, <span class="q">【 兗王假山成 「兗王」,考宋史卷二七七姚坦傳,姚坦為益王府翊善,嘗指益王所營假山為血山,非兗王,疑此處所記有誤。】</span> 請宮僚觀之,姚坦熟視曰:「此血山耳。」開寶塔成,田錫上疏曰:「眾以為金碧熒煌,臣以為塗膏釁血。」

    吾心如秤

    諸葛孔明曰:「吾心如秤,不能為人作輕重。」至哉言乎。信能此,則吾心即造化也。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己不勞而萬物服矣。乃知孔明長嘯草廬時,其所講不在伊呂下。杜少陵云:「伯仲之間見伊呂,指揮若定失蕭曹」,可謂識孔明心事矣。或謂既比之以伊呂矣,又比之以蕭、曹,何也?余曰,不然,下句蓋惜其指揮未定而死耳,使其指揮若定,則雖蕭、曹且不能當,況司馬仲達乎!指揮蓋措置經畫也,如兵民雜耕,留屯久駐之類。失猶無也,故末句有志決身殲之歎。

    韓范用兵

    郭仲晦云,用兵以持重為貴。蓋知彼知己,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此百戰百勝之術也。昔韓、范二公在五路,韓公力於戰,范公則不然,曰:「吾唯知練兵選將,積穀豐財而已。」余觀東軒筆錄載,韓公欲五路進兵,以襲平夏,范公不可。韓公遣尹師魯至慶州,約進兵,范公曰:「我師新敗,士卒氣沮,但當謹守,以觀其變,豈可輕兵深入!」師魯嘆曰:「公於此乃不及韓公。韓公嘗云,大凡用兵,當先置勝負於度外。公何區區過慎如此?」范公曰:「大軍一動,萬命所懸,乃可置於度外乎?」師魯不能強而還。韓公遂舉兵,次好水川。元昊設伏,我師陷沒,大將任福死之。韓公遽還,至半途,亡者之父兄妻子數千人,號於馬首,持故衣紙錢,招魂而哭曰:「汝昔從招討出征,今招討歸,而汝死矣,汝之魂識,亦能從招討以歸乎!」哀慟之聲震天地。韓公掩泣,駐馬不能進。范公聞之,歎曰:「當是時,難置勝負於度外也。」國朝人物,當以范文正為第一,富、韓皆不及。富公欲誅晁仲約,其見亦不逮范公。余嘗有詩云:「奮髯要斬高郵守,攘臂甘驅好水軍。到得繞?停轡日,始知心服范希文。」

    天佑忠賢

    劉元城貶梅州,章惇輩必欲殺之。郡有土豪,凶人也。以貲得官, <span class="q">【 以貲得官 「貲」,原誤作「此」,據諸本改。】</span> 往來京師,見章惇,自言能殺元城。惇大喜,即除本路轉運判官。其人驅車速還。 <span class="q">【 其人驅車速還 「速」,明活字本作「遠」。】</span> 及境,郡守遣人告元城。元城略處置後事,與客笑談飲酒以待之。至夜半,忽聞鐘聲,問之,則其人已嘔血死矣。 <span class="q">【 其人已嘔血死矣 「已」,諸本作「忽」。】</span> 秦檜晚年,嘗一夕秉燭獨入小閣,治文書至夜半。 <span class="q">【 至夜半 「半」,諸本作「分」。】</span> 蓋欲盡殺張德遠、胡邦衡諸君子凡十一人。區處既定,只俟明早奏行之。四更忽得疾,數日而卒。檜父嘗為靜江府古縣令,守帥胡舜陟欲為檜父立祠於縣,以為逢迎計。縣令高登,剛正士也,堅不奉命。舜陟大怒,文致其罪, <span class="q">【 文致其罪 「文」,諸本作「交」。】</span> 送獄鍛鍊,備極慘毒,登幾不能堪。未數日,舜陟忽殂,登乃獲免。近時大理評事胡夢昱,以直言貶象郡,過桂林,帥錢宏祖欲害之。未及有所施行,亦暴亡。嗚呼!謂天不佑忠賢,可乎?

    齊人歸女樂

    朱文公云:「齊人歸女樂,說者謂愛女樂必怠於政事, <span class="q">【 說者謂愛女樂必怠於政事 「愛」,諸本作「受」。】</span> 故孔子遂行。然以史記觀之,又似夫子懼其讒毀而去。如曰「彼婦之口,可以出走」是已。魯仲連論帝秦之害,亦曰:「彼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處梁之宮,梁君安得晏然而已乎?」想當時列國多此等事,故夫子不得不星夜急走。余謂齊人但欲蠱魯君之心,君心既蠱,則所謂怠於政事、聽讒嫉賢之事,自然色色有之。楊誠齋云:「人主之治天下,必先正其治之之主, <span class="q">【 必先正其治之之主人 前「之」字明活字本作「人」。】</span> 人臣之相其君,必先正其人主之主。而小人敵國之欲傾人之國也,必先敗其人主之主而已。」齊人懲於夾谷而謀魯也,不以齊謀魯也,以魯謀魯也。魯以女樂罷朝而孔子行,則先敗其用孔子之主也,孰謂用孔子之主, <span class="q">【 孰謂用孔子之主 「謂」,原誤作「為」,據諸本改。】</span> 非魯君之心乎?

    張魏公討苗劉

    苗傅、劉正彥之亂,張魏公在秀州,謀舉勤王之師。苗、劉偽詔至,大赦,厚犒諸軍。公潛於府庫中尋舊詔書,令人馳往十數里外, <span class="q">【 令人馳往十數里外 「馳」,明活字本作「持」。】</span> 易其詔。既至,令僚屬宣詔,但為撫諭之詞,略張於譙樓,旋即斂之。大犒諸軍,群情賴以不搖。時張俊亦在秀州, <span class="q">【 張俊亦在秀州 「亦在」,明活字本作「至」。案,考宋史卷三六九張俊傳,俊後至,故似以「至」為是。】</span> 公深結之。會韓世忠舟師亦至,公與世忠對哭。因饗俊、世忠將士, <span class="q">【 因饗俊、世忠將士 「俊」,原誤作「浚」,據諸本改。】</span> 呼諸將校至前,抗聲問曰:「今日之事, <span class="q">【 今日之事 宋史卷三六一張浚傳作「今日之舉」。】</span> 孰逆孰順?」皆對曰:「賊逆我順。」又曰:「若浚此舉違天悖人,可取浚頭歸苗傅,不然,一有退縮,悉以軍法從事!」眾皆感憤。遂勒兵行次臨平,逆黨屯拒不得前。世忠等搏戰,大破之。傅、正彥遁入閩,追獲斬首。拜公知樞密院事,時年纔三十三。 <span class="q">【 時年纔三十三 「三十三」,諸本作「三十二」。】</span>

    贈頭陀詩

    楊誠齋贈抄經頭陀詩云: <span class="q">【 贈抄經頭陀 楊萬里朝天集題作「送德輪行者」。】</span> 「刺血抄經奈若何, <span class="q">【 刺血抄經奈若何 「刺」,朝天集作「瀝」,義長。案,「瀝血抄經」,蓋本韓愈詩「瀝血以書辭」。】</span> 十年依舊一頭陀。袈裟未著言多事, <span class="q">【 袈裟未著言多事 「言」,朝天集作「愁」。】</span> 著了袈裟事更多。」今世儒生,竭半生之精力,以應舉覓官。幸而得之,便指為富貴安逸之媒,非特於學問切己事不知盡心,而書冊亦幾絕交。如韓昌黎所謂「牆角君看短檠棄」,陳後山所謂「一登吏部選,筆硯隨掃除」者多矣。是未知著了袈裟之事更多也。 <span class="q">【 是未知著了袈裟之事更多也 「之」字疑衍。】</span> 余同年李南金登第後,畫師以冠裳寫其真。南金題詩云:「落魄江湖十二年,布衫闊袖裹風煙。如今各樣新裝束, <span class="q">【 如今各樣新裝束 「各」,原作「個」,審詩義,似以「各」為長,據諸本改。】</span> 典卻清狂賣卻顛。」雖一時戲語,然知紳裳之束縛,非韋布比,而加意檢束,亦自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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